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索笑了起來,午後的陽光熾熱,本該是公子如玉的微笑,卻因為那道傷疤變成了餓狼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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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王府盡出奇事,尊父年輕時縱馬章台,吃喝玩樂無所不精。


    在外麵玩也就罷了,家中也玩旳不亦樂乎。


    到了你這裏也不輕省,小時候弄死了父親的侍妾,被一頓毒打差點打死。


    大些去草原為陛下尋美人,一路不歸。


    聽聞你如今和衛王在一起廝混,以後想來也就是一個閑散宗室……對了。”


    李索認真的道:“當年你在長安時,手段了得,人人都說若是你來接手梁王府,定然能扭轉頹勢。可看看你的身後,空無一人,可見你在北疆廝混良久,卻一無所獲。”


    他笑著說道:“哎!說說,你還有什麽?”


    李誌賠笑道:“大兄,要不……你先迴吧!迴頭我再去尋你喝酒。”


    話是那麽說,可他卻往李晗的身邊靠。


    李晗緩緩拔刀,“這裏是北疆,一旦動手,你等走不出陳州。”


    李索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張文冷笑,“就算是楊玄在此,他也不敢說這等話!”


    大唐宗室看似沒有什麽實權,可聯手起來卻能對抗皇帝。這也是楊鬆成願意把女兒丟出去和他們聯姻的緣故。隻需和宗室打好關係,就能為越王鋪一條坦途。


    李索喝道:“動手!”


    一群護衛撲了上來。


    “大兄!”李誌一邊叫喊,一邊拔刀。


    兄弟二人並肩子抵禦。


    李索和張文站在後麵,從出事後一直陰鬱著的眉心漸漸散開。


    “李誌的臉上來兩刀,再打斷兩條腿。”


    “小郎君,那李晗呢?”


    “總得給梁王府留個繼承人不是?”


    “小郎君仁慈。”


    “其實我隻是想看看李珍和李晗這對父子之間的爭鬥。”


    “想來會很精彩。”


    前方,李晗兩兄弟已經撐不住了。


    “走!”


    李晗低聲道。


    李誌看了他一眼,“你呢?”


    “滾!”


    李誌心中一顫,“我沒想過你會來。”


    “哎!”李晗歎息一聲。


    李誌說道:“保重!”


    “晚了!”李晗淡淡的道。


    李誌剛想上馬,一支箭矢飛來。


    戰馬中箭長嘶,原地蹦跳著,跳一跳的就倒地上掙紮。


    李誌迴身,看到張文在收長弓。


    李索微笑,“拿下,我親自動手!”


    護衛們高聲應諾。


    張文說道:“小心別弄死了!”


    “知道!”


    李晗的橫刀被崩飛,卻依舊站在了李誌身前。


    因為有不能出人命的要求,所以護衛的攻擊多是衝著腿。


    李晗大腿挨了一刀。


    “大兄!”李誌罵道:“李索,梁王府和你沒完!”


    李晗單膝跪地,一把橫刀本是砍他的大腿,卻因為他跪下的緣故,從胸口掠過。


    血箭飆射。


    李晗用橫刀撐著身體,笑道:“可夠了?”


    遠方有馬蹄聲傳來。


    李索冷笑,“聽聞你們兄弟之間並無多少情義,卻偏生要攔著,張文。”


    李晗兄弟有修為,護衛們又因為不得出人命的吩咐有些束手束腳,所以僵持許久。


    張文飛掠而來。


    李誌絕望的道:“大兄,怎麽辦?”


    李晗說道:“晚些動手時別叫。”


    “為何?”


    “好歹留些臉麵。”


    馬蹄聲如雷,有人厲喝,“住手!”


    來人蒙著臉,身材魁梧,拔刀扔了過來。


    李晗鼓起餘勇,抓住李誌往身後扔。


    來人帶著兩匹空馬,李誌人在半空中,見到張文身形一滯,接著拔刀,奮力向前劈砍。


    飛來的橫刀被一刀劈中,隨即崩碎。


    但有這麽一下就夠了。


    李誌落在馬背上,來人喝道:“滾!”


    好,我滾!


    李誌一邊打馬,一邊喊道:“大兄,走!”


    李晗轉身,一瘸一拐的向空馬走去。


    來人策馬疾馳過來,在馬背上俯身,單手提起了李晗。


    咻!


    張文扔出了橫刀,來人避開,橫刀卻是衝著空馬去的。


    橫刀旋轉著,竟然把空馬的馬頭給斬斷。


    “走!”


    來人把李晗丟在自己背後,一拍戰馬,隨即遠遁。


    “他帶著一個人跑不遠,追!”


    李索麵色鐵青,“今日就算是追到臨安城,也要拿下此人!”


    戰馬神駿,馱著兩個人依舊速度不減。


    但這樣的速度堅持不了多久。


    李晗苦笑,“若李索知曉是你,迴頭趙王府喊一嗓子,你以後再想謀奪太子之位就難了。”


    “本王蒙著臉呢!”


    “這是在冒險。”


    “你也是在冒險……本王記得你和家中兄弟並無多少情義,為何來了?”


    “我也不知道……”


    李晗覺得頭有些暈,迷迷糊糊的靠在衛王的背上,“當年啊!哎!當年那些事你可知曉?”


    “李珍寵妾滅妻,你阿娘心高氣傲,鬱鬱而終。”


    “喲!你記性真好。”


    李晗側臉靠在衛王的背上,恍惚間迴到了當年。


    母親是溫柔的,哪怕是失去了夫君的眷顧,依舊守著自己的一方天地,恬然自得。


    那時他九歲。


    李誌三歲。


    李珍失去了對妻子的興趣,這也就罷了,可這個無德的男人,竟然把自己的妻子當做是調笑的對象,多次在寵妾那裏取笑,奚落。


    看呐!


    這等世家女裝模作樣的,如今卻苦守空房,哀求我的疼愛,我卻棄之如敝履。


    這時代男人就是天。


    失去了夫君的庇護,甚至被夫君肆意調侃後,別人就會輕視你,想著取而代之。


    梁王府繼承者的正妻必須是名門大族的女子,可李珍就是個畜生,壓根不在意這個。而被寵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寵妾也生出了野心……


    他們不敢明著動手。


    於是便用軟刀子殺人。


    今日嘲諷,明日羞辱……但就是不敢克扣用度。


    所以李晗和李誌跟著母親的日子雖說倍感煎熬,但好歹用度不差。


    每次寵妾來嘲諷時,母親都會把他們兄弟支開,自己去麵對那一切。


    隨後她迴來,看似麵色如常,可眼中的死寂卻越來越濃鬱。


    生活把她逼到了生無可戀的地步。


    寵妾的嘲諷和羞辱李晗都聽到了。


    他那時候很納悶母親為何不反擊。


    他也問過。


    母親說:“你見過鳳凰和草雞吵架嗎?”


    母親是驕傲的。


    所以這等日子她一天都忍不得,但看著兩個孩子,她又把日子重新清掃一遍,繼續過下去。


    可人是會累的。


    每日清掃自己的心,但隔三差五又被蒙塵。


    母親病倒了。


    李珍那個畜生一眼都沒來看過。


    寵妾依舊隔三差五來嘲諷。


    李晗每日守在母親榻前侍奉湯藥。


    醫者來了,說是鬱結於心,這是心病。


    心病藥不可醫。


    醫者勸母親振作精神,每日出去走走,散發心情。


    母親出去了幾次,但都遇到了那個寵妾。


    迴來後,母親一病不起。


    李晗惶然,白日侍奉湯藥,晚上迴到自己的房間,就跪在窗前,低聲祈求神靈讓自己的母親恢複健康。


    可神靈碰巧沒路過。


    許久都沒從他的窗前路過。


    醫者來了,搖搖頭,沒開藥就走了。


    丟下一句話。


    “她不想活了。”


    李晗去求李珍,無功而返。


    他去求祖父。


    可祖父也管不了。


    母親要去了。


    李晗跪在榻前,努力忍著淚。


    母親伸出瘦削的手,微笑道:“大郎伸手。”


    李晗把手放在母親的手心中,感受著溫暖。


    母親看向懵懂的李誌,“二郎。”


    李誌覺得好玩,就把手放在了李晗的手背上。


    母親合上手,努力包著他們的兩隻小手。


    然後。


    她說道:“大郎。”


    李晗:“阿娘。”


    “要看著二郎啊!”


    李晗用力點頭,“嗯!”


    母親緩緩看著他們。


    “對不起啊!阿娘先走了。”


    那隻手緩緩鬆開。


    再也沒能包住他們的手。


    “阿娘!”


    李晗握緊右手。


    仿佛還能感受到母親的溫度。


    你就不能為我們留下嗎?


    衛王聽到了。


    “想你阿娘了?”


    李晗點點頭。


    “狗賊!”


    身後有箭矢破空而來。


    衛王反手一刀拍飛箭矢。


    阿娘!


    他的阿娘在宮中。


    當年李泌還隻是個宗室子,喬氏就進了後院。


    情情愛愛對於這等男人來說就是個累贅。


    再說,女人多了之後,誰會生出什麽情愛來?


    李泌是個野心勃勃的男人,眼中隻有權力,後院隻是他發泄的場所,故此除去給正妻一些尊重之外,其他女人幾乎都是路人甲。


    誰想獲取好處,其一要得到李泌的寵愛,也就是雨露。


    在這樣的環境下,後院就成了叢林。


    雖說隻是個發泄物,但一旦受寵,待遇自然就不同了。若是能生下兒子,地位也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所以後院的女人們當著李泌的麵爭奇鬥豔,背過身都露出了獠牙,化身為野獸,互相撕咬。


    喬氏屬於那種與世無爭的性子,沒事兒就躲在自己的屋裏,任由外麵大風大雨。


    但一次李泌喝多了,留宿在她這裏。


    留宿就留宿吧!


    反正遲早的事兒,喬氏不在意。


    那些女人也不在意,因為喬氏不是那等絕色女子,競爭力不強。


    就在她們繼續撕咬的時候,喬氏發現不對勁……我好像懷孕了。


    她極力隱瞞著,直至肚子大了。


    隨後的日子,喬氏的命運就變了。


    她生了個兒子。


    頓時就成了後院女人們的目標。


    各種欺淩。


    衛王不知與世無爭的母親是如何護著自己活下來的。


    懂事後,他親眼看到有女人推攘母親,有女人背著人和母親打架。


    溫柔的母親在那個時候也咬牙切齒的和別人撕打,隻為護著身後的他。


    當他發現自己的力氣變大了時,這一切就改變了。


    他第一次動手是扔東西,扔偏了,那個女人奚落他,笑的合不攏嘴。


    第二次動手,他一拳把那個女人打的捂著小腹跪在地上,接著一拳打了她一個滿臉桃花開。


    母親嗬斥了他,還抽了他的屁股,可到了晚間,他在外麵聽到母親欣慰的道:“我兒長大了,知曉護著阿娘了。”


    後來祖父李元做了皇帝,李泌成了太子。


    東宮中的日子依舊不好過,反而因為女人越來越多增添了許多麻煩。


    衛王繼續揮動拳頭保護自己和母親,每一次,那些女人都會哭哭啼啼的去太子妃楊氏那裏告狀。


    每一次,母親都笑著去應付來自於太子妃的責難。


    漸漸的,母親的脊背有些彎曲。


    有些瘦削。


    但依舊如當年般的,站在他的身前。


    衛王開口,無聲說道:


    “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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