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大宋的全盤經濟數據,乃是剛剛中書門下匯報的,比上年略有增加,並且隻是大方向而沒有細節,所以在精神不好的時候,趙禎對此已經不怎麽關心了,提不起興趣來。


    “關於此番我大宋財政收入方麵中書門下已經匯報,不過有個細節臣要補充下,第一政治明星當屬永興軍路撫寧縣王雱治下。”


    老張出列之後不說其他,直接把這個大料抖了出來。


    趙禎原本就比較關注那小孩,聽到這樣也來了興趣,多問一句:“相公細說一下,他有了什麽作為?原本朕以為他隻上任了半年,情況都不熟悉,有實質進步也該是下年的事。”


    王安石感覺藥丸。總之有這麽個兒子老王很無語,他的名字在這裏出現頻率過高真不是好事。


    老張賣關子的模樣,低頭看了一下劉沆這家夥整理的發言稿,再次道:“迴陛下話,上年撫寧縣要分開說,前半個財年是負的,但年終的財政結餘是九千多貫,人平均財政貢獻近乎一貫,這已經達到我大宋的平均水平。”


    趙禎楞了楞,根據老張的語氣,感覺算個喜報,但細想之下卻也沒覺得九千多貫有多厲害?


    但是其他人就此炸鍋了!


    我了個去,真的假的?


    王雱那龜兒子也開始搞浮誇政績了?


    “九千多貫?就他撫寧縣!”懂政務的富弼和文彥博同時震驚質問,“張方平你好好的說,你知道這增長率是什麽概念?”


    首相次相同時質問,這才引起了趙禎的重視。


    皇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也跟隨進入了這個思路,一想,絕對值聽起來一般,算個喜報但也到不了天上,然而僅僅半個財年,在那近乎不是行政區已經被放棄的地區,就做到了大宋平均數據,這也未免太猛了,難怪兩個宰相要同時質疑。


    除了皇帝在心裏震驚之外,整個朝堂是真的炸鍋了,要不就是不可思議的樣子發呆,要不就在交頭接耳,紛紛交流著“王雱的報表政治,節操都不要了”之類的話。


    包拯和韓絳麵麵相視了起來,弄不明白這是怎麽迴事。都是執政過的大牛,當然知道這是火箭數據。隻是說這兩大爺的嚴謹風格,在沒有實質消息的時候,他們不會隨意給張方平扯台。張方平敢這麽報是因為王雱這麽報,王雱以前的成就也是有目共睹的。


    現在的朝廷,對底層民生經濟最了解的人王安石也算一個,於是雙眼發黑,覺得藥丸,這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做到的,那個不良少年一定有隱瞞的地方,一定在什麽地方進行了技術性的“手一滑”處理了。


    於是,大老王急的滿頭大汗。


    相對而言,這個朝堂上對這些最沒具體概念的人是趙禎,於是趙禎就是最高興的一個,自始至終在緊緊捏著拳頭,興奮的看著這些老夫子們長籲短歎和不可置信的模樣。


    具體事務上在趙禎的記憶中,那小孩從未讓人失望過。他闖禍的時候有,但肯定不是因為能力問題,而是因為奔放的性格以及節操,諸如什麽手一滑就被黃臉婆捉到之類的事。


    放小孩去撫寧縣能有作為,此點上趙禎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事實上,趙禎就算不懂還是被驚到了。


    雖然不明覺厲,但看著這些以往任何人都不服,個個自詡天下第一的朝堂老夫子們現在的神態、震驚、難以置信,這些綜合百態讓皇帝險些在心裏笑噴。


    “好!這小孩他做到了不負朕之所望!”


    趙禎重重的一拍龍椅,把關注度吸引了過來後笑道:“這說明了朕的眼光,朕親自提拔培養的官員有作為,朕心裏高興,有成就感!”


    文彥博一聽這話就覺得藥丸。因為皇帝近來的脾氣是衝動型的,心胸是婦女型的,思維是被迫害妄想型的,手段是猥瑣型的,行為模式是龍傲天型的。這是大病後步入遲暮的心態特征,簡單說,這會讓皇帝和個熊孩子差不多的作為。皇帝就是以前也喜歡抬舉那小孩,亂給小孩加官,現在進入龍傲天狀態還了得?


    關於龍傲天是王雱在小說《鐵頭光》中刻畫的一個典型人物,大家耳熟能詳,所以文彥博此番的“心裏引用”並不突兀。


    於是,文彥博出列打停道:“陛下請慎言。”


    趙禎當即不服氣的道:“朕高興就要說,為什麽他就說不得,你們整天呱呱呱的和朕唱反調,你們就可以說,朕就不能說?”


    “?”文彥博偏著腦袋想了想,抱拳說道:“臣等是俗人,說錯了可以轉圜。但陛下是君,君無戲言,於是不能在不不明情況下隨意對事件定調,這是常理。臣不是要潑陛下冷水,也不是要否定王雱的作為。而是這個數據太過玄乎,僅僅是王雱單方麵的呈報,還沒核實。這種情況下,若陛下於大朝見輕易定調,做出足夠的宣傳褒獎,但事後若出現問題,我朝廷以及皇家卻會失去公信力。”


    趙禎還是很不高興,眯起眼睛盯著文彥博。


    見皇帝進入龍傲天狀態,包拯和王安石嚇一跳,同時出列緩和道:“陛下,文相公言之在理,大朝見勿要輕言,需謹慎而言,他這要求不過分。”


    趙禎不懷好意的看向了富弼,希望富弼說點什麽解圍。總之老趙在這問題上固執了,尤其此番大病後,讓他把其他一切看的很淡,卻就是想盡快扶持出一個大宋將來的中流砥柱。


    富弼自來沒見過王雱,但對其人是早有好感的,偏向於信任,覺得文彥博等人過度謹慎了。但是又想,這才剛剛組建的新執政班子,作為次相現在就給首相扯台,在首相沒說錯的情況下就“窩裏反”,那絕對不利於往後的工作和政治。


    於是,最終富弼隻得選擇了支持朝廷意見,對趙禎微微搖頭示意不要固執,可等等看。


    “富弼也是大混蛋!我朝就沒有一個好人,都是朕慣出來的,虧得朕在關鍵時候把你富弼從大名府弄迴來。”趙禎便本著記仇的思維這麽想著,卻也沒繼續再固執了。


    皇帝現在的心態發生了全然轉變,變得很急,包容性下降,固執無限上升。而這個過程中,皇帝自身似乎並無察覺。


    那麽現在,多謀少斷的趙大叔難免又想起文彥博不在朝、陳執中老好人執政時期的寫意。前後矛盾,兩難,怎麽做都錯,都難。這個用來為大宋守住最後底線的班子是朕組建的,它能讓朕鬱悶,卻能在特殊時候維持朕的意誌,守護著大宋不動彈。


    陳執中班子它可以讓朕很愉快,卻非常不可靠,他們沒有守護大宋底線的那份執念。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啊。這些在朝走動的人們,每個都有毛病也都有各自的特點。相對起來王雱毛病也不少,但基於內心深出那份對孩子的特殊情結,讓皇帝覺得還是王雱最全麵,最容易接受。


    想到這裏,老趙看向了王安石,看來看去這個大老王也不是個好東西。老大爺包拯誠不欺朕,說這個王安石平時還行,一關係到他兒子的問題他就肯定矯枉過正,這其實也不叫公正,叫屁股決定腦袋。


    看向韓絳,嗯,認為這家夥更可惡,是王安石的哥們,固執起來和包拯有一拚的人,幾次三番讓朕下不來台。


    看向歐陽修,嗯,這肯定是和文彥博一夥的,做守門員還行,惹毛皇帝方麵他真不輸給誰,他就是在丁憂期間都能給朝廷和皇家添堵,還真是運籌帷幄於茅廬之中呢。


    “你們……說的有些道理,朕乏了,今日就到這裏吧。”趙禎起身,在大陰人老陳的攙扶下離開了。


    全部人躬身,懷著虔誠又擔憂的心態目送皇帝離開,等皇帝一消失後,當即炸鍋,穿大紅袍的那幾個相互吵了起來,穿綠袍的人全部跑光……


    包括西北轉運司在內,現在整個天下側目,紛紛議論著王雱的“畝產五千斤”。


    “一代新人換舊人,老一輩們落伍了。”


    “大雱果真是我大宋新一代中流砥柱,是大宋未來的希望。”


    以大頭百姓為主的民間總是很蠢,漸漸信了這些說辭,到處傳的沸沸揚揚。人們紛紛雞血了,忽然覺得撫寧縣那個地獄一瞬間就成了天堂,適合居住,適合投資,適合發展。總之適合一切。


    西北都轉運使李參對這些嗤之以鼻,抱有不信任態度。隻因為年初事務太忙,讓李參大相公沒功夫來巡查撫寧縣。老李認為:真是去查的話,一查一個準,那小子屁股裏的屎肯定比誰都多。


    所謂知子莫若父,很不幸王安石的擔心是對的,此番王雱的報表的確有貓膩,且做的喪心病狂。


    撫寧縣上報的財政收入是假的,但三司若讓撫寧縣上繳,王雱卻能輕鬆拿出來。


    王雱還私下顛覆了大宋的稅製,從最初級的身丁稅製度改為了“所得稅”。這就是王雱在報表上沒明列源頭,隻模糊寫了個“來自民生所得之稅務總和”。


    身丁稅是近乎於人頭稅和唿吸稅的東西,或許不算太多但撫寧縣什麽也沒有,讓人家怎麽繳納?在民眾沒錢的情況下,還衍生出了逃戶這麽一個群體。是的其實逃戶之所以逃跑,就是躲避這些固定必繳納的稅負。


    在王雱眼睛裏這個東東有害無好,收不到多少,還相當拉仇恨了。


    至於其他稅種就真玄乎了,真正有錢有能力的那些人,大宋很難收到那些人的稅,他們有的是辦法逃稅規避。好在撫寧縣雖然窮,但這個權貴群體已經跑光了。所以王雱私下隱瞞性的搞稅製改革沒有較大阻力。


    王雱的具體做法是不公開說,但銷毀了往前撫寧縣百姓欠官府的一切稅賬,且往後默認無需繳納身丁稅。不過有所得稅,有收入的人就繳,無收入的人就不繳。


    稅率被王雱定的喪心病狂,高達兩成。並且是從企業層麵,發薪水前就扣除,從財務層麵進行劃撥統籌。


    這雖然讓大家很無語,但鑒於現在的撫寧縣有工作就有一切,西北聯合投行的崗位甚至是比公務人員還鐵的鐵飯碗,大家仍舊願意接受這個稅率、且哭著喊著的要進企業做工。


    這就是撫寧縣財政的第一筆來源。


    耿天騭覺得所得稅厲害了,僅僅京城煤場的勞務輸出,聯合投行支付給西北建設技術團的每日五百貫酬勞上,撫寧縣就有每日一百貫的財政收入。是的這半年以來,不談其他工人,僅僅建設兵團提供的所得稅,就是近兩萬貫。


    這個稅目曾經一度把京城的曹集弄的暴跳如雷,寫信給王雱破口大罵:“你撫寧縣萬稅萬萬稅!你說你坑別人也就算了,果然你大雱坑起來時連自己都不放過!”


    王雱沒心沒肺的迴複:又沒叫請煤場來撫寧縣投資,事實上當時我就無法說服你投資西北,這筆勞務派遣,煤場已經賺的盆滿缽滿,風險是撫寧縣、葉慶華,以及朝廷三方麵承擔的,還想怎麽樣,你不願意的話把團隊撤迴去,那就連每日四百貫的收入都沒有。


    於是,曹集也隻能在大雱那萬稅的淫1威之下臣服。


    不過大雱又安慰小舅爺說:在煤場盈利能力已經強到過分的情況下,這樣迴饋政府並無壞處。同時這會是我撫寧縣政績,往後你我的前途,和小老爺我的仕途聲望息息相關,我的仕途越紅火,往後能迴饋給煤場的利益就越大。不要局限於邊角和眼前,想逐鹿中原便要放眼全局。


    除開所得稅。西北聯合投行上繳撫寧縣的“住稅”更多。但沒人對此喊藥丸。


    二股東葉慶華根本不在乎這些錢,他投資撫寧縣不為盈利,隻為買入王雱的多單、對衝掉往後他們利益鏈的潛在風險,這是俗稱的東邊不亮西邊亮。所以聯合投行具體繳納撫寧縣多少稅務,葉慶華不會抗訴的。


    第一大股東是三司,都是官府,轉來轉去都是朝廷總量,所以老張也能默認聯合投行支付的稅務。


    理論上新建企業都要給予稅收優惠扶持政策,尤其在邊境。但大雱不吃這套,所謂的扶持是針對微小商販,這種不缺資金的巨無霸企業、擁有穿越級別的科技樹還需要扶持的話,那才叫藥丸。


    所以很不幸,張方平早先的判斷是對的,此番王雱不是畝產五千斤、而是兩萬斤!


    為了低調些不把他們嚇死,王雱很猥瑣的用財務手段,把大量利潤累積到下年在搞個大新聞。


    最開初王雱連九千貫結餘都不想報的,因為那會過度顯眼,過早引來西北轉運司、西北解鹽司的關注,那對王雱的快速發展很不利。


    但在十二月時王雱接到了陳總管和福康帝姬寫來的私信,說皇帝精神和身體狀態很糟,許多時候都喃喃念叨“那小孩怎麽樣了”。


    因為小帝姬的這封信,王雱這才臨時調整,隻為給老趙打一針強心針,提振一下他的情緒。


    但王雱的年度加急文報還沒來得及進京,就發生了舉國震驚的“皇帝病危”事件,文彥博歐陽修複出,富弼進京,陳執中梁適滾蛋,王安石進級主持樞密事,包拯加東京留守銜。


    別人怎麽看不知道,大雱看來這班子就是為應對皇帝駕崩或不能理事的局麵而存在的。全都是大腦殼,全部都是有執念又牛逼的存在。


    顯然這班子的責任是於危急時刻,文彥博富弼負責政治路線,歐陽修負責監督,包拯王安石負責軍事。


    是的此番包拯的提升最大,理論級別已經比王安石還高半級。東京留守在平時和開封知府權利一樣,留守和知府這兩個職務在大宋隻會兼於一身,一般不會是兩個人。


    但留守等同使相,職級和三司使樞密使是一樣的,比中書平章事低半級。且留守的真正意思是:皇帝不在時守衛京師。


    也就說一但皇家出現任何變故,京師二十幾萬上四軍的指揮權就在包拯手裏,包拯自動成為京畿路戰區司令。


    包拯牛逼的在於他雖然可惡,卻是關鍵時刻值得信任的人,所以此番皇帝病危,未雨綢繆的心態下任命的關鍵時候守衛京畿的鐵騎不是別人,是那個有口皆碑的包大爺,老趙猥瑣了,這些思路應該是他當年擼了包拯的紀高官放開封府時候就想好的,當年的動作就是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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