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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中學時代太過於放飛本性,又或許是從小到大受到的家庭氛圍熏陶,仁王雅治就算是從大學畢業之後,那股桀驁而又稍嫌輕浮的氣質也仍是固執地留在他身上。盡管時光已經將他過於銳利的棱角打磨得圓潤了一些,但仁王雅治就是仁王雅治,即便是進了社會也絕對不會變成柳生比呂士。


    對於“欺詐師”而言,最有意思的事情莫過於扮豬吃老虎騙過了所有人,而在最後驚天逆轉,將參加者與觀眾們的驚訝、悔恨、嫉妒和不甘引以為樂。而作為其中的佼佼者,仁王雅治對於其中的度把控更是爐火純青,早已不像是中學時代的鋒芒畢露。


    盡管有著大學時代優秀的成績和履曆,仁王進入這一家業界著名的建築設計事務所還是花費了不小的工夫,從事務所的最底層做起,就像他當年剛加入立海大附屬的網球部的時候一樣。聰明如他當然不認為沒有工作經驗的他可以一進公司就嶄露頭角,建築設計是涉獵非常廣泛的專業,並不隻是靠著設計的靈感就可以出人頭地的簡單項目。仁王一點也不排斥腳踏實地,反倒是覺得連基本工作都做不好的人根本沒資格說什麽“逆襲”。


    既然選擇了這一扇門,仁王雅治就已經做好了長期奮戰的準備。


    而正當仁王雅治進入這家事務所第三個月,還在為了前輩們倒咖啡跑腿,連項目資料都輪不到自己多看兩眼的時候,支倉雪繪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支倉雪繪留著一頭幹練的黑色短發,不管是妝容還是衣著都是非常不合群的歐美風格,笑容自信又耀眼,即便她身後跟了一群事務所的高層管理點頭哈腰,她也不卑不亢,進退得體,典型的海歸大小姐做派。


    很快,仁王雅治就從同事們在茶水間的閑談中了解到了這是從美國留學歸來的支倉家大小姐,因為家裏背景雄厚,歸國之後直接空降到了事務所的中層,他們這種底層小蝦米兢兢業業混上好幾年才能達到的地位。小蝦米們聚在一起就難免對一切靠家裏打點的大小姐指指點點,說三道四,然而在大小姐心情好給大家買了下午茶點心的時候,他們又會不約而同地圍在她身邊說笑讚美,仿佛自己真的被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一般。


    這就是人的劣根性。


    仁王雅治冷眼旁觀,也不去加入他們的小團體,畢竟比起浪費時間和牆頭草們培養感情,還不如多花點時間去跟著前輩們跑現場積累些經驗,早日獨當一麵。從以前就不愛紮堆的他,現在更是一個人樂得輕鬆,不過是站在誰也不靠的位置上,等著上邊露出空隙,然後一擊得手。


    比起支倉雪繪的家世背景,仁王雅治對於她本人更感興趣。


    作為事務所中外貌,辦事效率都非常出眾的年輕一代,仁王雅治在支倉雪繪來的頭一天就被分撥到她手下幫忙跑腿打下手。頂著小蝦米們豔羨的目光,其實仁王雅治並沒有他們想得那麽得意開心。


    如果討得大小姐開心,他很有可能成為年輕一代裏最先出頭的那一位。比起討好年齡一大把脾氣還不好的高層人員,這的確是小菜一碟,可仁王雅治偏偏不喜歡這麽做。


    沒什麽別的理由,就是不喜歡而已。


    隻是她看他的眼神讓他不得不在意。


    ——就像是研究室裏穿著白大褂的學者,冷靜細心地觀察著培養皿的反應,期盼著從物質的反應中得出什麽有價值的結論。


    仁王雅治還在打網球的時候就經常收集資料,或許也曾經用過這樣的視線觀察場上的對手,昔日隊友柳蓮二作為數據派的選手也沒有少觀察過他的行動,可他就是覺得支倉雪繪的目光就是有著非常微妙的不同,讓他無法將注意力從那之上移開。


    “好久不見了,仁王。”


    仁王雅治正和支倉雪繪一起收拾著新辦公室的書櫃的時候,對方突然這麽說道。不似作偽的熟稔語氣讓仁王一時間有些茫然,如果是個人特色如此鮮明的女孩子,他多少也該有點稀薄的印象才對。


    ——還是說,對方隻是在用蹩腳的方式搭訕?


    當即否定了這一想法的仁王平淡地迴問道:“支倉小姐以前見過我?”


    女人了然地一笑,隻是那笑容的弧度多少有些寂寥。


    “仁王在國中的時候可是網球部的紅人啊,那個時候我們班上的女生有不少都會托桑原同學幫忙轉交情人節巧克力,想不知道也難啊。”支倉雪繪的笑容很快又變得釋然。


    “原來和支倉小姐是同級生啊。”順著迴答了一句,仁王並沒有再多說。他隻是越發覺得奇怪了,他再次搜索了自己的記憶,發現根本沒有這個人的存在。


    支倉雪繪看上去並不在意仁王不記得她這件事,耐心地將仁王放在書架上的書籍安置得更加整齊劃一。


    “仁王不記得我也很正常,我國中畢業之後就去美國了,一直到最近才迴到日本。大家都一樣大,仁王就不用對我用敬語啦~”對方隨和的語氣倒是讓仁王鬆了口氣,不是個難將就的同事實在是幫了大忙。


    後來仁王私下問過胡狼桑原,對方想了好久才想起來是有支倉雪繪這麽個人。不過因為國中時期的支倉雪繪太過低調,喜歡獨來獨往,桑原對她也就隻剩下一點點微薄的印象。


    連本班的同學都記不太清楚的存在,仁王沒有印象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隻是一個人竟然可以在將近九年的時間裏變成完全不同的另一個樣子,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或許也是出於這個原因,仁王對於支倉雪繪的關注也日漸增多了,雖然隻是下意識的行為,久而久之卻也成了習慣。一開始隻是想看看她的豁達隨和是偽裝出的假象,或許也是想看看她身上到底有沒有以前孤僻的影子,可不知不覺之中,仁王雅治發現自己好像已經不能從她身上移開視線了。


    不光是出於這種非常微妙的理由,支倉雪繪本人也非常優秀,就是仁王雅治這種非常挑剔的家夥也很難找得出什麽硬傷。


    在做項目設計的時候,支倉雪繪的基本功非常紮實,基本不會存在無法執行的情況,而且設計的構思也非常新穎。不管是前輩們還是後輩們的建議,支倉雪繪都會納入考慮,並不會有剛愎自用的情況,就同事這一層麵,仁王覺得很少能找到比她更為可靠的對象了。


    而與工作方麵非常聰明謹慎的方麵相對,雪繪在沒有工作的時候似乎就像是工作時間的精明能幹都用了個幹淨,有些時候迷糊得讓人懷疑是不是同一個人。


    像是有些時候早上睡過頭了急匆匆的出門會把空調遙控器當成手機放進手袋;或者是泡咖啡的時候一旦被打斷就會忘記自己是不是加過了糖,總是泡出甜到有點惡心的口味,還得為了不浪費食物一個人皺著眉頭灌下去;有些時候為了好吃的東西會暫時性地忘記自己的胃其實不太好,等到吃到胃痛犯了又隻能一個人吃了藥默默地縮在角落等疼痛好轉……


    諸如此類的事情總會讓仁王覺得她非常可愛,平時精明的她也有如此孩子氣的地方,意外的反差萌很是讓他受用。而越是覺得這樣的支倉雪繪非常有趣,仁王雅治就越忍不住想要探尋她身上更多的秘密,直到某一天,他自己也發現這樣的情感早就變了質。


    好奇的終點不一定是喜歡,而喜歡的起點卻往往是好奇。


    喜歡的情緒如果可以控製,那麽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麽多的愛情悲劇了。人們隻能控製自己的言行舉止,卻無法控製那野草般的愛意滋生蔓長。


    支倉雪繪有正在交往的男友,這一點她從來沒有否認過,仁王甚至見過有時間開車來公司接女友下班的情敵。


    黃瀨涼太,曾經的著名模特,曾經距離職業圈隻有一步之遙的籃球新星,現在的網紅池麵飛行員,不變的是傲人的身高和上至八十下至五歲都適用,不輸給立海大顏值擔當的幸村的顏值。


    如果光是外在條件,仁王雅治不至於那麽快就選擇退出,這不是他的風格。就算是雪繪為了拒絕他的感情而戴上了訂婚戒指,他的心情也沒有過變化,隻是在他看見黃瀨涼太和支倉雪繪十指相扣地走在一起,隻是相視一眼也能羞赧地笑上好一會兒的溫馨時刻的時候,才終於能夠承認自己早就輸得徹徹底底。


    *


    仁王雅治坐在教堂的觀禮席上,被安排到和公司的其他同事坐在同一排的他即便心裏異常苦澀也要裝作毫不在乎的樣子。為了表現出自己和平時並沒有什麽不同,他今天甚至還多附和了幾句同事們的閑聊。


    身旁的賓客們都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想要早一點看見穿著婚紗的新娘出現在紅毯的盡頭,可仁王卻忍不住在內心默默祈禱再晚一點,再晚一點。


    像個娘們一樣扭扭捏捏的,真是不像你啊,仁王雅治。


    已經不再年少的銀發男人暗自感歎道。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迴到國中的他是不是就有可能搶先一步,占據了她身旁的位置呢?


    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沒有什麽加時賽也沒有什麽一球逆轉,仁王雅治輸了就是輸了。


    “哦哦哦哦!新娘子出來了!”


    隨著熱烈的掌聲,紅毯那頭出現了一襲純白婚紗的新娘。


    支倉雪繪其實並不符合傳統意義上大眼睛的審美,但是上挑的吊梢眼卻讓她更有靈氣和聰慧的氣質,自信開朗的笑容也讓她渾身都散發著迷人的氣息。


    而今天的她也確實比仁王雅治印象之中的任何一天都要好看,好看得他連形容詞都找不出來,隻能在內心用打滾呐喊表達自己的讚美。


    喜歡的人結婚了,但是新郎不是自己。


    這無疑是世界上最殘酷的事情了。


    仁王雅治看著她挽著父親的手臂緩緩地走來,記憶卻迴到了櫻花漫天的立海大附屬中學門口。


    *


    “那現在的你幸福嗎?”


    “……pu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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