凃雪紅乃是何等聰明之人,從東方霸主和東方雷的神情中,她自然可以看得出,如果席玲將毒針從自己肩頭吸出來的話,那麽席玲本身,一定會受極大的傷害。


    她唯恐東方雷一叫了出來,席玲便不肯再來,是以她忙冷笑一聲,道:“東方雷,你自己性命要緊。”


    看官,中了金聖母的萬毒金針,唯一的解救之法,便隻要人逆運真氣,用口去吮吸,將金針自中針毒的體內,吸了出來。


    運氣吸毒針的人,本身的武功也要十分高,否則,也絕不能將深入體內的毒針,硬吸出來的。


    而在毒針吸出之後,就算吸出毒針立時用牙齒將針咬住,不令金針不破自己的口腔,但是當他在逆運真氣,用力吮吸之際,針上的奇毒,也必然進入他的體內的奇經八脈,不出一個對時,其人一定毒發身死,無可救藥。


    這一點,東方霸主和東方雷,卻是知道的。


    然而,席玲卻不知道。


    凃雪紅本來也不知道,但是凃雪紅為人,極其聰明,她已經從東方霸主和東方雷的言談之中,聽到了其中的奧妙,是以她才警告東方雷的。


    席玲一直來到了凃雪紅的麵前,道:“凃姑娘,你看針在何處?”


    此際,東方雷的身子,不由自主,劇烈地發起抖來。


    東方雷並不是什麽好人,他在離開峨嵋山之後,在江湖上做了多少壞事,也不知有多少年輕美貌的女子被他奸殺。


    如果他對席玲,是根本沒有感情的話,那麽他必然不會難過,而且還一定出言欺騙縱恿,要席玲快快開始,將毒針吸了出來。


    但是,他卻深愛著席玲。


    這時,他的心中,實是難過之極,席玲若是去吸毒針,那麽席玲必然性命難保,而席玲如果不去吸毒針,也決沒有別人肯代替,那麽,東方雷他自己為凃雪紅所製,便難以脫身。


    東方雷的心情,為此痛苦之極,他不但身子在劇烈的發著抖,而且豆大的汗珠,自額上滾滾而下,麵上的肌肉,抽搐不已。


    凃雪紅道:“在我的右肩之上,你撕開我肩頭上的衣服,就可以看到我在何處中針了。”


    席玲又向前走出了一步,手在凃雪紅的右肩之上,按了一按,道:“凃姑娘,得罪了。”


    她一麵說,一麵五指一緊,抓住了凃雪紅肩頭上的衣服,用力一撕,“嗤”地一聲響,已將凃雪紅肩頭上的衣服撕破,露出了凃雪紅雪白渾圓的肩頭來。


    衣服一撕破,席玲也立時看到,在凃雪紅的肩頭上,有極細極細,朱紅色的一點。


    東方霸主忙道:“你先逆運真氣,將口湊上去,然後,不斷運轉真氣,直到那枚毒針,已到了你的口中,才能停止,否則萬不能停。”


    席玲十分柔順地點著頭,道:“我知道了一一凃姑娘,請你先將人放開如何?”


    凃雪紅斬釘截鐵地道:“不能。”


    席玲幽幽地歎了一聲,道:“那麽,凃姑娘,當我將毒針吸出之後,你……一定將他放開?”


    凃雪紅道:“自然是。”


    席玲不再說什麽,隻見她站立不動,全身發出了一陣輕微的“格格”之聲來,那是她已然在逆運真氣了,東方雷的麵色,更加難看,突然又叫道:“玲妹。”


    席玲在正凝神運氣,再也不能開口迴答,是以聽得東方雷叫她,她隻是抬起眼來,向東方雷望了一眼。她雖然沒有說什麽,但是她的雙眼之中,卻是充滿了關切之情。令得東方雷看了,心中更加難過,不顧一切道:“玲妹,你千萬——”


    他才講到這裏,凃雪紅的手指,突然一緊,已牢牢按住了他的穴道,令得他張大了口,再也發不出聲來。


    席玲人雖老實,但是在那樣的情形下,她卻也看出不對頭來了。


    她連忙停止了逆運真氣,在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之後,急問道:“三師哥,你怎麽了?三師哥,我想說一些什麽,快講啊?”


    東方雷的要穴被製,根本一點聲也發不出來,隻是瞪大了眼,望定了席玲。


    席玲的心中更是吃驚,她還想問時,凃雪紅已道:“他沒有說什麽,他是要你千萬小心,不可大意,不然他就脫不了身了。”


    席玲忙道:“不是的,他另有話要說。”


    凃雪紅怒道:“他還有什麽話要說?”


    席玲雖然是十分沒有決斷力,十分容易欺騙的人,但是事情一和東方雷有關,她卻會變得堅強無比,因為東方雷是她心愛的人。


    當年,在日月莊的演武場上,她麵對那麽多的武林中人,當著她一向敬畏的父親席大先生,能公然表示她願意嫁給東方雷,那也是因為她實在深愛著東方雷,這種深切的感情,給予她極大的力量之故。


    這時,她自然也不滿足於凃雪紅的代答,她隻是道:“我不知道他有什麽話要說,但是你必需讓他說了,我才放心。”


    凃雪紅的麵色,變得難看之極,道:“你若是再廢話,不將我體內的毒針,吸了出來,我立時先將他弄死,那你就後悔莫及了。”


    席玲的心中,亂到了極點,她望定了東方雷,東方雷的雙眼,突出眶外,眼珠幾乎要從眼眶中衝了出來,他已決定要將事情的真相講給席玲聽,告訴她,若是一吸毒針,她自己便要死去的。


    但這時,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的心中,焦急到了極點,額上的青筋,一根一扭地綻了出來。


    東方雷此際的那種神情,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他實是痛苦不堪。


    但是席玲卻不知道他是因為心中有話說不出來而痛苦,不知道東方雷是為了她不知危險而痛苦。席玲隻當那是因為她遲遲不替凃雪紅將毒針吸出來,凃雪紅心中極怒,在折磨東方雷。


    是以她忙道:“三師哥,你再忍一會,我一將她體內的毒針吸了出來,那就沒事了,她說過放你,一定會放你的,你再忍一迴……”


    她的話還未說完,凃雪紅一聲大喝,道:“快些,哪有許多囉嗦?”


    席玲忙道:“是,是。”


    她陡地一提氣,但是也就在此際,突然聽得門外有人道:“席姑娘,你千萬不能去吸那毒針。”


    那聲音突如其來,別說是凃雪紅、席玲和東方雷三人,便是東方霸主那樣的高手,也突然在聽到之後,仍然不覺嚇了一跳。


    站在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東方白。


    但這時在屋內的那幾個人,卻沒有一個知道他就是東方白。


    東方霸主究竟是武功最高,是以他也最早從驚愕之中,定過神來,他聽得對方不讓席玲去吸毒針,立時一聲大喝,因為那是破壞了他整個計劃的。


    東方霸主的計劃是讓席玲在吸出了毒針之後,毒發身死,然後,再設法撮合東方雷和凃雪紅,使他們結為夫婦,以增加無敵盟的力量。


    但東方白一來,卻就要破壞他的計劃,他如何忍得?繼一聲大喝之後,手腕一翻,“唿”地一掌,已然向門口疾拍而出。


    東方白的功力也不弱,但如何能與東方霸主相比?東方白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是以一見東方霸主手掌翻起,他立時身形一閃,向後退去。


    但是,他在向後遠去的同時,卻又叫道:“席姑娘,他們是在害你,你將毒針吸出之後,你自己便一定毒發身死了。”


    東方霸主的掌風聲,轟轟發發,何等驚人,但是東方白的話傳了進來,還是人人可聞。


    東方霸主一掌不中,也沒有再追出去,隻是倏地轉過身來。他剛一轉身來,席玲已然問道:“他說的話,是真的麽?”


    東方霸主在一時之間,也難以迴答。


    席玲呆了一呆,卻歎了一聲,道:“其實,你們何必瞞我,為了救三師哥,我死也甘心的,你們根本不必瞞我,我一樣肯去吸毒針。”


    她在講那幾句話時,神情鎮定從容之極,絲毫也沒有將她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而她的眼中,則現出深情無比有光芒來,望定了東方雷,


    東方雷心如刀割,他口雖不能言,但是在喉間,卻發出了一陣咯咯聲。


    席玲又道:“三師哥,你千萬別亂動,隻要將毒針吸出來,凃姑娘,一定放你的。”


    東方雷額上的青筋,根根綻起,汗如雨而下,但是他苦在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席玲看了這等情形,心如刀割,道:“三師哥,我知道你對我好,不舍得我,但是你要知道,你若是有了什麽不測,我萬萬難以一個人痛苦活下去,而我即便死了,你……總比我堅強些……”


    她一麵說,一麵淚水長流,講到後來,已然泣不成聲,這種情形,連在一旁的東方霸主,也不禁聳然動容,因為東方霸主也絕料不到他們夫婦的情份,是如此之深。


    但是,在如今那樣的局麵之下,叫東方霸主在東方雷和席玲兩人之間有所取舍,他自然是舍席玲而取自己的兒子東方雷的。


    他咳嗽了一聲,正想開口,凃雪紅卻已先一步道:“你來不來替我吸毒針?若是再拖延下去,可別怪我無情,要對雷三不利了。”


    席玲身子一震,忙道:“我來了。”


    她向前踏出了一步,但就在此際,忽然聽得屋頂之上,傳來了一聲大叫,道:“東方雷,你妻子這樣愛你,你讓她為你而死,豬狗不如。”


    東方雷的喉間的“咯咯”聲更甚,屋中的人,個個都可以聽出,在屋頂上大叫的,正是剛才被東方霸主一掌之力趕走的那個怪人。


    東方霸主又自大怒,身形一飄,便出了屋子。但東方霸主才一閃出了屋子,“砰”地一聲,一個人卻已撞窗而入。


    那人撞進了屋中,疾聲道:“東方雷,你若是能帶著席玲,離開日月莊,隱居不出,再也不在江湖上生事,我可以成全你們夫婦兩人。”


    東方雷此際,雖然被凃雪紅製住,但是他的神智,卻是十分清醒,一聽得那怪人那樣講,陡地一怔,他為人何等聰明,立時知道了對方的意思,連連點頭。


    東方霸主才一閃出屋子,一聽得屋中有聲,也連忙轉了迴來。


    但是他一轉迴來,還未及對東方白還招,東方白的話已經講完,東方雷也已在點頭不已了。東方霸主手腕已然翻起,但是卻止掌不發,靜以待變。


    東方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凃姑娘,請你將東方雷放開。”


    凃雪紅卻還不明白東方白那樣說,是什麽意思,她立時一聲冷笑,道:“好笑了,我放開了他,還有誰來替我吸毒針?”


    東方白再吸了一口氣,才道:“我。”


    他此際所說的,雖然隻有一個字,但是那一個字,卻是石破天驚,有著無比的力量。


    一時之間,每一個人都靜了下來。所有的人中,還是席玲最先開了口,道:“這位……朋友理應由我來救我丈夫,你……你……”


    東方白慢慢地轉過身去,道:“席姑娘,東方雷並不是什麽好人,以他的所作所為而言,實是死有餘辜,但是他對你,卻是一片真情,你對他更是情深如海,就是看在這一點上,我才……願意替你吸毒針的,但是你看到的,東方雷剛才,已答應我,從此離開日月莊,再也不理會江湖上的事,他是不是做得到,全在你了。”


    席玲突然撲翻身子,跪在東方白的麵前,道:“多謝恩人大德。”


    東方白閃身避了開去,道:“千萬別那樣。”


    凃雪紅道:“不管誰來替我吸毒針,一定要等毒針吸出,我才放人。”


    東方白苦笑道:“凃姑娘,你大可放心,我這人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你若是不信,可以先扣住我的脈門,我也走不脫了。”


    東方白說著,便將右手伸了過去。


    他才伸手過去,凃雪紅心念電轉,左手突然離開了東方雷的肩頭,已然扣住東方白的脈門。


    東方雷覺出身上一鬆,立時跨出了半步。


    但是他為凃雪紅所製的時間,實在太久了,是以一跨出之後,便跌倒在地。


    此際,席玲剛站了起來,連忙過來扶住他,夫婦兩人,恍若隔世,兩人抱住了,不由自主,嚎啕痛哭了起來,哭了好一會,席玲才道:“三師哥,快謝過恩公。”


    東方雷轉過身來,向被凃雪紅扣住了脈門的東方白,深深行了一禮,道:“白朋友,你能這樣幫助我們,沒齒不忘。”


    東方白歎了一聲,道:“隻盼你記得我剛才的話,那我就死亦瞑目了。”


    東方雷拉著席玲的手,來到了東方霸主的麵前,道:“剛才的一切,你也全看見的,日月莊中,我們再也住不下去的了,你隻當世上,根本就沒有我們兩人算了。”


    東方霸主聽出,東方雷的心中,對自己不滿之極,而且也看出他離開之意已決了,心中實是十分惱怒。


    但是他老奸巨滑,卻是喜怒不形於色,隻是冷笑一聲,道:“人各有誌,你去好了。”


    東方雷拉著席玲,兩人一齊轉身,身形向前,疾掠而出,轉眼之間,便沒入黑暗之中不見了。


    見到東方雷和席玲兩人離去,東方白便道:“凃姑娘,多有得罪,我是為了救你,尚祈你……不要怪我……才好。”


    凃雪紅見東方白如此可怖的臉,離得自己那樣近,幾乎忍不住要嘔吐起來,她隻是緊緊扣住了東方白的脈門,閉上了眼睛,道:“不廢話,快!”


    東方白此際,心頭實在不知是什麽滋味,他拚死來替凃雪紅吸毒針,一則是為了想成全東方雷、席玲夫婦,二則,他也想救凃雪紅。


    而且,那可以說是他親近凃雪紅的唯一機會了。


    剛才凃雪紅一見到他那種恐怖的麵貌,便如見鬼魅,使得東方白知道,他此生此世,是再也沒有親近凃雪紅的機會的了。


    但是,他卻並未曾遠離,隻是隱身在屋外,屋中發生的一切變化,他看得十分清楚,當他看到席玲為了救東方雷,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之際,東方白的心中,不禁大為感動。


    東方白本是十分癡情之人,他自然立即想到,若是自己替凃雪紅吸出那枚毒針的話,那麽,不論凃雪紅心中如何憎厭自己,也總算有了親近她的機會的了。


    雖然,在凃雪紅而言,那樣的親近,隻不過是有人在替她吸出毒針而已。但是,在東方白說來,那卻是大不相同了。


    東方白自麵貌變得如此醜怪以來,雖然和凃雪紅重逢,但是卻一直不敢說出自己的真實姓名來,如果他有機會和凃雪紅親近,他必然會極其陶醉,視那是他一生之中最甜蜜的一刻,雖然他明知自己會因此而死,但是卻也不能顧及了。


    當下,東方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時,他離凃雪紅極近,在他深吸氣間,一股幽香,便直刺入他的鼻端,而他的眼前,又是凃雪紅膚光致致,極之誘人的裸肩,他的心中,不禁心猿意馬起來。


    但是,當他看到了凃雪紅肩頭上的那紅色的一點之時,他苦笑了一下,俯下頭去。


    凃雪紅隻覺得東方白氣息急促,自他鼻孔中噴出來的氣,噴在她的肩頭之上,令她生出了一股十分異樣的感覺來,她知道對方的口已離自己的肩頭極近,她根本沒有勇氣睜開眼來看一看。


    別說叫她睜開眼來看一看,就算是她想起東方白的怪臉,一想起那怪臉又離得她如此之近之際,她還是禁不住要身子發抖。


    她的聲音,也在微微發顫,道:“你……你快些。”


    東方白含糊應了一聲,俯下頭去,貼近了凃雪紅的肩頭,當他的雙唇和凃雪紅的肩頭相接觸之際,他們兩人,都一齊震動了一下。


    他們並不知道,這時屋子中,已隻有他們兩個人了,因為東方霸主急急退了出去,去追東方雷和席玲了。如果東方霸主此際還在的話,他看到凃雪紅此際緊閉著雙眼的那種情形,要暗算凃雪紅,真是易如反掌。


    東方白真氣緩緩逆運,用力吸著。


    當他的真氣逆運越來越是快速之際,他的體內,發出了一連串“格格”的聲響來。


    凃雪紅隻覺得自己的右臂之中,似乎有一根線牽著一樣,一股麻癢之感,自肩頭傳了下去,漸漸傳到了臂彎,又漸漸傳到了腕際,直到了指尖。


    等到那股感覺,來到了指尖之時,仿佛一個被凍僵了的人,又漸漸迴生過來一樣,她的手指,已經緩緩可以動了。此際,東方白的真氣逆運更急,他的頭頂之上,隱隱有白氣冒了出來。


    前後約過了一個半時辰,東方白突然覺出,有一枚極細的細針,已從凃雪紅的肩頭露了出來。


    東方白連忙用牙齒咬住了那枚針,頭向後一仰,已將那枚針,咬了出來。


    凃雪紅隻覺得全身一鬆,她連忙睜開眼來。


    但是她一睜開眼,就看到東方白的那張怪臉,她連忙後退了一步,以手遮麵,道:“你……你……”


    東方白先是一呆,但是他立刻知道了凃雪紅的意思,連忙轉過頭去,將那枚細針,自齒縫中取了出來,順手一彈,“拍”地一聲,彈進了柱中。


    他隻覺得通體都有一種十分麻木之感,但是那種感覺,卻又立即消逝。


    東方白知道自己隻有一個對時可活,心頭沉重無比,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便向外慢慢地走了開去。但是,他走出了兩步,便聽得身後,凃雪紅道:“你……別走……你也別轉過身來。”


    東方白站定了身子,道:“我……真是那麽恐怖?”


    凃雪紅道:“你……你自己看不到你自己,若是你自己看得到自己的話,一定也會吃驚的。”


    東方白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河水之中,照到自己怪臉的情形,的確嚇得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歎了一聲,撕下了一幅衣襟來,在衣襟之上,用手指戳了兩個洞,蒙在臉上,這才轉過身來,道:“你體內的毒針,已然吸出,你安然無事了麽?”


    凃雪紅的右手揮了一揮,道:“我沒事了,但是你……你……”


    凃雪紅的話沒有講下去,但是當她在那樣講的時候,卻很有關切之情,這已令得東方白的心中大慰了,他苦笑了一下,道:“我還有十二個時辰好活。”


    凃雪紅低下頭去,道:“剛才我將你趕走,但是我卻被東方雷所害,你卻又來救我。”


    東方白的心中,一陣衝動,他幾乎想叫了出來,我是東方白,雪紅,你受了傷,我怎能不救?但是,他隻是張大了口,未曾發出聲來,便已改變了主意,隻是道:“就算我不救你,席玲也絲毫不猶豫的,我隻不過是替她而已,你不必為我難過。”


    凃雪紅歎了一聲,道:“東方雷為人,可以說是壞到透頂的了,但是也還有一樣,當席玲要來替我吸那毒針之際,東方雷是想阻止她的。”


    東方白低下頭去,道:“是的,他寧願自己死在你手,也不願席玲中毒。”


    凃雪紅呆了半晌,道:“這……才叫患難見真情,是不是?”


    東方白也不知道何以凃雪紅要那樣問,但凃雪紅所說是實,他自己點了點頭,道:“是的。”


    凃雪紅雙眉微微一揚,道:“那麽,你替了席玲,卻又是為了什麽,難道你對席玲——”


    東方白忙道:“不,不是。”


    凃雪紅望了東方白,她的目光十分銳利,像是可以看穿人的肺腑一樣,使得東方白不敢對她逼視。若不是東方白心知凃雪紅萬萬不會認出自己的話,在凃雪紅那樣的注視之下,他一定轉過頭去了。


    凃雪紅又望了東方白半晌,才道:“那麽,你隻為了什麽?”


    東方白心頭陡地一震,道:“我……我……”


    凃雪紅向前走了幾步,離得東方白更近了些,道:“你是為了什麽,你不妨直言,你是將死的人,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麽?”


    東方白的心中,難過之極,他實在想伸手去握住了凃雪紅的手,但是他卻又竭力抑製著自己,是以他的手,竟劇烈發起抖來。


    凃雪紅道:“自從我在石亭中見到你起,我總覺得我好像以前就見過你的,現在我再問你一次,究竟是不是,你不妨直說。”


    東方白忙道:“不……不是……我其醜如鬼,凃姑娘如是見過我,一定再也不會忘記的。”


    凃雪紅道:“你現在這等模樣,自然任何人對你,都是一見難忘,但是你必然不是生下來就是那樣子的,你以前是什麽樣子?”


    東方白的身子抖得更是厲害,道:“我……我……我以前……也差不多……少。”


    凃雪紅歎了一聲,道:“你不肯說,那也算了,但是我卻知道一件事。”


    東方白大驚,道:“你……知道什麽?”


    凃雪紅道:“我知道你替我吸毒針,拚著自己中毒身死,既不是為了席玲,一定是為了我,對不對?”


    東方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心想,凃雪紅乃是絕頂聰明之人,自己若是這一點也不承認,隻怕她更要大起疑心了。


    是以他點了點頭,道:“凃姑娘你說得……正是,我是為了你。”


    凃雪紅迫問道:“那又是為了什麽?”


    東方白期期艾艾,道:“凃姑娘……我一見你便起了羨慕之心,但是我麵如鬼怪,再無親近凃姑娘的機會,是以我……是以我……”


    東方白講到這裏,便停了下來,沒有再往下講去。事實上,他也不需再往下講,凃雪紅也可以知道他是為什麽了。


    凃雪紅的俏臉之上,立時紅了起來。她臉生紅霞,一半是為了害羞,但是另一半,卻也是為了高興。沒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是不認為自己美麗非凡的,何況凃雪紅本就十分美麗。


    此際,當她知道,有一個人,為了親近她,竟不惜以身吮毒,拚著性命不要,由此也可知她的美麗,是如何迷人,她的心中,自然極其高興。


    當下,她搖著頭,道:“但是,你……的代價,卻也未免太大了。”


    東方白苦笑著,道:“凃姑娘,你能不責怪我,我已是十分高興了。”


    凃雪紅吸了一口氣,道:“你答應我一件事,千萬別將你蒙麵的布解下來。”


    東方白忙道:“自然從命。”


    凃雪紅又向前一步,突然拉住了東方白的手,道:“外麵在做什麽,我們走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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