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綿綿,無休無止。寬闊的大官道,成了百裏長的大泥溝,乘坐騎的人必須不時下馬,牽著坐騎越過泥濘區。所有的車輛,皆停在驛站寸步難行,等候老天爺放晴,載重車完全停頓交通斷絕。


    亢村驛,是大河北岸最後一座驛站。如果想再乘車,必須向村民借大車南下,五十裏可抵大河邊,改乘渡船渡過六七裏寬的滾滾黃河。


    南北大官道,名義是河南開封府的大河北岸,其實從彰德府便分出一條所謂西道,直伸展至孟津縣北岸的河南府孟津古渡頭。


    西道在衛輝府,又分出一條南道,從新鄉縣向南伸,至亢村驛再伸展至大河北岸,渡過河就是大埠鄭州。這條路的旅客,甚至比開封的大官道更擁擠,旅客絡繹於途。春天泥濘累死人,夏天熱死人,冬天狂風沙漫天凍死人,真不好走。


    一老一少冒著綿綿春雨,踏入亢村驛的大柵門,已是黃昏降臨,炊煙四起時光。


    不能再走了,即使能急趕五十裏到達黃河渡頭,也過不了河。春汛期間,大河濁浪滔滔,白天也沒有幾班渡船,夜間大小船隻一概停航。行駛大河的船隻,絕大多數是平底船,經不起風浪,船一翻甚麽都完了。


    一老一少渾身泥水,夾雜在抵步的旅客叢中,湧向驛站南首的河北老店,未晚先投宿。


    亢村驛規模不小,驛站的房舍,占了半座村。亢村本身僅有百十戶人家,大小旅客卻有十餘家之多。驛站不接納一般的旅客,驛丞也就是本村的地方首長。


    兩人都穿了青長衫,春寒料峭,所穿的長衫不勝寒,但他倆毫不介意。長衫的下擺掖起塞在腰帶上,長褲沾滿了泥水,腳下的多耳麻鞋全是泥,趕路趕得真辛苦。


    除下寬大雨笠,進入旅客擁擠的店門前歇腳棚,老人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幾個中年人身上。


    “看那幾個人。”老人向正取下背上包裹的年輕人道,用手向那幾個中年旅客指指,聲音放低:“尤其要注意那個國字臉膛,劍插在腰帶上的那個人。”


    “唔!劍像是寶劍級的劍,古色斑斕。劍靶沒飾以流蘇劍穗,光禿禿像一個白玉壽星頭。”年輕人一眼便看出對方的特征,表示出相當老練的江湖人特質。


    “那就是頗有名的天下十大名劍之一,削鐵如泥吹毛可斷的生劍。”


    “哦!怎麽會是這個人?”


    “他師父的。”老人向店門走:“他師父生神羅四維,可能隱身參修,不再在江湖現世,把劍賜給門人使用,大概希望門人替師門增光,哼!”


    “師父,是仇家?”年輕人從那一聲哼,知道師父有不屑的神態。


    “閉嘴!”老人扭頭瞪了年輕人一眼:“為師的恩怨情仇,關你什麽事?”


    “嘻嘻!有事弟子服其勞呀!”


    “去你的!沒你的事。”老人笑叱。


    “可是……”


    “我警告你,在你的渾金璞玉功沒修至八成火候之前,你最好離開這個人遠一點。”


    “這個人的名號……”


    “我不知道。”老人搖頭。


    “師父不知道他,怎知徒兒的武功不如他?”年輕人一臉不願意,不以為然的神情顯而易見。


    “十二年前,也就是為師收你為徒的前一年,和生神羅四維狠狠地一言不合打了一架,力拚百招,打了他一記大五巴掌,踢了他一腳。那時,這個小輩就在一旁替生神助威。哼,你對付得了他?”


    “那可不一定哦!”


    “你少給我逞能,哼!你的渾金璞玉功火候還不到五成無長進。”


    “師父說話怎麽顛三倒四?”年輕人大聲抗議。


    “你說什麽?無禮。”


    “師父不是一而再聲稱,徒兒的火候已修至七八成境界了嗎?怎麽現在說還不到五成,怎麽愈來愈少了……”


    “少給我頂嘴,你皮癢了是不是?”


    “倒黴。”年輕人跺了一下腳,轉身扭頭瞪了那幾個人一眼。


    店夥上前招唿。那幾個人,也向店門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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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晚先投宿,安頓停當,還沒到掌燈時光,雖則客房內已呈現幽暗。


    他倆住一間有內外間的上房,外間搭了一張仆人睡的小床。名分既然是師徒,徒弟當然睡外麵,負責與店夥打交道,洗漱吃喝盯緊店夥張羅。


    洗漱畢換了衣衫,老少倆像是換了一個人,冒雨趕路的狼狽相一掃而空,精神抖擻氣概不凡。


    老人易長衫為長袍,易青為黑。黑的麵白的裏,加上紫褐色的臉膛,鷹目炯炯不現老態,渾身流露出一股令人不敢平視的陰森冷厲氣勢,在幽暗房間內,更增三分妖異莫測的神韻,懾人心魄,是那種天生帶有強者威勢的人物。


    年輕人也穿了黑長衫而不是袍。不論是長衫或長袍,都是具有身分的代表性衣著,一般的平民旅客,不可能穿長衫長袍到各地旅行。


    年輕人身材修長,全身呈現生龍活虎的矯健線條,劍眉虎目一表人才,留了兩撇小八字胡,表示是已二十出頭的青年,青年才配穿長衫。


    這種剛成年不久的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修養不夠極易魯莽衝動,在外走動頗具危險性,如果教養再失軌,那就會成為闖禍精。


    看他先前與乃師頂嘴的表現,可知在教養上很可能出了問題。他應該對乃師唯唯否否,執禮甚恭。他的師父應該厲加管教,在仁義道德方麵下工夫,在修身齊家平天下中找出人生的道路,在立身處世上加以琢磨。


    “徒兒出去走走看看。”年輕人替乃師斟了一杯熱騰騰的茶,自己也倒了一杯:“佩了生劍的那個人,徒兒疑心他是衝師父而來的。防患於未然,是處事的金科玉律。”


    “你少給我出餿主意。”老人喝了一口茶:“他們那種人又臭又硬,不會為了一些無謂的小是非,記恨在心十餘年念念不忘。你惹他不起,知道嗎?”


    “師父,不要長他人誌氣……”


    “去你的!你不要自不量力。這個人是生神的門人已無疑問,算起來他該在江湖闖蕩了二十年左右,武功和經驗,你這還沒真正出師的渾小子那能比?”


    “這……”


    “不是為師長他人誌氣。”老人的神色有點飄忽:“沒有任何一個做師父的人,不希望教出來的門徒出人頭地;也沒有任何一個師父,說自己調教出來的徒弟不如人。為師橫行天下一世,三十年罕逢敵手,息隱二十年,聲威猶在。四海魔神調教出來的唯一關門弟子,會滅自己的威風,說自己的得意傳人不如人?問題是你的修煉距大成之期仍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經驗的累積永無止境,你那能與那些成名的高手名宿論短長?


    “像你老爹鄉試中舉,一次會試失敗便心灰意懶,他還有機會重考。而你,在外闖蕩如果一次失敗,便可能連命都丟了,知道嗎?”


    “徒兒也栽了許多次呀!”


    “那是你幸運,記住,幸運不會永遠跟著你。年輕人好奇,喜歡冒險;但不怕一萬,隻怕萬一,萬一過不了關,那就世間沒有你這個人了。”


    “這……”


    “記住,仁義道德固然重要,但你的命最重要,所以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問題是,你是否值得為它而死。死了,事情仍然解決不了,你死不死一點也不影響這件事,那你為何要為它而死?總之,一旦你死了,那就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一切皆與你無關了。如果你辦事總是自不量力,事辦不成一定會死的。”


    “好啦好啦!徒兒會小心在意的。在太湖好幾年,徒兒從沒失敗過呢!按徒兒辦事的程序方法,首要的事是偵查他們動向,以免變生不測措手不及。隻要多加小心,應該不會發生嚴重的衝突。”


    “也好,你去走動走動,憑你的見識經驗,應該不至於丟人現眼。除非你大意逞強,這些人如果想要你的命,無此可能,這些家夥並不像超拔的高手。”


    “哈哈!高手又不會吃人……”


    “你給我閉嘴!”老人大為光火:“你就不能臨事正經些嗎?任何大事小事,如果你不重視它,小事會變成大事,大事會變成不可收拾。哼!愣小子不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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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綿綿細雨已有停的跡象,小街上門燈在微風中搖曳,旅客們在唯一的小市街走動,居然有點夜市規模。


    驛站前燈火明亮,今晚因公過境的人似乎不少,有車有馬來頭不小。


    客店客院小廳中,膳罷至客廳交誼的旅客甚多,三五個人沏上一壺茶,一些幹果,天南地北高談闊論,說到得意處,眉飛色舞豪氣飛揚,把在春雨綿綿中趕路的苦況,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有些旅客顯然是從河對岸的鄭州過來的,談的都是河對岸的風土人情。


    佩了生劍的中年人,以及隨行的幾位同伴,並沒有出來交際應酬,所住宿的東院也很少有人出房走動,也許想早早歇息消除疲勞。


    年輕人像一個遊魂,飄飄晃晃出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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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亢村驛是馬驛,但驛馬往南不過河。人送抵渡頭,驛傳物交由渡夫攜至對岸,交給渡頭查驗站的人,繼續向北至目的地。站前的廣場可停百十匹坐騎,站本身也有三十匹驛馬。


    年輕人真像個冷眼旁觀者,站在廣場外的一株大槐樹下,留意場外一些遊蕩的人,也留意也驛站的旅客,神態悠閑,看驛站的人忙碌無動於衷。他站在暗處,沒有人留意他的存在。


    他看到幾個佩了刀的人進出,並沒感到驚訝,很可能是往來的軍使,可以免費在驛館住宿。


    他所要注意的幾個人,在他右方三五十步外的一排大樹下,不時往後悄然走動。他無法分辨這些人中,是否有那位佩了生劍的人。


    突然聽到身後有輕微的聲息,心中一動。


    那是一個人潛行接近的聲息,腳尖先著地,緩慢、輕柔,像什麽?像向鼠躡蹤的貓。


    雨停了,地麵潮濕,氣泡被擠出靴底的聲音雖然微弱,但他仍然聽到了。


    這裏是人人可來的地方,附近本來就有人走動,他必須佯裝是散步遊蕩的人,不能立即出現反應的舉動,應該表現出他是無意中來到此散步的旅客。


    寒森森的感覺震撼著他。有一把鋒利的匕首,抵在右耳後的藏血穴上,如果輕輕一送,鋒尖將貫入顱內,像宰羊一樣容易。


    他如果毫無反應,乖乖地受製,就表示他是行家;玩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行家。


    “哎呀……”他驚叫,惶亂地扭頭轉身、急退。


    如果用匕首製他的人意在殺他,他是就死了。


    這是一注用命來賭的孤注,他贏了這一注。


    驚叫聲引起附近的人注意,連驛站廣場的人也紛紛扭頭察看。有兩名大漢,甚至手按上了刀靶,警覺防險的神情顯而易見。


    用匕首意圖製他的人,頗感意外地收匕退走。是一個體型壯實,打扮像旅客的大漢。


    天色幽暗,樹下更黑,有人向這裏走,想看清到底發生了些什麽事。


    他悄然退走,不再逗留,得辛苦些,另行設法打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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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活動為期甚暫,這裏畢竟僅是一處小歇腳店站,天黑之後,除了驛站這條小街之外,村民已不在外麵行走,況且綿綿春雨到處泥水,全村沉寂燈火漸稀。


    旅客也人聲漸止,旅客們早早歇息養精蓄銳。


    房中生了火盆,供旅客烘幹洗濯過的衣物,房中寒氣仍在,但比屋外暖和了許多。


    “可有頭緒?”老人一麵烘衣一麵問。


    “幾家旅舍,分別住了不少不三不四、攜刀帶劍的人,不是同夥,好像各有目的各懷鬼胎,目標不是我們。”


    年輕人也在烘衣,老少倆分別坐在火盆兩端的長凳上。


    “那就好。按理,不可能有人認出為師的相貌。即使認出,也不可能突然召來一大群牛鬼蛇神撒野。知道為師根柢的人,應該知道糾集眾多的人手所付出的代價有多大。為師對宰殺倚眾群毆的人,有獨到的功夫。”


    “他們的目標獵物,好像是落腳在驛站的一群人。”


    “與咱們無關,就不必費心了。


    “夠資格住驛站的人,必定是官方人士。這些牛鬼蛇神居然敢向官方挑戰,勇氣可嘉。但據徒兒目擊的情景猜測,驛站那些人不像官方身分地位的人,從那些驛站丁仆的態度表現中,可看出並沒把那些人當作貴賓招待。唔!很可能是過往的官差一類低下的人物。”


    “人很多?”


    “反正不少。”


    “有車?”


    “有,但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人的車。師父問車……”


    “很可能是解送稅銀至布政司衙門的銀車。”老人信口說:“以往押解銀車,皆由各地派遣的丁勇押送。最近三十年來,各地先後成立的鏢局,已經建立聲譽信用,人才濟濟,已正式成為江湖行業中,異軍突起旗號鮮明的佼佼者,也是江湖闖道者光明正大的好出路,打出白道正式旗號混口食,連官府也信任他們,從小規模運送稅銀,而進展至全部委任,幹得有聲有色,小股強盜休想再打稅銀的主意。”


    “徒兒知道,開封的中州鏢局,從二十年前篳路藍縷開創,打出旗號時的小貓小狗十餘名,迄今擁從兩百餘,盛名仍如日中天。哼!”


    “哦!你哼什麽?”老人笑問。


    “三十年以前鏢局的名稱,大多數江湖朋友並無所知,保證人貨的小組合稱為打手,如此而已。好像有些人暗中作長遠打算,專門訓練一些人使用暗器。暗器以鏢為主,標槍次之,碰上打劫的人,三不管鏢和槍滿天飛。因此自然而然地,打手便叫成鏢師了。中州鏢局的總鏢頭,綽號就叫奪魄神像包飛揚。徒兒不曾江湖人士正式打交道,但最討厭用暗器稱英雄的人。”


    “那也是迫不得已的事呀!”老人卻為使用暗器的人辯護:“押鏢的鏢師有多少?而劫鏢的強盜土匪,一擁而上一來一大群,不先用暗器遠攻擺平幾個,人貨豈不兩空?我警告你,你最好在暗器方麵下工夫,尤其是那些陰毒詭奇的暗器,挨一下準沒命。”


    “最好的辦法,是把他們的暗器塞迴他們的肚子裏去,哼!”


    “這是蠢驢想法。”老人冷冷地說:“那得枉費寶貴的時間,電光石火似的一刹那耽誤,很可能賠上一條命。一下子把人打爛,豈不省事?哼!你一定要牢牢的記住:以牙還牙,對方如果下毒手要你的命,你有權以牙還牙迴報。你如果先一刹那被殺死,這世間就沒有你這個人了。所以,你必須毫不遲疑立即殺死他,可別讓我白白浪費十二載光陰,調教你去給別人殺,知道嗎?”


    老人綽號叫四海魔神,難怪用這種暴烈的論調教導門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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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人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事不涉及本身利害關係,沒有多管閑事過問追查的必要。


    昨晚年輕人雖然幾乎被人脅迫,但並沒受到傷害,對方也沒下毒手要他的命,所以沒有報複的必要。其實他前往踩探出於有意,受到波及豈能怨人?他也要負一部分責任;他不是被波及的無辜。因此,一早動身南下,他完全把這件事丟開了。


    仍然下著毛毛雨,還得戴上寬大的雨笠趕路。


    五十裏到渡口,道上泥濘不宜急趕,如果不能在午前趕到渡頭,就無法在當天渡河了。河上濁浪滔滔,河寬增加了四分之一,渡船往返一次,需一個時辰以上,申牌初便收渡,風浪大十分危險。


    旅客先後動身,各走南北。不論南行北往,幾乎都是同是陸續就道的,開始是大家擁擠在一起,而後一群群分為速度相等的段落,最後遠出十裏外,便成了一段段零星的小組了。


    天仍下著毛毛雨,時落時停,雨笠不能取下,埋頭留意泥濘水坑,誰也懶得留意旁人的事。


    車和馬似乎速度並不比步行快,有些車輛陷入深深的泥濘車轍中,連旅客也得下車,幫車加把式反車推出水坑,一個個狼狽不堪。


    老少兩人跟在一群人後麵走,所經處泥水四濺,留意揀幹爽處落腳,完全渾忘其他旅客的舉動。


    在這裏他們沒有仇敵,不需留意警戒。


    十裏、二十裏……趕上了前麵的一群早走的旅客。


    前麵五個魚貫而行,有四個用可當問路杖,也可做兵刃的大木棍,腰間有腰刀,有纏妥的銬鏈,一看便知是至外地公幹的公人,或者稱解差。


    與解差在一起的那個人,雨笠太低看不見麵貌,背了包裹,手腳沒有戒具,不像是被押解的犯人。


    後麵,有四人四騎。四騎士鞍後有馬包,鞍前有雙鞘袋,穿著騎裝,兩佩劍兩佩刀。四匹坐騎是雄駿的棗騮,與前麵的解差保持十餘步距離,不徐不疾魚貫小馳,不時繞過水坑或繞至路側超越泥濘的路段。


    前後都有小組旅客行走,誰也懶得理會旁人的事。


    老人四海魔神與年輕徒弟腳程稍快些,一一超越腳程慢的旅客,逐漸接近四騎士。


    前麵有一輛兩套大車,兩匹健騾正陷入困境,車輪沒入水坑,輪軸似乎已貼在地麵。五個村夫與趕車大漢,六個人正在用木橇動車輪,驅趕健騾,全力搶救大車出險,吆喝之聲震耳。


    趕路的旅客一一繞過,無人留下來相助,趕路要緊,休管他人瓦上霜。


    路兩側是樹林。地勢稍高些,人和馬可以從路側走,車非從路上走不可,一旦陷入泥坑,想繞道勢不可能,看光景,得花許多工夫,才能將陷入的車輛拉起。


    解差接近車陷處,不假思索地向右移,移至路旁傍林超越,沒有留下相助車輛脫困的打算。


    更後麵,老少兩人恰好超越五位村夫打扮的旅客。


    年輕人的目光,不經意地落在前麵陷車處,突然看出某些征兆,不由自主驚唿!


    “前麵那些人……”他的叫聲震耳,是向前麵的人大叫示警的。


    這瞬間,他扭頭向老人注視,叫聲也在向老人示意,所以轉頭注視。


    這瞬間,他手中的棗木問路杖全力飛甩而出,同時向?嗥偷梗口中3鮃簧10穡?br />


    三顆寒星掠肋而過,危機間不容發。


    厲叫乍起,棗木棍飛,罡風虎虎,擊倒了兩個人,控製的範圍甚大。


    同一瞬間,他雙手一觸地便飛竄而起,撲倒了一個人,在泥水中滾動。


    同一瞬間,老人的棗本棍也擊倒了兩個人。


    “不能追……”老人急叫,搖搖欲倒站立不牢。


    逃走了一個人,泥地中卻倒了五個,正在爛泥中掙紮,無法站起來。


    前後邊的旅客齊聲驚唿,有些怕事的旅客慌忙向兩側的樹林逃,以為碰上了劫路的強盜,逃命要緊。


    前麵更亂,刀光劍影飛騰。


    路兩側的樹林,有挺刀持劍的人湧出。


    搶救車輛的六個人,先後發射暗器,再撥出暗藏的兵刃,猛撲解差狂野地狠拚。


    四騎士也陷入重圍中,下馬與從林內衝出的人纏成一團。


    有人挺刀揮劍向老人這一路段衝,聲勢洶洶狂衝而至。


    “我中了暗器。”老人急叫,向前一栽。


    年輕人到了,飛快地身下一蹲,恰好用肩接住仆下的老人,扛上肩向樹林撒腿狂奔,去勢如星跳丸擲,三兩起落便消失在樹林深處。


    救人第一,脫險再說。


    毫無疑問是昨晚窺探驛館的人,半途設伏計算住宿驛館的解差。他倆走了運,無端被卷入,遭了無妄之災,對方不問情由便向他倆下手攻擊,變生倉卒,生死須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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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死關頭,對方人多勢眾,傷必須及早救治,脫不了身那能治傷?唯一正確的行動,是盡快脫離現場,務必迅速擺脫追趕的人。


    年輕人全力卯上了,輕功已發揮至極限,肩上有一個人,似乎並沒有多少影響,居然一躍三丈,起落間有如電火流光。


    追的人僅入林百步,早已失去他的蹤跡。


    遠出三四裏,鑽入一座守林人的棚屋,屋內沒有人,有人他也不在乎。


    把老人擺放在草鋪的簡單木床上,解下包裹取下百寶囊,立即檢查傷勢。


    “師父……”他焦急地輕掐老人的人中,一麵輕拍臉頰:“你醒一醒,傷在何處……”


    春寒料峭,他不能脫老人的衣衫檢查傷勢,根本不知道傷在何處,何種手法造成的傷害。


    “右……右腰肋……”老人總算醒了,聲音完全走了樣:“是……暗器……”


    真不妙,是一枚三棱透風鏢,正中誌堂穴,入體三寸。誌堂穴屬足大陽膀胱經,在命門穴處側,穴道受傷,波及脅肋,腎會出大毛病。


    傷了經脈穴道,還可以治好,糟的是鏢泛暗青色,是毒鏢。


    金創藥與奪命丹都是非常良好的神藥,但卻無法對毒症施救。


    老人聽年輕人說出症狀,看了鏢的外型,斷然要求年輕人割開創口,用防毒的藥散塞入,再加金創藥裹傷。眼下的奪命丹,保住了老人的元氣。


    “徒兒去找他們討解藥。”年輕人火爆地跳起來:“討不到,我屠光他們。”


    “人都被你擲棍打破了頭,你向誰討解藥?何況他們必定撤走了,你向何處追索?”老人元氣漸複,側臥在床上暫時不能活動:“真是陰溝裏翻船,怎會碰上這種黴事?”


    “徒兒……”


    “天有不測風雲。”老人歎了一口氣:“就算已經修至地行仙境界,毫無防備時,仍是凡人一個,禁不起一個三流庸手暗算。”


    “師父,如不找他們討解藥……”


    “為師死不了。”


    “可是……”


    “經脈毀定了,為師的背脊無法運用真力支撐,今後……今後一個三流腳色,為師也奈何不了他啦!”


    “那怎麽行?”年輕人向棚口走:“徒兒一定要去找他們,半個時辰徒兒一定迴來。”


    “大元……”


    年輕人已經飛掠而走,速度比先前逃命時快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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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場已沒有活的人留下來,襲擊的人把同伴的屍體帶走了,現場留下三位騎士的屍體,兩個解差也死在泥濘的路旁。五具屍體,有三具是被暗器殺死的。


    這是說,襲擊並沒完全成功。


    劫後餘生逃走的人,不可能沿官道逃命,必定四散越野入林而走。雨天泥土鬆軟,必定留下進與追的人相當清晰可辨足跡。


    年輕人對尋蹤覓跡相當老練,斷然追入樹林深處。


    沿途不時出現打鬥的痕跡,可知進去的人仍有反擊的能力,但沒有血跡留下,沒有人半途被殺。


    急如星火,全力循蹤飛趕。遠出五六裏,終於聽到前麵傳出叱喝聲,與及金鐵交鳴。


    “我要屠光你們。”他咬牙切齒向前飛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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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樹林已盡,土坡長滿了荊棘茅草。逃走的人,最怕這種地勢,視界可及三裏外,無所遁形,如果不是被迫逃走的,絕不會選擇開闊的地形逃走。


    那位犯人已失去拚搏的能力了,左肋右胯鮮血仍在流,坐在草中仍用手杖準備應付近身的人,臉色蒼白,支杖的手不住抖動,可知傷勢相當沉重。


    兩名解差身上也有血跡,唯一的騎士左手也血透衣袖,握刀的手也不怎麽穩定。


    包圍他們的人,卻有七名之多。七個人中,有三個也多少受了不算重的傷。所有人氣色都不怎麽好,可能精力已耗損得差不多了。


    麵對揚刀屹立騎士的人,是一位黑凜凜的大漢,手中的竹節鞭頗為沉重,是可以硬碰硬的重家夥。


    “神刀太保,你已經盡了力,力不可迴天,何不識時務保全自己?”大漢居然不敢衝上,用懷柔的手段對付騎士:“把那個狗屁醫仙留下,你可以走,可以安全地離去,犯不著為這個狗屁醫仙送命。”


    神刀太保,綽號相當唬人。


    醫仙,似乎更為響亮。稱神醫的人為數不少,似乎稱醫仙的人極為罕見。


    “我神刀太保是鐵錚錚的英雄,不是沒有道義的下三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狗屁的忠人之事受人之托。”大漢沉叱:“你不過衝一千兩銀子重禮,替這個狗屁醫仙保鏢而已。此至南荒萬裏迢迢,你能單人獨刀保他到戌所地頭?反正他要死的,充軍到雲南那有好日子過?”


    “後續趕來護送的人,數量必定加倍,你們休想如意,斃得了我神刀太保,你也不見得成功,自有人找你們算賬。何況你們剩下的人隻有這麽幾個,絕對斃不了我。衝上來,閣下。”神刀太保口氣仍硬,刀隱作龍吟氣勢仍在,元氣正利用機會加快複原。


    雙方都在爭取恢複精力的機會,神刀太保與兩個解差處境顯然不利,人數差了一倍。


    那位稱仙醫的人,隻能算半死人。


    “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成全你。”大漢怒叫,揮鞭直上。


    七個人同時發動攻擊,二比一立即纏成一團。


    剩下的一名大漢,乘機從外圍切入,匕首疾探仙醫的背心,切入的速度相當迅疾。


    仙醫扭身側倒,手杖閃電似的掃出。


    大漢早有提防,飛躍而起,單足下點,要踹仙醫的右膝蓋。


    仙醫收腿急滾,保住了膝蓋,但痛得渾身抽搐,牽動傷口可以把人痛昏,躺在地上起不來了。


    一聲厲叫,一名解差被一名大漢刺了一劍,深入右肋三寸以上,搖搖欲倒。


    又一聲怒吼,神刀太保一刀砍掉了一個人的腦袋,右腿也被黑大漢的竹節鞭擊中,右小腿幾乎被打斷分家,血肉模糊,厲叫著摔倒。


    “你死吧!”黑大漢怒叫,竹節鞭迎頭砸落。


    激鬥中,誰也沒留意有人接近。


    年輕人出現在旁,手一伸扣住了下砸的竹節鞭,另一手扣件了黑大漢的咽喉向下拉,一扣一拉喉管碎裂。


    竹節鞭易手,信手一扔。


    噗一聲響,飛旋的竹節鞭打破一名大漢的腦袋,與另一名在大漢的右肩。


    他像一頭怒豹,撲向剩下的三個人,像衝落在羊群中,四爪齊飛。這次,他要活的。


    赤手空拳向有兵刃的人撲擊,真須有超人的勇氣。他所仗持的是快,快得令對方連人也無法看清。再就是乘亂,交手中必定有機可乘。


    一腳踹空的大漢,正向痛倒難起的醫仙揮匕撲去,沒料到有人從後麵撲上,匕遞出下插還沒到定位,距醫仙的右肩窩尚有三寸。


    年輕人到了,雙爪搭落大漢的雙肩,立即有骨折聲傳出,扭身便摔,大漢的身軀向夾攻唯一解差的兩名中年人飛砸。


    這位解差身手頗為高明,勉強可以和兩個中年遊鬥,無法反擊,隻能做無望的支撐。


    噗一聲悶響,身軀撞倒了一名中年人,年輕人隨飛砸的身軀到達,一腳踢中年人的腰脊。


    最後一名中年人追逐解差,這才發現同伴倒了,再發現所有的同伴都不見了,真糟!


    有快速的人影撲來,中年人不假思索大喝一聲,力劈華山就是一刀,倉卒間出手依然刀沉力猛,刀幻化眩光挾凜冽刀氣行致命一擊。


    一刀走空,撲來的人影在高速中移位。化不可能為可能,硬從刀側門走,一眨眼人影從右側貼身。


    右手使用兵刃的人,右方是威力最易發揮處,對手通常去避免從右側接近,爭取空門從左側貼身;左側就是防禦最弱的空門。


    刀來不及收迴,閃躲也慢了一刹那,右臂挨了一劈掌,肘骨立碎,頸背隨即被大手扣住拖了便走。


    七個人死了四個。三個受傷的人,被拖放在一起並躺在草叢中。


    “這枚淬毒透風鏢是誰的?”年輕人亮出鏢舉起沉聲問,他的左手有一把拾來的匕首。


    兩個中年人與一名大漢,死瞪著他拒絕迴答。


    “你說!”年輕人用鏢指著雙肩骨已碎的人:“不招,我割裂你一身賤肉。”


    那人咬牙切齒死瞪著他,不予迴答。


    “你不怕死,好,英雄。”年輕人向下蹲,匕首一陣亂劃。


    “哎……哎啊……”這人厲號,不住滾動。


    大腿肉被劃開十七八條裂縫,每條長有八九寸,幾乎可見到腿骨,鐵打的人也受不了。


    四海魔神的門人,操刀割人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上一代的四大邪魔,四海魔神徐奎排名第二,殺孽之重,江湖震栗。那些巨豪大霸如果冒犯了他,幾乎可以肯定已和死神攀了親,黨羽愈多,死傷愈慘。四大邪魔從江湖消失已經二十餘年,聲威猶在。


    “你,你說不說?”鏢指向另一個驚得魂不附體的人,匕道也作勢割人。


    被割的人,已經痛昏了。


    所有的人,被他的殘忍操刀神情嚇得心底生寒。


    “那……那是三陰手呂威的追……追魂鏢……”這人驚怖地急急迴答,不想被亂刀割肉。


    “三陰手呢?”


    “不……不知道,沒……沒跟來,可……可能已……已遭到不……不幸了。”


    “可能?”


    “我們另……另有一批善……善後的人,負……負責湮滅痕跡,把……把遺落的兵……兵刃和屍體帶……走。他沒跟來,表……表示……”


    “誰知道三陰手以外的人有解藥?”


    “那……那是不可能的,隻有三陰手有解藥。”


    “屍體帶往何處安頓?”


    “不知道,你逼死我們也……也是枉然……”


    受傷的犯人已經坐起,向年輕人招手。


    “不必多問了,年輕人。”犯人說話有氣無力:“安頓屍體必須找偏僻的鄉野,豈是一尋就著的地方?你要向他們討解藥?”


    “是的。”


    “為何?”


    “那些混蛋無緣無故,突然向我們下毒手。”


    “哦!你們是在後麵和他們搏鬥的人?”


    “是他們先下毒手的。”


    “也幸虧你們分散了他們的人手,我欠你一份情。你的人……”


    “被這枚鏢擊中背腰。”


    “真不妙。”醫仙搖頭苦笑:“你現在來找解藥,有此必要嗎?那惡賊的追魂鏢,即使不擊中要害,隻要見血,片刻便可致命奇毒攻心。”


    “人已挨過危險期,我們的辟毒丸散頗有功效。”


    “唔!那表示你們的解毒藥或體質很不錯。但我敢斷言,餘毒日後將損及生理機能。如果片刻仍然保住性命,找不找解藥已無關宏旨,經過了這許久,解藥也失去效用了。”


    “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多少知道一些毒性。救人治命的藥材,十七八是具有某種毒性的。”


    “你們是怎麽一迴事?”年輕人心中一驚,打消了尋找那些人的念頭,轉過話鋒問:“你是他們的目標,而他們似乎無意把你置於死地,隻想把你打傷帶走,幾乎連累了我們送命。”


    “說來話長,這些人想活捉我,向我追取幾本秘法心訣。你知道我是誰?”


    “不知道。”年輕人實話實說。


    他急如星火趕到時,纏鬥即將終局,不假思索地加入,怎知道這些人的事?這些人打交道的經過,他一無所知。


    “你應該不知道,因為你不可能到過京師。我是名動兩京的皇家禦醫。醫仙王金,用機謀整死了上一個嘉靖皇帝,在天牢關了五年等候處決。現在改為充軍南荒,算是徼天之幸。我們一共有五個太醫院同謀,分別充軍南北,這一去,不可能生還京師了。沿途可能仍有人劫奪,懷璧其罪。可能你我有緣,你有你的禍福,送給你。”


    聲落手揚,將一隻包裹拋給年輕人。


    “扶我走。”仙醫向唯一的解差叫,支杖掙紮著站起:“後麵趕來爭奪的人,可能快到了,不能全死在這裏,必須盡快離開,走!”


    年輕人本能地接住了包裹,怔怔地目送解差架住醫仙急急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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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三陰手呂威這個人,我二十年前息隱之前,這個人剛在江湖闖出名頭,據說是頗為陰毒的黑道殺手,怎麽可能與京都皇家太醫院的禦醫有糾紛?”老人四海魔神聽完年輕人述經過,大感詫異:“風馬牛不相及,根本不能扯在一起。京都的事,與河南也相距數千裏,在這裏打聽,必定枉費工夫。”


    “醫卜星相命,也都是江湖人呀!”年輕人不以為然:“郎中的地位雖然提高了不少,但仍然被列為方伎。所謂儒醫,名稱上好聽些而已,十個江湖朋友,有七八個與郎中脫不了關係,尤其是武林人士。師父和徒兒,也學過經脈金創呀!”


    “說得也是,但仍然令人難以置信。”四海魔神開始解包裹:“那個自稱王金的禦醫,居然說與四位同謀整死了一個皇帝,被囚禁天牢五年待決,更是荒謬絕倫,胡說八道。他把包裹……把災禍之源送給你,嫁禍脫災豈有此理……這是什麽秘法心訣?狗屁!”


    年輕人看到十餘本用紅紙帶加封的書,瞥了一眼便愣住了。


    紅紙封帶寬僅寸餘,僅掩蓋住一小部分書名。


    看了裝訂和書名,便知不是坊間木刻或活字板印刊的,是手抄本,書名寫得龍飛鳳舞,書法頗具米草氣勢。


    第一本書的書名是:朱氏集注精義。


    第二本是:程朱博義探微。


    第三本書是:古注疏鉤玄。


    “真是見了鬼啦!”年輕人一腳將書踢得灑了一地。


    “留給你日後應考大有用處呀!你老爹就在這些書上下了苦功,所以中了秀才再中舉人,學試鄉試會試,都得苦讀這種所謂製藝的書籍。原書太厚太多,所以都使用這種什麽精義,什麽探微,強者死記是速成的捷徑,會考猜題必中的法寶,有用有用。”四海魔神有嘲弄的口吻說:“書坊裏有這種書大賣特賣,有誌功名的人人手數冊,不必去啃原本四書、易、詩、書、春秋、古注疏……”


    “現在不考古注疏。”年輕人信手拾起一本春秋三傳策論。


    這本書被踢斷了紅紙封帶,可以隨著翻開。


    讀書風氣日壞,讀書人不再死讀四書五經,買些摘要參考小冊死背。學舍的教授,也教這種速成玩意:甚至賣給生員內注考題,保證每月的考試穩可過關。


    學舍內練弓馬的射圃,也從三百步三發兩中,改為一百步三射一中。甚至五十步一中。文武雙全的人,似乎愈來愈少了。


    “不對!”年輕人翻開驚唿:“這是什麽春秋三傳?書麵的書名是騙人的。唔!七元天禽,是什麽玩意?像是……像是練功心訣……”


    四海魔神拾了幾本,褪掉紅紙封帶,首頁另有書名,書麵的書名的確是騙人的。


    “諸品仙方,養生新方……”四海魔神逐一念出書名:“護國兵策,萬府仙丹……”


    “簡直亂七八糟。”年輕人丟掉書說:“像是包羅萬象呢!狗屁不通。”


    四海魔神卻仔細看了幾頁,老眉攢在一起了。


    “你如果把些書帶在身邊,麻煩大了。”四海魔神放下書,神情肅穆:“這些書並非全是廢物,隻是詭譎難辨真偽,難怪有人劫奪,落在心術不正的人手中,將造成災害。”


    “師父的意思……”


    “可以稱之為邪書,通常不會著書或記錄傳世。我記起多年前的一些事。”


    “師父所指的事……”


    “這個自稱王金的人,自稱是太醫院禦醫。”


    “對。”


    “那表示他是可以出入皇宮的人。”


    “是呀!”


    “多年前,上一個皇帝篤信神仙,派了幾年大臣,走遍天下訪求符籙仙書,微召奇人異士,搜集天下祥瑞異物,飭令各地臣民獻仙丹靈芝。這些東西,必定藏在皇宮。這個禦醫,很可能把所謂奇經仙書的一部分,偷偷抄錄攜出收藏,被知道內情的人透露了風聲,所以落難時受到襲擊。我記得所派出的使臣中,叫什麽禦史薑敬,什麽禦史王大任,在江湖引起不小的風波。這些事我並不知道,三年前在黃山與天都丹士把晤,他講過這些事。據說他曾經從專使的欽差專船中,用五鬼搬運法弄到一批符法秘笈。他已經修練其中懾魂玄陰寒玉功,我曾經半開玩笑半認真,要有璞玉功和他的懾魂玄陰寒玉功較量較量。他拒絕了,說僅練了三成火候,根基太差無法領會。”


    “見鬼啦!天都丹士是玄門內丹派的大師,怎麽會使用巫術中的五鬼搬運法?他在騙人,師父也相信他?”


    “這世間人人都在騙,怪他不得呀?如果你想保存這些書,最好去找他研究研究。孩子,不要歧視所有邪門外道,更不要先入為主,把所有的異物認為全是胡說八道。看看別人的說法,聽聽別人的意見,好的留為己用,壞的一笑置之,這才是求知的態度。如果怕惹災禍,把書埋在這裏好了。”


    “徒兒好奇,倒得花些功夫仔細研究。”年輕人興趣來了,小心地撿迴書包妥:“反正要經過池州,徒兒陪師父至黃山造訪天都丹士,然後送師父走山區往天台括蒼,與閑雲道長小聚。”


    “老天爺,你以為我是鐵打的人,為師已年屆八十高齡,督脈將逐漸萎縮,還能飛崖越壑遊山玩水。”


    “這……”


    “往迴走,送我迴壺關老家。”


    “師父……”


    “你自己迴家去吧!”四海魔神長歎一聲:“人不能不服老的,我真不該逞能遠走天台。孩子,我已經沒有什麽可以教你的,你的天資超人一等,這兩年我也隻能在求精求純方麵督促你練功,你每年到我家苦練修習半年,今後不必再來了。”


    “可是……”


    “不要可是了,你必須認清事實。早些離開,須防那些人搜到此地來。”


    “哼!不來便罷,來了我要屠光他們。”年輕人咬牙切齒,將包書的包裹包在行囊中。


    他似乎橫定了心,把災禍帶在身邊。


    這個禦醫王金是何人物,他毫無所知。對那些行劫王金的人也沒有風聞,唯一知道的是,那個叫三陰手呂威的黑道殺手,用追魂毒鏢傷了他的師父,也幾乎要他的命。


    三陰手是否死了,他也無暇查證。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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