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店門外擺著各式各樣的豆腐。


    光顧的人都是上了年紀的婦人較多。


    唐竹權皺著鼻子,盯著賣豆腐的那個老人。


    他立刻問龍城璧:“大年初一,難道豆腐店裏有酒喝?”


    龍城璧淡淡一笑:“難道你以為我會帶你來這裏吃豆腐?”


    賣豆腐的老人很忙碌。


    他好像完全沒有發覺龍城璧和唐竹權兩人,一起走進了豆腐店之內!


    從外麵看來,這一間店鋪的麵積並不廣闊。


    但穿過了店鋪外堂,轉過一條短窄的走廊之後,裏麵竟然是一個氣魄壯嚴的練武廳。


    練武廳兩旁,分別擺著八座巨型的兵器架。


    兵器架上的兵器,包括了刀、槍、劍、戟、矛、狼牙棒和鋼盾、鋼叉,還有鋼鐵製成的三節棍。


    唐竹權籲了口氣。


    他想不到這間平平無奇的豆腦店,裏麵竟然有一個這樣的練武廳。


    在練武廳的盡頭,還有一張金桌。


    看見了這張金桌,唐竹權的心跳立刻快了起來。


    這一張金桌,最少也有千斤的重量。


    光是一千斤黃金的價值,就已經令人為之咋舌。


    但令到唐竹權為之一陣心跳的,並不是這一張金桌,而是金桌上的三十缸醉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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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缸醉春風,其中有兩缸的泥封已被撬開。


    酒香四溢,唐竹權還沒有忘記醉春風那種醉人的香氣。


    唐竹權大步上前,捧起其中一缸,就想仰首喝下!


    三十缸醉春風的後麵,突然響起了一個人的歎息聲。


    唐竹權連忙把酒放下,問道:“衛空空?”


    酒缸後立刻冒出了一張英俊,但卻帶著七分酒意的臉。


    唐竹權沒有猜錯。


    他隻是聽到這個人一下的歎息,便已認出這把聲音是衛空空的。


    衛空空。


    天下獨一無二,專砍江湖敗類腦袋的偷腦袋大俠衛空空,居然在這間豆腐店裏喝酒。


    而且他喝的還是唐竹權渴望已久的醉春風。


    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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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春風果然是好酒。


    衛空空喝了兩缸,渾身舒服極了。


    但他看見了唐竹權之後,卻又渾身不舒服到了極點。


    唐竹權哼聲,道:“你獨個兒躲在這裏喝醉春風,居然不關照老子,這還算是什麽朋友?”


    唐竹權哼聲,道:“實不相瞞,連在下都不知道今天會有這種口福。”


    唐竹權冷冷一笑。


    龍城璧微微笑了笑,道:“衛空空的確不知道這裏居然會有三十缸好酒在等著他,就正如連你自己也不知道這裏會有三十缸醉春風一樣。”


    唐竹權抓抓腮子,道:“這些酒本已被寶馬別院的王八蛋運迴去了,怎麽忽然又會在這裏?”


    龍城璧淡淡一笑道:“寶馬別院可以把酒運迴去,咱們也可以把酒買迴來。”


    唐竹權不懂。


    衛空空也是莫名其妙。


    就在這個時候,賣豆腐的老人來了。


    他賣的豆腐又香又滑。


    但這個老頭兒的臉,卻滿是皺紋,而且身上還臭得很。


    那是酒臭。


    唐竹權一看見這個老人,就知道他也是個誌同道合的醉鬼。


    龍城璧悠然一笑,道:“這三十缸醉春風,就是這位老前輩親自買迴來的。”


    唐竹權道:“寶馬別院怎肯把酒賣給他?”


    賣豆腐的老人哈哈一笑,“他們當然不肯賣,但老子已把銀子放在運酒的馬車上,同時還點了勒氏雙雄的麻穴,這三十缸酒,就隻好換一個地方,來到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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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勒氏雙雄,是寶馬別院的護院高手,雙刀合璧,江湖上能攖其鋒的人並不多。


    勒氏雙雄負責運送三十缸醉春風,本可勝任愉快,但他們怎樣也想不到,途中居然會出現強盜。


    強盜通常都搶掠金錢財物的。


    但這個強盜卻搶酒。


    這三十缸酒的價值,最少也在黃金千兩之譜。


    但這個強盜卻隻放下紋銀三十兩,就把這些酒全部搶走,臨走的時候還對勒氏雙雄說道:“這種比醋還酸的劣酒,一兩紋銀一缸,絕對沒有虧待兩位了。”


    勒氏雙雄眼巴巴的望著三十缸醉春風被人搶去,竟然毫無還手之力。


    因為這個強盜一出手就已經把他們的麻穴製住。


    怪事年年有。


    想不到大年初一,會出現一個搶酒的強盜。


    這個強盜,就是賣豆腐的糟老頭兒。


    他究竟是什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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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竹權自從二十歲開始,一直都自稱“老子”!


    他說話的時候,總是滿嘴老人前老子後的,甚至在他父親唐老人麵前,也曾自稱“老子”。


    唐老人忍不住狠狠一拳就向他的臉上打去。


    “老子是你的老子,你是老子的兒子,你憑什麽在我麵前自稱老子?”


    唐竹權自稱老子已成習慣,這種自稱,可謂粗魯,毫無禮貌。


    但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唐竹權本來就不是一個謙遜有禮的人。


    唐竹權喜歡自稱老子,而這個賣豆腐的老人,也是喜歡自稱老子的。


    唐竹權忍不住問龍城璧:“他究竟是誰?”


    龍城璧道:“唐兄,你常自詡酒量冠甲天下,但若與這位前輩相比,恐怕還有一段距離。”


    唐竹權一怔。


    “難道他就是四十年前的不醉神翁簡天癡?”


    賣豆腐的老人突然撫須大笑:“難得!難得!難得老子退隱江湖四十年,還有人能記得起不醉神翁這四個字。”


    龍城璧道:“這位老前輩,正是不醉神翁。”


    不醉神翁簡天癡的輩份,比唐老人還高一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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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年前,簡天癡曾在泰山召開論劍大會。


    論劍大會純粹以武會友,點到即止,結果簡天癡第一陣就敗了下來!


    擊敗簡天癡的,是一個不見經傳的無名劍客。


    其實那個劍客的劍法,雖然頗見突出,但亦絕非簡天癡的敵手。


    為什麽?


    原來這個劍客,是太湖一間酒莊的少東主!


    簡天癡欠下這個少東主不少酒債,少東主對他說道:“論劍大會上你故意敗陣,這筆酒債就一了百了,而且以後你要喝多少,就盡管到我的酒莊來喝個痛快。”


    簡天癡不喜歡爭名,亦不喜歡奪利。


    他唯一的嗜好,為了喝酒,他竟然不惜犧牲一世英名,故意敗在這個酒莊少東主的劍下。


    三個月之後,簡天癡到了太湖那間酒莊,喝個不亦樂乎。


    如是他瘋狂地喝酒半年,忽然之間傳出簡天癡的死訊。


    簡天癡因喝酒過量,醉死了。


    這一個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就傳到武林每一個角落。


    但一年之後,簡天癡又重現江湖,他一出手就把那個酒莊少東主一劍殺死。


    簡天癡為什麽忽然要對他下毒手?


    原來這個少東主在泰山“揚威”之後,名聲大噪,他居然立刻就開設了一間武館,設帳授徒。


    太湖神劍手伍璜之名,已在泰山論劍大會中傳遍天下。


    可惜伍璜並不是個正人君子。


    他的名氣越大,勢力也越大。


    當他勢力坐大之後,他所幹的壞事簡直就令簡天癡無法容忍。


    結果,簡天癡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出麵與伍璜交涉。


    伍璜居然暗中遣派高手,欲暗算簡天癡。


    但簡天癡功夫畢竟較高,經過一番劇戰之後,伍璜全軍覆沒,而這個沽名釣譽的酒莊少東主也死在簡天癡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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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春風一缸又一缸的被喝掉。


    唐竹權大讚好酒。


    他一麵讚,一麵拚命的把酒猛灌。


    連簡天癡都不能不承認這個大胖子是天下第一號醉鬼。


    現在的簡天癡,雖然仍然喝酒,但喝的數量已大為減少。


    唐竹權對簡天癡道:“如此佳釀,何不開懷痛飲一番?”


    簡天癡歎息一聲,道:“酒雖好,但老子的心情不好,又如何能開懷痛飲?”


    唐竹權放下酒缸,道,老前輩有何心事,不妨直說,若老子能助一臂之力,自當效犬馬之勞。”


    “犬馬之勞四字,未免太顯重一點罷?”衛空空笑了笑道:“他的心事,並非你所能為他解決的。”


    唐竹權道:“卻是何故?”


    簡天癡道:“今屆馬王大賽,老子也在被邀請參加比賽之列。”


    “馬王大賽?”唐竹權笑了笑,道:“這種玩藝兒可不怎麽樣有趣,還是喝酒過癮些。”


    龍城璧苦笑一聲,道:“唐兄自然認為喝酒比騎馬過癮,但別人卻不是這樣想法。”


    “別人?”唐竹權道:“這個別人,你指是誰?”


    龍城璧道:“銀衣血手魔石九燒。”


    唐竹權道:“金蹄堡堡主?”


    龍城璧道:“不錯,正是此人。”


    唐竹權冷冷一笑,道:“石九燒乃江湖敗類,老子恨不得把它當作醉春風,一口吞掉。”


    龍城璧淡淡一笑,道:“醉春風是很可愛的好酒,但石九燒這個人卻一點也不可愛。”


    唐竹權道:“何止不可愛,簡直就令人可惡可憎可恨可……”


    衛空空揮揮手,道:“別再喝下去了,喝醉的人,總是特別嚕蘇。”


    唐竹權瞪眼怒道:“你敢說老子已經喝醉了?”


    衛空空道:“喝醉了的人,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已經喝醉。”


    唐竹權一拍桌子,大罵道:“姓衛的,別以為老子怕了你的砍腦袋劍法。”


    衛空空冷笑一聲:“難道你想與我一較高下?”


    唐竹權喉嚨裏發出一陣怒吼。


    “站出來,別躲在酒缸後。”


    “胖鬼,你以為衛某真的怕你?”


    “怕不怕你心中有數,站起來,咱們在這裏拚個高低。”


    唐竹權咄咄逼人。


    衛空空也兇巴巴的樣子。


    眼看這一對老朋友快要大打出手了,龍城璧和簡天癡仍然無動於衷,不但不勸一勸,反而在旁看得津津有味!


    難道他們真的希望自己人打下一場大架,真刀真槍的拚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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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竹權早就站在練武廳的中央。


    衛空空不甘示弱地衝出,兩人果然交手起來!


    唐竹權的五絕指法,天下無雙。


    衛空空的砍腦袋劍法,威震江湖。


    這一戰打下來,應該非常可觀。


    然而,他們的“拚命”,卻是徒具姿勢,並非名副其實的生死相搏。


    他們越戰越遠,頃刻之間,竟然混戰到那條短窄的走廊。


    龍城璧與簡天癡相視一笑,也大步跟了上去!


    就在此刻,走廊外驀地傳來一陣慘唿之聲。


    隻聽得衛空空與唐竹權同時大喝,兵器交鳴之聲響個不停。


    龍城璧與簡天癡心裏有數。


    唐、衛二人無故爭吵,甚至動武,並不是喝醉,而是他們早已察覺到走廊之外,有敵人掩至。


    龍城璧與簡天癡都是江湖經驗老到之輩,一眼便看出他們是在故弄玄虛,以內訌為名,卻出其不意把敵人殺個措手不及。


    唐竹權身材胖大,驟眼看來,給人一種遲鈍的感覺。


    但他剛到走廊,立刻就有兩個黑衣人被他用五絕指法擊倒。


    另外還有六個黑衣人,手持刀劍,撲向衛空空。


    衛空空目光如炬,一眼便已認出這六個黑衣人中,其中有三個乃是橫行隴北多年的勾魂三魔手。


    三魔手雖然用刀作為兵刃,但最厲害的還是他們的左手。


    他們往往以刀作為掩護,敵人隻顧對付其兵刃,冷不防主要殺著,卻是來自他們的左手。


    左手勾魂,穿心鎖脈,是三魔手的拿手好戲。


    衛空空非常恨三魔手這種無惡不作的江湖敗類,三年前幾乎與他們火拚。


    但最後卻給龍城璧勸了開去。


    龍城璧勸開衛空空,是因當時衛空空醉得很厲害,根本連劍都拿不穩。


    想不到現在勾魂三魔手竟然闖到這間豆腐店的後堂。


    衛空空自然不再客氣,施出生平絕學與三個周旋。


    三年前衛空空喝得爛醉如泥。


    現在的衛空空,也有七八分酒意。


    但每當衛空空有七八分酒意之際,正是他發揮砍腦袋劍法威力最大的時候。


    颼!


    颼!


    颼!


    砍腦袋劍法來了!


    但這一次,衛空空並沒有砍掉他們的腦袋,而是把他們三人的左手,全部砍了下來。


    唐竹權咧嘴大笑,道:“砍得好!”


    勾魂三魔的臉色同時變成慘白。


    另外三個黑衣人,卻極為兇悍,不顧一切的揮劍纏鬥衛空空。


    衛空空劍鋒抖動,雖然手中一柄長劍並非品質上佳的寶劍,但殺氣之強烈,連站在三丈之外的簡天癡亦深深察覺到。


    簡天癡看得不住點頭。


    衛空空劍氣如虹,十招之內,再把這三個持劍的右手全部砍斷。


    六個黑衣人,相顧失色。


    勾魂三魔手的左手全部被砍斷。


    而另外三個黑衣人,卻被砍斷右手。


    唐竹權大吼一聲,把其中一個揪住,左左右右的,一連賞了他七八記耳光。


    這七八記耳光打得很重,這人差點就被打得暈倒過去!


    龍城璧背負雙手,冷冷笑道:“店門外的朋友,為什麽不進來喝一杯酒?”


    走廊外無人答話。


    簡天癡嘿嘿一笑,道:“金蹄堡的總舵子,果然找上門來了。”


    唐竹權一手就把手上的黑衣人甩掉。


    龍城璧又冷冷的說道:“站在門外的,莫非是金蹄堡的七大護法?”


    走廊外仍毫無動靜。


    幾個受了傷的黑衣人,包括勾魂三魔手,已紛紛退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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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間平時完全沒有人注意的豆腐店門外,現在已靜悄悄的又出現了七個血衣人。


    這七個人的衣衫,本是雪白綢緞縫製的長袍。


    但雪白長袍,都已染上了斑斑的血跡。


    這些血跡,早已幹透。


    這七個血衣人,顯然與剛才那幾個黑衣人是同一路的。


    龍城璧站在最前,按住唐竹權,不讓他衝出去。


    忽然間,一陣清澈的馬蹄聲響起。


    三匹棗紅駿馬,竟然緩緩地從豆腐店門外,踱步內進,直達練武廳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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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三匹棗紅駿馬,都有馬鞍。


    馬鞍上沒有人,但卻分別縛著三個竹籃!


    第一匹馬上的竹籃,裝滿了珍珠。


    第一籃珍珠,每一粒都又圓又大,而且色澤光亮可人。


    第二匹馬上的竹籃,則盛載著一雙製作精巧的玉馬。


    而第三匹馬上的竹籃,隻盛載著一個方形錦盒。


    簡天癡冷冷一笑:“哼!這算是什麽意思?”


    三匹駿馬之後,是七個血衣人相繼隨之大步而入。


    龍城璧目光一閃,道:“果然是金蹄堡七大護法都來了。”


    簡天癡冷喝道:“爾等擅闖此地,分明不把老子看在眼內!”


    七個血衣人臉上皆木無表情,仿佛完全沒有聽到簡天癡的說話。


    突然之間,一陣長笑之聲從走廊外傳至。


    接著,一個朱衣金扇大漢,在一群黑衣武士簇擁之下,神氣十足地傲然而來。


    龍城璧嘿嘿一笑,道:“富貴山莊的朱莊主,竟然在金蹄堡中做了狗奴才!”


    唐竹權目中殺機倏現:“他就是去年在魔村坪外奸殺六名婦孺的朱五?”


    朱衣大漢冷哼一聲:“唐胖子,久仰大名了。”


    唐竹權冷冷一笑:“朱五,你已到了罪惡貫盈的時候了。”


    朱五嘿嘿冷笑:“現在並不是打架的時候。”


    唐竹權道:“不是打架的時候?難道你是到這裏來談生意?”


    朱五沉吟片刻,冷笑道:“這一次你說對了。”


    龍城璧悠悠地一笑,道:“談生意必須要有本錢。”


    朱五道:“朱某可不是做慣無本買賣的人,談生意的本錢,早已準備妥當。”


    龍城璧身形忽起,仿似一隻輕盈的小鳥,落在第一匹馬的馬背上。


    他俯身拾起幾顆明珠,眸子裏閃出來的光芒,比珍珠的光芒猶更刺人眼目。


    龍城璧淡淡一笑,對朱五道:“光是這一籃珍珠,便已價值不菲。”


    朱五微微一笑,一雙眼睛直盯著那些珍珠:“龍大俠是識貨之人,當然不會看錯。”


    龍城璧淡淡的說下去:“這一籃明珠,一共是三百九十八顆。”


    唐竹權大奇:“你怎會知道得這樣清楚呢?


    龍城璧含笑不語,靜靜地看著朱五。


    朱五的臉色,陰晴不定,終於強笑道:“龍城璧,朱某沒有說錯,你果然是個有眼光的人,一眼便已看出這裏有三百九十八顆明珠。”


    龍城璧仍然一言不發。


    唐竹權忍不住再問:“為什麽你會知道得這樣清楚?”


    龍城璧笑一笑,道:“五個月前大名府巨富楊桐澤家中,被人強搶了一批價值連城的明珠,數目不多不少,恰巧是三百九十八顆。”


    唐竹權總算明白過來。


    朱五的神態,立刻又迴複平靜:“無論這些明珠的來曆如何,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這一點大概沒有錯罷?”


    龍城璧點點頭,道:“這句話說倒是不錯。”


    說完這八個字之後,他又已飄落在第二匹馬的馬背之上。


    龍城璧拿起竹籃中的其中一匹玉馬,看了半晌,忍不住讚口道:“果然不愧是西漢名匠的精心佳作,光是琢磨的工藝價值,就已在萬兩黃金之上。”


    朱五淡淡一笑:“好眼光!”


    龍城璧卻歎了口氣,道:“這一雙玉馬,本是陝西萬柏穀穀主袁長青之物,但袁穀主現在已被埋葬在數千裏外的一株枯樹下。”


    朱五的臉色變了。


    龍城璧冷冷一笑:“這件事龍某知道與你絕對無關。”


    朱五一怔。


    龍城璧又冷笑道:“憑你的力量,還不足以把袁穀主和萬柏穀的長青八老盡數伏擊斃命。”


    朱五冷冷道:“龍城璧,你的說話越來越不成禮統了。”


    “不成禮統?”龍城璧仰天長笑,笑聲穿雲裂石:“在下雪刀浪子,本來就是一個不成禮統的人,你說這種話,簡直等於白說。”


    朱五啞然,不再說話了。


    龍城璧又再飛躍到第三匹馬的馬背上去。


    這匹馬背上的竹籃,盛放著一個方形的錦盒。


    錦盒很精致,裏麵放著的東西,不問而知,必然是極其貴重的。


    龍城璧也不客氣,一手就掀開了這個方形的錦盒。


    這個錦盒一經打開,衛空空的臉色立刻變得蒼白。


    錦盒裏隻有一條紫玉精製而成的玉魚而已。


    玉魚上有三個小字。


    衛空空雖然相隔得遠,看不清楚玉魚上麵刻著的小字,但他早已知道這三個字是什麽。


    這三個小字,就是刻著他自己的名字——衛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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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空空!


    玉魚上雕刻著的小字,竟然是“衛空空”!


    當龍城璧看見了這三個字之後,先是一怔,繼而恍然大悟。


    他已明白這一條玉魚的來曆。


    不等衛空空發作,龍城璧已首先拔刀從馬背上俯衝而下,直指著朱五。


    “七層雲霧峰珠璣山莊的薛三小姐在什麽地方?”


    朱五笑了。


    他的笑,是屬於皮笑肉不笑的一種。


    衛空空的長劍也已出鞘,他把身子攔在龍城璧的麵前,對朱五說道:“閣下也許該知道,在下與薛三小姐的關係罷?”


    朱五獰笑著,道:“江湖上,又有誰不知道,薛惜瑤是偷腦袋大俠衛空空的未婚妻?”


    衛空空強忍怒氣,道:“既然閣下知道這一點,勞煩相告一聲,這條玉魚是從什麽地方得來的?”


    朱五哈哈一笑:“快人快語,實不相瞞,薛三小姐已落入咱們的掌握之中!”


    衛空空雙眉緊蹙:“如此說來,爾等來到此地,是衝著衛某人而來的了?”


    朱五笑了笑,道:“衛大俠果然是明白事理的人,朱某今番到此,並無別心,隻想誠心誠意與閣下做點買賣。”


    “買賣?”衛空空冷笑道:“什麽買賣?”


    朱五突然把嗓子壓低道:“咱們什麽都不想要,隻想要閣下的那匹猴子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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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空空在江湖上的名氣越來越大。


    他的人本來無名,因劍而著名。


    他的劍也本來無名,卻因人而名震天下。


    平平凡凡的一柄劍,落在衛空空的掌中,就絕不平凡。


    快劍闖江湖,武林敗類皆喪膽。


    提起了偷腦袋大俠這五個字,正義中人肅然起敬,魅魑魍魎卻連半夜深更都難以睡著覺。


    衛空空以前無馬。


    他擁有的第一匹馬,就是猴子馬。


    猴子馬,什麽都不像,隻像一匹既老又瘦的老猴子。


    然而,人不可貌相。


    馬亦如此。


    這一匹外表難看無比,醜陋無比的老馬,腳程之快竟然在一般駿馬之上。


    它不但快,而且韌力堅強,途程越長,越是跑得精神奕奕。


    這是一匹難看的馬,也是一匹難以估計透的馬。


    連衛空空自己,也不知道胯下的坐騎,究竟還有多少實力。


    衛空空是個愛惜馬兒的人。


    他不願盡全力催策猴子馬,以免使它受到過份折磨。


    現在,江湖中人已漸漸知道,衛空空的猴子馬,雖然又老又醜,卻是世間難求的一等良駒。


    朱五挾雷霆萬鈞之勢而來,原來就是為了這一匹猴子馬。


    衛空空並不是個隨便就會發怒的人。


    但現在,他確實無名火起三千丈,因為朱五竟然擄劫薛惜瑤作為威脅。


    朱五很鎮靜。


    顯然,他誌在必得,無論如何都要衛空空把猴子馬交出來。


    可是,他疏忽了一件事。


    衛空空從兩歲開始,就已經是個絕不容易被屈服的人。


    ——他可以被人砍斷脖子,但他絕不容易被屈服。


    ——雖然他最心愛的未婚妻子薛惜瑤已落在金蹄堡的控製中,但他仍然不願意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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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了解衛空空的人,除了薛惜瑤之外,普天下之下也許就隻有一個龍城璧。


    衛空空的脾氣,絕不會向任何惡勢力低頭。


    朱五是金蹄堡的總管。


    他前來勒取猴子馬,當然是石九燒的旨意。


    衛空空冷冷地對朱五道:“想不到石堡主居然會看上了在下的一匹醜馬。”


    朱五道:“馬雖難看,卻是萬中難選其一的千裏良駒。”


    衛空空道:“著來石堡主對於這一匹馬,是誌在必得。”


    朱五道:“石堡主亦未曾虧待閣下,這一籃珍珠和一雙玉馬,已足夠讓衛大俠另購良駒千百匹。”


    龍城璧歎了一聲,道:“隻可惜一千匹良駒,也比不上這匹猴子馬。”


    朱五冷笑一聲,道:“龍城璧,朱某已對閣下容忍甚多,別再架梁子吧。”


    龍城璧忽然露出了一個很奇怪的表情,盯著朱五,半晌才緩緩說道:“這倒奇怪,你為什麽要對我這種人加以容忍?”


    朱五一怔。


    龍城璧陡地大笑,手中的風雪之刀已作出一個挑戰的恣態。


    朱五的麵色變了。


    他咬牙喝道:“上!先砍掉他的一雙手,再砍斷他的兩條腿!”


    七個血衣人立刻包圍了龍城璧,兩柄長劍首先發難,接著,毒針毒彈丸橫飛,竟然一下子就想把雪刀浪子置諸死地。


    風雪之刀一揚,唿嘯生風。


    龍城璧大喝道:“朱總管看刀!”


    “刀”宇才出口,風雪之刀已劈八刀,八條龍刀法果然厲害。


    七個血衣人隻覺眼前一花,龍城璧不見蹤影,原來他已脫離了這個包圍圈,與朱五劇戰得難分難解。


    朱五不愧是絕頂高手。


    他能夠在金蹄堡中擔任總管一職,並不簡單。


    隻見朱五身形展開,手中一柄金扇忽張忽收,反客為主,居然反攻龍城璧。


    龍城璧氣定神閉,毫不急躁。


    那七個血衣人,都已和唐竹權、簡天癡展開了舍死忘生的兇險決鬥。


    反而衛空空什麽事也沒有做,隻是右手緊捏玉魚,雙眼直向走廊之外望去。


    走廊外站著一個孤獨的紫袍人。


    衛空空第一眼看見這個人,就覺得對方很孤獨。


    他的眸子深隱,眼神裏透露出來的光芒,更加孤獨,就像一條離群獨處的狼。


    狼!


    想起這個“狼”字,衛空空有點心悸了。


    江湖上最寂寞,也最令人感到可怕的,就是那些像狼一般性格的人。


    十八年前君山狼俠翁一鼎,以俠名始,以魔名終,他在江湖上出現的時間,前後十年,前五年殺盡江湖敗類,但後五年卻逢人皆殺,隻要他一動殺機,連老弱婦孺,甚至懷孕婦女,亦難逃他劍下毒手。


    是狼俠,也是狼魔。


    翁一鼎就是個孤獨的人,他的性格就像一條離群的狼!


    現在,衛空空又在這裏,看見了一個與翁一鼎同一類型的人。


    衛空空的手中有劍。


    這人的手中沒有劍,劍在他的腰間。


    但劍已與這人永遠同在,無論他手中是否有劍,他與劍似乎已不可分割,渾成一體。


    他的眉像劍。


    他的人也像劍,而且是一柄已出鞘的鋒利無匹的神劍。


    練劍的人,並不一定孤獨。


    但隻以劍作為唯一的朋友的人,這人孤獨的程度,就會超乎任何人想像之外。


    翁一鼎就是這種人。


    既是劍聖,亦是劍魔。


    翁一鼎已在八年前被一個無名殺手所殺了,這人是否第二個翁一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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