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頭上的嫩葉越來越大，蟲子也漸漸多了，甚至能看到一隻甲蟲在樹幹上爬行。</p>
一隻手出現在前方，甲蟲抬起角，夾子不斷張合著。</p>
那隻手白皙，屈指彈了一下，甲蟲飛了起來。</p>
王尊收手，負手看著嫩芽，“那邊如何？”</p>
林西說道：“蘭景原先在太學教書，學生中多有高官顯貴者。後來病了歸鄉，病好後就在家中開了私塾。</p>
此人以蓮花自詡，自詡操行潔白無瑕，風評頗好，人稱北疆君子。”</p>
“嗯！”</p>
這時外麵一陣躁動。</p>
“長安低頭了！”</p>
“黃相公安全了！”</p>
“萬勝！”</p>
“副使果然是我北疆的中流砥柱啊！”</p>
“有副使在，我等無憂了！”</p>
“……”</p>
王尊驚愕，“長安低頭了？”</p>
林西說道：“不知楊狗用了什麽手段傳信，他這邊做出反製的手段後，咱們過了一陣子才得了長安的消息。”</p>
“手段很多。”王尊澹澹的道：“譬如說鳥兒。不過這不要緊。要緊的是，皇帝竟然低頭了？”</p>
他自問自答，“楊玄以北疆軍威壓，這便是不死不休。皇帝擅長的是權術。拚命，他不行，預料中事。”</p>
林西讚道：“先生您提早預判長安會低頭，更是令人去說動了蘭景出手，恰逢此刻消息傳來，楊狗謀反之心昭然若揭。”</p>
“天地君親師。天地就不說了，帝王便是天，便是神靈。這是數千年來天下人的認知。</p>
楊狗以黃春輝之事為契機，出手鼓動北疆軍民。</p>
他看似得手了，可他卻忘記了，這個天，依舊是帝王的天。”</p>
林西由衷的讚道：“先生睿智。”</p>
“蘭景想迴長安。”王尊譏誚的道：“老夫給他這個機會，此事做成了，給家裏去封信，安排他進六部。”</p>
“是。”林西應了，猶豫了一下，問道：“帝王，真是天和神靈嗎？”</p>
王尊嗤笑道：“你見過玩兒媳婦的神靈嗎？”</p>
林西恍然大悟，“那不是畜生嗎？不，畜生都幹不出這等事來。”</p>
……</p>
蘭景看著就是個標準的先生模樣。</p>
三縷胡須黝黑，清瘦，一雙眸子裏多威嚴。</p>
彷佛你若是說錯了些什麽，他就能開口嗬斥。</p>
此刻他在書房裏寫字。</p>
身邊，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含笑看著。</p>
“好字！”</p>
見蘭景寫完了，男子接過毛筆，隨手擱在了筆架上，“先生的字，越發的雄峻了。”</p>
“老夫還不老。”</p>
蘭景看著自己寫的字，撫須道：“為先，讓你尋那些人下午聚會，此事如何了？”</p>
男子叫做尤達，字為先，是蘭景的學生。</p>
“大多人都說要來，幾個窮的說家中有事，來不了。”</p>
“那些人懼怕楊狗的威權，以後也不會有什麽出息。”蘭景拿起蒲扇扇動著，讓墨跡快些幹，“你來迴奔波，辛苦了。”</p>
尤達笑道：“多年來，先生對我疼愛有加，宛若耶娘。我就為先生做了些事，難道還能叫苦？”</p>
蘭景莞爾，“你我情同父子，想來，以後也是一段佳話。此事要著緊，一旦成功，你就跟著老夫去長安。”</p>
“是！”尤達關切的道：“先生，楊狗囂張，您要小心啊！”</p>
蘭景歎道：“楊狗在北疆跋扈，肆意而為，弄的滿地腥膻啊！</p>
老夫在去長安之前，好歹為桑梓除此大害出份力，與有榮焉。至於後果，早已置之度外。再有……</p>
老夫一身正氣，他們能拿老夫如何？”</p>
尤達說道：“先生人稱北疆君子，連魯縣趙氏對先生都頗為讚許。不過，楊狗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先生還是謹慎些為好。”</p>
蘭景擺擺手，“老夫行得正，坐得端，哪怕是神靈來了，老夫也能端坐如故。心中無愧，何懼之有？且去！”</p>
尤達告退。</p>
蘭景坐下，就這麽閉目養神。</p>
先賢說，腦海中空空然，便是神仙。</p>
他閉眼一瞬，就睜開了眼睛。</p>
晚些，賓客們來了。</p>
蘭景笑著出去迎客。</p>
隨即便是宴請。</p>
讀書人宴請自然不同，得作詩詞。</p>
眾人一一作了，蘭景點評，大多不錯，於是皆大歡喜。</p>
“諸位。”</p>
蘭景見氣氛融洽，就拍拍手，等眾人看過來時，說道：“此次北疆威脅陛下，乃至於要誅殺帝王滿門，老夫聽了很是惶然。</p>
帝王，一國統領。帝王威嚴不再，整個大唐將會分崩離析。你等日子如何？”</p>
“還行，不錯。”</p>
今日來的都不差錢。</p>
但依舊謙遜的說不錯。</p>
蘭景歎道：“可若是大唐分崩離析，諸位都是讀書人，想想陳國末年的慘狀。千裏無雞鳴，白骨露於野啊！每每看到這些，老夫便……”</p>
他屈指彈去眼角的淚水，“前陣子北疆還出兵南下，幸而未曾動手。可即便如此，此等行徑近乎於謀逆。大唐立國數百年，諸位可曾聽聞誰這般跋扈？”</p>
眾人麵色嚴峻。</p>
尤達說道：“唯有陳國末年時，那些將領形同於藩鎮，才有此等跋扈將軍。”</p>
蘭景歎息，“大唐盛世才將開始，老夫還想著這等盛世當延續千萬年。可偏生那位副使野心勃勃，準備打破這一切。”</p>
“先生，小心隔牆有耳。”尤達一臉緊張。</p>
蘭景冷笑，“老夫已經準備好了遺書，若是楊玄要殺人，那便衝著老夫來。若是能用老夫的性命令天下人警醒，老夫死而無憾，隻求速死！”</p>
一個男子動容，“蘭先生義無反顧，我輩豈能落後？”</p>
“正是如此！”</p>
“……”</p>
隨後就是討伐。</p>
酒過半酣，蘭景說道：“諸位，長安在看著北疆呢！”</p>
眾人心領神會，舉杯。</p>
“為陛下賀！”</p>
“祝陛下萬壽無疆！”</p>
“祝大乾盛世千萬年。”</p>
宴會獲得了巨大的成功。</p>
隨即，北疆許多地方都在傳著楊玄要謀反的消息。</p>
劉擎抓住了準備去視察春耕的楊玄，“外麵鬧得沸沸揚揚的，你竟然置之不理？”</p>
</p>
楊玄說道：“劉公，此事我已交給了韓紀和包冬。”</p>
上位者做事，不能事必躬親，否則什麽大業，大業沒成就先累死了。</p>
而且，什麽事兒都自己幹，下屬會怎麽想？</p>
所以楊玄把事兒丟出去後，僅僅是聽取匯報，沒怎麽幹涉。</p>
韓紀和包冬正在商議此事。</p>
“蘭景出手了，你這邊為何不動？”</p>
韓紀的事情也不少，作為謀士，他平時需要收集許多資料，人物，局勢……把這些人融會貫通了，才能隨手就是計謀。</p>
包冬說道：“等他得意忘形之時。”</p>
“什麽手段？”</p>
“錦衣衛那邊，還請韓先生打聲招唿，令他們配合我。”</p>
“好。不過，老夫想問問，你這是準備了什麽手段？”</p>
“先生隻管看就是了。”</p>
包冬尋到了赫連燕。</p>
“還請赫連指揮使派些得力的人手去查探蘭景此人。”</p>
赫連燕剛得了韓紀那邊的招唿，“查什麽？”</p>
“查他的劣跡！”</p>
赫連燕說道：“蘭景乃是有名的北疆君子，一言一行無不遵循規矩，從未越矩。</p>
我聽聞郎君令你對付此人，你磨蹭到了今日才想到了這個法子……”</p>
“這世間，從未有真正的君子！”包冬誠懇的道。</p>
“你是說，那是個偽君子？”</p>
“真正的君子，必然是木訥的。”包冬說道。</p>
“若他真是君子呢？”赫連燕雙手抱胸，想看看這位的成色。</p>
包冬垂眸，“他必須是偽君子。”</p>
赫連燕拍手，“果然是郎君看重的人才，捷隆，安排人去。”</p>
“是。”</p>
赫連燕去尋韓紀。</p>
“他如何說？”韓紀問道。</p>
“他請我這邊去查蘭景的劣跡。”</p>
“有些意思。”</p>
“他還說，蘭景必須是偽君子。”</p>
韓紀挑眉，“還能不要臉。老夫對他興趣越發的濃厚了。赫連指揮使以為呢？</p>
赫連燕嬌笑，“你在郎君的眼皮子底下拉幫結派，就不怕郎君哪日出手收拾你？”</p>
韓紀說道：“郎君身邊人越來越多，這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每個人的想法不同，保持客氣就是了。</p>
咱們為何能相投？便是因為咱們有誌一同……”</p>
他笑了笑，“咱們都希望郎君能早日走出那一步，而其他人，有的說該慢一些，有的說要……和平相處不好嗎？興許等新帝登基了，就會對北疆另眼相看。”</p>
“不可能。”赫連燕搖頭，“在帝王的眼中，但凡曾無視帝王的臣子，無論是誰，都不可用。乃至於，弄死才心安。</p>
所以，從郎君抽了皇帝一巴掌之後，他此生隻能一直往前。但凡停下來，便是傾覆之禍。而你我，也將因此而死無葬身之地。”</p>
“你能明白這一點就好。”韓紀喝了一口茶水，“包冬也是這般想法，咱們，一榮俱榮。”</p>
“一辱俱辱！”</p>
“所以……”</p>
“錦衣衛會全力幫他！”</p>
赫連燕走了，領走前問道：“韓先生可怕事敗身死？”</p>
韓紀坐在值房裏，春風從外麵吹拂進來，令人醺醺然。</p>
他握著茶杯，微笑道：“老夫此生，當助主公登頂長安，青史留名！若是不能，生不如死！”</p>
……</p>
錦衣衛動起來了。</p>
蘭景的過往經曆被一一查了出來。</p>
“毫無瑕疵！”</p>
包冬來到了錦衣衛，看著那些資料，“不能！”</p>
捷隆說道：“咱們去查他的人都頗為欽佩……此人堪稱是兩袖清風。</p>
宴請賓客，菜不過三味，酒也是最差的一檔，澹如水，還發酸。</p>
衣裳兩件換著穿，破了縫補就是。</p>
家小也是如此，一家子，看著不像是前太學教授，倒是像平民。”</p>
包冬看了消息，抬頭，“世間沒有真正的君子！越是無暇的，就越有鬼！”</p>
捷隆蹙眉，“為何？”</p>
包冬說道：“是人就有欲望，就算是自己能壓製，可妻兒老小呢？難道能坐視？”</p>
“可也有人一心為國吧！”捷隆覺得包冬以偏概全。</p>
“這一點我承認。”包冬說道：“可那等人多是真誠……但凡一心為國的，無不是熱忱做事、做人。</p>
一個人有理想，你想想是什麽模樣的？嗯！”</p>
捷隆想了想，“應當是……義無反顧的吧！”</p>
“再想想蘭景，他熱忱什麽？他真誠什麽？他有什麽理想？他為何義無反顧的造謠中傷郎君？”</p>
包冬誠懇的道：“相信我！去查，繼續查。若他這等人是君子，迴頭我便迴歸玄學，永不出山門！”</p>
錦衣衛的人再次出動。</p>
……</p>
“先生，形勢大好啊！”</p>
尤達急匆匆來到了蘭景家。</p>
“鎮之以靜！”</p>
蘭景在看書，一手拿著書卷，一手背在身後，蹙眉道：“當初教導你等遇事不可慌張，看看你，深吸一口氣，壓住情緒。”</p>
尤達止步，深吸一口氣，“外麵好些人都說，先生乃北疆君子，先生說楊玄此舉形同於謀逆造反，那必然如此。”</p>
“外麵如今可還在提楊玄給了長安一巴掌之事？”</p>
“少了大半，那些百姓都閉口不談此事了。”</p>
“可見，帝王乃是天神這個念頭深入人心。”</p>
蘭景笑道：“此事算是成了，你也有功。”</p>
尤達看著先生，可蘭景擺擺手，“且去吧！”</p>
尤達告退。</p>
稍後，蘭家來了一個客人。</p>
“蘭先生威望高，手段了得。”</p>
“那事……”</p>
“楊狗跋扈，說不得會報複先生。三日後出發，去長安。”</p>
“好！”</p>
來人走了。</p>
蘭景換了一件布衣，拿著一頂鬥笠出了家門。</p>
出了家門後，他轉了幾個巷子，戴上鬥笠。</p>
看看左右。</p>
沒人。</p>
他一路往巷子深處走。</p>
直至一戶人家大門外，他再度看看左右，輕輕叩門。</p>
門開，裏麵一個女子，見到他後，嗔道：“死鬼，怎地半月沒來了。”</p>
蘭景進去，再度探頭出來看看左右，把門關上。</p>
“老夫過陣子要出趟遠門。”</p>
“多久迴來？”</p>
“大半年吧！”</p>
“那得月樓的錢呢？”</p>
“錢先放在你這……老夫看，你要不先預支些給老夫。”</p>
“要多少？”</p>
“就預支兩年的收益吧！”</p>
“那麽多？”</p>
“沒有老夫的人脈，你的青樓能開？”</p>
“好啦好啦！死鬼，趕緊來。”</p>
“老夫今日沒什麽興致。”</p>
“那你摸老娘的屁股作甚？”</p>
“……”</p>
隨即，裏麵隱隱傳來了一些動靜。</p>
門外，一個男子背靠大門，彷佛在歇息。</p>
他的嘴角微微翹起。</p>
“原來，世間果真無君子！”</p>
一隻手出現在前方，甲蟲抬起角，夾子不斷張合著。</p>
那隻手白皙，屈指彈了一下，甲蟲飛了起來。</p>
王尊收手，負手看著嫩芽，“那邊如何？”</p>
林西說道：“蘭景原先在太學教書，學生中多有高官顯貴者。後來病了歸鄉，病好後就在家中開了私塾。</p>
此人以蓮花自詡，自詡操行潔白無瑕，風評頗好，人稱北疆君子。”</p>
“嗯！”</p>
這時外麵一陣躁動。</p>
“長安低頭了！”</p>
“黃相公安全了！”</p>
“萬勝！”</p>
“副使果然是我北疆的中流砥柱啊！”</p>
“有副使在，我等無憂了！”</p>
“……”</p>
王尊驚愕，“長安低頭了？”</p>
林西說道：“不知楊狗用了什麽手段傳信，他這邊做出反製的手段後，咱們過了一陣子才得了長安的消息。”</p>
“手段很多。”王尊澹澹的道：“譬如說鳥兒。不過這不要緊。要緊的是，皇帝竟然低頭了？”</p>
他自問自答，“楊玄以北疆軍威壓，這便是不死不休。皇帝擅長的是權術。拚命，他不行，預料中事。”</p>
林西讚道：“先生您提早預判長安會低頭，更是令人去說動了蘭景出手，恰逢此刻消息傳來，楊狗謀反之心昭然若揭。”</p>
“天地君親師。天地就不說了，帝王便是天，便是神靈。這是數千年來天下人的認知。</p>
楊狗以黃春輝之事為契機，出手鼓動北疆軍民。</p>
他看似得手了，可他卻忘記了，這個天，依舊是帝王的天。”</p>
林西由衷的讚道：“先生睿智。”</p>
“蘭景想迴長安。”王尊譏誚的道：“老夫給他這個機會，此事做成了，給家裏去封信，安排他進六部。”</p>
“是。”林西應了，猶豫了一下，問道：“帝王，真是天和神靈嗎？”</p>
王尊嗤笑道：“你見過玩兒媳婦的神靈嗎？”</p>
林西恍然大悟，“那不是畜生嗎？不，畜生都幹不出這等事來。”</p>
……</p>
蘭景看著就是個標準的先生模樣。</p>
三縷胡須黝黑，清瘦，一雙眸子裏多威嚴。</p>
彷佛你若是說錯了些什麽，他就能開口嗬斥。</p>
此刻他在書房裏寫字。</p>
身邊，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含笑看著。</p>
“好字！”</p>
見蘭景寫完了，男子接過毛筆，隨手擱在了筆架上，“先生的字，越發的雄峻了。”</p>
“老夫還不老。”</p>
蘭景看著自己寫的字，撫須道：“為先，讓你尋那些人下午聚會，此事如何了？”</p>
男子叫做尤達，字為先，是蘭景的學生。</p>
“大多人都說要來，幾個窮的說家中有事，來不了。”</p>
“那些人懼怕楊狗的威權，以後也不會有什麽出息。”蘭景拿起蒲扇扇動著，讓墨跡快些幹，“你來迴奔波，辛苦了。”</p>
尤達笑道：“多年來，先生對我疼愛有加，宛若耶娘。我就為先生做了些事，難道還能叫苦？”</p>
蘭景莞爾，“你我情同父子，想來，以後也是一段佳話。此事要著緊，一旦成功，你就跟著老夫去長安。”</p>
“是！”尤達關切的道：“先生，楊狗囂張，您要小心啊！”</p>
蘭景歎道：“楊狗在北疆跋扈，肆意而為，弄的滿地腥膻啊！</p>
老夫在去長安之前，好歹為桑梓除此大害出份力，與有榮焉。至於後果，早已置之度外。再有……</p>
老夫一身正氣，他們能拿老夫如何？”</p>
尤達說道：“先生人稱北疆君子，連魯縣趙氏對先生都頗為讚許。不過，楊狗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先生還是謹慎些為好。”</p>
蘭景擺擺手，“老夫行得正，坐得端，哪怕是神靈來了，老夫也能端坐如故。心中無愧，何懼之有？且去！”</p>
尤達告退。</p>
蘭景坐下，就這麽閉目養神。</p>
先賢說，腦海中空空然，便是神仙。</p>
他閉眼一瞬，就睜開了眼睛。</p>
晚些，賓客們來了。</p>
蘭景笑著出去迎客。</p>
隨即便是宴請。</p>
讀書人宴請自然不同，得作詩詞。</p>
眾人一一作了，蘭景點評，大多不錯，於是皆大歡喜。</p>
“諸位。”</p>
蘭景見氣氛融洽，就拍拍手，等眾人看過來時，說道：“此次北疆威脅陛下，乃至於要誅殺帝王滿門，老夫聽了很是惶然。</p>
帝王，一國統領。帝王威嚴不再，整個大唐將會分崩離析。你等日子如何？”</p>
“還行，不錯。”</p>
今日來的都不差錢。</p>
但依舊謙遜的說不錯。</p>
蘭景歎道：“可若是大唐分崩離析，諸位都是讀書人，想想陳國末年的慘狀。千裏無雞鳴，白骨露於野啊！每每看到這些，老夫便……”</p>
他屈指彈去眼角的淚水，“前陣子北疆還出兵南下，幸而未曾動手。可即便如此，此等行徑近乎於謀逆。大唐立國數百年，諸位可曾聽聞誰這般跋扈？”</p>
眾人麵色嚴峻。</p>
尤達說道：“唯有陳國末年時，那些將領形同於藩鎮，才有此等跋扈將軍。”</p>
蘭景歎息，“大唐盛世才將開始，老夫還想著這等盛世當延續千萬年。可偏生那位副使野心勃勃，準備打破這一切。”</p>
“先生，小心隔牆有耳。”尤達一臉緊張。</p>
蘭景冷笑，“老夫已經準備好了遺書，若是楊玄要殺人，那便衝著老夫來。若是能用老夫的性命令天下人警醒，老夫死而無憾，隻求速死！”</p>
一個男子動容，“蘭先生義無反顧，我輩豈能落後？”</p>
“正是如此！”</p>
“……”</p>
隨後就是討伐。</p>
酒過半酣，蘭景說道：“諸位，長安在看著北疆呢！”</p>
眾人心領神會，舉杯。</p>
“為陛下賀！”</p>
“祝陛下萬壽無疆！”</p>
“祝大乾盛世千萬年。”</p>
宴會獲得了巨大的成功。</p>
隨即，北疆許多地方都在傳著楊玄要謀反的消息。</p>
劉擎抓住了準備去視察春耕的楊玄，“外麵鬧得沸沸揚揚的，你竟然置之不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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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玄說道：“劉公，此事我已交給了韓紀和包冬。”</p>
上位者做事，不能事必躬親，否則什麽大業，大業沒成就先累死了。</p>
而且，什麽事兒都自己幹，下屬會怎麽想？</p>
所以楊玄把事兒丟出去後，僅僅是聽取匯報，沒怎麽幹涉。</p>
韓紀和包冬正在商議此事。</p>
“蘭景出手了，你這邊為何不動？”</p>
韓紀的事情也不少，作為謀士，他平時需要收集許多資料，人物，局勢……把這些人融會貫通了，才能隨手就是計謀。</p>
包冬說道：“等他得意忘形之時。”</p>
“什麽手段？”</p>
“錦衣衛那邊，還請韓先生打聲招唿，令他們配合我。”</p>
“好。不過，老夫想問問，你這是準備了什麽手段？”</p>
“先生隻管看就是了。”</p>
包冬尋到了赫連燕。</p>
“還請赫連指揮使派些得力的人手去查探蘭景此人。”</p>
赫連燕剛得了韓紀那邊的招唿，“查什麽？”</p>
“查他的劣跡！”</p>
赫連燕說道：“蘭景乃是有名的北疆君子，一言一行無不遵循規矩，從未越矩。</p>
我聽聞郎君令你對付此人，你磨蹭到了今日才想到了這個法子……”</p>
“這世間，從未有真正的君子！”包冬誠懇的道。</p>
“你是說，那是個偽君子？”</p>
“真正的君子，必然是木訥的。”包冬說道。</p>
“若他真是君子呢？”赫連燕雙手抱胸，想看看這位的成色。</p>
包冬垂眸，“他必須是偽君子。”</p>
赫連燕拍手，“果然是郎君看重的人才，捷隆，安排人去。”</p>
“是。”</p>
赫連燕去尋韓紀。</p>
“他如何說？”韓紀問道。</p>
“他請我這邊去查蘭景的劣跡。”</p>
“有些意思。”</p>
“他還說，蘭景必須是偽君子。”</p>
韓紀挑眉，“還能不要臉。老夫對他興趣越發的濃厚了。赫連指揮使以為呢？</p>
赫連燕嬌笑，“你在郎君的眼皮子底下拉幫結派，就不怕郎君哪日出手收拾你？”</p>
韓紀說道：“郎君身邊人越來越多，這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每個人的想法不同，保持客氣就是了。</p>
咱們為何能相投？便是因為咱們有誌一同……”</p>
他笑了笑，“咱們都希望郎君能早日走出那一步，而其他人，有的說該慢一些，有的說要……和平相處不好嗎？興許等新帝登基了，就會對北疆另眼相看。”</p>
“不可能。”赫連燕搖頭，“在帝王的眼中，但凡曾無視帝王的臣子，無論是誰，都不可用。乃至於，弄死才心安。</p>
所以，從郎君抽了皇帝一巴掌之後，他此生隻能一直往前。但凡停下來，便是傾覆之禍。而你我，也將因此而死無葬身之地。”</p>
“你能明白這一點就好。”韓紀喝了一口茶水，“包冬也是這般想法，咱們，一榮俱榮。”</p>
“一辱俱辱！”</p>
“所以……”</p>
“錦衣衛會全力幫他！”</p>
赫連燕走了，領走前問道：“韓先生可怕事敗身死？”</p>
韓紀坐在值房裏，春風從外麵吹拂進來，令人醺醺然。</p>
他握著茶杯，微笑道：“老夫此生，當助主公登頂長安，青史留名！若是不能，生不如死！”</p>
……</p>
錦衣衛動起來了。</p>
蘭景的過往經曆被一一查了出來。</p>
“毫無瑕疵！”</p>
包冬來到了錦衣衛，看著那些資料，“不能！”</p>
捷隆說道：“咱們去查他的人都頗為欽佩……此人堪稱是兩袖清風。</p>
宴請賓客，菜不過三味，酒也是最差的一檔，澹如水，還發酸。</p>
衣裳兩件換著穿，破了縫補就是。</p>
家小也是如此，一家子，看著不像是前太學教授，倒是像平民。”</p>
包冬看了消息，抬頭，“世間沒有真正的君子！越是無暇的，就越有鬼！”</p>
捷隆蹙眉，“為何？”</p>
包冬說道：“是人就有欲望，就算是自己能壓製，可妻兒老小呢？難道能坐視？”</p>
“可也有人一心為國吧！”捷隆覺得包冬以偏概全。</p>
“這一點我承認。”包冬說道：“可那等人多是真誠……但凡一心為國的，無不是熱忱做事、做人。</p>
一個人有理想，你想想是什麽模樣的？嗯！”</p>
捷隆想了想，“應當是……義無反顧的吧！”</p>
“再想想蘭景，他熱忱什麽？他真誠什麽？他有什麽理想？他為何義無反顧的造謠中傷郎君？”</p>
包冬誠懇的道：“相信我！去查，繼續查。若他這等人是君子，迴頭我便迴歸玄學，永不出山門！”</p>
錦衣衛的人再次出動。</p>
……</p>
“先生，形勢大好啊！”</p>
尤達急匆匆來到了蘭景家。</p>
“鎮之以靜！”</p>
蘭景在看書，一手拿著書卷，一手背在身後，蹙眉道：“當初教導你等遇事不可慌張，看看你，深吸一口氣，壓住情緒。”</p>
尤達止步，深吸一口氣，“外麵好些人都說，先生乃北疆君子，先生說楊玄此舉形同於謀逆造反，那必然如此。”</p>
“外麵如今可還在提楊玄給了長安一巴掌之事？”</p>
“少了大半，那些百姓都閉口不談此事了。”</p>
“可見，帝王乃是天神這個念頭深入人心。”</p>
蘭景笑道：“此事算是成了，你也有功。”</p>
尤達看著先生，可蘭景擺擺手，“且去吧！”</p>
尤達告退。</p>
稍後，蘭家來了一個客人。</p>
“蘭先生威望高，手段了得。”</p>
“那事……”</p>
“楊狗跋扈，說不得會報複先生。三日後出發，去長安。”</p>
“好！”</p>
來人走了。</p>
蘭景換了一件布衣，拿著一頂鬥笠出了家門。</p>
出了家門後，他轉了幾個巷子，戴上鬥笠。</p>
看看左右。</p>
沒人。</p>
他一路往巷子深處走。</p>
直至一戶人家大門外，他再度看看左右，輕輕叩門。</p>
門開，裏麵一個女子，見到他後，嗔道：“死鬼，怎地半月沒來了。”</p>
蘭景進去，再度探頭出來看看左右，把門關上。</p>
“老夫過陣子要出趟遠門。”</p>
“多久迴來？”</p>
“大半年吧！”</p>
“那得月樓的錢呢？”</p>
“錢先放在你這……老夫看，你要不先預支些給老夫。”</p>
“要多少？”</p>
“就預支兩年的收益吧！”</p>
“那麽多？”</p>
“沒有老夫的人脈，你的青樓能開？”</p>
“好啦好啦！死鬼，趕緊來。”</p>
“老夫今日沒什麽興致。”</p>
“那你摸老娘的屁股作甚？”</p>
“……”</p>
隨即，裏麵隱隱傳來了一些動靜。</p>
門外，一個男子背靠大門，彷佛在歇息。</p>
他的嘴角微微翹起。</p>
“原來，世間果真無君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