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晟自己都覺得諷刺,他依舊要殺死陳瑾寧,但是。他竟然會以陳瑾寧的標準來做人。


    他說服自己,不是因為陳瑾寧。是他不想讓李家的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寧,也不想讓父親對他再度失望。


    所以。斟酌了一下,他對長孫拔道:“你殺了陳瑾寧便可,至於投誠鮮卑的事情。我們再商量。”


    長孫拔皺起眉頭。“你這是什麽意思?這是最好的時機。可以殺了陳瑾寧。又能對北漠和鮮卑表示我們的決心。”


    李良晟說:“我們始終是大周人,叫我背叛大周,我做不出來。”


    長孫拔冷笑起來。“做不出來?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真是可笑。你連結發之妻和自己的親生孩子都能狠下心腸去殺害,如今講什麽忠孝仁義?”


    李良晟惱怒地道:“夠了。不許你質疑我的決定。這是軍令,你聽命行事就行。”


    換做以往。長孫拔一定會聽李良晟的。


    長孫拔自己是寒門出身,而李良晟是侯門貴胄。京中名流,加上他世襲了侯爵之位。前途無可限量,隻要緊靠著李良晟,他日後也可飛黃騰達。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那天躲進林子裏,受了傷遇上了鮮卑的細作,他才知道楊氏早就投靠了鮮卑人,不止這樣,鮮卑的細作早就滲透各層,大周迴天乏術,此戰必敗。


    是做敗軍之將還是為新國建功立業日後加官進爵?這其實不需要細細考量便可作出選擇了。


    但是,楊氏投靠了鮮卑人,李良晟必定也投靠了,兩人都是要為鮮卑立功的,他為什麽一定要屈居在李良晟之下?


    殺了陳瑾寧,帶這三萬將士去投誠,這是第一步。


    他已經想好了計策,這三萬人會成為北漠人的俘虜,屆時,他會獻計給北漠秦將軍,帶三萬北漠士兵迴來歸州,一旦兩軍開戰,這三萬將士則成為最有利的武器,他也會為北漠和鮮卑立功,得到他們的重用。


    所以,如今聽得李良晟說不投誠,長孫拔哪裏會願意?


    不過,為了能順利出城,他還是假意答應,“好,既然你還沒考慮清楚,那這一次我們計劃先作罷,殺了陳瑾寧之後,我再造成中伏的假象,帶著士兵迴來。”


    李良晟不疑有他,畢竟,長孫拔一直都對他言聽計從。


    隻是,他想起長孫嫣兒的死,長孫拔也必須死在戰場上才行,他若不死,得知了長孫嫣兒的死訊,一定會懷疑的。


    他不能冒這個險。


    翌日,長孫拔與瑾寧帶著三萬將士出城去。


    他們出城之後,城門便再度關閉。


    長孫拔以為自己所帶的軍隊是從京城帶來的,殊不知靖國候昨晚便說要進行換防部署,早就打亂了編製,這三萬人,隻有一成左右是長孫拔帶來的人,其餘的都是靖國候帶的兵。


    留下那一成的人,也是因為他們是長孫拔帶出來的兵,總要有幾個熟臉孔給他看看,以免引起懷疑。


    大軍出城而去,這一路上,也有北漠的探子,探得約有三萬士兵出動,自然快馬加鞭迴去告知。


    而北漠那邊,早就知道長孫拔的計劃,鮮卑的細作一直都在兩邊活動,分享情報,所以北漠人並未有太大的什麽動靜,探得領軍之人是長孫拔,便布防守株待兔。


    瑾寧出城之後,就隱隱絕對不對勁了。


    長孫拔要殺她,這點她沒有懷疑,也確定長孫拔有這個目的。


    但是她原先以為長孫拔隻是尋了個由頭把她拿下,隨便給她冠個罪名殺了她,不會真的前往北漠屯兵處。


    但是看他現在走的方向,就是直奔北漠軍去的。


    他真的要去突襲?


    瑾寧策馬走在他的身後,並未看到長孫拔正麵,沒看到他的神情,還真一時沒辦法揣摩他的真正意圖。


    隻帶三萬人去突襲,這是不可能的,敵軍有二十萬,三萬人去了,不就是送死嗎?而且,是大白天去的,行軍又如此緩慢,一點都不像是去突襲的。


    送死?


    瑾寧腦子裏頓時閃過一個想法。


    長孫拔該不會也是細作吧?


    如果說,這三萬人進了北漠人的埋伏圈,那就是等著被屠了。


    長孫拔是要削弱大周的兵力?所以先為北漠人除掉三萬大周軍?


    又或者,不止這樣?


    瑾寧腦子裏飛快地想著,把種種最壞的可能都預設了一遍。


    而最壞最壞的可能,便是長孫拔帶著這三萬人投誠北漠,再換三萬北漠人迴來。


    如今城中有三路軍馬,所以,如果他帶迴來三萬北漠兵混進去,也未必能馬上被人發現,因為三路兵馬相處的日子不多,北漠人與歸州人從輪廓上看,相似度很高,在大周與北漠開戰之前的幾十年裏,許多北漠人與歸州人通婚,融和了血統,加上許多北漠人會說歸州話,真的可以魚目混珠。


    瑾寧想到這裏,倏然而驚。


    如果真是這樣,三萬的北漠軍混到大周軍裏,後果可以想象有多惡劣。


    她看過輿圖,如今通行的這一條路,到大概十裏左右,有一個峽穀,大軍會經過這一個峽穀,如果北漠人要埋伏,應該是在這峽穀。


    選這條路本來就不對,長孫拔是老將了,他知道如何趨吉避兇,不可能挑選一條最危險的路走。


    除非,真的有心帶著兵士進入埋伏圈。


    為了證實心中的猜想,瑾寧策馬上前對長孫拔道:“長孫將軍,我們是不是應該另選一條路,辭行經過峽穀,我怕敵人會有所埋伏。”


    長孫拔手執韁繩,淡淡地道:“不必,我們是突襲,北漠人就算知道,也不可能這麽快可以布防埋伏,這條路是最近的,我們必須要搶占先機。”


    “最近的?”瑾寧搖頭,“不對吧?我看過輿圖,這恰恰是最遠的一條路,再說,北漠人沿途都有探子,我們突襲隊出發的時候,他們怕早就策馬迴稟了。”


    長孫拔繼續前行,諷刺地道:“突襲是監軍你提出來的,怎麽?現在真的要去,你反而怕了?”


    瑾寧道:“這和怕不怕無關,隻是不明白長孫將軍為什麽要舍近求遠,而且,走這麽一條危險四伏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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