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的印象中，楊玄就是個小透明。</p>
哪怕他滅了三大部依舊如此。</p>
一句話，大唐刺史無數，你隻是其中一員。</p>
對於地方刺史來說，長安的官員便是爺！</p>
你得罪不起！</p>
哪怕是一個沒背景的官員，你抽他一巴掌，便是抽在了所有長安官員的臉上。</p>
不是同仇敵愾，而是兔死狐悲。</p>
今日別人被抽了我不吭聲，等日後我被抽了，誰特麽幫我出頭？</p>
在這方麵，長安官員們的團結能讓帝王顫栗。</p>
但今日就有人一腳踹飛了兵部主事。</p>
怒不怒？</p>
怒不可遏！</p>
“艸！這也太跋扈了！”</p>
“是跋扈的沒邊了！”</p>
“枉我對他頗為同情，此刻卻僅餘不屑！”</p>
周遵聞聲出來。</p>
就聽到有人扯著嗓子喊道：“此戰北疆軍中傳來消息，北疆第一軍，乃是陳州軍！陳州軍是誰操練出來的？楊使君！這樣的人，剛立下大功歸來，竟然有人想給他下馬威，給你麻痹！沒弄死就算是客氣了！”</p>
那些叫罵聲消停了。</p>
常牧微笑，“北疆第一軍，此戰的中流砥柱。這樣的姑爺，長安官員卻依舊以為他還是那個隻能賠笑的刺史，找死呢！”</p>
這個女婿，像有些不得了啊！</p>
周遵板著臉，“等他出來，讓他先迴去，晚上來家裏陪老夫喝酒！”</p>
常牧配合的肅然道，“是。”</p>
再牛逼的楊使君，在丈人麵前也得賠笑臉不是！</p>
……</p>
皇帝很給麵子，‘愉快’的接見了楊玄。</p>
楊玄簡略介紹了一下此戰的情況。</p>
說到自己時，他沒有客氣，“……林雅的雲山騎乃是他倚仗與赫連峰爭鋒的利刃，被我陳州軍當頭一棍子，死傷慘重，狼狽而歸。隨後，臣發動反擊，敵軍開始潰敗……”</p>
功勞！</p>
我的！</p>
韓石頭在邊上看著。</p>
郎君身姿挺拔，看著英氣勃發。</p>
說到戰績時，自信的讓咱想到了陛下。</p>
再看看老狗，臉上的肉都耷拉下來了，那叫做什麽……二皮臉，說的就是老狗。</p>
咱怎地看著，越看越歡喜呢！</p>
皇帝含笑，“黃春輝說，此戰你堪稱是力挽狂瀾。朕心甚慰。”</p>
路上黃春輝說過，此戰他已經做好了苦戰的準備，沒想到楊玄卻拉出了陌刀陣，更沒想到的是，陳州軍能麵對強敵戰而勝之。</p>
所以，這一戰勝的酣暢淋漓。</p>
陳州軍的首功實至名歸。</p>
楊玄告退。</p>
封賞他不在意，他更想自己拿迴那一切。</p>
韓石頭把他送出去。</p>
“楊使君，要走好。”</p>
楊玄頷首。</p>
他的路，他當然要走好。</p>
韓石頭迴去。</p>
呯！</p>
水杯在地上粉碎。</p>
“這是骨子裏的桀驁，與黃春輝如出一轍！”</p>
皇帝鐵青著臉，“哪個臣子敢當著朕的麵說自己的功勞？恬不知恥！”</p>
貴妃趕緊過來勸慰。</p>
可皇帝顯然是震怒了，推開她，“他這是向朕示威，節度副使，朕給不給？逆賊！逆賊！”</p>
貴妃愕然，仔細迴想了一下，覺得楊玄就是很平靜的說著此戰的經過，未曾跋扈啊！</p>
她看了韓石頭一眼，韓石頭神色平靜，顯然，這事兒不大。</p>
“陛下！”</p>
一個內侍進來。</p>
“鏡台送來消息，赫連峰在迴去的路上，駕崩了。”</p>
皇帝一怔，“他竟然死了？”</p>
算起來，赫連峰也是他的老對頭，屢次讓北疆不寧。</p>
可現在這個老對頭……比他還小了不少的老對頭，他竟然駕崩了？</p>
貴妃愕然，“這個仇，結大了！”</p>
誰能想到赫連峰會駕崩？</p>
還是戰敗後駕崩，郎君威武……韓石頭心中歡喜不勝，卻忠心耿耿的提醒道；“陛下，赫連春若是登基，為赫連峰報仇便成了他的頭等大事，北疆，怕是難以安寧了。”</p>
是啊！</p>
北疆難以安寧了。</p>
皇帝眯眼，“廖勁至少不會生出反心。”</p>
他想弄個副使，換掉楊玄。</p>
抬眸，皇帝恢複了平靜，“令禮部斟酌禮儀，隨後派遣使者去北遼。”</p>
前麵還打生打死，可此刻卻要派人去吊唁。</p>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常態。</p>
貴妃笑道：“其實，年輕人就是這般桀驁啊！”</p>
她的大兄，也就是梁靖當年就是如此，桀驁不馴。</p>
“可他才二十餘歲。”皇帝的眸中多了些冷意，“十年後，他也不過三十餘，而朕，卻垂垂老矣。主弱臣強，這是取禍之道。”</p>
貴妃輕聲道：“以後換了就是。”</p>
“哪有那麽容易？”皇帝搖頭，“到了那時，尾大不掉……”</p>
他的眼中閃過厲色，竟似動了殺機。</p>
但隨即殺機湮滅。</p>
那不是一個普通的刺史，他操練出了北疆第一強軍，還是周氏的女婿。</p>
他若是出手，周氏的反彈就不說了，北疆軍那邊會不會鼓噪？陳州軍會不會直接扯旗造反？</p>
“北疆之地，民風彪悍，幾如化外之民！”</p>
皇帝眯著眼，“朕記著，洛羅國的使團沒走遠吧？”</p>
韓石頭說道：“沒走遠。”</p>
皇帝說道：“那些蠻族看似恭謹，可卻蠻橫。使者說蠻族野蠻，無法約束……趙嵩是如何說的？”</p>
韓石頭說道：“邢國公說蠻族聚於山脈之中，大軍進剿艱難，弄不好便會全軍覆滅。故而隻能交涉。”</p>
邢國公趙嵩，鎮守大唐西陲，對麵便是洛羅國。</p>
多年來，趙嵩一直在抱怨，說蠻族頻繁越境襲擾，偶爾竟然敢攻打州縣。他建言長安增派援軍，給蠻族一擊，但長安支應北疆南疆就受夠了，怎麽可能答應。</p>
前年蠻族越境，屠了幾個村子，趙嵩上了奏疏，很是憤怒。</p>
但他無能為力。</p>
長安派遣使者去嗬斥，威脅要出動大軍。</p>
隨即洛羅派遣使團出使，使團中有數百蠻人，以示恭謹，也是展示一下蠻族兇狠蠻橫之意。</p>
看看，不是咱不想約束他們，而是沒法約束，你們，就受著吧！</p>
在長安期間，禮部和使者喬尼多番會商，但無功而返。</p>
使團隨後請辭，還帶了不少賞賜迴去。</p>
這事兒讓人惱火，但對於大唐而言，洛羅不是迫在眉睫的威脅。</p>
不可能為了幾個村子的百姓被屠滅就出動大軍吧！</p>
沒錢！</p>
國丈連北疆的錢糧都能給的摳摳搜搜的，瀚海就別想了。</p>
“讓楊玄去。”</p>
皇帝的話令人心驚。</p>
“朕的北疆虎賁，當耀武於蠻人之前，令其喪膽！”</p>
這是個燙手山芋……</p>
那些蠻人禮部官員打過交代，堪稱是油鹽不進。</p>
耀武，有屁用！</p>
楊玄此刻還走在宮中。</p>
“這就是楊使君！”</p>
內侍們第一次投以敬佩的目光。</p>
北疆兵敗，長安不安，他們也會跟著倒黴。</p>
許多時候，個人、家和國是緊密相關的。國運衰微，家中再多錢財，依舊提心吊膽。</p>
北疆大捷的消息傳來時，他們也跟著歡欣鼓舞。戰況漸漸散播開來，楊玄率陳州軍擊敗強敵，率先發動反擊的威勢，令這些人不禁腦補了許多。</p>
往常楊玄也進宮數次，但沒人在意。</p>
此刻，內侍們看著他，覺著他的身上彷佛多了一層光暈。</p>
楊玄走的很是自在，甚至還看看周圍的宮殿。</p>
彷佛走在自家一樣。</p>
意態閑適。</p>
前麵來了一隊人……說是一隊，就是幾個內侍，外加幾個宮女。</p>
被簇擁著的貴婦看著眼熟，楊玄微微頷首，突然想起，這貴婦不就是虢國夫人嗎？</p>
貴妃的姐姐梁月！</p>
寡婦！</p>
梁月止步，冷笑看著楊玄，等著他先行禮打招唿。</p>
楊玄看著前方的宮殿，緩緩而來，竟然不看她一眼。</p>
“楊使君。”</p>
楊玄蹙眉，“夫人何事？”</p>
梁月了譏誚的道：“不知楊使君的禮儀是誰教授的。”</p>
這是譏諷楊玄沒行禮。</p>
“不該是夫人先行禮嗎？”楊玄笑的很惡劣。</p>
“我乃虢國夫人。”</p>
“你和我比這個有意思？”楊玄沒心思和她玩這個，“走了。”</p>
“楊玄！”梁月跺腳，“你無禮！”</p>
楊玄的耐心漸漸消散，迴頭看著她。</p>
“敢問你是何身份？夫家是誰？夫家是什麽身份？可為大唐立功？沒有？沒有你囉嗦個什麽？”</p>
楊玄搖搖頭，隱住了暴發戶三個字。</p>
梁氏原先靠著貴妃來支撐，現在多了梁靖。皇帝要用梁靖來平衡朝政，故而，梁氏一族如今看著如鮮花著錦，火上澆油。</p>
但越如此，以後的結局就越慘烈。</p>
出了皇宮，老賊等人在等候。</p>
“先前周侍郎令人傳話，讓郎君晚上去周家喝酒。”</p>
楊玄點頭，身後有內侍追來，“楊使君，陛下令你去與洛羅使者交涉！”</p>
“什麽交涉？”</p>
內侍搖頭，“禮部會交代。”</p>
禮部正在為了此事頭痛，隨即派了官員來交接。</p>
“來了長安後，那些蠻族看似老實，可言行間卻耀武揚威……看著很是蠻橫。老夫看了也心驚，怎地恍若獸類，若是這等獸類打進來，禮崩樂壞，道德不再……”</p>
禮部來的是個老夫子，說的唾沫橫飛。</p>
“我要歇息兩日。”楊玄剛到長安，晚上得去老丈人家，接著休整。</p>
“就怕那些蠻人跑遠了。”老夫子苦笑，“來的時候好好的，去的時候，地方官說，那些蠻人經常吃東西不給錢，偶有打砸……”</p>
“就沒收拾？”楊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p>
老夫子說道：“那時候都說北疆大戰呢！誰還敢招惹一個大敵？再說了，事情一出，使者叫做什麽……</p>
那些人的名字就是難記，對了，叫做喬尼，喬尼馬上出麵，該賠錢賠錢，該賠禮賠禮，做的無可挑剔！”</p>
他心滿意足的喘息，摸摸嘴角，發現有白沫。</p>
“使君覺著如何？”</p>
楊玄說道：“就一個問題。”</p>
“使君請說。”老夫子很是滿意楊玄的態度。</p>
楊玄一字一吐的道：“大唐的威嚴呢？”</p>
當年大唐威風八麵的時候，異族哪敢炸毛？</p>
老夫子歎息，“老夫為官多年，當初……也曾威風八麵，老夫說些掏心窩子的話，楊使君，今日不比往時，大唐，不敢得罪太多人了！”</p>
楊玄笑了笑，老夫子好心勸道：“楊使君切記莫要衝動，好言相勸。”</p>
老夫子隨即迴了禮部。</p>
禮部尚書朱偉問了楊玄的態度。</p>
“楊使君很是和氣，隻是看著有些不忿。”老夫子對楊老板讚不絕口。</p>
禮部侍郎秦簡上次和楊玄一起出使南周，積功升遷為侍郎，故而對楊玄頗多好感，聞言他蹙眉道：“尚書，此等事該朝中去處置，讓楊使君去，這有些找麻煩之意。”</p>
朱偉撫須，無奈的道：“這是陛下的吩咐。你仔細品。”</p>
秦簡苦笑，“北疆大捷，楊使君為首功。如何酬功？黃春輝舉薦他為節度副使，可……”，他指指宮中方向，“那裏不答應。不答應你得尋個法子擋著，於是便令他去解決此事，哎！”</p>
“想說什麽？”朱偉問道。</p>
秦簡搖頭，他想罵人。</p>
但不敢罵。</p>
“尚書，那些蠻人兇悍，不會聽勸。其實，此次洛羅出使，下官覺著更像是示威。”</p>
朱偉指指他，“能看出來也算是不錯。這便是示威。洛羅看出了大唐的頹勢，加之北遼虎視眈眈，蠢蠢欲動，就想來試探一番。所以，此事無解。”</p>
秦簡終於忍不住了，“如此，便是楊使君無能，這不是兒戲嗎？”</p>
“你要記住，廟堂中再簡單之事，裏麵蘊藏的東西，足夠你品味許久。品出來了，就會長進。”</p>
秦簡起身，“還請尚書賜教。”</p>
朱偉看了一眼茶杯。</p>
秦簡端著奉上，這有些弟子向師父請教之意，也是朱偉的惡趣味。</p>
喝一口茶水，朱偉愜意的歎息一聲，“節度副使何等要緊的職位。身為節度副使，可不隻是領軍廝殺，還得幹涉外事。懂了？”</p>
秦簡點頭，“下官，恍然大悟。此事既然無解，楊使君就必然铩羽而歸……隨後會有人說，楊使君處事不周，太年輕，還需磨礪什麽的……節度副使？不調去別的地方磨礪就算是他運氣好。”</p>
“就是這個意思，不過，此事周氏沒法出手。”</p>
……</p>
晚間，楊玄和周遵單獨飲酒。</p>
壓根就沒提此事。</p>
就說了些周寧和阿梁的情況。</p>
“阿梁如今白白胖胖的，愛笑，也愛哭。一哭起來天地動搖，讓人變色……”</p>
</p>
翁婿二人都笑了起來。</p>
楊玄告辭時，周遵才說了自己的看法。</p>
“此事名正言順，老夫就問你一句，可有把握？”周遵目光炯炯。</p>
楊玄笑了笑，“化外野人，也敢在大唐跋扈？！”</p>
哪怕他滅了三大部依舊如此。</p>
一句話，大唐刺史無數，你隻是其中一員。</p>
對於地方刺史來說，長安的官員便是爺！</p>
你得罪不起！</p>
哪怕是一個沒背景的官員，你抽他一巴掌，便是抽在了所有長安官員的臉上。</p>
不是同仇敵愾，而是兔死狐悲。</p>
今日別人被抽了我不吭聲，等日後我被抽了，誰特麽幫我出頭？</p>
在這方麵，長安官員們的團結能讓帝王顫栗。</p>
但今日就有人一腳踹飛了兵部主事。</p>
怒不怒？</p>
怒不可遏！</p>
“艸！這也太跋扈了！”</p>
“是跋扈的沒邊了！”</p>
“枉我對他頗為同情，此刻卻僅餘不屑！”</p>
周遵聞聲出來。</p>
就聽到有人扯著嗓子喊道：“此戰北疆軍中傳來消息，北疆第一軍，乃是陳州軍！陳州軍是誰操練出來的？楊使君！這樣的人，剛立下大功歸來，竟然有人想給他下馬威，給你麻痹！沒弄死就算是客氣了！”</p>
那些叫罵聲消停了。</p>
常牧微笑，“北疆第一軍，此戰的中流砥柱。這樣的姑爺，長安官員卻依舊以為他還是那個隻能賠笑的刺史，找死呢！”</p>
這個女婿，像有些不得了啊！</p>
周遵板著臉，“等他出來，讓他先迴去，晚上來家裏陪老夫喝酒！”</p>
常牧配合的肅然道，“是。”</p>
再牛逼的楊使君，在丈人麵前也得賠笑臉不是！</p>
……</p>
皇帝很給麵子，‘愉快’的接見了楊玄。</p>
楊玄簡略介紹了一下此戰的情況。</p>
說到自己時，他沒有客氣，“……林雅的雲山騎乃是他倚仗與赫連峰爭鋒的利刃，被我陳州軍當頭一棍子，死傷慘重，狼狽而歸。隨後，臣發動反擊，敵軍開始潰敗……”</p>
功勞！</p>
我的！</p>
韓石頭在邊上看著。</p>
郎君身姿挺拔，看著英氣勃發。</p>
說到戰績時，自信的讓咱想到了陛下。</p>
再看看老狗，臉上的肉都耷拉下來了，那叫做什麽……二皮臉，說的就是老狗。</p>
咱怎地看著，越看越歡喜呢！</p>
皇帝含笑，“黃春輝說，此戰你堪稱是力挽狂瀾。朕心甚慰。”</p>
路上黃春輝說過，此戰他已經做好了苦戰的準備，沒想到楊玄卻拉出了陌刀陣，更沒想到的是，陳州軍能麵對強敵戰而勝之。</p>
所以，這一戰勝的酣暢淋漓。</p>
陳州軍的首功實至名歸。</p>
楊玄告退。</p>
封賞他不在意，他更想自己拿迴那一切。</p>
韓石頭把他送出去。</p>
“楊使君，要走好。”</p>
楊玄頷首。</p>
他的路，他當然要走好。</p>
韓石頭迴去。</p>
呯！</p>
水杯在地上粉碎。</p>
“這是骨子裏的桀驁，與黃春輝如出一轍！”</p>
皇帝鐵青著臉，“哪個臣子敢當著朕的麵說自己的功勞？恬不知恥！”</p>
貴妃趕緊過來勸慰。</p>
可皇帝顯然是震怒了，推開她，“他這是向朕示威，節度副使，朕給不給？逆賊！逆賊！”</p>
貴妃愕然，仔細迴想了一下，覺得楊玄就是很平靜的說著此戰的經過，未曾跋扈啊！</p>
她看了韓石頭一眼，韓石頭神色平靜，顯然，這事兒不大。</p>
“陛下！”</p>
一個內侍進來。</p>
“鏡台送來消息，赫連峰在迴去的路上，駕崩了。”</p>
皇帝一怔，“他竟然死了？”</p>
算起來，赫連峰也是他的老對頭，屢次讓北疆不寧。</p>
可現在這個老對頭……比他還小了不少的老對頭，他竟然駕崩了？</p>
貴妃愕然，“這個仇，結大了！”</p>
誰能想到赫連峰會駕崩？</p>
還是戰敗後駕崩，郎君威武……韓石頭心中歡喜不勝，卻忠心耿耿的提醒道；“陛下，赫連春若是登基，為赫連峰報仇便成了他的頭等大事，北疆，怕是難以安寧了。”</p>
是啊！</p>
北疆難以安寧了。</p>
皇帝眯眼，“廖勁至少不會生出反心。”</p>
他想弄個副使，換掉楊玄。</p>
抬眸，皇帝恢複了平靜，“令禮部斟酌禮儀，隨後派遣使者去北遼。”</p>
前麵還打生打死，可此刻卻要派人去吊唁。</p>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常態。</p>
貴妃笑道：“其實，年輕人就是這般桀驁啊！”</p>
她的大兄，也就是梁靖當年就是如此，桀驁不馴。</p>
“可他才二十餘歲。”皇帝的眸中多了些冷意，“十年後，他也不過三十餘，而朕，卻垂垂老矣。主弱臣強，這是取禍之道。”</p>
貴妃輕聲道：“以後換了就是。”</p>
“哪有那麽容易？”皇帝搖頭，“到了那時，尾大不掉……”</p>
他的眼中閃過厲色，竟似動了殺機。</p>
但隨即殺機湮滅。</p>
那不是一個普通的刺史，他操練出了北疆第一強軍，還是周氏的女婿。</p>
他若是出手，周氏的反彈就不說了，北疆軍那邊會不會鼓噪？陳州軍會不會直接扯旗造反？</p>
“北疆之地，民風彪悍，幾如化外之民！”</p>
皇帝眯著眼，“朕記著，洛羅國的使團沒走遠吧？”</p>
韓石頭說道：“沒走遠。”</p>
皇帝說道：“那些蠻族看似恭謹，可卻蠻橫。使者說蠻族野蠻，無法約束……趙嵩是如何說的？”</p>
韓石頭說道：“邢國公說蠻族聚於山脈之中，大軍進剿艱難，弄不好便會全軍覆滅。故而隻能交涉。”</p>
邢國公趙嵩，鎮守大唐西陲，對麵便是洛羅國。</p>
多年來，趙嵩一直在抱怨，說蠻族頻繁越境襲擾，偶爾竟然敢攻打州縣。他建言長安增派援軍，給蠻族一擊，但長安支應北疆南疆就受夠了，怎麽可能答應。</p>
前年蠻族越境，屠了幾個村子，趙嵩上了奏疏，很是憤怒。</p>
但他無能為力。</p>
長安派遣使者去嗬斥，威脅要出動大軍。</p>
隨即洛羅派遣使團出使，使團中有數百蠻人，以示恭謹，也是展示一下蠻族兇狠蠻橫之意。</p>
看看，不是咱不想約束他們，而是沒法約束，你們，就受著吧！</p>
在長安期間，禮部和使者喬尼多番會商，但無功而返。</p>
使團隨後請辭，還帶了不少賞賜迴去。</p>
這事兒讓人惱火，但對於大唐而言，洛羅不是迫在眉睫的威脅。</p>
不可能為了幾個村子的百姓被屠滅就出動大軍吧！</p>
沒錢！</p>
國丈連北疆的錢糧都能給的摳摳搜搜的，瀚海就別想了。</p>
“讓楊玄去。”</p>
皇帝的話令人心驚。</p>
“朕的北疆虎賁，當耀武於蠻人之前，令其喪膽！”</p>
這是個燙手山芋……</p>
那些蠻人禮部官員打過交代，堪稱是油鹽不進。</p>
耀武，有屁用！</p>
楊玄此刻還走在宮中。</p>
“這就是楊使君！”</p>
內侍們第一次投以敬佩的目光。</p>
北疆兵敗，長安不安，他們也會跟著倒黴。</p>
許多時候，個人、家和國是緊密相關的。國運衰微，家中再多錢財，依舊提心吊膽。</p>
北疆大捷的消息傳來時，他們也跟著歡欣鼓舞。戰況漸漸散播開來，楊玄率陳州軍擊敗強敵，率先發動反擊的威勢，令這些人不禁腦補了許多。</p>
往常楊玄也進宮數次，但沒人在意。</p>
此刻，內侍們看著他，覺著他的身上彷佛多了一層光暈。</p>
楊玄走的很是自在，甚至還看看周圍的宮殿。</p>
彷佛走在自家一樣。</p>
意態閑適。</p>
前麵來了一隊人……說是一隊，就是幾個內侍，外加幾個宮女。</p>
被簇擁著的貴婦看著眼熟，楊玄微微頷首，突然想起，這貴婦不就是虢國夫人嗎？</p>
貴妃的姐姐梁月！</p>
寡婦！</p>
梁月止步，冷笑看著楊玄，等著他先行禮打招唿。</p>
楊玄看著前方的宮殿，緩緩而來，竟然不看她一眼。</p>
“楊使君。”</p>
楊玄蹙眉，“夫人何事？”</p>
梁月了譏誚的道：“不知楊使君的禮儀是誰教授的。”</p>
這是譏諷楊玄沒行禮。</p>
“不該是夫人先行禮嗎？”楊玄笑的很惡劣。</p>
“我乃虢國夫人。”</p>
“你和我比這個有意思？”楊玄沒心思和她玩這個，“走了。”</p>
“楊玄！”梁月跺腳，“你無禮！”</p>
楊玄的耐心漸漸消散，迴頭看著她。</p>
“敢問你是何身份？夫家是誰？夫家是什麽身份？可為大唐立功？沒有？沒有你囉嗦個什麽？”</p>
楊玄搖搖頭，隱住了暴發戶三個字。</p>
梁氏原先靠著貴妃來支撐，現在多了梁靖。皇帝要用梁靖來平衡朝政，故而，梁氏一族如今看著如鮮花著錦，火上澆油。</p>
但越如此，以後的結局就越慘烈。</p>
出了皇宮，老賊等人在等候。</p>
“先前周侍郎令人傳話，讓郎君晚上去周家喝酒。”</p>
楊玄點頭，身後有內侍追來，“楊使君，陛下令你去與洛羅使者交涉！”</p>
“什麽交涉？”</p>
內侍搖頭，“禮部會交代。”</p>
禮部正在為了此事頭痛，隨即派了官員來交接。</p>
“來了長安後，那些蠻族看似老實，可言行間卻耀武揚威……看著很是蠻橫。老夫看了也心驚，怎地恍若獸類，若是這等獸類打進來，禮崩樂壞，道德不再……”</p>
禮部來的是個老夫子，說的唾沫橫飛。</p>
“我要歇息兩日。”楊玄剛到長安，晚上得去老丈人家，接著休整。</p>
“就怕那些蠻人跑遠了。”老夫子苦笑，“來的時候好好的，去的時候，地方官說，那些蠻人經常吃東西不給錢，偶有打砸……”</p>
“就沒收拾？”楊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p>
老夫子說道：“那時候都說北疆大戰呢！誰還敢招惹一個大敵？再說了，事情一出，使者叫做什麽……</p>
那些人的名字就是難記，對了，叫做喬尼，喬尼馬上出麵，該賠錢賠錢，該賠禮賠禮，做的無可挑剔！”</p>
他心滿意足的喘息，摸摸嘴角，發現有白沫。</p>
“使君覺著如何？”</p>
楊玄說道：“就一個問題。”</p>
“使君請說。”老夫子很是滿意楊玄的態度。</p>
楊玄一字一吐的道：“大唐的威嚴呢？”</p>
當年大唐威風八麵的時候，異族哪敢炸毛？</p>
老夫子歎息，“老夫為官多年，當初……也曾威風八麵，老夫說些掏心窩子的話，楊使君，今日不比往時，大唐，不敢得罪太多人了！”</p>
楊玄笑了笑，老夫子好心勸道：“楊使君切記莫要衝動，好言相勸。”</p>
老夫子隨即迴了禮部。</p>
禮部尚書朱偉問了楊玄的態度。</p>
“楊使君很是和氣，隻是看著有些不忿。”老夫子對楊老板讚不絕口。</p>
禮部侍郎秦簡上次和楊玄一起出使南周，積功升遷為侍郎，故而對楊玄頗多好感，聞言他蹙眉道：“尚書，此等事該朝中去處置，讓楊使君去，這有些找麻煩之意。”</p>
朱偉撫須，無奈的道：“這是陛下的吩咐。你仔細品。”</p>
秦簡苦笑，“北疆大捷，楊使君為首功。如何酬功？黃春輝舉薦他為節度副使，可……”，他指指宮中方向，“那裏不答應。不答應你得尋個法子擋著，於是便令他去解決此事，哎！”</p>
“想說什麽？”朱偉問道。</p>
秦簡搖頭，他想罵人。</p>
但不敢罵。</p>
“尚書，那些蠻人兇悍，不會聽勸。其實，此次洛羅出使，下官覺著更像是示威。”</p>
朱偉指指他，“能看出來也算是不錯。這便是示威。洛羅看出了大唐的頹勢，加之北遼虎視眈眈，蠢蠢欲動，就想來試探一番。所以，此事無解。”</p>
秦簡終於忍不住了，“如此，便是楊使君無能，這不是兒戲嗎？”</p>
“你要記住，廟堂中再簡單之事，裏麵蘊藏的東西，足夠你品味許久。品出來了，就會長進。”</p>
秦簡起身，“還請尚書賜教。”</p>
朱偉看了一眼茶杯。</p>
秦簡端著奉上，這有些弟子向師父請教之意，也是朱偉的惡趣味。</p>
喝一口茶水，朱偉愜意的歎息一聲，“節度副使何等要緊的職位。身為節度副使，可不隻是領軍廝殺，還得幹涉外事。懂了？”</p>
秦簡點頭，“下官，恍然大悟。此事既然無解，楊使君就必然铩羽而歸……隨後會有人說，楊使君處事不周，太年輕，還需磨礪什麽的……節度副使？不調去別的地方磨礪就算是他運氣好。”</p>
“就是這個意思，不過，此事周氏沒法出手。”</p>
……</p>
晚間，楊玄和周遵單獨飲酒。</p>
壓根就沒提此事。</p>
就說了些周寧和阿梁的情況。</p>
“阿梁如今白白胖胖的，愛笑，也愛哭。一哭起來天地動搖，讓人變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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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婿二人都笑了起來。</p>
楊玄告辭時，周遵才說了自己的看法。</p>
“此事名正言順，老夫就問你一句，可有把握？”周遵目光炯炯。</p>
楊玄笑了笑，“化外野人，也敢在大唐跋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