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白雖然算不得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但是也不是初出茅廬的人,見識也還不淺,各門各派的武功,也略有所知,可是他卻從來也未曾看到如此怪異的招式。


    當下,他陡地一笑間,一提真氣,身子又向後倒拔了起來。


    但是他雖然避得快,仍然慢了一步,“砰”地一聲,腰際已中了一腳。


    那一腳,將東方白的身子踢得疾向上飛了起來,力道著實不輕。幸而東方白當時,正是一個後退之勢,是以已將對方的力道,卸去了一大半,是以未曾有什麽傷害,隻不過身在半空而已。


    但是他身在半空,卻是對他十分不利的,因為那兩個醜女,已一個筋鬥翻了過來,在地上等著他了。


    東方白根本不知道那兩個醜女究竟是何方神聖,但是他卻也看出那兩人絕不好惹,自己隻怕要在她們兩人的手中吃大虧。


    是以他身在半空之中,忙叫道:“你們兩人,胡鬧些什麽?”


    他身在半空之中,雖然連提著真氣,但是向下跌下來的勢子,仍然十分之快,一句話工夫,身子已向下疾落了下來,那兩個醜女“颼颼”向前欺來,手腕一翻,各自手中,已多了一件十分奇特的兵刃。


    東方白的見識不能說不廣,但是他卻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麽兵刃。


    那兵刃像是一柄短劍,但是在劍身上卻全是倒鉤,那些倒鉤,藍殷殷地,一望而知,俱有劇毒。


    那兩個醜女兵刃一出手,也不向東方白攻到,隻是手向前略略一伸,指住了東方白的要害,東方白落地之後,兩人便齊聲喝道:“別動,你一動,我們就進招了。”


    東方白身形一凝,隻見那兩件怪兵刃,一件對準了自己的咽喉,一件對準了自己胸口。


    這種兵刃,以前從來還未曾見過,更不知道它的招式變化如何,而東方白又已知道了那兩個醜女的武功不弱,是以在那樣的情形下,確然不敢亂動。


    他站定了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你們兩人,究竟想怎樣?”


    那兩個醜女一笑,道:“你跟我們去見主人。”


    東方白心中苦笑,暗想這兩個醜女的主人,不知是什麽人?看她們兩人,行事如此不講理,她們的主人自然不會是什麽好東西了。


    但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他想不去也不行,是以隻得點頭道:“我,我跟你們去。”


    那兩個醜女一聽,立時高興了起來,一個身形閃動,向前走去,另一個則喝道:“你跟在她的後麵,我跟在你的後麵,你可別想逃走。”


    東方白乃是正人君子,他既然答應了去見她們的主人,自然不會想逃走的。


    他冷笑了一聲,道:“你們主人叫什麽名字?”


    那醜女奇道:“咦!我們主人叫什麽名字你也不知道?真好笑,天下竟有不知道我們主人名字的人。”


    東方白聽得她那樣講,也不禁覺得有趣,道:“這倒好笑了,你講出你們主人的名字來,我或者聽說過,便你什麽也未曾說,我如何知道?”


    那醜女搔搔頭發稀疏的頭皮,道:“你倒說得是,我主人叫作金蘭花,現在你可知道了吧?”


    一聽到“金蘭花”三字,東方白陡地一震。


    他立時想起,東方霸主說東方雷是自己的同父異母的兄弟時,曾提及東方雷母親的名字,那正是金蘭花,是被自己的母親稱之為“妖女”的那人。


    可是,東方白的心中,卻又立時充滿了疑惑。


    因為,東方霸主曾說,金蘭花已然死了,若是金蘭花已然死了,那麽如何還會叫這兩個醜女來找自己?由此可知,東方霸主是在說謊。


    而東方霸主為什麽要說謊呢?


    東方白此際,自然還想不出其中的原因來,但是他卻可以知道,那其中,一定有著一種十分巨大的圖謀,那種圖謀,是和自己有關的。


    東方白更隱隱地感到,東方霸主之所以再度出現,找尋當年被他逼得幾乎自殺的可憐女子,也可能和那項陰謀有關的。


    當東方白想到這些之際,他的心中更是亂到了極點,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才好。


    而那兩個醜女卻已然在催他了,道:“喂!你說跟我們去的,怎麽呆鵝也似地站著,一動也不動?”


    東方白心中,不禁苦笑。


    他暗忖,不論東方霸主是有著什麽陰謀,那陰謀和他口中“已死”而實際卻還在世的妖女金蘭花,一定也有著極大的關係。


    自己倒是非要見一見她不可。


    是以他立時道:“誰說我不動?你們自己何以不走?”


    那兩個醜女嗖地一聲,一個在前,一個在後,讓東方白走在當中。


    她們兩人的輕功十分好,越走越快,東方白連提著真氣,仍然和她們保持著相當的距離。


    不到小半個時辰,已然轉過了好幾個山頭,隻見前麵,好一片密林。


    那片密林,又狹又長,恰是一個峽穀,兩麵高峰密雲,是以一進入林中,便變得十分陰暗,東方白忍不住問道:“還沒有到麽”


    在前麵的那醜女道:“快了,已可以看得見了。”


    東方白聽得她那樣說,立時抬頭看去,可是眼前除了一株株一人合抱粗細的大樹之外,什麽也看不到。


    東方白剛想再發問時,隻見前麵那醜女,已在一株大樹之前,停了下來。


    那株大樹,比其它的更粗,至少要兩人合抱,隻見那醜女一到了樹前,便恭恭敬敬地道:“主人,你要找的人,我們已帶來的?”


    東方白睜大了眼,可是大樹之前,除了兩個醜女之外,一個人也沒有,那醜女是在向那株大樹講話,這豈不是活見鬼麽?


    東方白也不禁心中有氣,叱道:“你們——”


    他才講了兩個字,卻突然聽得大樹之中,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帶他來見我。”


    那醜女也忙答應了一聲,轉過身,向東方白招了招手,道:“你過來。”


    這時,東方白仍然看不到眼前有什麽人,但是他卻又的確聽得另外有人講話之聲,他心中隻覺得詭異之極,小心翼翼,向前走去。


    等到他來到了大樹近前之際,那醜女卻向在大樹的另一邊指了一指,示意他走過去。


    東方白吸了一口氣,繞過了大樹的樹身,又向前走出了兩步,到了大樹的另一邊。一到了大樹的另一邊,他才看到,那大樹原來是早被挖空了的,有著一個極大的樹洞,是可以容下一個人。


    而此際,在樹洞之中,有一個女子,正盤腿坐著。東方白才一看到那女子,還未曾看清她的臉麵,就已看到她一頭珠翠,打扮得十分華麗,就像是穿戴好了,準備登上花轎的新嫁娘一樣。


    東方白心中又是一奇,忙再停眼去打量那女子時,隻見那女子,看來隻有四十不到年紀,眉目如畫,十分美麗,可知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一個十分動人的美女。


    他打量著那女子,那女子也打量著他,一時之間,兩人誰也不說話。


    東方白心中在暗忖:難道呆在樹洞中的那女子,就是金蘭花?在她的身上,可看不出有什麽妖氣,莫非她是別人,不是金蘭花?


    東方白正在思疑間,已然聽得那女子問道:“你是什麽人?”


    東方白一聽得對方那樣問自己,心中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立時道:“是你命人將我找來的,何以你竟不知我是什麽人?”


    那女子仍是目不轉睛地望著東方白,半晌,才聽得她道:“你不必怕,你既然已見到了我,那麽,不會有什麽人再敢和你為難了。”


    東方白一呆,道:“什麽人與我為難來?”


    那女子笑道:“看你,和你爹一個脾氣,席大先生通令天下武林,要擒拿你,亦還口硬什麽?”


    東方白一聽得對方如此說法,實在是啼笑皆非。


    他忙道:“你弄錯了,席大先生要擒拿的人是雷三。”


    那女子張大了雙眼,道:“你不是雷三麽?”


    東方白頓足道:“自然不是。”


    那女子麵色一沉,揚聲叫道:“大金、大銀。”


    她一叫,隻見那兩個醜女,飛奔而來,一齊道:“主人有何吩咐?”


    那女子怒道:“我叫你們去找的人,叫作雷三,你們找了什麽人來?怎麽你們在找人之際,問也不問一下,他叫什麽名字?”


    那兩個醜女,麵麵相覷,道:“我們怎知他不叫雷三?主人,你形容給我們要找的那人模樣,卻是和這個人一樣的。”


    那女子聽了,自懷中取出了一幅絹畫,將之抖了開來。東方白也看到,那絹畫上畫的,正是雷三,畫得十分之奧妙,畫上還有一些字,東方白隻看到了“峨嵋掌門”等字樣。


    可想而知,那幅畫,是席大先生分發給武林各門各派,將叫雷三無法遁形的。


    東方白向那幅畫看去,看到畫中的雷三和自己,確然有幾分相似,他也不禁哭笑,他極不願自己是雷三的兄弟,但是從那幅畫上看來,想要否認自己和他是兄弟,倒也不是容易之事。


    那女子拿了畫在手,向畫上瞧了兒眼,又向東方白望了幾眼,然後皺了皺眉,道:“大金、大銀,你們弄錯了,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那兩個醜女,睜大了眼睛,你望我,我望你,望了半晌,才咧嘴傻笑道:“原來我們弄錯了麽?尚祈主人,有怪莫怪。”


    東方白給她們兩人,鬧得啼笑皆非,這時,他仍是全神貫注,以防對方驟然發動的,因為他知道金蘭花是“妖女”,並不是什麽好東西。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金蘭花竟沒有再說什麽,隻是輕輕歎了一口氣,將那幅畫卷了起來,自言自語道:“要找這個人,好難找啊!”


    東方白本來想告訴她,她要找的人,現在改了名字,叫做東方雷,就在離這裏不遠處。


    但是他一轉念間,又不想去管這閑事,因為他心中根本不想和東方霸主,東方雷以及金蘭花這些人,扯上任何關係。


    那女子在自言自語講了一句話後,抬起頭來,道:“你看來倒和畫中那人,有幾分相似,但你不是我要找的人,大金、大銀兩人,蠢得可以,若有得罪之處,尚請多多原諒,閣下請便吧!”


    東方白聽得她那樣說法,不禁呆了半晌,因為這一番話,講來入情入理,絕不是邪派中人,所能講得出來的,是以他一麵退開去,一麵忍不住問道:“你,你是苗疆來的金蘭花?”


    那女子點了點頭,道:“一定是大金、大銀和你說的了,不錯,我叫金蘭花。”


    東方白心中雖然疑惑,但是他也不欲久留,正當他要轉身離去時,忽然聽得金蘭花叫道:“且慢,閣下以前,聽見過我的名字麽?”


    東方白怔了一ie,一時之間,倒不知如何迴答才好。


    金蘭花又道:“我居處苗疆,武功又自成一家,還是第一次來中原,知道我的人極少,你年紀如此之輕,如何早知我的名字?”


    東方白不善飾詞,便據實道:“我是在一個人處聽到的。”


    金蘭花的臉上,突然現出十分焦急欲知的神情來,道:“那人是誰,閣下可以告訴我麽?”


    東方白實在不願意再講下去,因為再講下去,他勢必講出東方霸主的名字來,而那正是他想到都覺得厭煩的名字,是以他對金蘭花的那問題,避而不答,隻是道:“尊駕要找的人既不是我,在下就此告辭。”


    金蘭花忙道:“慢著,你且先告訴我,向你提起我的人,究竟是誰?”


    東方白並不理會她,一個轉身,身形便自掠起。


    東方白的功力甚高,掠起之勢也十分快疾。可是他才一掠起,便覺出身後,突然像是有一股勁風襲到。


    那股勁風,來得十分難以捉摸,東方白立時真氣一沉,反手一掌,向後拍出。


    東方白應變,不能說不快,但是他那一掌才翻擊而出,掌心便感到了一些又軟又滑的冷的東西,嚇了他一跳,而在突然之間,眼前銀光閃動,一張銀光閃閃的網兒,已向他當頭罩了下來。


    那張網兒銀光閃閃,又輕又軟,觸手冰冷,也不知是什麽東西組成的,剛才東方白反手一掌,就是拍在那張網上麵的。


    東方白的那一掌,力道本也不輕,可是在那張網上,卻蘊著一股陰柔無比的力道,令得東方白那一掌之力,全被化去,而那張網,也在刹那間,罩住了他的頭。


    那張網並不大,一罩住了他的頭,網口就在他的頸際,而且此時,網口也緊了一緊,向東方白的頸際勒了一下,尚幸那一勒還不是十分緊,不然東方白定然被勒得透不過氣來了。


    這一切,全是刹那間發生的事,令得東方白又驚又怒,一個轉身,隻見有一股銀絲,隻有線香粗細,從自己頸際的網口之中,一直連到坐在樹洞中的金蘭花的手中。東方白怒吼了一聲,雙手拉住了那股銀絲,用力一拉。


    他這一拉,是希望將那股銀絲,自金蘭花的手中,奪了過來的,但是,那銀絲又軟又滑,絲毫沒有著力之處,一拉之下,隻不過雙手在銀絲上滑了一下而已。


    金蘭花大喝道:“你別妄動,我這網,任何人一被罩住,絕走不脫的,我無意害你,隻不過問你提起我的是什麽人,你卻要告訴我。”


    東方白的性子何等剛烈,若是金蘭花好意相求,那麽東方白或許就會講了出來。但此際金蘭花用這樣的方法,東方白如何肯說?他一聲冷笑,雙手拉住了罩在頭上的網,用力一拉。


    他那一拉,運足了八成以上的功力,看來那些組成網的銀絲,和頭發差不多粗細,全勒埋了他的腦後,奇痛徹骨。


    東方白大吃一驚,連忙鬆手,喝道:“你這是什麽妖法,還不放開我。”


    金蘭花笑道:“那不是什麽妖法,我這網,乃是冰蠶絲織成的,輕軟之極,緊恝無比,一發之細,可承千斤之力,你若是再拉,隻怕勒得你見了血,那就奇毒攻心,無藥可治了。”


    東方白心中暗驚,心知對方所講的話,未必是虛聲恫嚇。而且,那網上就算沒有毒的話,網口的銀絲在對方手中,隻消對方一拉緊網口,自己還透得過氣來麽?如今處境,可說是大大不妙。


    他一想及此,連忙踏前一步,將網口那股銀絲,在自己的手上,繞了幾繞。他那樣做,無非是想對方不能再將網口的銀絲抽緊。就算對方用力拉的話,勒的也隻不過是他的手而已。


    卻不料金蘭花立時一笑,道:“不中用的,你看。”


    隨著她那句話,隻見她手略略一抖,銀光閃耀,那股銀絲,竟立時從東方白的手中,滑了出來。


    東方白更是大驚,金蘭花又笑道:“我看你還是說了吧!一說,我就放你走,我對你實無惡意,我想你也可以知道了。”


    東方白一聲冷笑,道:“你用網罩住了我,我難道會說了麽?你可打錯主意了。”


    東方白那一句話,乃是他這樣性子的人,在他這樣的情形之下,自然而然,一定會講出來的,並沒有什麽特異之處。但是,那兩句話,金蘭花聽了之後,卻身子陡地一震,麵色也為之一變,立時道:“你……是他的什麽人?怎麽和他一模一樣?”


    東方白一怔,也不知道金蘭花那樣說是什麽意思,他隻是傲然而立。


    隻聽得金蘭花突然又歎了一聲,一抖手,銀光一閃,那張網兒已從東方白的頭上,飛了起來,迅疾無比地滑進了金蘭花的手中,已被她收起來了。


    東方白雖然惱恨她用網罩住了自己的頭,但是他心知那網又輕又軟,金蘭花將之運用得如此純熟,若不是有極深湛的內功修為,是絕做不到這一點的。


    金蘭花收迴了那張網後,道:“我看你和他神情如此之相似,必然和他有些淵源,你是他的什麽人,不妨和我直說。”


    金蘭花這一問,更是問得沒頭沒腦之極,令得東方白不知從何答起才好。


    他人雖然站著不動,但是暗中已在運轉真氣,等到金蘭花話一講完,他一聲長嘯,身子已疾拔而起,他是斜斜向後拔起的,一拔在半空之中,身子向後翻去,在半空中轉了一個大圓圈,向外直穿了出去,不但姿勢美妙,而且去勢也是極快。


    他一落地之後,腳尖一點,又待向前疾拔而起。可是腳尖在地上一點,身形方聳,還未曾離地而起間,他卻陡地呆住了。


    他剛才在半空中那一翻,足翻出了三五丈遠近,可是此際,卻隻見金蘭花,站在他的麵前,抬手攔住了他的去路。


    而當他剛才躍起之際,金蘭花卻是端端正正,坐在樹洞之中的,那樹洞十分小,倉猝之間要穿出來,已屬不易,何況還要在刹那之間,趕出五六丈,攔在他的前麵,東方白身形突然一凝,在那片刻間,他已知對方的武功,遠在自己之上了。


    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再要逃避,自然是沒有希望,是以他身形凝立不動,麵上的神色,卻十分冷漠,隻有還掛了一個冷笑。


    金蘭花卻是滿麵堆著笑,道:“你叫什麽名字?”


    東方白傲然道:“我叫——”


    本來,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他大可以理直氣壯,將自己的名字,講了出來的。


    可是此際,他才講了兩個字,便突然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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