聖旨下得很快,大朝之後不過僅僅兩天時間,司禮宦官高大成與禮部尚書葉筌便聯袂趕到了項王府中,不單宣讀了陛下的旨意,便連冊封文書、官袍、禮服、朝服等事務也全都一一備齊了,赦令滎陽王蕭畏即刻接掌馬政署事宜,並給予直入內廷覲見之榮遇,項王蕭睿大喜之下,大擺宴席三日,為之慶,朝中文武百官紛紛攜禮前來道賀,一時間蕭畏竟成了京師中風頭最勁之人,街頭市井不因之熱議連連。


    旁人怎麽議蕭畏並不在乎,但凡送的禮一律照單全收,客套話,恭維話也毫不客氣地笑納不拒,三天的歡宴下來,人頭認了不老少,禮物更是收了幾大間,所獲甚豐,唯一的遺憾便是始終沒能等到蕭忌的迴應,然則蕭畏也並不怎麽放在心上,在蕭畏看來,他已經做出了努力,甚至可以說做出了巨大的讓步,算是仁至義盡了的,真要是蕭忌硬要一條路走到黑,那也隻能該如何便如何了罷,麵對著即將上任的重重壓力,蕭畏也實在是沒有太多精力去顧及蕭忌的想法究竟如何,隻能是暫且擱置一旁,留待日後再說了。


    馬政署,原名天廊坊,又曾名騏驥院,順平之『亂』後正式定名馬政署,主官為太仆寺少卿,正四品官銜,下設左右飛龍院,以飛龍使為主官,從五品銜,各院又分設各路牧監,如隴右監等,在其下又有遍及各州的諸牧監,每監皆有正負監、丞、主薄等官,為朝廷豢馬之要隘,自承平以後,因八藩嚴禁馬匹流入中原,馬政之重要『性』日益彰顯,為能獲得足夠之戰馬,曆代帝王皆下大力以整頓馬政,惜乎投入巨大,收效卻微,唯苦了養馬之民,尤其是素來以富庶而聞名的關中更是因受馬政之累,迅速衰敗了下去,如今的馬政已成了朝廷不堪重負之包袱,民間更是談馬政而『色』變,即便是各州刺史也對馬政署頭疼不已,概因馬政累累幹涉到民政之故——馬政署官責在馬,地方官責在民,因民而困馬政,為太仆寺官不容;因馬而疲民,是地方官所不忍,雙方實難以調和。


    馬政署編製龐大,不算各地牧監之官吏,便是京師這頭便有入品之官五十餘,不入流之吏近百,再算上差役等亦有百餘,總人數之多遠超同級之官衙,正因馬政署官吏眾多之故,太仆寺衙門實法容納之,隻能是在太仆寺邊另起衙門以為辦公之場所,其氣派竟比主管衙門太仆寺勝過了不止一籌,往日裏總是人來人往地熱鬧非凡,然則今日的馬政署衙門卻是肅靜得很,還不到辰時,一眾大小官吏們早早地便在衙門口按品級排好了隊,肅然地站立著,甚至少有交談之聲,隻因今日是蕭畏這個新官上任的第一天——俗話說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立威是必然之事,尤其是遇到蕭畏這等行起事來毫顧忌之輩,又有誰會不擔心這三把火燒到了自己的頭上,再怎麽小心謹慎都不為過罷。[


    “來了,來了。”辰時正牌,就在一眾官吏們默默等候之際,一名負責打探消息的衙役急匆匆地從衙門外衝了進來,氣喘籲籲地嚷著。


    “快,鼓樂,鼓樂!”站在諸官前列的太仆寺少卿劉傅見狀,忙不迭地揮了下手,此言一出,早已等候在旁的鼓樂班子立馬賣勁地吹打了起來,鬧騰得歡快比,須臾,一輛豪華馬車在近百王府侍衛的簇擁下緩緩地駛到了馬政署的衙門口,可等了半天卻不見有人下來,一眾馬政署官員們全都看傻了眼,實是鬧不清蕭畏這究竟唱的是哪出戲。


    眼瞅著蕭畏半天沒『露』麵,劉傅納悶之餘,與左飛龍使陳浩然、右飛龍使裴度南交換了下眼神,各自緩步而出,向馬車處行了過去,然則不等他們靠近馬車,便已被王府侍衛們不講情麵地攔住了去路,隻得站在離馬車十數步外高聲稟報道:“下官太仆寺少卿劉傅率同僚前來恭迎王爺履新。”


    劉傅喊也喊了,禮也見了,可馬車裏還是靜悄悄地,連點反應都沒有,原本正起勁敲打著的吹鼓手們發覺情況似乎不對,也不敢再吹打了,鼓樂之聲就此停了下來,一眾馬政署官員們大眼瞪小眼地杵在當場,卻人敢出一言,一時間滿場死寂一片,氣氛詭異得緊。


    擺譜?沒錯,這就是擺譜!蕭畏要的就是這麽個效果,左右馬政署這幫官吏們本就是些老油條,全都是些給三分顏『色』就敢開染坊的貨『色』,既然如此,與其裝和藹,不若索『性』將譜擺得大一些,既來上個下馬威,又能『迷』『惑』一下眾人,也方便下一步整肅計劃的展開,故此,蕭畏壓根兒就不理會劉傅的通稟,老神在在地端坐在馬車裏,直到一眾大小官吏們等得臉都變『色』了,蕭畏這才不緊不慢地假咳了一聲,站在車簾邊上的蕭三聽到了響動,趕忙將車簾子卷將起來,蕭畏不慌不忙地一哈腰,走下了馬車,麵『色』肅然地掃了劉傅等人一眼,卻並沒有開口。


    “下官太仆寺少卿劉傅參見王爺。”心神不寧的劉傅見蕭畏總算是下了馬車,緊趕著一躬身,行了個禮道。


    “哦,是劉大人啊,久仰,久仰了。”蕭畏漠然地點了下頭,麵表情地吭了一聲,便算是迴了禮。


    “不敢,不敢,王爺您裏麵請。”劉傅『摸』不清蕭畏的底細,此時見蕭畏神情冷漠,心中不免有些子犯叨咕,可哪敢在蕭畏有所流『露』,這便躬著身子謙遜了幾句,一擺手,示意蕭畏先請。


    “嗯,陳太仆寺卿今日不當值麽?”蕭畏並沒有理會劉傅的客套,裝『摸』作樣地四下望了望,一副隨意的樣子問了一句。


    “這個……”照常例,馬政署主官乃是太仆寺下屬官員,其履新該前去太仆寺拜見太仆寺卿才是,可問題是蕭畏乃是王爺的身份,品級比起太仆寺卿來說,不知高了多少倍,他來上任,太仆寺卿本該前來迎候,然則陳明遠卻不想跟蕭畏低頭,明知道蕭畏今日履新,卻故意請了病假,將所有事宜全都交給了劉傅打理,這其中自然另有貓膩,作為陳明遠心腹的劉傅自是心知肚明,原本打算糊弄了過去,卻沒想到蕭畏下車伊始便問到了此事,不由地愣了一下,一時間不知該說啥才好了。


    “啟稟王爺,陳太仆寺卿偶染風寒,告病在家,未能前來迎候王爺,還請王爺恕罪則個。”一見劉傅語塞,站一旁的左飛龍使陳浩然忙搶了出來,陪著笑臉稟報道。


    “哦?是麽?”蕭畏不動生『色』地吭了一聲,看了眼陳浩然道:“爾是何人?”


    “下官左飛龍使陳浩然參見王爺,久聞王爺文韜武略樣樣出『色』,下官等能由王爺統領,馬政定可重現輝煌,下官等盼王爺之到來,如盼甘霖,能振馬政者,非王爺莫屬也……”陳浩然顯然就是個馬屁高手,蕭畏隻不過問了一聲,這家夥便倒出了一長串,馬屁拍得山響。


    ”哦?哈哈哈……”聽著陳浩然的超級馬屁,蕭畏盡管心中暗罵不止,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可臉上卻滿是受用的樣子,哈哈大笑了起來,一擺手道:“罷了,罷了,陳飛龍使過譽了,小王不過尋常人耳,能與諸君共事,幸事也,當共勉之。”


    一見蕭畏笑了,馬政署三名主官自是全都暗自鬆了口氣,然則看向蕭畏的眼神裏卻不免『露』出了些輕視之意,都認定蕭畏就是個不怎麽懂事的雛兒,好哄得很,三人飛快地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之後,由著劉傅上前一步道:“王爺,您裏麵請,下官等恭請王爺訓示。”


    “好,那就都請罷。”蕭畏笑嗬嗬地揮了下手,領著一眾王府侍衛們便進了官衙,直上大堂,往文案後的大位子上一坐,滿臉笑容地聽著劉傅介紹各部門入品之官員,時不時地與眾人寒暄幾句,頗顯和藹可親之狀,一場見麵會下來,氣氛倒也算得上融洽。


    “小王初上任,諸事尚不熟悉,還望諸公鼎力相助,時候不早了,都先忙事去罷,待得散班後,小王請客,與諸公一醉方休。”待得官員介紹一畢,蕭畏既沒有出言詢問如今馬政的現狀,也沒有下令盤查賬目,更沒有發表甚子高見,隻是笑嗬嗬地起了身,對著眾人吩咐了一聲,許了個請客的諾,便退入了後堂去了,由劉傅陪著直接便進了辦公室,略微寒暄了幾句便將劉傅打發了出去,甚至連個交待都沒有,門一關,誰也不知曉蕭畏在內裏做些甚子。


    蕭畏這麽一躲將起來不打緊,卻令劉傅等人心裏頭直犯叨咕,一早準備好的應對策略竟然半點都沒能用上,可麵對著蕭畏如此大的架子,自是誰也不敢輕易前去打攪,也隻能是各忙各的罷,就這麽熬著熬著,一個晌午不知不覺中也就過去了,就在眾人以為今日已是平安事之際,蕭畏出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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