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風光絕美!風光無限。


    從這兒望過去,山風如瀑,一衣帶水,阡陌綿亙,平疇萬裏,曠無涯際,萬壑千峰,盡收眼底。


    山影、樹影、石影、雲影交織成優美勝景,紅雲金日,漫天飛芒,舞盡長空,巧奪蒼穹,山巒起伏,嵯峨奇石,無一處無風景,無一處不成風景,連在空茫無邊處,都是風,都是景。


    虎山勢若虎。


    摩天嶺擎天而立。


    那“怪獸”藉屏風岩為屏,一路直上,以氣吞萬裏如虎的步姿,登羅漢崖口,越高的他越要上,越陡的他越要挑,他拔足狂奔,喘氣唿唿,渾忘了他背上還有個人似的。


    他那打了幾十個褶,活像在那兒纏了條蟒身似的脖子,那兒有塊布,綁了個結,頭後就掛了個小小的包袱,搖紅的臉就枕在包袱上麵。


    狂奔的是這頭怪獸,而不是她。


    她完全不用力氣,也許,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無力可用,甚至沒有氣力去生存。


    她枕著那小包袱,看著他亡命的翻山去越嶺去,幾次幾乎失足,越險的風光就越美,危到極處居然感覺似驚險,她忽然發覺:能夠這樣不死不活的存在,也是一種幸福。……


    就在她剛體會到這一點的時候,她身下的怪獸突然停了下來。


    陡停。


    他一停,就像塊給驟然給魔法點成的石頭,僵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甚至沒有喘息。


    ──那比狂奔逃亡更加突兀。


    靜。止。


    搖紅仿佛聽見大顆的汗滴聚結成河溝,淌過粗糙難聞的厚皮折痕間。


    搖紅逐一睃過周遭一列列,一座座如同羅漢一般的威猛,且形象個個不同的奇岩異石,忍不住問身下的他:


    “──怎麽了?!”


    沒有迴答。


    靜。


    止。


    陡地一聲大喝:“出來!”


    人倒沒馬上出來。


    出來的是七支槍。


    七種不同顏色的槍,七道尖銳破空的風聲,疾投向他!


    射向他也形同刺向她──因為這時候,她和他是連成一體的!


    看到了這出手槍法,她的心已沉了下去:


    她知道來者是誰。


    ──“孫氏七虎”,耍的當然是“花槍”:七色奪命血花槍!


    她更知道“一言堂”已下了“決殺令”:要不然,給個天“孫氏七虎”做膽子,他們也決不敢出手如此了無忌憚。一網打盡!


    她明知孫疆會下令決殺,但卻沒想到:命令會來得那麽快,那麽急,那麽不留餘地,那麽六親不認!


    盡管她早已情知後果,她也早已知道沒有好結果,但一旦發現來得這麽快,這麽無情,這麽決絕狠心,她仍是忍不住心一酸、眼裏一熱。


    ──這樣絕情,隻有自家的人才能做得出來!


    這一刹間,她已無視於生死:死生亦不足重視。她閉上了眼,等“七色花槍”,將她紮上十四個透明窟窿。


    在閉上雙目之前,她仍覺初升的太陽紅。


    好紅。


    紅得像花。


    像血。


    像一顆突然受傷的心。


    她已無力閃躲。


    她也拒絕再逃。


    她不避。


    她在等。


    等死。


    在這等死的瞬間,掠過她心裏的,有一個結:


    本來是風景,是誰迫她上了絕路?


    鐵手也不明白:在看“飄紅手記”上冊的時候,他看到的是一個幸福少女的情懷,開心女子之紀事──卻怎麽會演變成要命的傷害,遭擄被劫的下場?


    他想象不出那樣的一對璧人,那樣的一雙愛侶,男的正英雄年少,風華正茂,女的溫柔多嬌,備受寵護,怎會鬧到如此地步:家庭破碎、花落人亡,一個失蹤、一個遭劫?


    他因為不能理解,所以更要追看飄紅手記的第二集,首頁上隻寫了兩個悲涼的字:


    “慘紅”。


    紅是喜慶的顏色。


    紅色奪目。


    紅不慘,至多隻帶點淒厲。


    ──為何叫“慘紅”?


    紅色就像是怵目的風景,都是為何走上了淒慘的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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