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內聽濤閣內,天子愁眉不展,刺客的數次出現使他寢食難安,最令人傷透腦筋的便是朝廷上並沒有一個對九五之尊寶座有野心的大臣,皇親宗族子弟中也沒有值得懷疑的人物。


    那麽刺客是什麽身份?這顯然是來自在野的人,如此調查工作便更加困難。


    天子在小廳裏來迴踱步,好一陣才道:“管卿家,你認為那個刺客真的是潛在大內麽?”


    沈鷹與管一見一齊點頭:“若非如此,他又怎能逃過外麵千萬對眼睛。”


    “卿家認為他是喬裝成太監,咱不如下令叫劉公公對他們作個徹底的檢查,假如發覺其中有人未曾去勢,其人必有問題矣。”


    “皇上,古人雲‘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心誌,苦其筋骨’,刺客若然有心……那麽他接受宮刑也非什麽了不得的大事,隻要他主子成了大事,封他個官爵,今日他下點本錢也不冤枉。”


    沈鷹接口歎道:“正是,臣認為此法也非絕佳之策。”


    天子不覺惱怒地說道:“那麽兩位卿家還有什麽辦法沒有?朕竟日困於此已失卻作為人主之樂趣矣!”


    沈鷹及管一見不覺低下頭。管一見不禁又取出那頂帽子及布碎塊用手把玩著。


    沈鷹伸手把它接了過來,不錯,這確是宮內太監的帽冠,而碎布的大紅色澤也與太監的褲子一模一樣。


    沈鷹忍不住問道:“老管,這塊布掉下時你知道否?”


    “當然知道,當時老夫剛用一招‘白雲繞峰’化解了他的劍招,那刹那因為宮門被護衛撞得‘咚咚咚’亂響,刺客可能心神一慌,變招慢了一慢,老夫立時反守為攻,施了一招‘白蛇吐信’,果然一舉削下他一塊衣角。”


    沈鷹目光倏地一亮,急聲道:“不對不對,這不是褲子的布料。”


    天子立時止住腳步,轉身訝然問道:“沈卿家另有發現?”


    管一見的神色也是十分奇特。


    沈鷹如獲至寶般地說道:“老管,你那一招‘白蛇吐信’是不是依足劍法刺去的?”


    “然也,老夫雖然不善用劍,但這一招劍招也平常得很,自信也能使出九成真髓。”


    沈鷹臉上神采連閃,歡聲道:“這就對了,‘白蛇吐信’一招是刺對方喉結,一招是刺胸膛,對方即使閃避過去,但被削下的衣袂也隻能是上身的衣衫而絕非是下身的褲子。”


    管一見也是目光大盛:“有理有理!老夫怎會忘了這點?對,一定是那個太監的帽子使我想到歧途上去了。”他伸手接迴布塊,仔細一看,這布塊的質地十分精細,絕非太監用來作褲子所使用的布料能與之相比。


    此刻因為有了新的線索,他心頭之欣喜無以複加,看了一會兒,他把布料放在鼻端下一嗅,臉色登時大變。


    沈鷹急聲問道:“如何?”


    管一見眼珠子一轉,道:“皇上,請吩咐陸公公來一趟,臣有話問他。”


    天子看見他倆臉上都有興奮之色,精神也不由一振,頷首擊掌傳令陸公公來聽濤閣。


    不一會兒,陸公公應召而來,跪在珠簾之外。


    天子道:“管卿家你有話快問。”


    “謝皇上。”管一見迴首和顏地問道,“陸公公,末將有一事不明,想請問公公的,嗯,你們把太監取來換領的舊衣冠作何處理?”


    “大多是用火焚燒掉。”


    “在什麽地方焚燒?”


    “宮內設有焚燒爐,用以處理日常的一些垃圾及舊衣物家具之用。”


    “哦,”管一見眉頭一挑,“那麽,那個焚燒爐是屬於公用的了,一幹宮娥也能去得?”


    “正是,事實上各宮的宮娥每早都把垃圾交到那裏去焚燒,不過焚燒的工作另有人專司,卻非老奴的職責範圍之內。”


    “每一次焚燒衣冠,公公是否都在場呢?”


    “嗯……這個宮內倒沒有這個規定……老奴隻在出倉時進行過清點,運送的工作便由其他小太監負責了。”


    管一見沉吟了一陣,道:“叨擾公公實在不好意思,如今末將也沒有其他話要問了。”


    陸公公便向天子拜別,天子待他遠去便問道:“管卿家如今又如何?”


    管一見輕聲說了一番話,天子臉上驚愕欣喜參半,而又深懷不信之色。管一見又對他說了一番話,天子這才勉強地點點頭。


    隨即吩咐小太監傳令內侍諸葛大人今夜駕臨西宮,寵幸任妃,並吩咐晚飯設在西宮。


    管一見又再次忙碌起來,替天子及自己易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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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來到西宮,任妃與幾個宮娥跪迎於宮前。


    天子微微一笑:“愛卿搬來此宮一切可否習慣?”


    任妃喜道:“此地比臣妾舊居華麗寬大甚多,臣妾十分滿意。”


    天子扶起她,嗬嗬輕笑,迴頭對兩個帶刀侍衛道:“朕連日受驚,此兩個侍衛乃朕之心腹,準他倆入宮侍候。”說罷翩然入宮。


    晚飯時,任妃布菜勸酒,情意殷殷,天子龍心大悅,酒到杯幹,菜到張口,老實不客氣。


    看看天色已晚,任妃水汪汪的眼睛瞟了天子一眼,嫵媚地說道:“皇上,天時已晚,你日理萬機,今晨又一早便醒來,還是早點休息吧。”


    天子嗬嗬笑道:“嗯,此刻上床豈非大負良宵,朕今夜心情較佳,又久未觀看愛卿畫梅,不如先請愛卿施用丹青妙筆,畫上一幅,好讓朕欣賞一下。”


    任妃撒嬌道:“臣妾今晨受了一場驚恐,豈有心情畫畫,不如待日後才……”


    “嗯,愛卿剛遷來此處便要拂朕之心意。”天子綻開龍顏,道,“朕隻要愛卿畫一幅,畫畢便與愛卿上床尋卻好夢,並且正式冊封愛卿為西宮娘娘,如何?”


    任妃笑靨如花,嬌聲道:“陛下不要騙臣妾。”


    “唔,天子豈有戲言?來人,把筆墨紙張取來。”


    立時有宮娥把硯台筆架取來,又鋪上了上等的絹紙。宮娥要磨墨,天子止之:“朕素知愛卿作畫甚快,今日正要一開眼界。來人,點香。”


    任妃卷起衣袖,道:“臣妾如果畫得快,陛下是否有賞?”


    “大大有賞,隻要愛卿在一炷香之時間內,能畫出四幅畫,朕立即送愛卿一對玉馬、一幅波斯地氈。”


    “未知陛下要臣妾以何物為題?”


    天子沉吟了一下:“就以梅蘭菊竹為題吧!”


    “這倒未能難倒臣妾。”


    天子忙道:“不過,每幅得有應景之物作襯才行。”


    “臣妾勉力一試。”任妃磨了墨,立時提筆作畫,果然畫得很快,她先畫菊,以螃蟹作襯,兩者都是秋天之物倒相配。


    天子連連擊掌讚賞。第二幅任妃畫了一個塞外雪景,旁邊斜伸出一枝臘梅,也頗見任妃筆力及心思。


    天子迴頭一看,那炷香已剩下小半:“愛卿,時間已過了一半,完成不了四幅,朕便沒賞。”


    任妃輕聲說道:“臣妾自有辦法。”說罷右手提筆,左手磨墨,這次畫竹,配以假山,也十分雅致。


    她左右手兼施果然快了不少。天子目光神采連閃。


    任妃鋪上第四幅絹紙,迴頭道:“皇上,你道臣妾能否趕及……”她見天子一雙眼睛精光迫人,眼睛瞪在自己的左手上,神色登時一變。


    她是個心思極玲瓏的人,立時說道:“皇上,你替臣妾在硯台上加一點水,這可是不在規定之中的!”


    天子一笑:“好好,朕就勉為其難。”捋起衣袖伸手在水杯中舀了一匙清水倒在硯台上。


    任妃神色再度一變,忖道:“你這小子縱然易容術高明,也逃不過老娘一雙神眼。皇上長期養尊處優,他手的皮膚豈有你這般粗!好狗賊竟敢以假天子身份來戲耍老娘。”


    心念一轉:“好,俗語雲,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就讓你知道老娘的厲害吧!”


    臉上笑容不改:“謝皇上美意,臣妾……”突然附身過去,伸頭在天子臉上香了數下。


    天子登時手足無措起來,急道:“愛卿……這個……有外人在此……”


    任妃咯咯亂笑,宛似花枝亂顫,伸手在天子胸膛亂摸:“臣妾都不怕,陛下又何必吃驚!”偷眼望去,兩個侍衛左邊那個滿臉惶恐,右邊那個目光隱露妒火,兩人相距約半丈略多。


    她心念一轉,計上心頭,雙手解下腰帶,輕笑道:“你們退下,皇上要在此寢息。”


    天子急道:“愛卿不可胡來。”


    右邊那個侍衛登時躍前一步,刹那任妃嬌軀突然暴飛向他射去。


    天子懷中一空不見任妃,心頭發苦,連忙轉身,已見任妃一手抓住右邊那個侍衛的脈門,右手提劍,他大吃一驚,急道:“愛卿因何為難右侍衛?”


    任妃臉色一沉,兇相畢露,冷冷地道:“你是假天子,這才是真天子,你道老娘瞎了,連這也分不出?”


    假天子忙道:“有話好商量……”


    左邊那個侍衛長笑一聲,慢慢走向假天子管一見:“任如花,你錯了,朕才是真天子,不信你瞧瞧,朕的胸口有顆朱砂痣!”說著慢慢解開衣扣,露出一襲雪白的內衣。


    任妃大吃一驚,猝急之中不及細想,連忙放下右侍衛向他飛撲過去:“吃老娘一劍!”


    這刹那假天子管一見一塊心頭大石才猝然放下,暗讚道:“禿鷹心思果然仔細,虧他想得出此計。”身子立時飛向右侍衛:“皇上不必怕,臣在此保衛!”


    任妃人在半空,聽了此言,不由一怔,隨即大怒,百忙中迴頭一望,管一見已比她快了一步。


    左侍衛沈鷹哈哈大笑:“老夫即使有痣也不讓你看!”扯下外衣,拋下長劍,自內衣中拔出一杆煙杆來:“今日與你鬥個分明,看你還有什麽本領!”手腕翻飛連接任如花三劍。


    原來他剛才在皇上寬衣時,看見天子胸口有顆朱砂痣,急中生智,以此誆她。


    “叮叮叮”三聲過後,任如花神色猙獰得十分可怕,左手霍地又拔出一把短劍:“讓你嚐嚐老娘的厲害。”


    沈鷹冷冷地道:“你是什麽妖精鬼怪,老夫不會怕你。”


    任如花怪叫一聲道:“老娘的計劃全被你兩頭扁毛畜牲破壞盡了,今日不把你挫骨揚灰,豈能泄恨!”


    沈鷹登時大怒:“老夫今日若讓你再度逃脫,便投江自盡!”手腕翻轉,煙杆當大花槍刺出!


    任如花短劍一格,長劍直刺。


    沈鷹立時一轉,手握煙嘴,煙鍋向長劍一敲,接著又彈開迴刺而來的短劍。


    管一見立時長嘯一聲,聲音透出宮門遠遠傳了出去。他一手持劍,一手圍住真天子扮的右侍衛。


    任如花連攻二十一劍未能奏效,發了狠,喝道:“你們還不快上來。”


    那四個宮娥身子發抖,自身上取出短劍,卻不敢上前。


    任如花更怒:“劍都已拔了出來,還不動手,難道皇上便會放過你們!”


    四個宮娥一咬牙向管一見走去,沈鷹忙道:“老管小心,別讓皇上受驚。”


    管一見道:“老夫省得,你快把那賤人擒下。”


    “留一個活口!”沈鷹說話間心神一分,任如花左虛右實,一輪快攻,立時扳迴上風。


    沈鷹沉著應戰,心想看你這潑婦還能兇得多久。


    那四個宮娥習了一個合擊之陣,攻守之間行動互相配合,管一見既要應戰又要保護皇上,頗覺縛手縛腳,竟然未能取得上風。


    天子長期養尊處優,何時曆過如此場麵,身子像篩米般亂抖,一會顫聲催促管一見下殺手,一會又哀求宮娥放下兵器,便赦她們之罪。


    管一見十分煩悶,卻又做聲不得,隻好打起精神小心應付。


    那四個宮娥,出手之後便再無後顧之憂,她們還夢想趕在救兵到前先把天子殺死,然後逃脫,因此出劍十分兇悍。


    沈鷹連退三步,已止住任如花的攻勢,手腕一抖,煙杆如點穴橛戳向任如花前胸,煙嘴吞吐不定,方向難測。


    任如花熟視無睹,長劍在胸前布下一道劍牆,短劍一翻,刺向沈鷹手腕,這一劍去勢如電光石火般,而又詭異無比。


    沈鷹已漸摸清她的劍路,煙杆使勁敲出,左手曲指一彈,彈開短劍。


    “叮”一聲巨響,煙杆與長劍互交,長劍一凝,不由露出一絲破綻,沈鷹左手五指豎直如刀,向她插去。


    任如花低叱一聲,左手短劍一掄,向他左臂斬下,同時右劍一直,改刺沈鷹脅下空門。


    沈鷹長嘯一聲,飛身躍起,任如花雙劍齊落空。刹那,她亦頓足擰腰向上飛撲,人未至,雙劍夾著寒芒分刺沈鷹頭部及小腹。


    沈鷹見她上當,登時一喜,擰腰一側,斜飛五尺,左腳突然蹬下,踢向任如花手腕。任如花豈肯罷休,左足尖在右腳麵一點,上升更速,沈鷹那一腳登時落空。


    這刹那,沈鷹似乎氣濁力盡,身向下斜墜。


    任如花冷哼一聲,雙劍齊向沈鷹刺下,去勢有如雷行電閃,勇不可擋。


    在她意料中沈鷹氣盡絕不能再作淩空移位,不料沈鷹神鷹之名豈是僥幸得來。


    隻見他雙臂一劃,身子突然如鯉魚躍龍門般在離地五尺處躥起。


    這刹那任如花大吃一驚,劍勢已老,變招不及,隻好仰身墜下,雙眼瞪向沈鷹。


    沈鷹身子甫一飛起,立時又沉下,煙杆毒蛇吐信般刺出。


    任如花長劍盡力一揮,可惜雜亂無章,沈鷹那一杆便刺在她腰上。


    這些事說來雖慢,事實上疾如白駒過隙,眨眼間即逝。


    任如花嬌軀剛著地,外麵的侍衛亦恰好聞警而至,率先的正是管一見手下的一條好漢端木盛,他長劍一引,撩亂了一個宮娥的視線,再一劍,便自她們中間刺入,把她們四人分格成兩組。


    接著烏光一閃,顧思南的一口烏金刀適時劈到,他力大勢猛,刀身又重,立時磕飛一個宮娥短劍!


    管一見見援兵已至,精神大振,長劍一撩,自一個宮娥的腋下刺出,那個宮娥失去短劍驚魂未定,管一見的長劍已刺在她腰上,一股勇氣登時盡泄,“噗”地跌落地上。


    那群侍衛一口窩囊氣憋了近二個月,此刻一旦找到刺客,便像餓虎撲入羊群中,盡量發泄。


    沈鷹俯身在任如花身上連點數指,見狀忙道:“留活口,不可殺盡。”


    那幹宮娥見大勢盡去,便拋下兵器跪下。


    天子此刻才魂歸龍體,輕咳一聲,端起皇帝的架子,在一張高背椅上坐下,沈鷹立即站在他旁邊。


    黃影一閃,黃山鬆亦聞訊帶人趕到,他一見宮內的情況不由一怔。


    天子道:“黃卿家、管卿家及沈卿家留下,餘者暫退出去,在宮外守衛。”


    步履聲響,端木盛等人登時走得幹幹淨淨。


    管一見看看已沒有其他人,問道:“皇上,要不要證實一下?”


    天子沉吟著:“這個……這個,好,這賤人連朕也想殺掉,剛才又自甘作賤解下腰帶,哼哼,沈卿家勞煩你替朕扯掉她的外衣。”


    “是,臣遵旨。”沈鷹手掌一落,抓住任如花的胸衣,接著一扯,“嗤”一聲,胸衣盡開,露出裏頭一襲水紅色的肚兜。肚兜頗小,難掩春光,半截雪白的乳峰也裸露了出來。


    管一見接口道:“萬歲,這樣可看不清楚。”


    天子大怒:“把肚兜也撕下。”


    沈鷹手掌再一落,肚兜登時裂開,兩座高聳飽滿的乳峰立時應聲彈了出來。


    左邊那顆乳峰,雪白晶瑩中帶著一道淺淺的紅痕。


    任如花羞怒滿胸,淚水簌簌淌下。


    “萬歲,那道紅痕便是今晨被臣之長劍所傷的。”


    天子冷哼一聲:“好個賤人,萬死不足以泄朕心頭之恨。”


    管一見上前撕下一塊布碎,遞與天子:“萬歲請聞一聞,是否跟這塊同樣香味。”隨即自身上拿出那塊紅色的碎布。


    天子聞了幾下,龍顏怒氣更盛:“讓朕問她幾句話。”


    沈鷹立即解開任如花的啞穴。


    “賤人,快說你因何連番刺殺朕。”


    任如花咬牙不語。


    “再不說,朕便把你淩遲處死。”


    管一見忙道:“萬歲息怒,待臣先問問她。”他迴頭冷聲道:“任如花,你人如鮮花,心如蛇蠍,狡如狐狸,可惜狐狸遇著神鷹也無可奈何,到頭來還不是落在老夫手中。”


    任如花咬牙怒道:“我恨不得今晨不把你殺掉。”


    管一見心頭一沉,暗叫好險。天子的臉色更如白粉,想起剛才被她抓住時的危險,若非沈鷹機警把她引開,後果真的堪憂,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管一見怒道:“你就算今晨出手,也未必便能要得老夫的命,老夫何許人也,曆過多少驚濤駭浪,豈會毫無準備?告訴你,老夫身上要害之處都纏了皮革!否則以老夫這幹瘦的身體又怎能扮裝皇上。”


    任如花銀牙咬得格格亂響。


    “老夫開始的時候也被你布下的假象所迷惑,幸而發覺得早,在那塊碎布中聞出有女兒家的香味,再一仔細推敲也就清楚了。”


    任如花道:“你如何推敲出來?”


    “第一,你早有預謀,吩咐心腹宮娥在提垃圾去焚燒時,暗中取了一頂太監的帽子來。”管一見滔滔不絕,“第二,你今早不願在老夫麵前更換衣服,不怕老夫懷疑你嗎?”


    任如花撇撇嘴道:“那時老娘早已知道你是個假天子。”


    “對,正因為如此你才大悖情理,不讓老夫看到你的身子,問題乃是你怕老夫看出破綻,昨夜你正是穿一件紅色的肚兜。”


    任如花悶哼一聲,索性閉上眼睛不理他。


    “到剛才你也未能肯定老夫到底是不是真天子,看來大概看出了破綻才猝然出手,而老夫也是看見你既能一手磨墨又能一手下筆繪畫才敢肯定你便是刺客。”


    沈鷹接口道:“如今你已肉在砧板上,快把刺殺皇上的目的招供出來,免受皮肉之苦。”


    任如花臉色一變,發恨說道:“你莫想!老娘就算供了出來也難逃一死,何不落得個光榮犧牲之名?”


    天子勃然大怒,手掌在案上盡力一拍:“朕可不會再憐花惜玉,你若不招供,自有厲害的手段讓你嚐遍。”


    任如花突然狂笑起來,一雙乳峰不停聳動:“你既連自己老婆的身體也讓人看,還有什麽夫妻情義。我好悔恨昨夜沒有跟管一見燕好,送一頂綠帽給你戴戴。”


    天子氣得手足冰涼,半晌說不出話來。


    管一見忙喝道:“天子麵前豈能胡言?矣錚 ?br />


    任如花臉色一沉,叫道:“管一見,你假道學什麽,昨夜你雖然沒有騎在我身上,但你的一雙賊手卻不停在老娘身上多肉之處捏捏弄弄,你敢承認麽?”


    管一見臉色一變,心頭又驚又恐,深恐皇上信她的話,這欺君之罪可是乖乖不得了,忙喝道:“妖婦莫含血噴人!管某豈是這種人。”


    任如花道:“你敢說你不是這種人?剛才你一雙賊眼就沒離開老娘的一雙乳房,你眼光中所透露出來的含意,別人可能看不出來,老娘又豈會不知。”


    沈鷹忖道:“這妖婦果然比蛇蠍還毒,不好,隻怕老管會給她倒咬一口,那就大大不妙。”偷眼一瞧,天子臉色晴陰不定,卻沒做聲,心中更替管一見擔憂。


    管一見氣得滿臉通紅,喝道:“老夫目光會有什麽含意?”


    任如花咯咯亂笑,道:“你這猴子當然想把老娘一口吞下啦,可惜老娘卻沒興趣吞你。”


    這話粗穢不堪,管一見怒罵道:“放你娘的千年狗臭大響屁,你給老夫住口,否則老夫……”


    猛地天子暴喝一聲:“住口!”


    廳上登時一靜,管一見及任如花同時停口。


    黃山鬆臉上神色不變,心中卻不斷地冷笑:“你這老猴子那天把老夫作弄得慘了,哼哼,如今卻讓這賤人耍個夠,現報應。”


    天子臉色鐵青罵道:“臭婊子,你再亂言惑眾,朕便把你賞與侍衛輪奸!”他此刻在氣頭上,說話全沒皇帝的威儀。


    任如花又一陣大笑:“好啊,要是太史在此,倒可以大書一筆,天子的西宮娘娘讓眾侍衛千人騎萬人枕。”


    天子一口氣湧了上來,隻覺心頭疼痛無比,半晌才迴過氣來說道:“沈卿家下手,替朕殺死這賤人。”


    他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黃卿家,扶朕迴養心殿,還有,吩咐太醫快來,氣殺朕也。”


    沈鷹怕任如花再胡言亂語,誆了管一見,一掌擊落她頭上,“噗”一聲,腦袋分裂,天子立時迴頭不敢觀看。


    任如花輕聲地道:“多謝你禿老鷹,免得老娘多受苦,哈哈,老娘死後你們還未能有安樂的日子……”聲音越來越弱,終於停住。


    沈鷹登時一怔,暗罵一聲:“好狡猾的妖婦,咱豈非中了她的計。”


    管一見心房仍然怦怦亂跳,剛才隻要天子信了她的話,此刻腦袋碎裂的隻怕是自己。


    刺客雖然伏誅,但沈鷹及管一見一顆心仍未能放鬆,那是任如花臨死的話使他們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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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蓮花池畔,白屋內,沈、管及其四個心腹大將團團圍坐在桌子旁。


    沈鷹輕咳一聲說道:“那妖婦說她死後咱也沒有安樂日子,這話是不是暗示她背後還另外有指使人?”


    管一見輕喟道:“應該有這個含意,否則她既已蒙聖上恩寵,有機會被冊封為西宮娘娘,又有何道理要把皇上殺掉,因此要殺皇上的必是另有幕後人。”


    “這人會是誰?”沈鷹接口道,“莫非宮中尚有她的人潛伏?”


    管一見歎息道:“也不無可能,隻怕咱尚不能離宮。”


    “然則如果她的人不再出現,咱豈非要在此一生?”


    管一見沉思了一會,接道:“咱且莫提醒皇上,待過了一頭半個月便向他拜別,看看皇上如何決定。”


    “不錯,正該如此。即使是有何不測也與咱倆無關,太子接位也未見會對咱不利。”


    管一見微微一笑:“最好是莫要再發生意外,咱也可清閑一點。”


    蕭穆突然插口道:“頭兒,楊家堡那件事假如與任如花有點關連,說不定那主子便是任如花的背後指使人。”


    沈鷹精神一振,脫口道:“我倒忘了這件事,希望公孫良及高天翅能早日把真相查出來,咱便可以作進一步的判斷。”


    管一見接道:“如是則咱多派幾個良將過去,希望能早日解決。”


    沈鷹看了他一眼,道:“蕭老弟,你跟端木老弟走一趟吧,有任何情況立即派人來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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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天翅帶著七個精悍的手下飛馳楊家堡,楊家堡早年他曾來做過客,因此毫不費力便尋著那座鮮紅的楓葉已經即將落盡的楓林。


    穿過楓林,便是那棟高大的城堡。高天翅藝高人膽大,推開大門率眾而入。


    走了一匝不見一個人跡,他不禁有點驚愕,公孫良去了哪裏?


    想了好一會,猛地醒起端木盛曾經提及謝公柏其人,心中不禁忖道:“莫非公孫老哥去到了謝家?”


    他決定上謝家走一趟,因為這件事公孫良最為清楚,有他在場調查起來將較方便。想到此,高天翅立即招唿手下上馬,往謝家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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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燭吐著火焰,房裏散發著淡淡的紅光。


    三更已盡,謝雪鬆仍毫無倦意,與公孫良同床秉燭而談。公孫良幾次欲把心中之懷疑告訴他,但話至嘴邊便又忍住。


    四更鼓聲傳來,公孫良再也忍不住,問道:“謝兄,有一件事小弟忍了很久,未敢告訴你,希望你聽了之後不要太過悲傷。”


    謝雪鬆一驚,脫口道:“發生了什麽事,老弟快說!”


    公孫良道:“令妹夫一家已遭不幸,全家雞犬不留,慘遭人殺絕。”


    謝雪鬆如頭受驚的兔子般跳了起來:“什麽?老弟不是跟我開玩笑吧,楊家堡上下百餘人,誰能一口氣殺得盡!”


    公孫良長歎一聲:“謝老哥,你看小弟像是說笑麽?”


    謝雪鬆登時如泄氣的皮球般,接著身子輕輕顫抖起來。


    “謝老哥,小弟已說過千萬不可太過悲傷,壞了身子反而不美。”頓了一頓,“不知老哥知否令妹夫最近是否有與人結怨?


    謝雪鬆沙著聲音說道:“舍妹夫的為人老弟又非不知,他豈會與人結怨呢?而且我亦未曾聽他說及有與人結怨的事情,若然如此,老朽剛才又怎會認為是老弟跟我開玩笑。”


    公孫良苦笑道:“如此這件案子便更令人傷腦筋了,也顯得更加神秘。老哥有否聽人提及最近江湖上有一股專以左手劍為標誌的組織?”


    謝雪鬆搖了搖頭,問道:“老弟去過楊家堡?”


    “是,小弟因有事上京,半途經過楊家堡,本擬到令妹夫處借宿一宵,到了裏麵才發現出了事故。當時令郎公柏賢侄也在場。”


    謝雪鬆臉色登時一變:“這小畜牲,原來去了那裏!”


    “他比小弟先一步到,可惜仍然到遲了一步,不能目擊當時的景況。”公孫良有氣無力地道,“小弟還跟他糊糊塗塗打了一架哩。”


    “這小畜牲一向魯莽,後來如何?”


    “後來自是冰釋誤會,咱還一起安葬了令妹夫的手下,後來因小弟有急事便先離開了。”


    謝雪鬆憂心地道:“可是這小畜牲還未迴家,又不知去了何處?”


    公孫良再一次長歎:“小弟也正為此擔心,有可能在小弟離開時,兇手又再掩至,賢侄可能寡不敵眾,已遭不測……”


    謝雪鬆一手抓住公孫良的手臂,一陣亂搖:“老弟,你說什麽?你……你親眼看見?”


    “沒有,老哥不要太緊張,小弟隻是在地上拾到一塊青色的布碎,而懷疑是賢侄留下的,而且地上添了一團血漬。”


    謝雪鬆身子登時篩米般亂顫起來,牙齒咬得格格亂響。


    五更鼓聲傳來,公孫良喟然道:“天色將亮,小弟該走了。”


    謝雪鬆一把抓住他,問道:“老弟要去哪裏?”


    公孫良口中低吟道:“紅葉山下楊家堡……”


    謝雪鬆目光一亮,接答道:“紅葉山上千日好!老弟要去找‘在家千日好’常溫?難道常溫是兇手?”


    “不是!常溫這老好人豈會是兇手?小弟心想他們與楊家堡距離雖不太近,但終是一個山上、一個山下的鄰居,也許他能知道一些什麽事。”


    “這倒有理,舍妹夫雖然與世無爭,但比起常溫來又差了一截,故此武林才有這句話。希望他能提供一些線索。”


    公孫良接道:“正是如此,小弟才決定上紅葉山頂拜會常溫。老哥,事情還沒有證實,你不要想得太多。”


    這刹那,謝雪鬆好似蒼老了許多,澀聲道:“老弟不必相慰,這兩天老朽不斷覺得心驚肉跳,諒這畜牲已遭不測。不過,這件事無論如何老弟都得替我盡一下心力,若有了確實的消息,請派人通知一下。”


    “這個自然,老哥的事還不是小弟的事?而且賢侄假如在那天出事,小弟也得擔上這責任,起碼也有粗心之誤。”公孫良說罷便起身準備離去。


    他到鄰房叫醒了手下,隨即帶了一點幹糧,趁在黎明前道上行人絕少,拍馬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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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良離開後,謝雪鬆一顆心也似脫體飛去,坐立不安,又不敢告訴家人,又不敢離家,生怕公孫良派人來通知時,自己不在。


    這個上午他真的如熱鍋上的螞蟻,又焦又急,又悲傷又憤怒,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終於等到中午,家人來催吃飯,謝雪鬆不想與家人見麵,便吩咐把他那份送到書房裏去。


    家丁剛離開,又有一個家丁自外進來稟報:“啟稟老爺,外麵有一幹人要找老爺。”


    謝雪鬆一怔,脫口問道:“是誰來找我?”


    家丁迴答道:“他自稱姓高,是江南總捕頭,叫什麽‘笑麵神鷹’管什麽的門下。”


    “哦?是管一見的門下?”謝雪鬆思忖道,“這麽巧,沈鷹的門下剛剛離開,管一見的門下忽又到。”


    沉吟了一會,吩咐家丁請他們進來。


    不一會,家丁把高天翅等人引了入來,他跟謝雪鬆素昧平生,見麵時免不了寒暄了一陣。


    謝雪鬆卻按捺不住,問道:“高捕頭不遠千裏光臨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高天翅道,“不瞞謝大俠,在下正要尋找公孫良大哥,協助他調查一件案子,可是卻找不著他,未知他有否來府上?”


    “可是為了舍妹夫之事?”


    高天翅目光一亮,喜道:“正是,莫非公孫大哥真的來過府上?”


    謝雪鬆歎息道:“高捕頭來得不巧,公孫老弟今晨已經離開。”


    高天翅急道:“謝大俠可知他去了哪裏?”


    “他要到‘在家千日好’常溫那裏查詢一下。”


    高天翅道:“‘紅葉山上千日好’那個常溫?咳,我怎地沒有想起他?”


    “他久已絕跡江湖,這也難怪,若非公孫老弟,老朽也忘及此人。”


    高天翅一抱拳:“如此,在下先行拜別,他日有空再專程來拜訪謝大俠。”


    “高捕頭何必急於一時,吃了午飯再走吧!反正公孫老弟的去處又已知道,不怕去遲一陣會找不到他。”


    高天翅忙道:“這件事實在刻不容緩,失禮之處,尚祈謝大俠見諒。”


    謝雪鬆隻好送他們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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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高天翅等人已趕到紅葉山下楊家堡前,高天翅怕公孫良又自山上返迴楊家堡,乃率眾在楊家堡內走了一圈,找不到公孫良才棄騎徒步上山。


    他受管一見及沈鷹之托,深覺責任重大——可能清洗楊家堡的兇手與驚動聖上的刺客有關,因此十分心急,提氣展開輕功向山頂撲去。


    紅葉山名字雖雅,形勢卻頗險惡,越至高處越陡直,雖是初冬的時分,眾人卻都是汗流浹背,走得氣喘籲籲。


    這山高數百丈,常溫的千日紅山莊就建在山頂,一色以紅磚作牆,傍山而築,有的甚至深入山穴中,變成屋子一半建在山腹,一半露在外麵。


    這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在家千日好”是常溫的口頭禪,後來便成了他的外號。他把家人置於此處也是抱著與世隔絕之意。


    千日紅山莊的人男的絕大部分都是常溫的族人,他們在山上種植些山地糧食,或以竹篾編織筐籮擔到山下市鎮去販賣以維持生計。多年來人們已忘記了這個曾經在江湖上顯赫過一時的常家。


    高天翅等上了山,舉目望去盡是紅色的屋子,時已日頭偏西,天際一片彤紅,山下楓葉如火,宛似進入了一個紅色的世界。


    莊外有一口大銅鍾,高高地掛在樹上,舉炊時分,莊外沒人,高天翅眉頭一皺,正想走上前敲鍾,猛地自石後跳出兩個精壯的漢子,喝道:“你們是誰?來此何為?”


    “在下高天翅,有要事前來拜見常莊主。”


    “高天翅?”一個漢子望了他同伴一眼,“這人名字好似沒聽見。”


    高天翅道:“兩位隱居名山,行如神仙,豈會聽及高某這種凡夫俗子之名。”


    那兩個大漢臉色一沉:“你莫諷刺咱們,到底你是什麽身份?”


    “在下是江南的一個捕頭。”


    “捕頭來咱千日紅山莊幹什麽?莫非我們犯了王法?”


    “不是不是,兩位請勿誤會,在下有一事要向令莊主請教,素聞貴莊主有求必應,寬懷待人,料必不會拒見。”


    一個大漢道:“你且等等,待我問問莊主見不見你。”


    “有勞。”


    不一會兒,那人去而複返,道:“莊主請你們進去。”


    高天翅向手下打了個眼色,跟在他身後而行。


    那壯漢腳步起落之間十分沉穩,兩邊太陽穴隱隱鼓起,高天翅心頭一凜,暗道:“常家的人果然不能輕視,單看此人便知常溫本人的造詣矣。”


    心念未已,壯漢已把他引到一棟大屋,隻見一個麵目慈祥的老人迎於門外:“老朽常溫,歡迎高捕頭大駕光臨,請入屋侍茶。”


    高天翅忙道:“久聞莊主大名,無緣拜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高某一介弁卒怎敢勞動莊主出門親迎。”


    常溫笑道:“高捕頭何必過謙,捕頭頗能為民造福,豈能說是弁卒,再說來到敝莊便無分上下尊貴,老朽均一視同仁,快請進來。”


    廳內布置頗為簡單,但卻十分清潔,頗有一塵不染之感。


    喝過茶,常溫麵含笑容,道:“高捕頭不辭勞苦上山駕臨寒舍,莫非對老朽有所賜教?”


    高天翅連聲不敢:“在下正有一事要請莊主相告的。”


    “哦?高捕頭但說無妨,任何事老朽都不會掛懷。”


    “多謝莊主雅量。”高天翅略一沉吟,道,“請問莊主,今晨或昨夜有否一個名喚公孫良的人來此拜訪莊主?”


    “公孫良?”常溫臉色一變,道,“他是何人?”


    “江北總捕頭禦賜三品的‘神眼禿鷹’沈鷹的門下捕頭。”


    “哎,他……他說要來找老朽?但……老朽並未見到他。”


    高天翅望了他一眼,心中有點狐疑,道:“但他曾對在下說及要來貴莊。”


    常溫臉色恢複正常,道:“也許他臨時改變主意並沒來此。”


    高天翅沉吟了一陣,他是個老練的捕頭,頗覺常溫剛才的神色甚有值得懷疑之處,便道:“不瞞莊主,在下也是循著他留下的暗記找來此處的。”


    常溫臉色又再一變,澀聲道:“諒是高捕頭看錯了。”


    高天翅笑容一斂,道:“在下吃這口飯已二十多年,豈有看錯之理。”


    常溫作個無可奈何的神情,答道:“如此,老朽也不知如何解釋,事實上老朽從未見過他。”


    “也許莊主不知他的名字及身份,但已見過他的人了。”


    常溫臉色一變:“閣下這句話似乎有點接近無理取鬧。”


    高天翅冷笑一聲,說道:“難道別人也會知道在下跟公孫捕頭私下訂立的暗記,故意引在下來此不成?”


    常溫一張臉登時漲紅,訥訥說不出話來。他的手下立時喝道:“你們若是好意來拜訪,咱山莊無任歡迎,但若有心來胡鬧,可是挑錯了地方。”


    “在下卻不是有心來胡鬧,而是的確心有所疑。”


    那人大怒,道:“難道你懷疑咱把他扣押了起來?”


    高天翅冷笑一聲:“這話可不是在下說的。”


    “放肆!衛弟,你去敲鍾,召集莊中子弟來此,看他們有多兇?”


    常溫連忙阻止道:“不可魯莽,也許高捕頭也隻是一時對咱有點誤會而已,你這樣做豈不更使誤會加深?高捕頭你迴去吧,老朽的確未曾見過你們所說之人,甚至這個月也未曾有任何陌生人來此。”


    高天翅嘴唇一動,正想問他有沒有見到楊家堡被慘殺的過程,可是常溫竟然一反常態,拂袖入了內堂。


    高天翅把話咽下,又覺廳上那幾個壯漢目光頗有不滿之色,隻好率眾離開。


    他們沿著山路而下,走了數十丈,路邊剛好有塊巨大的石塊斜生出來,把視線隔絕,高天翅心頭一動,低聲道:“咱不要走山路。”


    旁邊樹木草叢亂石雜生,高天翅故意在樹叢中下山,速度不由一慢。


    再走了十餘丈,灰暗的天色中仍能見到附近的樹枝頗多有被人折斷砍毀的跡象。高天翅心頭一跳,便停了下來,仔細觀察。


    他幾乎可以斷定此地在不久前必定經過一番激烈的爭鬥,奇怪的是地上的泥土卻十分平整。高天翅蹲了下來,抓起一撮觀看,這些泥土顯然是新鋪砌上去的,他招唿手下一聲,拔出了鋼刀在地上翻挖起來。


    不久,他發現地下的泥土呈塊狀,取起一看,色澤深沉,似紅非紅,似黃非黃,用鼻一嗅,一股血腥味直衝腦門,不錯,這些泥土正是被鮮血所凝結的。


    這刹那,一股寒氣自高天翅背後直冒上來,他吩咐手下在附近的樹木間小心搜查。


    不久,他在一棵樹後,發覺有人用利器在樹幹上刻下一行字:“兇手,山上,左手劍……”


    這行字肯定未完成,但估計當時時機必定十分危急,因此連暗號也沒刻上去。


    不過,這幾個字已足使高天翅明了乃公孫良的留言,因為他可能在昨夜或淩晨上山頂千日紅山莊調查,可能他已看出一點端倪,因此被對手殺死。


    高天翅一顆心怦怦亂跳,難道以老好人著名的“在家千日好”常溫竟是個兇殘的魔頭?


    霎時間,高天翅如陷冰窖,所幸他久經風浪,稍一定下心神,立即下令手下把泥土覆蓋好,然後連忙下山,走了十多丈,再折迴山路,裝作若無其事般下山。


    此刻,天已全暗,視線頗模糊,幸而眾人都有一身功夫,倒也不致摔倒。


    看看離山頂已有百餘丈,高天翅急道:“快!”他首先衝下山。


    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速度加快,不時跌倒。高天翅連跑帶滾而下。


    到了山腳,他立時撮唇一嘯,召來馬匹,飛身上鞍,左掌擊在馬臀上,馬匹“希聿聿”長嘶一聲,灑開四蹄急馳而去。


    八人八騎絕塵往京城馳去。走了十裏,高天翅記掛大內刺客的情況,又兼懷疑公孫良等人已經殉難,便叫四個手下下馬,走迴楊家堡附近監視。


    又再走了十裏,他吩咐另外二個手下下馬。此刻隻剩他及路遠兩人。他兩人帶著六匹空馬,中途不斷更換。


    眼看天亮城門打開時,必能趕及入城。就在此時,遠處突然響起一陣清脆的馬蹄聲。


    高天翅心頭一沉,連忙吩咐路遠拔刀準備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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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鷹目送蕭穆離去,心中生了個念頭,便起身出屋。他到了養心殿向皇上稟奏:“啟奏皇上,任妃的事臣希望不要聲揚出去。”


    天子以為他是指任如花臨死前裸露上身的事,臉色登時變。


    沈鷹察言閱色,忙道:“臣是怕任妃背後尚有同黨,假如他們知道任妃已失手,可能會作破釜沉舟一擊,所以……”


    “卿家說得有理,幸而朕尚未發訃告。你立即下令當日在場侍衛不得傳出去。嗯,還有其他的事沒有?”


    “臣為求掩飾功夫的完美,免使人疑,因此希望皇上能令一個宮娥繼續打掃西宮,而每餐的飯菜照常送去。”


    “朕一並應允。”天子沉吟道,“不過,卿家打算如何把那賤人的同黨連根拔掉?”


    “這個,待臣再與管大人詳細商量一下,然後向皇上稟奏。”


    天子撫須說道:“卿家昨夜機警,免卻朕一場災厄,過兩天,朕自重重有賞,假如愛卿能夠把任妃同黨掃清,朕便升你一級,另有賞賜。希望沈卿家不要使朕失望。”


    “臣謝皇恩,此非臣之功勞乃皇上宏福齊天,臣實在不敢掠美,至於清除任妃同黨之事,乃臣分內之事,自當盡力而為,以保乾坤!”


    天子龍心大悅,笑道:“卿家外貌粗豪,做事卻謹慎仔細,誠為難得之至,卿家也不必過謙。管卿家也有功勞,朕亦另有賞賜。今後你倆無論在朝在野,都得合力掃清妖孽,確保玉宇澄清。”


    “臣遵命。唔,那四個宮娥隻供出一切受任如花指使,其他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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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蹄聲突然消失,高天翅心頭忐忑不安,把馬匹趕在路旁,讓出官道給對方通過。


    對方人馬似乎很多,馬上有人道:“多謝兄台讓路之德!”


    高天翅覺得聲音有點熟悉,正在詫異間,路遠叫道:“可是端木二哥?”


    “在下端木盛,閣下是誰?”


    刹那,有人亮起火折子,雙方一見不由大喜。


    端木盛訝問道:“大哥怎地隻剩兩人迴來?”


    高天翅知道誤會,忙道:“他們留在中途。嗯,你們準備去哪裏?”


    “頭兒吩咐咱們去找大哥。”


    “宮內情況如何?頭兒沒事吧。”


    “刺客已擒獲,但頭兒認為她背後必定另外有人,他懷疑可能與楊家堡兇殺案有關。那邊情況如何?”


    高天翅看了蕭穆一眼,臉色登時一黯,澀聲道:“迴城再說。”


    蕭穆急問道:“高大哥可有碰見公孫老哥?”


    高天翅搖搖頭:“不見。”一撥馬首率先向京城方麵馳去。


    蕭穆看出蹊蹺,一夾馬腹追了上來,與高天翅並轡而馳:“咱公孫老哥沒去楊家堡?”


    高天翅歎息道:“蕭兄勿太哀傷,公孫老哥可能已經遇害。”


    蕭穆心胸一緊,脫口道:“在哪裏遇害?”


    “現在尚未能證實,但假如真有不幸,出事地點當是在紅葉山上。”


    “紅葉山上千日好?常溫他……他……他……”


    高天翅拍馬感歎道:“世事滄桑,風雲無常,有些事真的頗難預料,起碼常溫給我的印象便不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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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一口氣馳到城外,城門尚未開,幸而此次出城,端木盛攜有佟維雄的特許令,便傳唿守兵開門。


    入了城,端木盛及蕭穆立時帶高天翅入大內,所幸皇上知道事態嚴重,特別準許端木盛等自由出入皇宮,因此也沒有人攔阻。


    到了蓮花池畔的白屋,管一見及沈鷹剛好自皇上身邊迴來,此刻天子上早朝,也是他倆最為清閑的時候。


    他倆見端木盛三人來得匆匆,不由為之一怔,目光隨之一亮,憑他倆的經驗可揣測出事情必有進展。


    管一見道:“是否查到兇手?”


    高天翅立道:“殺害楊家堡的兇手在紅葉山上。”


    沈鷹臉色一沉:“高老弟確已查實?常溫為人江湖上誰人不知?他是有名的老好人,聽說平生從未殺過一人,這種趕盡殺絕的手段,像是他所為的嗎?”


    高天翅立即把經過說了一遍,沈鷹臉色登時大變,以他之見那行字也可能是公孫良所刻留的,如此看來,公孫良亦必已遭不測。


    他跟公孫良共事已久,雖然公孫良的武功不高,但辦事仔細,經驗豐富,很多衙門內的案件,沈鷹都放手交與他去處理。這兩年公孫良無疑是他的左右臂。


    管一見看了他一眼,道:“老鷹你看這件事如何?常溫的態度的確有點異常,他跟楊射光一個住在山上,一個住在山下,會不會因此而產生某些利害衝突?”


    沈鷹輕輕點頭,噓了一口氣,道:“無論如何,老夫都得去一趟,別人死去老夫尚且要調查,公孫老弟不幸,老夫豈能坐視。”


    管一見沉吟一下,說道:“你若要離開,依老夫之見,還是向皇上請示一下較佳。”


    沈鷹點點頭,推開木門,抬頭一看天色,道:“皇上大概已經迴來,老夫去一下便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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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迴駕聽濤閣,沈鷹傳言有事啟奏,天子便吩咐他入閣稟奏。


    沈鷹跪在珠簾之外,把事一一稟奏上去。


    天子聽後神色大變,久久不言。


    沈鷹偷眼一瞧,十分詫異,卻不知天子想些什麽。


    良久,天子輕咳一聲,問道:“紅葉山,可是在此西南百裏之外的那座山?”


    “啟奏皇上,正是那座山。”


    “如此朕更加不能安心矣。”天子頓了一頓,“卿家平身。”


    沈鷹站了起來:“皇上此話何意?”


    “不瞞卿家,西宮那條秘道,裏麵三條通道俱有出口,最遠那個出口正在紅葉山附近,你說朕能否安心?”


    沈鷹臉色也是一變,急道:“如此事不宜遲,臣立即帶人去緝拿。”


    “朕派禦林軍協助卿家圍戰。”


    “臣認為不宜如此,城內守衛空虛,反予敵可乘之機,臣靜靜掩過去,可能反能一網成擒。”


    “好吧,卿家速去,事成朕自會大大有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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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鷹急急與蕭穆及顧思南趕迴聯絡所,手下兄弟驟然見到他,都是大喜,雲飛煙更是叫道:“原來叔叔詐死騙人!”


    沈鷹忙說道:“立即準備出發去紅葉山。”


    眾人閑居了數日,早已悶了,聞言俱是一喜,立時包紮起來。


    沈鷹突然想起公孫良曾帶來一隻斷掌,忙問雲飛煙:“公孫良帶來的那隻斷掌在哪裏?”


    雲飛煙道:“我去取來。”她返身人內堂,提了一個小木桶出來,桶裏裝滿石灰,雲飛煙伸手入灰中取出斷掌,遞與沈鷹。


    沈鷹接來一看,這手掌果然是左掌,但除此之外沒有什麽特征。


    沈鷹前後仔細地觀看,因為已脫體數日,已呈幹癟之狀,沈鷹眼利,發現其小指有點異常,似乎顏色仍然十分潤澤。


    他心頭一動,用手撫之,那小指突然跌落來,手掌上小指的部位十分平整,這分明是假指。


    假指卻是金屬所製,這刹那他突然生了一股寒意。


    眾人見他神色有異,都是十分奇怪,雲飛煙道:“叔叔,你……”


    沈鷹截口道:“你們三人各帶一部分人分開去紅葉山,注意隱蔽。咱在楊家堡裏集合,老夫隨後便去。”


    眾人都大感詫異,但又知沈鷹脾氣,不敢再問,紛紛攜帶兵器,準備離去。


    沈鷹突然說道:“公孫良可能已被兇手殺害,此去不比以前,將是兇險百倍,諸位如果不願去者,老夫絕不勉強,可留下在此。”


    眾人盡管心頭震蕩,但卻沒有退縮之意。


    沈鷹看看沒有人肯留下,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轉身出門,臨行時把斷掌帶上。


    他返迴大內,把斷掌丟在管一見麵前:“老管你看看這跟那廝可有關係。”


    管一見目光一落,臉色登時大變:“這從何來?”


    “上次公孫良在楊射光的屍身上找到的。”


    管一見身子一震:“千萬不要跟那個魔頭有關連才好。”


    “老管,這次你一定要助老夫一臂之力,鬥鬥那個魔頭。”


    “你……你要鬥他?這個……”


    “不要猶疑,那魔頭雖然厲害,但那是在數十年前之事,咱們聯手也未必會輸給他,而且可能是咱杞人憂天。”


    管一見精神略振,頷首道:“誰叫老夫外號跟你連在一起。


    沈鷹道:“那廝又不知是不是跟常溫有關係?”


    管一見接口道:“三十年前‘惟我尊’已被海外三仙所創,近年來未曾聞及有絲毫訊息,諒已不在人世。嗯,常溫會不會是他的徒弟?”


    “但常家的刀法本亦是武林一絕,他豈會投在‘惟我尊’門下?”沈鷹頓了一頓,“問題之所以引起老夫思疑是‘惟我尊’所為,隻不過他向來使用雙劍,而又聞說已被海外三仙斷了一指而已,也可能與他無關,隻是老夫過敏。”


    管一見歎息道:“世事滄桑,有些事實在難以預料。”


    “問題是紅葉山對於皇上來說十分重要,咱即使不去惹他,皇上也會派咱倆去的。”


    “哦?這其中有什麽秘密?”


    “大內的秘道其中一個出口在紅葉山附近,皇上懷疑任妃可能與紅葉山有聯係,也有可能是受紅葉山指使。”


    “原來如此,看來老夫想偷懶也不行了。”


    兩人向皇上稟奏一切,皇上堅決撥了一批禦林軍與他們。沈鷹令禦林軍明早再出發,並叫黃山鬆安排了大內的防衛工作,這才與管一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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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趟,沈鷹、管一見及其手下精英盡出,此乃前所未有之事。


    眾人都覺此行兇險頗大,而且對方在山上,居高臨下,仰攻上去更增困難,不過各人在自己的頭兒長期熏陶下,都有一股與罪惡勢力決鬥的勇氣,因此,鬥誌都十分高昂。


    沈鷹及管一見兩人率先而行,一口氣馳到楊家堡,才見到蕭穆及十餘個手下。


    沈鷹知道其餘的尚未趕至,他想了一會,決定趁夜上山,攻其不備,便吩咐手下先把幹糧取了出來,飽餐一番。


    不一會兒,雲飛煙亦帶著十個人到來。天色已經全黑,沈鷹決定立即行動,他留下幾個手下作聯絡及留話之用,其餘的悉數上山。


    他與管一見兩人先行,蕭穆率眾在左,雲飛煙在右,分開上山,又訂下遇險的聯絡訊號,這才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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