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男一女兩人給關山雄的印象本就極好。這時,他又聽得兩人可以授他以闖進倫家堡去的武功,他拜師之念更切,當下,立即跪了下去,口稱師父、師母,向兩人拜了三拜。


    兩人端立不動,受了關山雄三拜,那男子才道:“你也不用多學別的功夫,有三招就足夠了。”


    關山雄呆了一呆,道:“三招?”


    他心中實是不信,因為倫家堡聲名如此之大,堡中高手如雲,若說學了三招功夫,便能夠闖進倫家堡去見文青霜,那實是太兒戲了,是以他麵上不禁露出了猶豫之色來。


    那男子聲音之中,顯已不悅,道:“怎麽,你信不過我們的武功麽?”


    關山雄忙道:“弟子不敢,但是三招武功,便能闖進倫家堡去,那實是不可思議之事,是以弟子心中略存懷疑而已。”


    那男子笑道:“當然,我們兩人還要各以本身內力渡入你的體內,你且坐下別動,隻顧自己運轉體內真氣就是。”


    關山雄心中大喜,感激莫名。


    他知道若是內家高手,那確是可以將自己本身的功力渡人別人的體內,使得另一個人功力陡增的。


    是以,這時他聽得那一男一女兩人這樣說法,心中一點疑問也沒有。


    他哪裏知道這一男一女兩人絕不是什麽好人,他們故意博得了關山雄的信任,又騙得關山雄拜在他們的門下,全是因為看出關山雄的內功極其深湛,而他並不自知的原故。


    這時,兩人一見關山雄已在地上盤腿而坐,立時使了一眼色,身形飄動,一個向前,一個向後,各伸一手,分別按住了關山雄胸前“華蓋”,背後“靈台”,這兩大要穴。


    他們夫婦兩人練就一種十分邪門的功夫,若是兩人合力,一個運氣相逼,一個運氣相吸,便可以將另一個人的功力吸人自己體內,增進自己的功力。


    這一門“吸星大法”原是邪派之中,一等一的厲害功夫,當世之中隻有他們夫妻兩人會使,如果關山雄知道了“吸星大法”這個名稱,他也可以立即知道這兩人的來曆了!


    當下,那女的伸手按住了關山雄的“華蓋穴”,男子按住了“靈台穴”,女的真氣疾運,一股真力向前疾送了出去。


    而那男子則真氣反運,待要將關山雄體內的真力源源不絕地吸去。他們兩人隻當一施為,便一定可以得手的。怎知兩人的內力才發,自關山雄的“華蓋”、“靈台”兩穴之上,突然產出一股極大的反震之力來,那男子身子一個站不穩,立即向後跌了出去……


    而在關山雄身前的那個女的,因為正在運本身真力,向前逼去,她所遇到的反震之力,更是大到不可思議,令得她不由自主發出了一聲怪叫,身子向前直彈了出去!


    尚幸她本來武功也已極高,身在半空,連翻了七八下,總算平平穩穩,落下地來,兩人迅即合在一起,相顧失色。


    他們隻當這一來,自己的把戲一定要被關山雄戳穿了。


    可是,當他們向關山雄看去之時,卻見關山雄仍然盤腿而坐,麵上神情平和,對於剛才所發生的事情,像是了無所覺!


    關山雄在盤腿而坐之後,便立即運轉真氣,由於他內力高深之極,所以一上來,便已到了對外界的一切不問不聞的境地。


    剛才,他“華蓋”、“靈台”兩穴中,所生出的那股大力,乃是他在受到了襲擊之後,自然而然產生出來的。


    他體內自然而然生出來的兩股力道,那兩個邪派之中頂尖兒的高手,已經抵擋不住,他功力之高,也就可想而知了。


    而那兩人曾被他震跌出去一事,他根本不知道。


    兩人略鬆了一口氣,心中立即想到:雖然不能吸取關山雄的絕頂內力,但是總還可以指使他去做自己所做不到的事情。


    兩人略寬了些心,在關山雄旁邊站立不動。


    足足過了兩三個時辰,關山雄才睜開眼,向兩人望來。


    那男子一見關山雄睜開了眼,立即道:“你如今覺得怎樣了?”


    關山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像是覺得功力高了許多了。”


    那男子笑道:“等一會兒,你便可以知道你自己的功力高到如何程度了,我先教你第一招‘海底擒龍’。”他一麵說,一麵身子翩然一斜,手臂一圈,五指微屈,一抓抓出,抓到了一半,倏地變為拍,掌風轟然,向前推出!


    囑


    這一招使來,不但招式美妙,而且看來,威力也是極高!關山雄大喜,連忙依樣使了五六遍,那男子道:“行了,你且向那棵樹攻這一招看看。”關山雄循那男子所指看去,隻見那是一株碗口粗細的棗樹,他不禁躊躇,心想棗木堅硬,自己一掌擊了上去,手掌不是要痛死麽?


    可是既是師父之命,他卻不敢不從,足尖一點,向前掠了過去。


    一到了棗樹近前,身子一斜,一抓抓出,到了半路,改抓為掌,一掌擊了上去,他手掌才一碰到棗樹,便收了迴來。


    那是他不想手掌在堅硬的棗木上碰得太痛的緣故。


    可是,就在他的手掌推到棗樹之際,隻聽得“喀嚓”一聲響,那株碗口粗細的棗樹竟已齊他掌擊之處,向後倒了下去。


    棗樹枝葉頗密,倒地之際,更發出了轟然的聲響來,關山雄一見這等情形,立時呆住,竟連那一招也忘了收迴來了。


    他呆呆地站著,足有半盞茶時,才陡地轉過身來,撲地拜倒,叫道:“師父,師母,你們對我實在太好了,我……我不知怎樣感激你們才好!”


    他還隻當自己的功力忽然之間如此之高,全是剛才那兩三個時辰中,師父、師母以本身功力渡入他體內的緣故。


    所以,他的心中,實是感激至極。那兩人忙道:“你起來,既為師徒,這又何必多謝?”


    關山雄站了起來,那男子道:“你再學第二招‘鷹擊長空’,留心看著。”關山雄這時已是死心塌地,忙道:“弟子省得。”


    學會了那招“鷹擊長空”之後,那女的又教了關山雄一招“老蚌含珠”,關山雄將三招盡皆練熟時,已是天色濃黑時分了。


    那男子道:“你如今武功,不但可以闖倫家堡,天下任何地方,皆可以走得了。文天殘正為丐中三仙所困,隻怕這上下仍在苦鬥,你要討文青霜歡心,不妨先將之從丐中三仙手中帶走。”


    關山雄一聽得師父如此說法,不禁又出了一身冷汗,道:“我……能與丐中三仙動手麽?”


    那兩人“哈哈”一笑,道:“你既是我們兩人的弟子,便是丐幫高手悉數在此,你也不怕。”


    關山雄的心中,驚喜交集,道:“如此說來,我也可以敵得過文天殘,親手替雷師父報仇了?”


    那兩人道:“自然可以,隻不過你還是要小心從事才好。”


    關山雄一挺胸,道:“好,我先去將文天殘從丐中三仙手中帶出來。”


    那兩人道:“你去吧,我們自會到來和你相會的。”


    兩人身形一飄,向外閃去,關山雄看兩人去遠了,才向文天殘和丐中三仙動手的地方奔去。


    轉眼之間,已經掠出了七八裏,雖然還未曾看到文天殘和丐中三仙,但是已可以聽得一陣陣掌風唿嘯之聲,自前麵傳了過來。


    關山雄略停了一停,吸了一口氣。


    他雖然已知自己的功力,一掌可斷棗樹,但是丐中三仙乃是何等樣人物,其中丐仙車輪還可以說是和蛾眉掌門一流人物,但是王鹿子和洪長發兩人在武林中的地位之高,卻還在蛾眉掌門等人之上,關山雄一想到自己隻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心中更是鼓不起這個勇氣來。


    他躊躇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向前走去,決定看一看情形再說。


    等他走出了十來丈時,月色之下,已經可以看到前麵一片空地之上,有兩個人正麵對麵地站著,僵了一樣,一動不動。


    隔得雖遠,但關山雄已可以看出麵對自己的一個,正是王鹿子,而背對自己,身形高大的那個,則是文天殘。


    在這兩人之旁,有一株丨人合抱的大樹,已經如遭雷殛一樣,斷了下來。


    在斷樹之旁,身形矮小的洪長發正倚樹而立,車輪則站在洪長發的身邊。


    關山雄記得當他離開這四人的時候,文天殘是正在和洪長發動手的。如今洪長發麵色慘白,退了開來,而文天殘還在和王鹿子動手,那分明是文天殘勝了洪長發。


    關山雄也可想而知,文天殘的功力雖然在洪長發之上,但是文天殘勝了洪長發之後,也必然大耗真力,元氣大傷的了。


    在那樣的情形之下,王鹿子居然再去和文天殘動手,那實是有失丐中三仙的清名了。


    關山雄本來實是提不起勇氣向前走去的,但是他一覺得丐中三仙對付文天殘的手法十分不公平,陡地便生出了勇氣來,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關山雄一來到近前,王鹿子和文天殘兩人身子才動了一動,各自一聲大喝,一掌緩緩推出。


    關山雄連忙停了下來,向前仔細看去。


    隻見文天殘須發戟張,神情十分可怖,而王鹿子也是神情緊張,身上的衣服無風自動,簌簌有聲,十分驚人。


    兩人出掌的勢子,全都極其緩慢,手掌幾乎是一寸一寸,向前慢慢推去。


    好一會兒,手掌才各自移近了尺許,而雙掌之間,仍有三尺距離。


    文天殘額上,豆大粒汗珠點點而下,自他的身上,冒起一股重重熱氣來。


    王鹿子的神態雖然緊張,但是卻不如文天殘之甚。


    關山雄看到這裏,已經忍不住,大聲叫道:“王老前輩,你似乎應該讓文幫主歇一歇再和他動手。”


    王鹿子這時正在全神貫注地對付文天殘,關山雄的叫喚,他根本未曾聽到。而車輪則已喝道:“關山雄,你理他做甚?不趁機將文老賊除去,更待何時?”


    關山雄人極正直,一聽得車輪如此說法,心中更大不以為然,忙道:“那樣一個接一個地去打人家,勝了也不光彩。”


    車輪乃是一個性烈如火之人,他恨文天殘,一半是因為文天殘害死了雷去惡,而今關山雄身為雷去惡的徒弟,卻居然如此說法,車輪的心中頓時大怒,一聲怪吼,一躍向前。


    車輪的來勢極快,關山雄隻覺得勁風撲麵,眼前陡地一花,車輪便已到了近前,“唿”的一掌,便向他臉上拍了過來。


    關山雄見車輪出手摑來,心中又怒又驚,連忙身形一閃,向外避了開去。


    在他向外閃避之際,他心中還在想,車輪的出手如此之快,自己這一避未必避得過去,可是出乎他意科之外,他身子輕輕一閃間,竟然向外疾掠出去了一丈五六左右!


    車輪那一掌摑空,心中也陡地一怔,但是他絕不想其它,足尖一點,便又追了過來。


    關山雄一見車輪追蹤而至,心中更驚,身子一斜,手臂一振,一招“海底擒龍”,便已出手。


    他這一招才出手,便聽得車輪發出了“咦”的一聲,喝道:“小子,原來你是在峨眉臥底。”


    車輪一麵喝罵,一麵發掌相迎,可是他的話未能講得完。


    他隻講到一個“底”字,關山雄的掌力已然如排山倒海也似,向前湧來,車輪一覺出掌心之上壓力大增,想要增加內力時,卻已慢了一步。


    隻聽得骨折聲中,他一聲怪叫,身子“唿”的向後直飛了出去。


    關山雄發出那一招“海底擒龍”,目的隻求將車輪的來勢阻上一阻,但是結果卻將車輪的腕骨震斷,將他的人也震跌了出去。


    關山雄呆了一呆,實是難以相信,一時之間,自己的功力之高,竟已到了可以在一招之間,擊敗譽滿天下的丐仙車輪的地步。


    就在他發呆之際,隻聽得身側響起了驚天動地的一下巨響!


    那一下巨響聲,連關山雄也被震得耳鼓嗡嗡作響,他連忙迴過頭去,隻見王鹿子和文天殘兩人正迅速地由合而分!


    那顯然是剛才兩人的手掌漸漸接近,終於對了一掌。


    而那一下轟然巨響,自然也是他們雙掌相對所發出來的了。


    關山雄在錯愕間,隻見王鹿子的身子,飄出了丈許,穩穩站定。


    但是文天殘卻是踉蹌向後跌出的,跌出了七八步,才扶樹而立,口中鮮血狂噴,將他頷下一蓬雪白長髯染得血跡斑斑,形狀十分淒厲。


    他一麵噴血,一麵還發出了一陣長笑聲,道:“兩位果然好武功!”


    他不說“閣下好武功”,而說“兩位好武功”,那自然指他自己不是敗在王鹿子一人手下,而是打完了洪長發,又再與王鹿子鬥,所以才失敗之故。,王鹿子麵色一沉,道:“文幫主,在動手之前,我們曾說得明白,如果敗了,該當如何。”


    文天殘一聲長笑,道:“文某人明白!”


    隻見他倏地一翻手,已自袖中取出了一柄雪亮的匕首來。


    王鹿子冷冷地道:“文幫主竟然是個言而有信的人。”


    王鹿子這樣說法,分明是在逼文天殘自盡,關山雄大是不憤,一聲怪叫,道:“文幫主不可自盡!”足尖一點,向前掠去!


    他去勢快絕,在文天殘還未曾舉起匕首,向自己胸前插下之際,關山雄便已到了文天殘的身前,一伸手將匕首奪過!


    關山雄一奪了匕首在手,便轉過身來。


    王鹿子麵色倏然鐵青,道:“小朋友,這是何意?”


    關山雄大聲道:“文幫主也是我的仇人,我不會幫著他說話的,但是你們打完一個又上一個,這樣子卻是不夠公平。”


    王鹿子雙眉一皺,他乃是成了名已數十年的高人,焉有不知這樣子不夠公平之理?


    但如今,洪長發也已身受重傷,好不容易擊傷了文天殘,焉有放虎歸山之理?


    他沉聲道:“我是代貴派出氣,你何以前來加以阻攔?”


    關山雄還未說話,丐仙車輪已自氣咻咻地道:“大哥,他絕非峨眉派人,乃是到蛾眉派去臥底的。”


    王鹿子一怔,迴過頭去,一見車輪以左手托住了右腕,分明是右腕已斷,心中更是大驚,道:“那麽,他是哪一邪派中人?”


    車輪道:“剛才他向我攻了一招,乃是南海毒天王齊尚木的招數。”


    車輪這一句話出口,不但王鹿子吃了一驚,連關山雄也為之麵青。


    那毒天王齊尚木乃是三毒之首,武功還在毒如來趙半心之上!


    他剛才對付車輪的這一招,明明是新拜師父教的,如何會是毒天王的招數?不對,不對,那一定是車輪故意如此說的。


    他正在想著,已聽得王鹿子道:“原來如此,那當真不可留了!”


    王鹿子話一出口,一聲陡喝,一掌已向關山雄疾拍而出!


    關山雄實是萬萬想不到王鹿子竟會向自己出手,而且一出手還如此之重!需知道丐中三仙在武林之中,清名甚高,而王鹿子更是被學武之士目為神仙一樣的人物,關山雄的心中,本來對之極其崇拜。


    當關山雄看到丐中三仙竟用這種辦法對付文天殘時,他對王鹿子的崇拜,便已經打了一個折扣,及至王鹿子居然一聲警告也沒有,便自向他出手關山雄吏是對王鹿子生出了卑視之意。


    本來,當關山雄的心中還十分崇拜王鹿子的時候,他是絕想不到自己竟敢和王鹿子動手的,可是這時,情形卻不同了。


    關山雄一見王鹿子掌到,身子立即向後一退,身形微斜,仍是那一招“海底擒龍”,向前迎了上去。


    他一招才發,便聽得王鹿子喝道:“果然是毒天王的招數!”


    王鹿子一句話才一講完,“嘭”的一聲響,兩人的掌力已在半空之中相交,關山雄的身子凝立不動,王鹿子卻發出了一下極其急驟的長嘯聲,身子陡地向上直飛了起來。


    他身子斜斜向上,足飛起了丈許高下,才一個翻身,落了下來。


    他一落下地來,麵色發白,一言不發,掠到了洪長發的旁邊,一伸手,將洪長發挾了起來,向車輪一揚手,向前疾掠而出。


    車輪連忙跟在後麵,兩人一前一後,轉眼之間,便自不見。


    關山雄一見丐中三仙離去,呆了半晌,心中不住地對自己說:“我真的打退了丐中三仙,我真的打退了丐中三仙!”


    好一會兒,他才轉過身來,隻見文天殘正在地上,盤腿而坐。


    他冷冷地說道:“文幫主,我們該上倫家堡去了。”


    文天殘慢慢地睜開眼來,道:“我確是要到倫家堡去,但卻不勞你相送。”關山雄冷笑一聲,道:“我將你從丐中三仙的手中救下來,就是為了要和你一齊到倫家堡去,誰是為了送你前去!”


    文天殘的麵色,本來已經十分蒼白,可是他一聽了這句話之後,卻更是其白如紙,道:“你硬要到倫家堡去,除非先將我殺了。”


    關山雄道:“你殺了我的師父,我與你之間,本有深仇,但如今你身受重傷,我也絕不會向你下手的,你隻管放心。”


    文天殘一聽,便“哈哈”大笑了起來,道:“好!好!我活到如今,你還是第一個對我說這樣話的人,長江後浪推前浪,好極,好極。”


    關山雄道:“你該站起身來,到倫家堡去了。哼,你硬要將青霜嫁給倫神武,也不顧及她一生的幸福,你可以說是頑固之極。”


    文天殘冷笑道:“難道將她嫁給一個害她父親祖父的人,才是顧及她一生幸福麽?”


    關山雄道:“文副幫主之死,難道也算在我的頭上麽?”


    文天殘道:“你曾說遲早要殺我報仇,如今已足有此能力,那麽青霜難道會嫁一個殺她祖父的兇手麽?”


    關山雄心中,隻覺得陣陣絞痛,他呆住了,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文天殘“嘿嘿”冷笑,道:“我看你如今武功之高,世上已罕有敵手,但是你一就是不要為師報仇,二就是不要青霜,你武功再高,也決計沒有第三條路可供你走的。”


    關山雄怒道:“你就想我不為師報仇!”


    文天殘道:“你將文某人當做偷生怕死之輩,那就錯了。文某人豈-一死,倒?悄悖若是將我殺死之後,事情水落石出之際,那時你便後悔莫及了關山雄道:”如今事情還有什麽不清楚之處?


    文天殘道:“自然有,我已查到毒屍花風姑早年有一個姘夫,姓雷,叫雷壽延。”關山雄一怔,他立即想起在毒屍宮中,曾見過雷壽延之墓的。


    他瞪眼道:“那又怎樣?”


    關山雄問了之後,心中也隱隱覺得,其中可能大有溪曉在!


    文天殘繼續說道:“這個雷壽延乃是下三濫的邪教中人,多行不端,曾為锝兒打成重傷,追到峨眉山下,又死在峨眉掌門天塵劍客的劍下,落得個屍首不全,雷壽延之死,武林中人莫不拍手稱快。”


    關山雄滿臉不耐煩地說道:“你這可是越說越遠了。”


    文天殘道:“不錯,乍一聽來,像是與事無關,但是你想想,以花風姑之狠毒殘忍,她的姘夫死了,她會不思報複麽?”


    關山雄呆了半晌,答不上來。


    文天殘又道:“可是,三十多年來,花風姑卻絕沒有行動!”


    關山雄道:“哼,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你還翻陳賬做什麽?”


    文天殘道:“當然有用,你想,像毒屍花風姑那樣的人,她肯將這門怨氣忍下去麽?她能夠一忍三十多年,不謀報複麽?”


    文天殘的傷勢頗重,一口氣講了那麽多話,竟忍不住大口喘起氣來關山雄冷笑道:“你講來既然曲曲折折,但是卻又不對題,我一點也聽不出這和我的師父,有什麽關連來。”


    文天殘道:“你聽不出麽?這其中可大有關係,你師父……你師父……”文天殘講到這裏,隻覺得心頭一陣劇痛,幾乎上氣不接下氣。


    關山雄卻隻當文天殘是在裝模作樣,因為文天殘講了許多話,關山雄聽來,似乎都是無關痛癢的,是以他不耐煩地催道:“你快說啊。”


    文天殘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道:“你師父雷去惡,就是花風姑的兒子!”關山雄實是做夢也想不到,文天殘的口中,竟然會講出這樣一句話來的。他陡地一呆,搖了搖頭,心想一定是自己聽錯了,文天殘怎會這樣說法?


    他忙問道:“你說什麽?”


    文天殘道:“他就是花風姑的兒子。”


    關山雄本來一弄明白文天殘所說的話後,心中頓時怒意大發。


    可是,在一轉念間,他卻“哈哈”笑了起來,因為在他看來,文天殘的話實在是太可笑,太荒謬了,其荒謬可笑之極,已到了不足以與之發怒的程度!丨他笑了片刻,道:“你為了要入我師父之罪,竟不惜如此誣陷他,‘武林中人都說你雖然剛愎自用,但是人卻正直,如今看來,武林所傳的,是大謬不然了文天殘道:”我可不是在胡說八道。"


    關山雄又忍不住笑道:“那你可有什麽證明,證明我師父是花風姑的兒子?”


    文天殘道:“自然有,花風姑的丈夫雷壽延,便是姓雷一”關山雄不等文天殘講完,已自笑了個前仰後合,道:“天下嫁給姓雷的人的女子,何止萬千,難道他們全是雷去惡的母親?”


    文天殘瞪著眼,歎了一口氣,道:“你不明白,雷去惡投人峨眉,隱瞞了身份,便是為了如今向金龍幫來生事。”


    關山雄道:“你何以知道?”


    文天殘卻並不迴答關山雄的問題,隻是繼續道:“當年雷壽延命喪在金龍幫、峨眉派之手的時候,雷去惡年紀還少,大約是在十歲左右,但卻已十分懂事,他們母子兩人自忖這一輩子,萬難既與金龍幫為敵,又與蛾眉派為敵……”


    他一口氣講到這裏,又連連喘氣不已。


    關山雄忙搖手道:“你還是別說了,休息一會兒吧,我要走了。”


    他隻覺得文天殘所說的話,越來越是無稽,根本不想再聽下去。


    文天殘卻厲聲叫道:“不,你非聽我講完了不可!”


    文天殘此際雖然身受重傷,但是他威嚴仍在,一聲大喝之下,關山雄便停了下來。


    文天殘又道:“他們母子兩人知道要報深仇,隻有令得峨眉派和金龍幫自相火並,於是,雷去惡便設法裝成孤兒,在峨眉山中遊蕩,終於蒙你的師祖峨眉海一真人收在門下,海一真人死後,由首徒天塵劍客掌門,雷去惡在峨眉派中垂三十年,一直沒有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關山雄隻覺得文天殘十分可憐,道:“照你的說法,他是在隱瞞身份三十年之後,才尋著了機會,來製造峨眉派、金龍幫之間的糾紛麽?”


    文天殘道:“正是,可憐襟兒竟成了他們的犧牲品!”


    關山雄道:“那麽我師父自己呢?他難道不是冒著生命之險而來的麽?”文天殘道:“這一點,你倒估錯了,他不但是冒著生命之險而來,而是抱著必死之心來的,他知道隻有他自己一死,才能夠造成蛾眉派和金龍幫之間的不和,他是以死來達到他報殺父之仇的目的,其人性子之烈,倒也是天下罕見。”


    關山雄道:“你講完了沒有?”


    關山雄發出了這一個問題之後,文天殘並不立即迴答他,隻是望著他,好半晌,才道:“我講的話,你全然不信,是不是?”


    關山雄心忖這時文天殘身受重傷,若是太刺激他了,隻怕他就一命嗚唿,那就麻煩了。關山雄想了一想,才道:“你的話麽,我也不是不信,隻是實在太難以令人信是實情。”


    文天殘冷笑道:“你不信就是不信,又何必轉彎抹角?我告訴你,當他們母子兩人在峨眉後山,商議要雷去惡去扮成孤兒,設法投入峨眉門下之時,他們以為四下無人,但是卻被一個人見到,聽到了他們的陰謀!”


    關山雄吃了一驚,道:“有這等事?那人是誰,何以不立即報告蛾眉派?”文天殘道:“那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聽到了花風姑母子的計劃之後,心想若是過上二三十年,雷去惡在峨眉派中有了地位,那麽他知道雷去惡身份的秘密,便可以要挾雷去惡一”文天殘才講到這裏,關山雄陡地想起一件事來,身子猛地一震!


    他失聲道:“我知道了,當年聽到這段秘密計劃的人,是毒如來趙半心!”文天殘“咦”的一聲,道:“你怎麽知道?”


    關山雄因為聽到文天殘講到了有人要利用、威脅雷去惡,陡地想起在那艘船的底艙之中,遇到趙半心時,趙半心所說的話來。拿趙半心所說的話,和文天殘所說的一對照,他自然知道文天殘所說的那人是毒如來趙半心了。


    可是,當他話出口之後,他才省起自己如此說法,分明是承認文天殘所講的一切,全是真實的事情了!


    剛才片刻之前,關山雄還認為文天殘的話荒謬絕倫,這時如何又予以承認?


    他忙又道:“不,不!”


    他不知該怎樣否認才好,是以一連說了好幾個“不”字。


    文天殘卻不理會他,問道:“你何以知道是趙半心!”


    關山雄無奈道:“我曾遇到過趙半心,他說他知道我師父的一件大秘密,要我師父去毒殺掌門師伯……”


    文天殘歎了一口氣,道:“人心險惡,以至於此,為了報仇,竟可以三十年來,隱瞞身份,和自己的殺父仇人,稱兄道弟。為了利用別人,又可以將一件秘密在心中藏上三十年,唉,關兄弟,你年紀還輕,哪裏懂得人心中的奸詐?”


    關山雄隻是搖頭,道:“不,不。”


    文天殘道:“你到這時,還隻是說‘不’字,那是何意?”


    關山雄聽了,不禁呆住了,作聲不得。


    他連自己也難以明白,到了這時,再說“不”字是什麽意思。


    他心中的真正用意,當然是想否認文天殘所講的一切,但是文天殘卻已提出了確鑿的證據,叫他又從何否認起?


    他呆住了,難以作聲,文天殘又道:“雷去惡死了,花風姑卻還在,我相信你總會有機會再遇到她的,那你就可知我所言非虛了。”


    關山雄喃喃道:“我、我……”


    文天殘道:“當你確切證實了我所說是實之後,你是不是還想殺我報仇?”關山雄呆了好一會兒,才道:“那麽,你我之間,當然沒有仇恨了。”他講到這裏,心中不禁陡地一喜!


    因為,若是他和文天殘兩人之間,再無仇恨的話,那就是說,他和文青霜兩人之間的障礙,已經去了個幹淨了。


    他喜得直跳了起來,向文天殘望去時,隻見文天殘麵色通紅,像是心中也十分興奮,關山雄這時心中高興之甚,絕未曾想到文天殘仍是一個身受重傷的人。而一個身受重傷的人,麵色突然紅潤起來,那便是迴光返照,命不久矣。


    他隻是自顧自道:“當然,我還要去尋花風姑,證實你所說的是否屬實,你若是確信那是事實,為何你又將青霜……”


    他講到這裏,隻見文天殘的麵色已經漸漸地在轉變了。


    文天殘麵上的紅潤之色,迅速地褪去,而代之以一種極其難看的黃蠟之色,關山雄看出情形不對,連忙停住了話頭。


    隻見文天殘像是想要抬起眼皮,望他一眼,但是卻沒有力道,眼皮向上揚了幾下,終於又合了上去。


    關山雄一見這等情形,心中更是駭然,忙叫道:“文幫主,文幫主!”他叫了兩聲,未曾聽到文天殘的迴答,奔到了文天殘麵前,一探文天殘的鼻息,卻已沒有了鼻息。關山雄不禁頓足不已!


    他怪自己為什麽竟沒有早發現文天殘已身在危境,要不然,自己或者還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如今人也死了,自然什麽都說不上了。


    他隻歎了幾聲,心想文天殘乃是一幫之主,就算自己和文天殘有仇的話,也不忍見文天殘曝屍荒野,此處離倫家堡不遠,何不將文天殘的屍體負到倫家堡去?他打定了主意,便將文天殘的屍體負在肩上,向倫家堡啤去。


    此際,他的輕功何等之高,而離倫家堡本就不遠,不到半個時辰,便已看到前麵一個石崗之旁,樹木圍繞,石崗上築著一道極高的圍牆,牆內房屋十分多,老遠看去,便是一片興旺景象。


    關山雄直來到了高崗腳下,便有人迎了上來,道:“閣下可是賀客麽,請告知姓名派別,以便招待。”


    關山雄見問,不禁呆了一呆,道:“什麽賀客,我不明白。”


    那兩人“哈哈”一笑,道:“明日便是金龍幫文姑娘和咱們少堡主的婚期,閣下原來並不知此事,那也來得好,請吃一杯水酒再走!”


    在倫家堡來來往往的武林豪客本就極多,但這次婚禮,因為來的倉促,連倫氏父子也是在文天殘、華缺兩人帶著文青霜過了黃河之後,才知道有這麽一迴事的。‘


    而時間倉促,當然來不及通知親朋,場麵不免冷落,有人前來,就算不是為賀禮而來,留住了湊湊熱鬧,總也是好的,所以那兩人才如此說法。


    關山雄一聽,耳際便“嗡”的一聲,好一會兒,才道:“就是明天麽?”關山雄聽得文青霜和倫神武成婚的日子就在明天之後,失神落魄,已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麽,那兩人的話,他根本未曾聽進去!


    他隻是喃喃地道:“明天……明天……”一麵說,一麵向前走去。


    那兩人又向後躍退了幾步,喝道:“閣下究竟是什麽人,你背上所負的,是什麽東西?”關山雄身形頗高,他背上背著一個死屍,那兩人一直未曾看清楚,這時,踮起腳來一看,才看清是一個死人,兩人的麵色陡地一變,向後退了一步,道:“你……可是前來生事的,快給我站住!”


    倫家堡正在張燈結彩,匆匆忙忙地辦喜事,而關山雄卻負了一個死人來,這實是難怪他被人認作是有心來搗亂的。


    關山雄仍未曾聽到兩人的唿喝,隻是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那兩人互望了一眼,身形一矮,手掌拍出,各自“唿”的一掌,已經擊向關山雄的胸前。


    關山雄想起自己心愛的女子,將要下嫁別人,心中難過之極,連那兩人向他發掌打來,他都茫然不知,電光石火之間,隻聽得“砰砰”兩聲,那兩個人的手掌,正擊在關山雄的胸前。


    關山雄連身子都未曾動一動,但是他腹內無窮無盡的真氣,卻立即反激而出,那兩人怪叫一聲,手腕骨痛得幾乎斷折,身不由己,向外跌了出去!那兩人怪聲一叫,關山雄如夢初醒,他定睛向前一看,看到兩人苦口苦麵,滿頭冷汗,跌倒在地上,心中不禁愕然,道:“兩位作甚?”


    那兩人吃了關山雄一個大苦頭,關山雄卻又這樣問他們,實是令得他們啼笑皆非!:那兩人當下倶是一般心思,他們都看出了關山雄的武功極高,自己萬萬不是對手,但如果他再向前去的話,自然會有高手對付他的。


    所以兩人異口同聲,道:“沒有什麽,沒有什麽,閣下請向前去。”


    關山雄也根本不知是怎麽一迴事,答應了一聲,身形展動,便向前掠了出去。


    不到半裏許,他已經上了高崗,到了兩扇極高極大的鐵門之前。在鐵門門口,一字排開有八個人之多。


    見了關山雄,有兩個人迎了上來,道:“閣下是”那人才講了三個字,便看到了關山雄背後的死屍,麵色為之一變,立時向身後六人揮了揮手,那六人身形展動,已將關山雄圍住。


    關山雄卻全然不覺,道:“我有要事,來見文青霜文姑娘。”


    一人道:“文姑娘隻怕不會見你。”


    關山雄一怔道:“你怎麽知道她不會見我?”


    那人道:“閣下想想,她明日便是新娘,今日怎會見外客?”


    關山雄歎了一口氣,心想那人所說的,倒也大有理由,自己此來並不是想來生事的,因為越是生事,隻有和文青霜的隔膜越深。


    是以,他改口道:“那麽,我要見金龍幫的副幫主華缺,你們讓我進去吧。”那人十分客氣,道:“閣下要見華缺副幫主,有什麽事情?”


    那八個人見關山雄身上負著一個死人,本就無意讓他進倫家堡去,隻是有意留難,所以才諸多盤問。


    關山雄此際心中茫然,也不放在心上,隻是道:“文幫主已死,我如今負的就是他的屍體,我要將之交給華副幫主,可以為文幫主料理後事。”


    關山雄這一句話一出口,那八個人,人人為之麵上神色劇變!


    需知文天殘幫主乃是武林之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不要說他是倫家堡的親家,明天的婚事,還要他來做主持人。


    就算不是的話,隻怕文天殘的死訊,任何一個習武之士聽了,都不免震驚異常的。


    一時之間,八個人盡皆不說話。


    關山雄心急,催道:“我已將要見華副幫主的事皆說出來了,你們還圍住我做葚?”


    那八人麵麵相覷,又呆了片刻,其中一人才道:“這件事情太大,我們不敢裁奪一”那人話未講完,關山雄已經不耐煩道:“什麽不敢裁奪,我隻不過要見華缺副幫主而已,你們再攔住我,我可要闖進去了。”


    那八人麵上神色陡變,各自一抖手,一時之間,隻聽得“嗆啷啷”之聲不絕於耳,晶光亂閃,每人的手中,都多了一條鏈子槍,手腕震動,鏈子槍抖得筆也似直,但是卻並不向關山雄身上刺來,隻是在關山雄的身前“刷”地掠過。


    那八人露了這一手,分明是表示示威,關山雄愕然,道:“你們想做什麽?”一人道:“閣下要硬闖,我們不得不阻攔。”


    關山雄心想自己已到了倫家堡的門外,想來大聲一叫,華缺也可以聽到,何必與這些人動手?他主意一定,氣納丹田,大聲叫道:“華副幫主,文幫主傷重而死,我送屍體來了!”


    關山雄此際任督兩脈已然打通,真氣無窮無盡,一開口大叫,聲如雷鳴,那八個人隻覺得耳際嗡嗡不絕,頭重腳輕,身不由己,向後踉蹌退了出去,跌倒在地。


    關山雄叫了幾遍,見那八個人個個倒在地上,這才停了下來。他的聲音一停,隻聽得倫家堡之中,人聲喧嘩,顯是亂到了極點。


    刹那之間,鐵門大開,一個人已疾掠了出來。關山雄一眼便看出,那掠了出來的,正是銀蛇書生華缺。


    關山雄忙迎了上去,道:“華副幫主一一”


    他才講了半句話,便看出華缺麵上神色大是不善,他呆了一呆,華缺已一聲怪叫,道:“你用什麽方法害了文幫主?”


    他一麵說,一麵五指如鉤,“唿”的一抓,已向關山雄抓了過來。


    關山雄大吃了一驚,身形一閃,連忙向旁閃了開去,華缺那雷霆萬鈞之勢的一抓,居然抓空。


    關山雄叫道:“你說什麽?”


    華缺恨意滿麵,道:“想不到你這人如此糊塗,文幫主是何等樣人,你害死了他,你還想逃命麽?”


    關山雄道:“華副幫主,你以為我害死了文幫主麽?”


    華缺道:“不是你,是誰?”


    關山雄歎了一口氣,道:“那你完全想錯了,我隻是負他的屍體前來,怎會是我害死了他?”


    這時,倫奇功、倫神武父子,以及在倫家堡的許多高手,都已擁了出來,站在華缺的身後,倫神武怪叫道:“別聽這小子胡說,這小子奸猾無比,可絕不是什麽好人。”


    華缺雖然知道關山雄絕不是“奸猾無比”之人,但是關山雄所講的話,他卻也不完全相信。他望著關山雄,關山雄已將文天殘的屍體放了下來。


    關山雄抬起頭來,道:“文姑娘呢?我還想見文姑娘一麵。”


    華缺還未迴答,隻聽得倫家堡內晌起了一陣尖叫聲,道:“爺爺,爺爺,你怎麽便死了?”


    雖然那聲音尖利異常,但是仍然一聽便可以聽出那是文青霜的聲音。


    關山雄一聽到文青霜的聲音,便不由自主,向前踏出了兩步。


    華缺一伸手,將他的去路攔住。


    關山雄手臂一張,一股極大的力道已隨之而發,華缺隻圖將關山雄攔住,並沒有發什麽力,關山雄的那股大力湧到,他竟“騰”地退出了一步!、銀蛇書生華缺的武功極高,那是武林之中,人人皆知的事情,而今關山雄一伸手臂,華缺居然便向後退出了一步,旁觀的人不禁盡皆愕然。


    倫奇功父子並不知道關山雄的武功已經大進,倫奇功見多識廣,還可以看出關山雄神儀瑩朗,非同小可,但是倫神武卻連這一點也看不出來。


    關山雄推開了華缺之後,又恰好是向著倫神武走去的,倫神武一聲大喝,“唿”的一掌,便對準關山雄的頭頂拍了下去。


    關山雄見倫神武一出手,居然如此辣毒,他不禁陡地一呆。


    而倫神武的出手極快,關山雄一呆之間,“啪”的一聲響,倫神武的那一掌,已打在關山雄的頂門之上。


    眾人之中,有人“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出聲叫的,自然是以為倫神武出手太狠了。


    但是,也就在倫神武一掌擊中了關山雄的頂門之後,事情卻起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隻見關山雄仍是兀然而立,而倫神武則悶哼一聲,捧著手腕,向後疾退而出,頭上的汗珠,比豆還大,滾滾而下。


    看倫神武的手腕又紅又紫,那分明是腕骨已斷,淤血充塞之故!


    這一下變化,人人皆大是愣然,倫奇功一個箭步,躥到了倫神武的身邊,道:“怎麽了?”


    倫神武已痛得幾乎講不出話來,掙紮了片刻,才道:“腕折斷了。”倫奇功猛地轉過身來。


    但是也就在此際,文青霜已飛也似的從鐵門中躥了出來。


    文青霜一從鐵門中出來,像是根本未曾看到任何人一樣,直向地上文天殘的屍首撲去,慘叫了幾聲,放聲痛哭起來。


    文青霜的哭聲,可以稱得上淒哀到了極點!


    眾人都為文青霜的痛哭聲所感染,連聲勢洶洶,準備向關山雄責問的倫奇功,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


    文青霜在痛哭著,四周圍沒有一個人出聲。


    關山雄慢慢地來到了文青霜的身邊,歎了一口氣,叫道:“青霜,青霜,是我來了!”


    可是文青霜在倫家堡中,一聽到了她爺爺的死訊之後,便向外奔了出來,心中的哀傷,實是難以形容,此際她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發黑,除了痛哭之外,簡直什麽都不知道了。


    關山雄叫了兩聲,未聽得文青霜答應自己,伸手待去扶她。


    但是倫奇功卻已喝道:“別碰文姑娘。”


    關山雄一縮手,迴頭向倫奇功望來。


    倫奇功趕到了關山雄的麵前,一聲冷笑,道:“你武功大進了啊,連文幫主都被@害死了,你自然可以無忌憚了。”


    文青霜正在痛哭,什麽話她都聽不入耳去,但是她一聽得“文幫主都被你害死了”之際,心中不禁陸地一震,連忙抬起頭來。


    她才一抬起頭來,便和關山雄打了一個照麵。


    她陡地一驚,失聲道:“你?”


    關山雄忙道:“是我。”


    倫神武忍著痛,叫道:“害死文幫主的,就是他。”


    文青霜的麵色,本來就難看之極,一聽得倫神武的話後,更是麵白如紙,喘了幾口氣,道:“你算是有誌氣的,你終於達到目的了。”


    倫神武忙又道:“他害死了文幫主,還要將文幫主的屍體負來這裏,可見他這人豺狼不如。”


    文青霜慢慢地站了起來,眼睛一直望著關山雄,眼中的神色,難以形容到了極點,關山雄忙道:“文姑娘,文幫主的死,不關我事。”


    文青霜怪聲笑了起來,道:“不關你事?那麽你怎會負了他的屍體前來?”關山雄道:“文幫主和丐中三仙動手,身受重傷,我趕到時,他又和我說了許多話,後來突然就這樣死了,我便將他的屍首帶來了。”


    倫奇功“哼”的一聲,道:“不消說,一定是你趁著文幫主和丐中三仙相鬥之後,身受重傷之際,將他害死了!”


    文天殘的武功極高,人人皆知,說是關山雄害死他,原也不易有人相信,但是關山雄趁著文天殘重傷之際去害他,這卻合情理得多,容易使人相信。


    文青霜麵上的神情,越來越是古怪,到後來,她竟然“哈哈”大笑起來。這時在場的全是一流高手,他們一聽得文青霜發出了這樣的笑聲,已經知道不妙!


    華缺首先喝道:“青霜,別笑!”


    可是華缺的話才出口,文青霜口一張,“哇”的一聲,已經噴出了一口鮮血來!


    文青霜這一口鮮血噴出,人人皆吃了一驚。


    華缺連忙踏前一步,一伸手,按住了她的後心,但是文青霜所受的刺激實在太深,華缺雖然真氣運轉,仍是製止不住。


    隻聽得她喉間“咯咯”之聲不絕,刹那之間,竟連吐了三口鮮血之多,而她麵上的神色,也是難看到了極點。


    銀蛇書生華缺隻是伸手按住了她的後心,自然覺得出文青霜的心脈越來越弱,像華缺這樣,不知經曆過多少驚險、風浪的人,在這樣的情形下,也不禁心慌意亂。


    若是文天殘還在世上,這時自然有文天殘出主意,盤算如何搶救文青霜。然而,文天殘卻已經死了,眾人都望著華缺,要看他是不是能搶救文青霜,而華缺卻自知沒有這個能力!


    刹那之間,他隻覺得遍體生寒,但是卻又大汗淋漓!


    這時,在場的人雖多,但是人人一看華缺的神情和文青霜的臉色,便可以知道文青霜的暴死,也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眾人都隻是呆呆地站著,一聲不出。


    他們倒並不是不想救文青霜,而是他們自度絕不能在華缺之上,自己就算上去將華缺替了下來,文青霜還不是一樣會死?


    華缺抬頭四望,想要求助。


    但是他所看到的,卻都是焦切、驚慮的麵色,隻有一個人是例外,華缺的目艮光也終於停在那一個人的臉上不動。


    那個人是關山雄。


    關山雄乍一見文青霜咯血,而麵色又轉得如此之難看,他不禁驚得呆了,連驚愕都忘了驚愕,直到華缺向他望來,他才猛地一驚,失聲叫道:“青霜。”華缺為了文青霜,這時不得不道:“關朋友,你還不快出手來救文姑娘麽?”


    華缺在講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在微微發顫,可知他心中急到了如何程度。關山雄忙向前踏出了兩步,道:“我怎有能力救她?”


    華缺不明白關山雄根本不知道自己武功高超,已經在天下各門各派的高手之上,一聽得關山雄這樣說法,還隻當關山雄不肯出手!


    他心中又驚又怒,真氣略鬆了一鬆,隻聽得文青霜的喉間又是“咯”的一聲,再是一大口鮮血,狂噴了出來!


    華缺心中緊急,厲聲道:“關山雄,你時時說如何愛文姑娘,此際文姑娘已快要死了,你為何袖手旁觀,見死不救?”


    關山雄忙道:“我不是不救……”


    他本來想說自己不是不救,而是沒有能力。可是,他話才說到一半,便陡地想起自己新拜的師父、師母,神通如此廣大,隻不過將他們的內力渡了一些給自己,教了自己幾招,自己便能打退了丐中三仙,那麽,他們一定是有能力救文青霜了。


    他一想及此,再三猶豫,連忙改口道:“我救不了文姑娘,但是卻有人可以救她,你將她交給我好了!”他一麵說,一麵已向前衝了上去,一伸手,便已握住了文青霜的手腕。


    關山雄此際任督二脈已通。尋常學武之士,真氣運轉,一到了任督二脈交會之點,頭頂“百會穴”時,便要折返再運,是以真力便會有盡時,而關山雄任督兩脈已通,那真氣運轉便不再受阻,永遠不停,內力之發也是無窮無盡,他才一伸手握住了文青霜的手腕,他那股無窮無盡的內力也已然而然地發了出來。


    而文青霜當時便受其惠,覺得胸口頓時舒服了許多。


    伸手按了文青霜後心的華缺,也隻覺得一股大力突然自文青霜的後心透了出來,竟將他的手掌震得脫離了文青霜的後心,連他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出了一步。


    華缺的見聞如何之廣,一見這等情形,便知道關山雄足有能力來救治文青霜的內傷!


    他不明白關山雄為什麽明明已在出手施救,口中卻還不肯承認,硬說他自己無此能力。


    關山雄一握住了文青霜的手腕,輕輕一拖,將文青霜拖過,抱了起來。


    文青霜這時並未曾昏過去,神智還十分清醒,便是她因為連咯了七八口血,內傷極重,給關山雄拖了起來之後,口唇顫動,像是想說些什麽,但是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關山雄這時也不理會文青霜想說什麽,一將文青霜抱起,向外便闖。


    可是,他才闖了兩步,便聽得倫奇功怪叫,斜刺裏直躥了過來,倏地在關山雄的麵前站定,喝道:“站住!”


    關山雄為了救文青霜,去勢何等急切,但是他內功絕頂,說停便停,身形立時一凝,道:“倫堡主,你阻住我做甚?”


    倫奇功麵色鐵青道:“你將文姑娘放下來。”


    關山雄絕想不到倫奇功竟會講出這樣的一句話來,他陡地一呆,道:“放下文姑娘?我……我要帶她去找人治傷,你快讓開。”


    倫奇功“嘿嘿”冷笑兩聲,道:“文姑娘乃是倫家堡的人,她死了,也是倫家堡的鬼,你姓關的,還是別來瞎操心了!”


    關山雄更是大驚,道:“你……你竟希望文姑娘死麽?”倫神武這時也已跑了過來,喝道:“她是死是活,都與你無關,你還不快將她放下來。”


    關山雄聽了倫神武的話,實是禁不住想笑了起來,但是他卻笑不出聲來,他氣得唿吸急促,喘了幾口氣,才道:“倫少堡主,你說你自己如何愛文姑娘,這時,她有求生之望,你卻要我將她放下來,你……這還能算是人麽?”關山雄為人誠毅木訥,不善口齒,他數說倫神武的幾句話,已經看出了他心中最大的憤慨。


    華缺這時也向前奔來,道:“倫堡主,關朋友若能設法救活文姑娘,自應讓他去。”


    倫奇功厲聲喝道:“華副幫主,你這話可是大錯而特錯了,文幫主生前將文姑娘帶來倫家堡,目的是為了什麽?文姑娘就算死了,死在倫家堡,那也是文幫主之所願,因為文姑娘的聲名得以保全。而如果文姑娘被這小子帶走,就算救活了,文姑娘的聲名還能夠保全得了麽?”


    倫奇功講得聲色倶厲,銀蛇書生華缺一時倒也無話可答。


    但是關山雄卻早已聽得怒不可遏。


    倫奇功的話才說完,關山雄已然一聲大喝,罵道:“放屁!”


    關山雄為人老實,一生之中,大聲罵人,隻怕還是第一次。


    但是為了文青霜的生死大關,他心中焦急無比,卻是什麽都顧不得了。他大罵一聲之後,又道:“為什麽文姑娘和我在一起便會聲名不好,你們這些人,隻是想文姑娘死,不想她活,快讓開!”


    他那最後三個字,更是舌綻春雷,威嚴無匹!


    倫奇功正站在他的前麵,被他這三個字一喝,身不由己,便向後退出了關山雄一見倫奇功後退,心中便陡地為之一亮!


    他心中立即想到自己連丐中三仙都趕得走,照理來說,自己是絕不應該懼怕倫奇功攔住去路的,何以倫奇功一攔,自己便停了下來,若是因之而耽擱了文姑娘的性命,豈不是終身憾事?


    他一想及此,連忙發出了一聲長晡,身子向前疾衝了過去!


    倫奇功一見關山雄不顧一切向前衝來,他如何肯放之離開,手揚處,一掌已向關山雄拍到!


    倫奇功的那一掌,隻攻向關山雄的胸前。


    而關山雄這時正將文青霜抱在胸前,因之,倫奇功的那一掌,看來就等於是擊向文青霜一樣,關山雄一見,更是大怒!


    實際上,倫奇功那一掌,明是攻向關山雄,但是他的心中卻也想一掌攻到文青霜的身上,將文青霜擊斃在倫家堡前!


    因為,文青霜和倫神武的婚禮,明日便要舉行,今日如果被關山雄將文青霜帶走,那麽這件事傳了開去,武林中人定然譏笑不絕,倫家堡在武林中,再也無立足之地!


    倫奇功自然也看得出關山雄的武功極高,自己未必攔得住關山雄,而且還有華缺在中作梗,希望文青霜得救,所以他才狠了狠心,裝著攻向關山雄,卻是擊向文青霜,想將文青霜一掌打死!


    文青霜若是已死,那麽關山雄自然也不會將她帶走的!


    而華缺若是見怪起來,倫奇功也可以號稱是錯手打死了文青霜,諒來華缺也是無可奈何。


    倫奇功為人極工心計,他在發出那一掌的電光石火間,早將一切事情全都想得十分周全。


    可是,他未曾想到的一點是:關山雄的武功,遠在他的估計之上!


    當他一掌狠狠擊出之際,關山雄勃然大怒,立即反掌以迎。


    兩人的手掌尚未相交,關山雄的掌力已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向前疾擁了過來,隻聽得“啪”的一聲,倫奇功隻覺得腕上一陣奇痛,手腕竟已斷折。


    而關山雄傾全力發出的那一掌餘勢未盡,掌力一起擁了過來,倫奇功如何抵擋得住,怪叫了一聲,身子已如斷線風箏也似,向上直飛了起來!


    關山雄一見到自己一發掌,便將倫奇功打得如此狼狽,前麵已沒有人攔路,他也不管倫奇功是死是活,一提真氣,便向前掠去!


    他一掌之間,便將倫奇功腕骨震斷,將倫奇功的人也震跌了出去,大展神威之佘,還有什麽人敢再攔住他的去路?


    是以,當關山雄再向前闖去之際,在他前麵的人紛紛退讓,避之惟恐不及。


    但是,在場的眾人可都和倫家堡有著極其深遠的關係。


    他們若是絕不出手的話,那麽以後,武林中人談論起來,他們也是麵目無光。


    因之一時之間,不約而同,數十種暗器各自帶著勁疾之極的唿嘯之聲,一齊向關山雄激射了過去。


    當眾人發出暗器之際,關山雄的身子早已到了兩丈開外了。因此,所有的暗器幾乎都是集中向關山雄的背部射來的。


    關山雄一聽得背後暗器激空之聲大作,驚心動魄,非比尋常,關山雄在一時之間,難以轉過身去,隻得猛地向前衝了一衝。


    他這一衝,疾向前掠出了兩丈有餘!而他的去勢之快,卻還在電射而前的暗器之上!有幾枚暗器,本來眼看已要射中他的身子的,這時卻又離得他的身子遠了。


    關山雄掠出了兩丈許之後,縱使遠有暗器射到,勢子也已大大減弱,關山雄全身真氣鼓蕩,力道自然而然地發出,將那些勢子已弱的暗器全都反震出去!


    這一來,在場的眾人都不禁呆了!


    要知道這時在倫家堡前的人全是武林高手,闖五湖,走三江,什麽樣的世麵未曾見過,但是他們卻也未曾見過一個人的輕功之佳,內力之高,到了關山雄這一地步的。


    一時之間,人人盡皆呆住了,出不了聲,竟變得出奇的靜寂。但是轉瞬之間,靜寂便為一聲怪叫聲所打破,隨著那一下怪叫聲,又有“砰”的一下,重物墜地之聲,眾人連忙迴頭看去,隻見倫奇功直到這時才由半空之中,落下地來。


    原來倫奇功被關山雄那一掌之力震到了三丈左右的高空之中,他連提真氣,減低向下跌來時的速度,所以落地之後,才得以避免骨折筋裂。


    他的右腕卻已又紅又腫,他額上滿頭是汗,大聲道:“快追!快追!”


    他雖是聲嘶力竭地叫著,可是所有的人卻都像是被釘子釘牢在地上一樣,一動也不動。


    倫奇功的心中怒極,衝到了他“[子的麵前,怪叫道:”快追啊!"


    倫神武麵有難色,道:“我、我……”


    倫奇功想及自己苦心經營倫家堡數十年來的威名,將要毀於一且,心中實是消極,陡地揚起了左手,一掌向倫神武摑去!


    倫神武想不到父親會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打自己,他猝不及防,一掌被摑個正著,一個跟跑,便向外跌出了一步。


    倫奇功咬牙切齒地罵道:“你這沒有出息的東西,連老婆給人搶走了,還不追麽?”


    倫神武捂住了臉,說不出話來。


    眾人之中,有和倫家堡關係不是怎麽深的,見了這幕活劇,都已忍不住笑出聲來。


    倫奇功的身子,陡地轉了過來。


    看他的雙眼之中,像是要冒出火來一樣,眾人不禁又都靜了下來。


    華缺在一旁見了這等情形,心中知道隻怕事情還會節外生枝!


    本來,他想出言勸一勸倫奇功的,但是他一轉念間,心忖倫奇功正在怒火頭上,而且心中對自己一定十分惱怒,自己出言,隻怕更會增加他的怒火。


    他一想及此,便不再出聲,隻是身子斜退數步,到了文天殘的屍體之旁,一卷衣袖,將文天殘的屍首卷了起來,負在肩上,身子又向後疾退了開去。


    倫奇功陡地轉向華缺,喝道:“華副幫主,你到何處去?”


    華缺的身子已在七八丈開外,應聲道:“我先去料理文幫主的後事!”這一句話講完,他的身子又已掠出了四五丈之外。


    華缺雖然是說去料理文天殘的後事,但是誰都可以看得出華缺是不欲再和倫家堡有什麽糾葛,因而趕緊離去,免受牽連。


    倫奇功心中一陣難過,他知道倫家堡栽了這一個筋鬥,那是再也翻不了身的了。


    刹那之間,他想起數十年來,在倫家堡上,不知花了幾許心血,不知道出生入死多少次,但是結果卻落得這樣一個下場,不禁心頭氣向上湧,隻覺得眼前金星亂冒,陡然之間,鮮血狂噴,倒在地上。


    倫奇功一昏倒在地,眾人互望了一眼,不到一盞茶時,竟然所有的人都已走了個幹幹淨淨!


    那是眾人全皆看出倫家堡從此聲名掃地,再也不值得與之交攀之故。


    刹那間,倫家堡前,竟隻剩下了倫奇功、倫神武父子兩人。


    那時,倫奇功也已醒了過來,他睜眼看到了眼前的冷清景象,心中已知道是怎麽一迴事了,不禁悲從心來,淚如泉湧。


    好一會兒,他才講得出話來,道:“武兒,你……扶我進去。”


    倫神武剛才雖然被他父親摑了一掌,但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卻也隻有父子同心的了,他扶起了倫奇功,向倫家堡中走去……


    卻說抱住了文青霜的關山雄,如飛也似向前疾掠而出,他隻是向南飛馳,因為他是在近河處和他新拜的師父分手的,因此他便再到那處去找他們。


    在小半個時辰之中,他已疾奔出了近二十裏之遙。而在那小半個時辰之中,他的左手也一直握住了文青霜的手腕。


    也就是說,他無窮無盡的真力一直在渡入文青霜的體內。


    他深厚的內力使得文青霜的精神漸漸地恢複,在半個時辰後,文青霜已經會開口講話了,雖然她發出的聲音十分微弱,但是她還是掙紮著道:“你……你快放我……下來。”


    關山雄一聽得文青霜的講話之聲,便陡地真氣一凝,停了下來。


    當他才一抱起文青霜的時候,文青霜臉色之難看,簡直已和死無異。但是,這時,當他一停了下來之後,低頭向懷中的文青霜看去,隻見她蒼白的麵色之中,已經有了一絲紅暈,那顯然是大有好轉了。


    關山雄心中大喜,忙道:“青霜,你覺得怎麽樣了,可好些了麽?”


    文青霜講的,還是那句話,道:“你……你快放我……下來。”


    關山雄卻聽不懂文青霜話中的意思,自顧自道:“你放心,我新拜的師父,一男一女兩人,是武林異人,功力之高,不可思議,我隻要帶著你找到了他們,你一定可以有救的了。”


    文青霜喘了一口氣,道:“你放我下來,我不要你……救我。”


    關山雄猛地一怔,道:“為什麽?”


    文青霜盡力將聲音放得最大,道:“我不要你救我,你放我下來吧。”


    關山雄大吃了一驚,雙手不由自主地一鬆,文青霜的身子也跌到了地上關山雄連忙俯下身去,但是文青霜卻身子一側,背對著他。


    關山雄歎了一口氣,道:“青霜,你……難道不肯諒解我麽?”


    文青霜一聲不出,關山雄道:“青霜,我對你的心意,難道你到現在為止,還不明白麽?”


    文青霜冷笑了一聲,道:“明白。我爺爺,他、他……”


    文青霜講到這裏,再也講不下去。


    關山雄苦笑了一下,道:“你若是以為我殺了文幫主,那你可錯了,他的的確確是和丐中三仙動手之後,傷重而死的。”


    文青霜仍是一聲不出。


    關山雄又歎了一口氣,道:“但是如果說文幫主之死,和我全然無關,那也未必。”


    文青霜道:“和……你有什麽關係?”


    關山雄道:“他在重傷之後,我未曾想及去救他,他還對我說了許多話,未能自運真氣,所以才突然間死去的。”


    文青霜冷笑道:“那也說不上和你有什麽關係,可是事情就是這麽簡單麽?”關山雄以十分誠摯的聲音道:“青霜,我相信你也知我極深,我是絕不會胡言亂語的人,難道你連這一點也不明白麽?”


    關山雄的話出口之後,好一會兒,他和文青霜兩人都不出聲。


    最後,還是文青霜先開口,道:“爺爺……他臨死之前,對你說些什麽?”關山雄答道:“我對他所說的話,還未必相信的。”


    文青霜追問道:“他說了些什麽?”


    關山雄道:“他說我原來的師父雷去惡,是毒屍花風姑的兒子一”關山雄才講了這一句話,文青霜的身子便陡地震了震,顯是關山雄的話,在文青霜聽來,也是意外之極!


    關山雄又道:“他還說文副幫主之死,雷去惡之投入峨眉,全是一件經營了三十年之久的大陰謀,因為雷去惡的父親是死在金龍幫與峨眉派之手的,這項大陰謀的目的,便是要使兩派火並。”


    文青霜呆了半晌,道:“你全然不信這番話,是也不是?”


    關山雄道:“那也未必,因為文幫主的話中,有許多地方,確有實據,但是我在未向花風姑盤問過之前,我卻還一”他剛講到這裏,忽然聽得一陣急驟的腳步聲自遠而近傳了過來。


    那陣腳步聲本就極其低微,而且來勢絕快,但關山雄此際內功絕高,再低微的聲音,他也可以聽得見。


    他一聽到有人以如此快疾的身法向前奔了來,便停住了話,向前看去。


    而就在他一停口之間,一條人影便已向前閃了過來。


    那條人影的來勢,堪稱快絕,一閃之間,便已到了近前,陡地停了一停。當那人在掠動之際,由於他的身法太快,根本沒有法子看清他是什麽人,等到他停了下來,關山雄定睛看去,才看到那是“毒如來”趙半心!


    趙半心外號“毒如來”,那是因為他雖然心狠手辣,但是麵上卻總是常年帶著笑容的緣故。但這時,趙半心的麵上神色,卻是十分惱恨!


    趙半心一見到關山雄,“哼”的一聲,道:“原來是你。”


    他隻講了一句話,身形一閃,又待向前疾掠而去。看他那種焦急的樣子,倒像是他正在逃避什麽人的追蹤一樣。


    關山雄正要想設法見一見趙半心,這時見到了他,自然不肯放他離去。因之,關山雄一見趙半心要走,忙道:“趙前輩,你且住。”


    趙半心身形不定,一直向前掠了出去,一麵道:“臭小子,有他媽的什麽事,下次見麵再說,這時不要來囉嗦。”


    他身法極快,這一句話出口,人已在十丈開外。


    關山雄一見,一抄手,又將文青霜抱了起來,向前便追,道:“趙前輩,我有幾句要緊的話要問你,請你止步!”


    關山雄連連飛縱,向前飛也似的趕了出去,他這句話講完時,身子已到了趙半心的背後,真氣再提間,身子在趙半心的身側掠過,已到了趙半心之前!


    趙半心陡地停了下來,一時之間,他幾乎不能相信那會是事實!因為他知道當關山雄起步向他追來時,他至少已掠出了八九丈。


    就算關山雄輕功高過他的話,要追上這八九丈的距離,也不是易事,說不定便得追出三二百裏,方始能夠追得上。


    但如今,關山雄卻隻不過講了幾句話,便已將之追上,關山雄的輕功之高,豈能想象?


    趙半心停了下來之後,心想:自己一定是認錯人了,那不是關山雄。


    可是,當他抬頭看去之際,站在他麵前的,非但是關山雄,而且,關山雄的手中還抱著一個人!


    趙半心的心中更是吃驚,失聲道:“好小子,你這身輕功,是何處學來的?”


    關山雄道:“說來話長了。我聽得文幫主說,三十年前,你在峨眉後山,曾偷聽到花風姑母子兩人所定下的陰謀?”


    趙半心道:“是,當時我以為大可利用,卻不料雷去惡這小子活不長,我白等了三十年。”


    關山雄在發出了那一個問題之後,心中等著趙半心的迴答,十分緊張,卻不料趙半心立即將答案講了出來,關山雄睦地一呆。


    趙半心向後望了幾眼,道:“好了,好了,你別再攔住我了一”他隻講了一句話,陡地出其不意,右手食指倏地伸出,向關山雄腰際軟穴點出,關山雄正在出神,趙半心出手又快,竟一下子給他點中!


    趙半心一點中了關山雄的軟穴,心中大喜,隻當關山雄一定被自己製住了。可是,也就在他心中大為高興之際,突然之間,隻覺出關山雄的軟穴之中,生出了一股極大的力道,向他的掌心撞了過來!


    趙半心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要知道軟穴是在腰際的軟骨之上,一被拿住,便全身酥軟,實是萬萬不能發出力道來的。


    而這時,趙半心分明是點中了關山雄的穴道,關山雄也分明是從軟穴之中,湧出了那麽大的力道來,趙半心如何不驚?


    毒如來趙半心乃是天下三毒之一,武功自然極高,見識之廣博,也堪稱一流。但是在武林之中,古往今來,能有幾個武功練到可以將任督兩脈打通的境地?


    而唯有任督兩脈打通,全身的所有穴道才能有真氣激射而出。


    是以,連趙半心這樣的人物,竟也不知自軟穴之中,亦可以有真力激發一事!


    當下,他身不由己,向後退出了一步之後,麵上的神色大是駭然,而也就在此際,自他的來路之上,也傳來了一下淒厲之極的唿叫聲。


    那種唿叫聲入耳,令人毛發直豎,文青霜首先禁不住呻吟了一聲。


    趙半心更是麵色大變,一個轉身,便待離去。


    關山雄雖覺得那一陣淒厲的唿聲,來勢十分之猛,而且如此驚人,那發出唿叫聲的,定然是窮兇極惡的邪派高人。


    如果關山雄不是為了要向趙半心查問究竟,他一定早已帶著文青霜離去,不再多生事了。可是這時候,他卻非向趙半心弄清三十年前,峨眉後山的事實真相不可,所以一見趙半心走,身形一晃,又已將趙半心的去路。


    趙半心一頓足,道:“你攔住我幹什麽,我勸你也逃走吧。”


    關山雄一呆,道:“我為什麽要逃?”


    趙半心大叫道:“那唿叫聲你聽不到麽?”


    這時,因為那淒厲的唿叫聲已越來越近,震耳欲聾,驚心動魄,是以趙半心講話已非提高聲音不可了。


    趙半心才一叫出那句話,怪叫聲又已近了許多,關山雄心頭也不免吃驚,連忙循聲看去。可是在一看之下,他不禁大喜!


    隻見一男一女兩人向前飛也似掠過來,雖然隔得仍遠,看不見他們兩人的臉麵,可是一看他們的身法身形,便知道那正是他新拜的師父、師母。


    關山雄心中得意,一時之間,也不去想想為何自己認作是世外高人的絕頂高手,竟會發出如此難聽、如同鬼叫也似的聲音來。


    他一揚首,道:“我逃?我為什麽要逃,這來的兩人,一個是我師父,一個是我師母,你定然做了什麽壞事,所以他們才追你,是不是?”


    趙半心為人心狠手辣,一生之中,不知道做盡了多少壞事,而且大陣大仗,也見過了不少,遇事自然也十分鎮定,但是他一聽得關山雄如此說法,卻也不禁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而就在關山雄這幾句話間,兩陣勁風先後卷到,那一男一女兩人,已經卷到。


    關山雄怪叫道:“師一”


    他隻叫出了一字,便陸地一呆。


    他是一麵叫,一麵抬起頭來,向來人看去的。他剛才已看到來人的身形,那的確是他的師父師母,絕不會有錯的事,所以他才先開口叫的。然而,當他一抬起頭來,看清了眼前的情形之後,他便叫不出來了。


    他拜那一男一女做師父,那一男一女兩人,自始至終,都是戴著人皮麵具,關山雄心中認定了他們是前輩高人,所以也不問他們的本來麵目如何。


    而這時,關山雄一抬起頭來,和那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向前掠來的一男一女,打了一個照麵,那兩人的麵上卻並沒有戴著麵具!而且,那兩人一見到關山雄也在這裏,似乎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身子震了一震,麵色也為之一變。世上哪有師父見了徒弟,麵色大變之理,是以關山雄心中立即大是起疑。再加上,關山雄立即看出如今站在自己麵前的一男一女兩人,麵容十分熟悉,像是曾在什麽地方看到過一樣?


    關山雄並沒有想了多久,便立時想起自己是在什麽地方見到過這兩個人的了!


    他想起自己有一次,在江邊上,看到了峨眉派的船在江中經過,那時,他正要歸隊,便泅水追了上去,卻不料船上已沒有一個峨眉派的人,而是自己從未見過的一對中年夫婦。


    那一對中年夫婦,就是眼前的兩人!


    而關山雄還可以記得自己就是被這一對中年夫婦關到了底艙之中,而認識了趙半心的。


    他一想起往事,心中便不禁好笑,因為他知道那一對中年夫婦行事極狠,當然不會是什麽世外高人,自己怎會錯將他們當做師父師母了?


    他立時一聲冷笑,道:“原來是你們!”那中年男子忽然沉聲道:“山雄,你這是什麽話?”


    務參


    那中年男子一開口,關山雄不由得張口結舌,講不出話來。


    他本來心中已經以為眼前的一男一女,萬不是他的師父師母了。


    但是,那中年男子一開口,卻又正是他師父的聲音,關山雄想起剛才自己說話之際,態度大是不敬,心中不禁大是惶恐。


    他心中一惶恐,許多疑問,也隻得暫時拋過了一邊,忙道:“師父,師母,你們兩人……沒有戴麵具,我一時認不出來……”


    那中年男子揮了揮手,道:“算了,不知者不罪,你且站開些。”


    關山雄忙道:“是!”他抱著文青霜,向後退出了兩步。


    在退出於兩步之後,他才猛地想起自己帶著文青霜飛馳,目的正是要找師父師母為文青霜治傷,所以他又揚聲叫道:“師父!師母!”


    那中年男子恍若未聞,他身邊的婦人卻轉身向關山雄走了過來,道:“什麽事?”


    關山雄還是第一次看清楚他師母的麵容,隻見乍一看,她的麵容也絕無怪異之處,然而看多了幾眼,便可以看出她麵上的神情,始終是那樣,竟連麵上的肌肉都不動一下。


    那張平板的臉,使人越是看,心中便越是起陰森可怖之感。


    關山雄看了幾眼,心中感到害怕,忙低下頭去,道:“師母,這位文姑娘身受重傷,我正帶著她,到處找你們兩位。”


    那中年婦人向文青霜略望了一眼,道:“她死不了,你放心好了,有我們兩人在,難道還能讓她死了麽,就算她已斷了氣,也要叫她死裏逃生,且待我們對付了趙半心再說。”


    關山雄一聽得師母那樣說法,心中大喜。


    這時候,他也已聽到趙半心和他的師父正在大聲講話,他並沒有用心聽,隻聽得趙半心稱他的師父叫什麽“天王”。


    關山雄聽了,心中又不禁覺得十分安慰,因為什麽人外號之中,如能有“天王”兩字的,那總也差不到什麽地方去了。


    她師母一和他講完了之後,身形倒縱,便向趙半心掠去。


    隻聽得趙半心叫道:“你們們兩人,若要以二敵一麽?”


    那中年人冷冷地道:“趙半心,我們兩夫婦遇事,向來一齊上陣,你難道連這一點都不知道麽?”


    趙半心的麵色煞白,顯見得他心中十分害怕。


    站在兩丈開外的關山雄見了,心中暗忖:一山還有一山高,這句話當真不錯。毒如來趙半心,這個魔頭,黑白兩道上的人物,誰聽到了不頭痛?可是趙半心遇到了文天殘,遇了自己的師父,卻也一樣如此害怕!


    趙半心的麵色雖然蒼白,但是他卻還要勉強做出笑容來,道:“老齊,你們兩個對付我一個人,還要一齊出手,這事傳出去,未免不很好聽。”


    關山雄心中一動,暗忖:原來自己的師父是姓齊,自己還是第一次知道。他這時正全神貫注地看著前麵,竟連文青霜在連聲低唿他,也未曾聽到。文青霜叫了幾聲,未聽得關山雄答應,賭氣不再出聲,緊緊地抿上口。


    那一麵,那中年人冷冷地道:“你可是害怕麽?”


    趙半心嘻嘻賠笑,道:“你們兩人一起出手,誰要說是不害怕,那可是假的。”


    那中年人“嗬嗬”大笑,想是趙半心送的這一頂“高帽子”,他戴得十分舒服。


    隻見他和中年婦人兩人互望了一眼,那中年人道:“你既已知自己的不是,我今日倒也可以放過你。”


    趙半心喜出望外,道:“若是老齊你肯放過小弟,那我總不敢再犯虎威。”那中年人道:“可是我卻也不是平白放你的,我出三個難題,你若……能解得,我便放你離去,隻要你不再犯在我們手中,那便可沒有事了。”


    趙半心麵有難色,呆了半晌,道:“既是如此,那也隻有勉為其難了。”


    關山雄聽得興趣大增,心想師父不知出什麽難題給趙半心做?


    他正在想著,文青霜又叫道:“山雄,山雄!”


    文青霜的聲音,在傷後本就十分低微,而她在叫的時候,似乎又有意壓低了聲音,是以又一直叫了五六下,關山雄才聽到。


    關山雄忙低下頭來,道:“青霜,什麽事?”


    文青霜將聲音壓得更低,道:“山雄,那一男一女是什麽人,你可知道?”關山雄“啊”的一聲,道:“你還不知麽?我新投人他們門下,他們是我的師父師母。”


    文青霜蒼白的麵上,現出十分焦急的神情來,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問你,你可知道他們兩人究竟是什麽人?”


    關山雄呆了一呆,正想說“我不知道”,可是也就在此際,那中年婦人轉過頭,向他們兩人望了過來。


    他們兩人講話的聲音雖低,可是看那中年婦女麵上的神情,分明是聽到了他們在講什麽的。


    她兩道目光,陰森冰涼,令人望而生畏,就像是兩道冷電一樣!


    文青霜心中吃了一驚,忙低聲道:“我們且別再說下去了。”


    而那中年婦人的身子,也似有意無意地向後退出了七八步。


    文青霜更閉口不語,關山雄為人沒有心機,他根本沒有看出事情有什麽不對,隻是一個心思想看看自己的師父究竟出什麽難題給趙半心做。所以,他一看到文青霜不再講話,便也不放在心上,抬頭向前看去。


    隻見他師父側頭想了一想,道:“有了!”


    他“有了”兩字才一出口,身子已經拔起了七八尺,斜斜向前落去。


    他身子下沉了兩三尺,便站在一根石柱之上。


    那根石柱約有六尺高下,一人合抱粗細,那中年人一站了上去,“哈哈”一笑,石柱便陡地下陷了一尺。


    關山雄失道叫聲:“好!”


    那中年人又是一笑,那石柱再向下沉了一尺,他連笑了五六聲,人已站到了平地之上,而那麽粗大的一根石柱,竟已完全沒入了泥中!


    關山雄看得手舞足蹈不已,這樣的千斤墜功夫,他的確是從來也未曾見過!


    那中年人意態瀟灑,向外跨出了一步,道:“趙老二,我要你不可用雙手,將這根石柱起出來。”


    趙半心麵有難色,道:“老齊,你不準我用雙手,這不是有心與我為難麽?”


    關山雄也覺得若是不準用雙手,而要起出這根石柱的話,那也未免太困難了些,這個難題又豈是趙半心所能做得到的?他心地甚好,剛想開口,請師父準趙半心用雙手時,那中年人已冷笑一聲,道:“趙老二,你有多少功夫,別當我不知道,你是怕我知道了你的武功底細,是不是?”


    趙半心忙道:“哪有這等事,老齊,你也太愛瞎猜疑了。”


    那中年人道:“沒有最好,那你快不用雙手,將這根石柱自地中起出來。”趙半心側著頭,向地上石柱埋沒之處,打量了半晌,突然身子向前躍出,他躍出的時候,身子離地並不算高,但是落地的時候,卻十分沉重。


    關山雄雖站得遠,也覺得似乎連地麵都在震動。而他的落腳之處,就在石柱埋沒的旁邊,用力一頓之下,那根石柱竟倏地向上冒起了尺許來!


    趙半心一笑,道:“獻醜了!”身子又跳了起來,重重落下,他每落下一次,那根石柱便向上升起了尺許來,六七下過處,石柱竟完全升了起來,而禮


    他的確未曾動過雙手!


    那中年人麵上神色,十分慍怒,但口中卻冷冷地道:“好功夫,好功夫。”趙半心則十分惶恐,忙道:“不算什麽,比起閣下來,要差得遠了!”


    武林中人見麵論高下,總是自認武功絕頂的居多,像趙半心那樣自認低微的,卻還少見得很。


    趙半心也絕不是自己甘心認為武功不如人家的人,但是他這時卻不得不忍氣吞聲,如此說法,那是他知道對方夫妻兩人不論武功,或是心腸的狠辣,俱皆在他之上的緣故!而且,他這時的處境,可以說是尷尬之極!


    雖然那中年人說得十分明白,隻要他能夠解出三個難題,那就是放他自由離去。但是,趙半心從自己解出了第一個難題之後,對方的麵上便現出慍怒之色這一點來看,便知道事情絕沒有如此簡單了。


    他知道,那就算將三個難題一一應付過去,對方仍然會有留難他的借口的。但是,他卻又沒有辦法不將那三個難題應付過去!所以他才不得不先給一頂高帽子給對方戴,想看看對方的心情如何。


    怎知他那一頂高帽,對方卻全不領情!


    隻聽得那中年人冷笑一聲,道:“你大可不必說違心之言,你看好了!”他話一出口,身形陡地一矮,“唿”的一掌,已向前拍了出去。


    他本來是麵對趙半心的,可是在發出這一掌的時候,身子卻偏了一偏,因之他這一掌的掌力,便變成了在趙半心的身邊掠過。而他的掌心又是微微向下的,所以掌力便匝地卷出,隻聽得“唿唿”風聲過處,在趙半心的身旁,三尺寬窄,丈許長短的一道地麵之上,所有的野草砂石盡皆為掌力所催,卷向前去,在那一道地麵的盡頭處,堆成了一堆。


    那中年人冷笑一聲,道:“這次,可以準你使用雙手了。”


    這時,旁觀的趙半心和關山雄兩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那中年人所要出的難題是什麽。


    趙半心賠笑道:“老齊,你要我做什麽啊。”


    那中年人哈哈一笑,道:“這堆在一堆的砂石野草,原來盡是在這一塊地麵上的,是不是?”


    趙半心一聽,已經猜到了幾分,麵色不禁微微一變,道:“是。”


    那中年人道:“好,那你就將這些野草種在原來的地方,那些砂石,也放迴原來的地方,若是弄錯了一棵草,一塊石,便自己打一下耳光。”


    那中年人話未講完,趙半心的麵色,已經氣得鐵也似青!


    趙半心畢竟是一代高手,武林中極享盛名的人物。


    那中年人所出的第一個難題,還可以說是在去較趙半心的武功,然而這第二個難題,那卻是存心侮辱了!


    趙半心氣得講不出話來,那中年人又道:“若是你自己認為不能將草石安放原位,那你就數一數有多少塊石子,有多少株草,一樣自打一下耳光,照總數算來,可以給你打上一個七折!”


    趙半心氣得身子亂顫,道:“老齊,你這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那中年人笑道:“笑話,是你自己答應接我三個難題的,何以又反悔了?”趙半心道:“你……你這算是什麽?草已離了地麵,怎還能種迴原處?”那中年人搖頭道:“那是你的事情了,若是你辦不到,趁早自打巴掌。”


    關山雄在一旁,見師父出了這樣一個不近情理的難題,心中也是大不以為然。’


    他剛想說話時,隻聽得趙半心陡地發出了一聲怒吼,雙手揚處,十來枚晶光閃閃的三才釘,電也似疾,向前激射而出!


    那中年人像是早已料到趙半心必然有此一著一樣,趙半心的暗器才一暴射而出,他雙手衣袖,也已一齊向上揚了起來。


    隨著他衣袖向前蕩出,兩股勁風洶湧前去,那十來枚三才釘盡被拂向半空。


    趙半心一擊不中,一聲怪叫,足尖點處,身子立即向後倒縱而出。


    趙半心的去勢,可以說快到了極點,但是那中年人的去勢,卻比他更快!一聲長晡聲過處,如影附形,已疾追了過去。


    趙半心也早知對方的功力深厚,所以他在退出之際,是倒退而出的,仍然麵對著那中年人,他一見那中年人以雷霆萬鈞之勢追逼了過來,心中又驚又喜。


    他驚的是對方的武功如此之高,來勢之快,竟超乎自己的想象之外!


    而他喜的是,他有一件多年來,武林中人,知者絕少的獨門兵刃,這時用來對付對方,卻是再合用也沒有了。


    他右手在腰際一按,“啪”的一聲,手中已多了一根粗如手臂、長可尺許的圓棍在手。


    他手在圓棍末端一按,隻聽得“啪啪啪”三聲響,那圓棍陡地伸長,由一尺變為兩尺,由兩尺變成三尺,竟伸成了四尺來長、尖端鋒銳之極的一件怪兵刃!


    他那件兵刃一出手,根本不必發出任何招式,隻是對準了那中年人而已。


    當他兵刃出手之際,看來隻像是一根點穴橛,連那中年人也不知道趙半心有著這樣一件陰險的兵刃“奪命槊”!所以,那中年人向前撲來的勢子,絲毫不減!


    在電光石火之間,奪命槊長出了四尺,而那中年人向前撲來的勢子不減,那等於是那中年人自己向槊尖之上,疾撞了過去!


    在那片刻之間,趙半心的心中,實是高興之極,因為強敵一去,他便可以雪恨洗恥了。


    可是,趙半心未免高興得太早些了!


    隻見槊尖到處,那中年人立時停下身子來。


    也就在那中年人身形一凝之際,趙半心手臂倏地向前一伸,槊尖又向前伸出了半尺。


    本來,當那中年人停了下來之際,恰好胸口抵住了槊尖,連衣衫也未被刺穿。但是趙半心緊接著而來的那一刺,卻是快到了極點,令人避無可避!


    那中年人猛地吸了一口氣,胸口立時凹陷了下去,但也隻不過陷下了五寸許,槊尖仍然“啵”的一聲,刺人了他的胸口半寸。


    那中年人一聲怪叫,手腕翻處,五指已經向奪命槊抓出!


    那一抓之精妙,更是難以言喻,令得趙半心這樣的身手,居然也縮手不迭。


    那中年人一把抓住了奪命槊,立時向前一送。


    這一送,槊尖便已離開了他的胸前,鮮血立時冒了出來,將他身上的一件灰袍染紅了一大攤。


    但是,也由於這向前一送的力道極大,趙半心一個把握不穩,五指一鬆,奪命槊在他的手中滑過,槊柄已經撞在趙半心的胸前!


    那一撞的力道顯然不輕,因為奪命槊的柄是平的,絕不鋒銳,可是,隻聽得一下骨裂之聲過去,槊柄竟也插進了他的胸口!


    趙半心怪叫了一聲,雙手握住了奪命槊,身子騰騰騰向後退出了七八步,終於站不穩,“砰”的一聲,跌倒地上。


    那中年人身形一晃,便趕了過去,一聲怪笑,道:“你這件兵刃,如此陰險毒辣,死在你這兵刃尖上的人,想來不會少了,如今叫你自己死在這兵刃的柄上,也算是天公地道了吧?”


    趙半心雙眼翻白,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關山雄一見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急,因為他還有話要問趙半心,要是趙半心就此死去的話,那麽世上就隻有花風姑一人知道其事了。所以,他連忙足尖一點,身形掠向前去,叫道:“師父,且慢下手,我還一”他隻講到這裏,便已趕到了近前。


    他一到了近前,下麵的話,便再也講不下去了,因為他已看到趙半心不但胸前傷處血如泉湧,而且七竅之中也是血流汩汩,分明已經死去,那根四尺來長的奪命槊仍然豎在他的胸上,像是一根旗杆一樣。


    關山雄一見了這等情形,不禁歎了一口氣。


    那中年人轉過身來,道:“山雄,這趙半心乃是無惡不作之人,他死了,何以你竟會感到可惜而長歎了起來?”


    關山雄一聽得他師父這樣責斥他,不禁慌道:“不,不是感到可惜,隻不過是我有一件事要問他,如今他死去了,那就要麻煩得多了。”


    那中年人“哼”的一聲,道:“咱們在江湖上行走,除惡勢恐不盡,豈可以為了有話要問這種人,便可以容他們在世上苟延殘喘?”


    那中年人的這幾句話,責得詞正意嚴,關山雄的心中,十分佩服,忙道:“是,師父說的是。”


    那中年人一腳踏出,將趙半心的屍體踢出了兩三丈去,落入了草叢之中。關山雄道:“弟子想求師父救一救文姑娘。”


    那中年人轉過頭去,和那中年婦人,互望了一眼,卻並不迴答。


    也就在這時,關山雄隻聽得文青霜連聲道:“山雄,你快帶了我離開,快,快!快離開他們。”


    文青霜講來十分急促,關山雄聽了幾遍才聽明白,奇道:“我正在想懇求他們兩位救你,你怎麽反倒要離開了?”


    文青霜還待再開口時,那中年人已向前走了過來,向文青霜一指,道:“你說的文姑娘,就是她麽?”


    關山雄忙道:“是她。”


    那中年人道:“你且將她放下來。”


    關山雄一聽,連忙依言,將文青霜放了下來。


    卻不料他才將文青霜放下來,文青霜足尖一點,便向前飛奔而出!


    關山雄驚愕之極,竟呆立不動。


    那中年人一步跨出,手已伸出,文青霜身子軟弱,才奔出了兩步,身子一晃,已幾乎撲倒在地,那中年人一伸手,正好將她抓住!


    關山雄一見師父抓住了文青霜,文青霜還在掙紮,忙叫道:“師父,文姑娘脾氣不好,你先放開她,我來勸她。”


    那中年人一聲冷笑,道:“你勸得她聽麽?”


    關山雄聽了,不禁一呆,不知道師父這樣說法,是什麽意思。


    也就在此際,他師母已經掠了過來,道:“山雄,你不必多理了,她脾氣本就不好,再加上重傷之後,自然更不肯相信外人,你將她交給我們,可放心得下?”


    關山雄忙“噢”的一聲,道:“將她交給師父師母,我又有什麽放心不下的?”


    關山雄這句話才出口,隻聽得文青霜疾叫道:“山雄,你~”


    可是文青霜的話隻講了三個字,便陡地沒有了下文。


    關山雄抬頭看去,隻見師父已將她負在肩上,向前疾掠而出。


    關山雄怔了一怔,忙道:“師父,你要將文姑娘帶到哪裏去?”


    可是那中年人卻並不迴答關山雄的問題,他身法快絕,轉眼之間,便自不見。


    關山雄的心中,雖然覺得沒有不信自己師父之理,可是他總覺得事情像是有什麽不對頭的地方,使得他發足便追了上去。


    關山雄此際自己不知道他自己功力之高,已是天下無敵了。他拔足一追,“刷”地已躥前了三五丈。


    他師母連忙要追時,卻已追趕不上,隻得叫道:“山雄,你快站住!”


    關山雄正在向前飛奔,一聽得師母叫喚,卻是不敢不停下來。


    他才一停下,那中年婦人已奔到了他的麵前,沉聲喝道:“山雄,你可是信不過你師父麽?”


    關山雄十分惶恐,道:“自然不是,師母莫誤會。”


    那中年婦人“哼”的一聲,道:“那麽,你追上去做什麽?”


    關山雄道:“我……我是記掛著文姑娘的傷勢,所以才想追前去看看的。”那中年婦人道:“你隻管在這裏等候,我和你師父兩人必然傾全力去救文姑娘,你不可離開,等我們迴來時再說。”


    關山雄的心卻忐忑不定,他不明白為什麽師父師母救文青霜的時候,不肯讓自己在身旁。


    可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他除了答應之外,也別無他法可想。


    他略想了片刻,便點了點頭,道:“好,我在這裏不走便是了。”


    他才一出口,那中年婦人身形疾展,已向前飛逸了出去。


    關山雄望著她的背影,想著文青霜的安危,心亂如麻,來迴踱了幾步,歎息之聲不絕,他偶一抬頭間,忽然看到前麵矮木叢中,似乎有人影一閃,關山雄怔了一怔,喝道:“什麽人?”


    那人影又閃了一閃,才站定了身子。


    隻聽得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道:“關老弟,你不認得我了麽?”


    關山雄定睛看去,已經看清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金龍幫堂主之中的出色人物,周心威。


    關山雄奇道:“原來是周堂主,你如何會過黃河來的啊。”


    周心威的麵色,像是十分驚懼,他緊張地四麵望了一下,才道:“我是想到倫家堡去的,怎知到了倫家堡前,已經人事全非了。”


    關山雄歎了一口氣,道:“如此說來,文幫主的死訊,你也知道了?”


    周心威的麵色,變了一變,道:“是啊,關老弟,你武功進展得如此之快,武林中著實罕見,可喜可賀。”


    關山雄一呆,道:“周堂主,你這樣說法,是什麽意思,難道以為文幫主真的是我害死的麽?”


    周心威道:“關老弟,別人或者不信你,但是我卻是信得過你的,我信你武功再高,也是不會害死文幫主的!”


    關山雄在這些日子來,在江湖上顛沛流離,受盡了苦楚,最難過的還是幾乎沒有一個人相信他,連他本派峨眉高手,也都將他當做了敵人,這時一聽得周心威講出如此信得過的話來,他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絲知己之感,長歎了一聲,道:“周堂主,你肯如此信我,我實是感激不盡了。”


    周心威“哈哈”一笑,從矮木叢中,向外跨了出來。


    他雖然在笑著,但是笑聲卻十分勉強,尤其當他自矮木中走出來的時候,步法竟略現娘跑,再加上他麵色士分蒼白,看來竟像是他剛經曆了一場極度驚恐的事,如今猶有餘悸-樣。


    周心威乃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即使在集武林精華人物的金龍幫中,他也可以算得上是第三、四位人物,關山雄每次見到他,都見他氣定神閑,氣度不凡,從來也未曾見過他如此形狀的。


    關山雄心直口快,忍不住問道:“周堂主,你沒有什麽吧?”


    周心威來到了離關山雄隻有五六尺處,才站定了身子,道:“我沒有什麽,聽得人家說,你將文姑娘帶走了,是不是?”


    關山雄忙道:“是啊,文姑娘傷勢極重,我已將文姑娘交給我師父師母去救治了。”


    周心威呆了一呆,道:“你師父師母?”


    關山雄道:“是,我新拜了一對異人夫婦為師,他們的武功極高,我能夠擊退丐中三仙,全是他們的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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