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玄學子弟閉關自守多年，有些和這個世間脫節了。閉關自守固然心性能維係，可若是一朝接觸外麵的汙濁，那……幾乎便是洪水猛獸。”</p>
寧雅韻一番感慨，讓楊玄暗自歡喜，馬上接茬，“掌教，包冬自從進了州廨幫襯我之後，長進很大。如今也能執掌一方了。”</p>
那貨傳謠的能力，越發的強大了。</p>
玄學那些子弟，那些教授，留在山門中作甚？</p>
出來漸漸市麵，這個機會，我給！</p>
老寧，上鉤吧！</p>
“此事再說，老夫出去轉轉。”</p>
玄學子弟多灑脫，哪裏見過王氏這等為了名利發狂的人，寧雅韻被這等三觀衝擊了一下，有些不適應。</p>
老寧沒上鉤，楊玄繼續打盹。</p>
外麵隱隱約約傳來了薑鶴兒和赫連燕的聲音。</p>
接著赫連燕進來。</p>
“郎君。”</p>
“嗯！”楊玄依舊閉著眼。</p>
赫連燕走到他的身後，跪坐下來，輕輕為他捏拿肩頭，“昨夜領軍的是林雅。”</p>
“嗯！”一雙玉手在肩頭輕輕揉捏，感覺頗好。</p>
“我知曉些林雅的性子，最是睚眥必報。昨夜失敗，我覺著他會尋機報複。”</p>
“繼續。”</p>
赫連燕的手滑到了他的太陽穴，“郎君說林河城易守難攻，想來林雅不會來自討沒趣。我想，唯一的法子，大概便是潛入……”</p>
</p>
楊玄拍拍她的手背，以示鼓勵。</p>
“林雅領軍多年，當初鎮壓草原部族時，他最擅長的便是突襲……越過強敵。”</p>
“穿插到強敵的身後，清掃那些弱小的對手。強敵兩難，要麽主動出擊，要麽就隻能坐視他肆虐。”</p>
赫連燕突然幽幽一歎，“我隻說了一個開頭，郎君卻都知曉了。”</p>
穿插啊！</p>
另一個世界中，有支軍隊用的出神入化。</p>
被孫悟空鑽進了肚子裏，讓你難受的想放個屁把他蹦出來。</p>
赫連燕低聲道：“郎君若是在大遼，隻需向赫連峰效忠，我敢打賭，最多十年，郎君就能成為大遼最頂尖的幾個人之一。”</p>
“可惜我隻喜歡大唐。”楊玄動動腦袋，示意她別停。</p>
赫連燕輕輕揉著他的太陽穴，“那麽，郎君可有法子？”</p>
“此事倒也簡單。”楊玄閉上眼，“穿插不可能大隊人馬，目標太大，容易被我軍捕捉。小股人馬……</p>
他們攜帶數日糧草，深入後，可沒有牧草給他們的戰馬補充，故而，他們隻能速戰速決，快進快出……”</p>
赫連燕伸手在他的額頭上一次次的來迴抹過。</p>
“他能出，難道我不能出？比騎兵，我陳州軍怕了誰？”</p>
睥睨的氣息讓赫連燕輕聲道：“我在想，長安的皇帝與貴妃放棄了郎君，是何等的愚蠢！”</p>
……</p>
稍後，林河城城門大開，一隊隊騎兵出發，散於夜色之中。</p>
……</p>
淩晨的風帶著初秋的一抹涼意。</p>
隊正毛文帶著自己的麾下在疾馳。</p>
“隊正，這裏有馬蹄印。”</p>
軍士趙多下馬，單膝跪在地上。</p>
毛文下馬過去一看，抬頭看著前方，“馬蹄印很是新鮮，應當是昨日過的。看看多少。”</p>
眾人下馬仔細清點。</p>
“隊正，百餘騎。”</p>
“果然是小股人馬！”毛文上馬，趙多問道：“隊正，他們潛入北疆深處作甚？”</p>
毛文陰著臉，“林河等地的百姓都進了城中，可縱深處卻有些百姓心存僥幸，留在城外的村子裏。一旦被發現……屠村，他們甚至會把人頭丟在城下，打擊我軍士氣。”</p>
北疆軍中，許多將士都是本土人，自己的父老鄉親被屠戮，那種煎熬啊！</p>
趙多摸出水囊來喝了一口，“那些鳥人，膽子小，又怕死。可卻心存僥幸。弄來弄去，還是連累了咱們。這等人，按照我的說法，讓他們自生自滅好了。”</p>
毛文冷著臉，“說什麽呢！都是我北疆的人，什麽連累不連累的？再說了，沒有他們繳納賦稅，咱們去哪吃飯？難道去乞討？”</p>
趙多說道：“他們繳納賦稅，咱們拚命，咱們虧了呀！”</p>
“放屁！”毛文嗬斥道：“我輩武人本就該以為國效力為榮，什麽虧不虧的？”</p>
趙多見他神色嚴厲，就壓低聲音，滴咕道：“那些人多蒙昧，什麽都不懂，卻不聽勸告……”</p>
毛文罵道：“你小子往日牢騷就多，那當初為何從軍？”</p>
趙多低著頭，“家中差錢，從軍能得一筆錢安家。”</p>
有人反駁，“可北疆需要咱們男兒保護！”</p>
趙多不服氣，“長安有數十萬大軍呢！”</p>
“長安的大軍不管咱們，咱們北疆就靠著北疆的男兒來保護，懂不懂？咱們的父母妻兒，就靠咱們自己來護衛！”</p>
毛文指著他，氣得半晌才說出話來，“耶耶問你，可願從軍？”</p>
若是趙多開口說不願，毛文迴過頭就能把他遣送去上官那裏，這樣的軟蛋，他不要了！</p>
同袍們都看著趙多，眼神不善。</p>
趙多再度低頭，沒迴答，但大夥兒都知曉，若是再次選擇，這人多半是不願。</p>
“狗東西！”毛文罵道，“快些！”</p>
眾人一陣追趕，午時發現馬蹄印分散了。</p>
“左右都有。”毛文站在地上，蹙眉道：“這是去尋村子。”</p>
“隊正，那咱們怎麽辦？”</p>
毛文說道：“唯一的法子便是……也散開，跟著去。”</p>
他把麾下分為兩批，一批二十五人。</p>
“發現敵軍就吹號。”</p>
隨即開始追趕。</p>
毛文率領二十五人去了右側。</p>
一路疾馳。</p>
當看到一個村子時，他們追上了敵軍。</p>
“三十餘人，隊正！”</p>
毛文咬牙，“衝殺上去！”</p>
“吹號！”</p>
號角長鳴。</p>
這是召喚另一側的小隊。</p>
“殺！”</p>
兩邊相對衝殺。</p>
雙方絞殺在一起，趙多就跟在毛文的身後，見到便宜就來一刀，見到好手就躲藏。</p>
嗚嗚嗚！</p>
遠方有號角聲傳來。</p>
敵軍中，有人說道：“速戰速決！拖住他們！”</p>
村子裏有人在尋找村民的藏身地。</p>
毛文喊道：“去些人，阻攔他們。”</p>
趙多第一個跑了。</p>
“狗東西！”毛文痛斥。</p>
五騎也緊隨其後，衝進了村裏。</p>
一路衝進村裏，就看到十餘匹戰馬被係在一個宅子外，另有兩個敵軍看守。</p>
“唐軍來了。”</p>
裏麵衝出來幾個敵軍，二話不說，雙方馬上捉對廝殺。</p>
趁著同袍們和對手糾纏的機會，趙多一路砍殺，徑直衝進了院子裏。</p>
他想尋個地方躲藏。</p>
宅子的大堂裏，三個敵軍發現了地窖口。裏麵的人拚命拉著遮掩的木蓋板，外麵的人也在拚命的拉。</p>
一個向外，一個向內，雙方都在發力。</p>
一旦木蓋子被揭開，下麵的村民就成了戰功。</p>
趙多衝進來，一個敵軍迴頭發現了，“殺了他！”</p>
一個敵軍拔刀過來，趙多哆嗦了一下，看看左右，想跑。</p>
“阿娘，阿娘！”</p>
地窖裏傳來了女娃的嚎哭聲。</p>
趙多身體一震。</p>
不知怎地，腦海裏浮現了家中妹妹小時候的模樣。</p>
他的臉頰顫抖著。</p>
敵軍撲了上來，兇神惡煞的，長刀高舉……</p>
陽光下，趙多突然尖叫了起來，“啊……”</p>
他雙手舉刀，不管不顧的就這麽劈砍。</p>
敵軍大抵從未遇到過這等不要命的，下意識的閃避。</p>
“啊！”</p>
趙多繼續揮刀……每一次操練他都沒落下，千錘百煉形成的反應，讓他一刀接著一刀。</p>
敵軍也惱火了，心想這人莫不是個外強中幹的，於是便迴了一刀。</p>
他看到橫刀依舊，隨後……死不瞑目。</p>
趙多喘息著，雙目中全是血絲，上前一步，下意識的退了半步，然後再度上前。</p>
“殺了他！”</p>
兩個敵軍丟棄木蓋子，齊齊撲了上來。</p>
趙多止步，眼神茫然一瞬。</p>
他從軍不是為了什麽保家衛國，更不是為了彰顯自己的武勇……大唐男兒從軍，最多的一種情況是覺得這是一條出路。</p>
大唐民風彪悍，特別是北疆的百姓，從小耳畔聽聞的便是北遼北遼，知曉這是大敵。從小，他們就被灌輸一些觀念，譬如說：要想過太平日子，唯有滅掉北遼。</p>
長大後，他們的目光會自然而然的投向北方，然後思索，如何才能滅了北遼。</p>
唯有從軍！</p>
從軍，能獲取功勳，功勳能讓家人過上好日子。若是能成為大將，那不用說了，給祖宗上香時，父祖會得意洋洋。</p>
所以，北疆男兒都以從軍為榮。</p>
但趙多不同，他家中五兄弟，還有一個妹妹。兩個兄長不爭氣，成親讓家中幾乎一貧如洗。他的頭上還有兩個兄長，他們也要成親了。</p>
而且，下麵還有個弱弱的妹妹。</p>
這年頭，女子的嫁妝從出生就得開始準備。嫁妝簡薄，女子到了夫家便會被看不起。以後有個大小事兒，手頭無錢，隻能望天。</p>
於是，他就被父母一番叮囑，說去軍中廝混更好，不愁吃來不愁穿，弄不好還能混個將領。</p>
他就這麽出了家門，記得體弱的妹妹依門送他，哭成了淚人兒，還問他何時歸來。</p>
“阿娘！”</p>
地窖裏，女娃的嚎哭變成了叫嚷。</p>
定然是裏麵的人發現外麵沒人拉木蓋了。</p>
趙多舉刀。</p>
深吸一口氣。</p>
“啊……”</p>
刀光閃爍。</p>
隻是一個照麵，他就挨了兩刀。</p>
對方也好不到哪去，其中一個敵軍的腰側開了個口子，鮮血把褲腿都浸透了。</p>
這種傷勢，軍中的老卒說過，活不成了。</p>
我，斬殺兩人！</p>
能積功升遷了吧！</p>
他的胸前和肩頭挨了兩刀，鮮血同樣不停的流淌。</p>
刀光再度閃爍。</p>
趙多揮刀。</p>
三刀，他踉踉蹌蹌的退後。</p>
對麵，先前重傷的那人倒下。</p>
剩下一個腿挨了趙多一刀，用長刀杵地，看了一眼趙多。</p>
趙多腹部中刀，鮮血不斷湧出。</p>
此刻，隻需上去補一刀就是斬獲。</p>
趙多同樣是以刀杵地。</p>
敵軍猶豫了一下，見趙多再無出手的能力，就轉身走向地窖，一邊走，一邊摸出了打火的東西。</p>
按照命令，最好是收割百姓的頭顱，越多越好，所以他們才會和地窖下的村民拔河。</p>
但現在顯然來不及了。</p>
既然如此，幹脆一把火燒死，隨便弄幾顆燒縮的頭顱去交差。</p>
也算是戰功。</p>
他一瘸一拐的走向地窖口。</p>
裏麵大概是聽到了腳步聲，都慌了。</p>
“燒死你們這群畜生！”北遼軍士獰笑著。</p>
他聽到身後傳來了風聲，隨即迴身閃避。</p>
狂笑，“耶耶是故意把後背露給你，本以為你會逃命，沒想到……來，耶耶送你去死！”</p>
趙多撲倒，這一刀落空。</p>
就在方才，他腦海中轉動過逃跑的念頭。</p>
兩顆人頭了，他的功勞足夠了。</p>
但不知怎地，看到敵軍往地窖口走，他的心，一下就痛了起來，就像是被誰捏住了心髒般的劇痛。</p>
一刀落空，他也撲倒在地上，隨即翻滾，避開了一刀。</p>
隨即的第二刀他沒避過。</p>
小腹又被開了個口子，能看到內髒。</p>
敵軍準備打火。</p>
剛邁步，腳踝一緊。</p>
他迴身低頭，就見一隻手緊緊的拽住了自己的腳踝。</p>
趙多雙眸發呆，用力把手中的長刀扔了過來。</p>
噗！</p>
敵軍中刀，緩緩倒下。</p>
趙多鬆開手，茫然看著天空。</p>
隊正彷佛出現在眼前，怒吼：“耶耶問你，可願從軍？”</p>
他嘴唇微動……</p>
“快，看看這裏可有北遼人，殺光他們！”</p>
外麵傳來了同袍的喊聲。</p>
地窖裏的村民們知曉自己安全了。</p>
女娃開口唱歌。</p>
“三月裏花開喲！紅豔豔，呀！紅豔豔！”</p>
趙多看到了阿妹。</p>
阿妹站在他的身前，歡喜拍手唱歌。</p>
“北疆的孩子有福氣，北疆的孩子有福氣喲！”</p>
他看到隊正衝了過來，神色焦急。</p>
他緩緩開口。</p>
“我……願意的。”</p>
寧雅韻一番感慨，讓楊玄暗自歡喜，馬上接茬，“掌教，包冬自從進了州廨幫襯我之後，長進很大。如今也能執掌一方了。”</p>
那貨傳謠的能力，越發的強大了。</p>
玄學那些子弟，那些教授，留在山門中作甚？</p>
出來漸漸市麵，這個機會，我給！</p>
老寧，上鉤吧！</p>
“此事再說，老夫出去轉轉。”</p>
玄學子弟多灑脫，哪裏見過王氏這等為了名利發狂的人，寧雅韻被這等三觀衝擊了一下，有些不適應。</p>
老寧沒上鉤，楊玄繼續打盹。</p>
外麵隱隱約約傳來了薑鶴兒和赫連燕的聲音。</p>
接著赫連燕進來。</p>
“郎君。”</p>
“嗯！”楊玄依舊閉著眼。</p>
赫連燕走到他的身後，跪坐下來，輕輕為他捏拿肩頭，“昨夜領軍的是林雅。”</p>
“嗯！”一雙玉手在肩頭輕輕揉捏，感覺頗好。</p>
“我知曉些林雅的性子，最是睚眥必報。昨夜失敗，我覺著他會尋機報複。”</p>
“繼續。”</p>
赫連燕的手滑到了他的太陽穴，“郎君說林河城易守難攻，想來林雅不會來自討沒趣。我想，唯一的法子，大概便是潛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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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玄拍拍她的手背，以示鼓勵。</p>
“林雅領軍多年，當初鎮壓草原部族時，他最擅長的便是突襲……越過強敵。”</p>
“穿插到強敵的身後，清掃那些弱小的對手。強敵兩難，要麽主動出擊，要麽就隻能坐視他肆虐。”</p>
赫連燕突然幽幽一歎，“我隻說了一個開頭，郎君卻都知曉了。”</p>
穿插啊！</p>
另一個世界中，有支軍隊用的出神入化。</p>
被孫悟空鑽進了肚子裏，讓你難受的想放個屁把他蹦出來。</p>
赫連燕低聲道：“郎君若是在大遼，隻需向赫連峰效忠，我敢打賭，最多十年，郎君就能成為大遼最頂尖的幾個人之一。”</p>
“可惜我隻喜歡大唐。”楊玄動動腦袋，示意她別停。</p>
赫連燕輕輕揉著他的太陽穴，“那麽，郎君可有法子？”</p>
“此事倒也簡單。”楊玄閉上眼，“穿插不可能大隊人馬，目標太大，容易被我軍捕捉。小股人馬……</p>
他們攜帶數日糧草，深入後，可沒有牧草給他們的戰馬補充，故而，他們隻能速戰速決，快進快出……”</p>
赫連燕伸手在他的額頭上一次次的來迴抹過。</p>
“他能出，難道我不能出？比騎兵，我陳州軍怕了誰？”</p>
睥睨的氣息讓赫連燕輕聲道：“我在想，長安的皇帝與貴妃放棄了郎君，是何等的愚蠢！”</p>
……</p>
稍後，林河城城門大開，一隊隊騎兵出發，散於夜色之中。</p>
……</p>
淩晨的風帶著初秋的一抹涼意。</p>
隊正毛文帶著自己的麾下在疾馳。</p>
“隊正，這裏有馬蹄印。”</p>
軍士趙多下馬，單膝跪在地上。</p>
毛文下馬過去一看，抬頭看著前方，“馬蹄印很是新鮮，應當是昨日過的。看看多少。”</p>
眾人下馬仔細清點。</p>
“隊正，百餘騎。”</p>
“果然是小股人馬！”毛文上馬，趙多問道：“隊正，他們潛入北疆深處作甚？”</p>
毛文陰著臉，“林河等地的百姓都進了城中，可縱深處卻有些百姓心存僥幸，留在城外的村子裏。一旦被發現……屠村，他們甚至會把人頭丟在城下，打擊我軍士氣。”</p>
北疆軍中，許多將士都是本土人，自己的父老鄉親被屠戮，那種煎熬啊！</p>
趙多摸出水囊來喝了一口，“那些鳥人，膽子小，又怕死。可卻心存僥幸。弄來弄去，還是連累了咱們。這等人，按照我的說法，讓他們自生自滅好了。”</p>
毛文冷著臉，“說什麽呢！都是我北疆的人，什麽連累不連累的？再說了，沒有他們繳納賦稅，咱們去哪吃飯？難道去乞討？”</p>
趙多說道：“他們繳納賦稅，咱們拚命，咱們虧了呀！”</p>
“放屁！”毛文嗬斥道：“我輩武人本就該以為國效力為榮，什麽虧不虧的？”</p>
趙多見他神色嚴厲，就壓低聲音，滴咕道：“那些人多蒙昧，什麽都不懂，卻不聽勸告……”</p>
毛文罵道：“你小子往日牢騷就多，那當初為何從軍？”</p>
趙多低著頭，“家中差錢，從軍能得一筆錢安家。”</p>
有人反駁，“可北疆需要咱們男兒保護！”</p>
趙多不服氣，“長安有數十萬大軍呢！”</p>
“長安的大軍不管咱們，咱們北疆就靠著北疆的男兒來保護，懂不懂？咱們的父母妻兒，就靠咱們自己來護衛！”</p>
毛文指著他，氣得半晌才說出話來，“耶耶問你，可願從軍？”</p>
若是趙多開口說不願，毛文迴過頭就能把他遣送去上官那裏，這樣的軟蛋，他不要了！</p>
同袍們都看著趙多，眼神不善。</p>
趙多再度低頭，沒迴答，但大夥兒都知曉，若是再次選擇，這人多半是不願。</p>
“狗東西！”毛文罵道，“快些！”</p>
眾人一陣追趕，午時發現馬蹄印分散了。</p>
“左右都有。”毛文站在地上，蹙眉道：“這是去尋村子。”</p>
“隊正，那咱們怎麽辦？”</p>
毛文說道：“唯一的法子便是……也散開，跟著去。”</p>
他把麾下分為兩批，一批二十五人。</p>
“發現敵軍就吹號。”</p>
隨即開始追趕。</p>
毛文率領二十五人去了右側。</p>
一路疾馳。</p>
當看到一個村子時，他們追上了敵軍。</p>
“三十餘人，隊正！”</p>
毛文咬牙，“衝殺上去！”</p>
“吹號！”</p>
號角長鳴。</p>
這是召喚另一側的小隊。</p>
“殺！”</p>
兩邊相對衝殺。</p>
雙方絞殺在一起，趙多就跟在毛文的身後，見到便宜就來一刀，見到好手就躲藏。</p>
嗚嗚嗚！</p>
遠方有號角聲傳來。</p>
敵軍中，有人說道：“速戰速決！拖住他們！”</p>
村子裏有人在尋找村民的藏身地。</p>
毛文喊道：“去些人，阻攔他們。”</p>
趙多第一個跑了。</p>
“狗東西！”毛文痛斥。</p>
五騎也緊隨其後，衝進了村裏。</p>
一路衝進村裏，就看到十餘匹戰馬被係在一個宅子外，另有兩個敵軍看守。</p>
“唐軍來了。”</p>
裏麵衝出來幾個敵軍，二話不說，雙方馬上捉對廝殺。</p>
趁著同袍們和對手糾纏的機會，趙多一路砍殺，徑直衝進了院子裏。</p>
他想尋個地方躲藏。</p>
宅子的大堂裏，三個敵軍發現了地窖口。裏麵的人拚命拉著遮掩的木蓋板，外麵的人也在拚命的拉。</p>
一個向外，一個向內，雙方都在發力。</p>
一旦木蓋子被揭開，下麵的村民就成了戰功。</p>
趙多衝進來，一個敵軍迴頭發現了，“殺了他！”</p>
一個敵軍拔刀過來，趙多哆嗦了一下，看看左右，想跑。</p>
“阿娘，阿娘！”</p>
地窖裏傳來了女娃的嚎哭聲。</p>
趙多身體一震。</p>
不知怎地，腦海裏浮現了家中妹妹小時候的模樣。</p>
他的臉頰顫抖著。</p>
敵軍撲了上來，兇神惡煞的，長刀高舉……</p>
陽光下，趙多突然尖叫了起來，“啊……”</p>
他雙手舉刀，不管不顧的就這麽劈砍。</p>
敵軍大抵從未遇到過這等不要命的，下意識的閃避。</p>
“啊！”</p>
趙多繼續揮刀……每一次操練他都沒落下，千錘百煉形成的反應，讓他一刀接著一刀。</p>
敵軍也惱火了，心想這人莫不是個外強中幹的，於是便迴了一刀。</p>
他看到橫刀依舊，隨後……死不瞑目。</p>
趙多喘息著，雙目中全是血絲，上前一步，下意識的退了半步，然後再度上前。</p>
“殺了他！”</p>
兩個敵軍丟棄木蓋子，齊齊撲了上來。</p>
趙多止步，眼神茫然一瞬。</p>
他從軍不是為了什麽保家衛國，更不是為了彰顯自己的武勇……大唐男兒從軍，最多的一種情況是覺得這是一條出路。</p>
大唐民風彪悍，特別是北疆的百姓，從小耳畔聽聞的便是北遼北遼，知曉這是大敵。從小，他們就被灌輸一些觀念，譬如說：要想過太平日子，唯有滅掉北遼。</p>
長大後，他們的目光會自然而然的投向北方，然後思索，如何才能滅了北遼。</p>
唯有從軍！</p>
從軍，能獲取功勳，功勳能讓家人過上好日子。若是能成為大將，那不用說了，給祖宗上香時，父祖會得意洋洋。</p>
所以，北疆男兒都以從軍為榮。</p>
但趙多不同，他家中五兄弟，還有一個妹妹。兩個兄長不爭氣，成親讓家中幾乎一貧如洗。他的頭上還有兩個兄長，他們也要成親了。</p>
而且，下麵還有個弱弱的妹妹。</p>
這年頭，女子的嫁妝從出生就得開始準備。嫁妝簡薄，女子到了夫家便會被看不起。以後有個大小事兒，手頭無錢，隻能望天。</p>
於是，他就被父母一番叮囑，說去軍中廝混更好，不愁吃來不愁穿，弄不好還能混個將領。</p>
他就這麽出了家門，記得體弱的妹妹依門送他，哭成了淚人兒，還問他何時歸來。</p>
“阿娘！”</p>
地窖裏，女娃的嚎哭變成了叫嚷。</p>
定然是裏麵的人發現外麵沒人拉木蓋了。</p>
趙多舉刀。</p>
深吸一口氣。</p>
“啊……”</p>
刀光閃爍。</p>
隻是一個照麵，他就挨了兩刀。</p>
對方也好不到哪去，其中一個敵軍的腰側開了個口子，鮮血把褲腿都浸透了。</p>
這種傷勢，軍中的老卒說過，活不成了。</p>
我，斬殺兩人！</p>
能積功升遷了吧！</p>
他的胸前和肩頭挨了兩刀，鮮血同樣不停的流淌。</p>
刀光再度閃爍。</p>
趙多揮刀。</p>
三刀，他踉踉蹌蹌的退後。</p>
對麵，先前重傷的那人倒下。</p>
剩下一個腿挨了趙多一刀，用長刀杵地，看了一眼趙多。</p>
趙多腹部中刀，鮮血不斷湧出。</p>
此刻，隻需上去補一刀就是斬獲。</p>
趙多同樣是以刀杵地。</p>
敵軍猶豫了一下，見趙多再無出手的能力，就轉身走向地窖，一邊走，一邊摸出了打火的東西。</p>
按照命令，最好是收割百姓的頭顱，越多越好，所以他們才會和地窖下的村民拔河。</p>
但現在顯然來不及了。</p>
既然如此，幹脆一把火燒死，隨便弄幾顆燒縮的頭顱去交差。</p>
也算是戰功。</p>
他一瘸一拐的走向地窖口。</p>
裏麵大概是聽到了腳步聲，都慌了。</p>
“燒死你們這群畜生！”北遼軍士獰笑著。</p>
他聽到身後傳來了風聲，隨即迴身閃避。</p>
狂笑，“耶耶是故意把後背露給你，本以為你會逃命，沒想到……來，耶耶送你去死！”</p>
趙多撲倒，這一刀落空。</p>
就在方才，他腦海中轉動過逃跑的念頭。</p>
兩顆人頭了，他的功勞足夠了。</p>
但不知怎地，看到敵軍往地窖口走，他的心，一下就痛了起來，就像是被誰捏住了心髒般的劇痛。</p>
一刀落空，他也撲倒在地上，隨即翻滾，避開了一刀。</p>
隨即的第二刀他沒避過。</p>
小腹又被開了個口子，能看到內髒。</p>
敵軍準備打火。</p>
剛邁步，腳踝一緊。</p>
他迴身低頭，就見一隻手緊緊的拽住了自己的腳踝。</p>
趙多雙眸發呆，用力把手中的長刀扔了過來。</p>
噗！</p>
敵軍中刀，緩緩倒下。</p>
趙多鬆開手，茫然看著天空。</p>
隊正彷佛出現在眼前，怒吼：“耶耶問你，可願從軍？”</p>
他嘴唇微動……</p>
“快，看看這裏可有北遼人，殺光他們！”</p>
外麵傳來了同袍的喊聲。</p>
地窖裏的村民們知曉自己安全了。</p>
女娃開口唱歌。</p>
“三月裏花開喲！紅豔豔，呀！紅豔豔！”</p>
趙多看到了阿妹。</p>
阿妹站在他的身前，歡喜拍手唱歌。</p>
“北疆的孩子有福氣，北疆的孩子有福氣喲！”</p>
他看到隊正衝了過來，神色焦急。</p>
他緩緩開口。</p>
“我……願意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