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把西天雲彩染成彤紅,遠處的青山已籠罩在暮藹中,周圍一片寂靜。


    這是一片草原,草原雖不太大,但水足土肥,野草及疏落的樹木都長得極為茂盛。


    一陣風吹來,草原上的野草像波濤起伏,大熱暑天突覺涼快起來。


    大樹之前,一匹神駿的白馬低頭啃著青草,馬主人卻不知何處去了。


    一忽,隻見遠處馳來一匹黑馬,馱著一個青衣青年,馬蹄踏在青草上,點地無聲,但是來勢卻極速。


    黑馬來至白馬前,突然長嘶一聲,人立而起。馬上人飄身下地,拍著馬兒輕笑說“也罷,讓你吃點草。”


    話音未落,樹後突然躥起一條人影,青衣青年暴喝一聲:“誰?”手臂一揚,“啷當”一聲,長劍出鞘,人隨即掠起向那人影追去。


    前頭那人的一件大紅披風獵獵作響,倏地一個轉身,一口長劍急刺奔前的青衣青年。


    青衣青年反應極快,長劍一橫,“當”地一聲架住來劍。


    紅衣人長劍一滑,改削青年的手腕,這一劍變化極速,青衣青年隻得沉腕後退一步,抬頭一望卻是一個杏臉的紅衣少婦,模樣兒十分標致。


    紅衣少婦一口鋼劍如遊龍般飛舞,對著青衣青年心窩刺來,那青年也非庸手,手腕一振一抖,格開鋼劍,劍尖反刺對方雙眼。劍至中途,青年身子一偏,長劍忽斜削對方肩膊。


    劍臨及肩,手碗一翻,劍脊貼肩急斬粉頸。這一招竟有三式,紅衣少婦虞不及此,連忙倒退。


    青衣青年身子暴長,劍隨身走,刺向其腰腹,同時喝道:“因何藏於樹後?”


    紅衣少婦大怒,足尖一點,身子如火鳳凰般躥起,鋼劍自上向下劈來,竟將長劍作大刀使出,刹那長劍離青年頭頂不過三寸,那青年身子一偏堪堪讓過,此刻長劍才收迴把對方撞開。


    紅衣少婦淩空打了個跟鬥,翩翩落在地上。


    青年並沒有衝前,反而詫異地問道:“女俠是誰?”


    紅衣少婦望了青年一眼,身子突然抖動起來,顫聲問道:“你,你是……端木表哥?”


    “表妹!”青年再沒有懷疑,飆前幾步,張開雙臂向少婦圍去,臨近突然想起對方的身份,連忙停住了腳,尷尬地道:“表妹你怎會在此?”


    紅衣少婦臉上突然泛起一團紅暈,囁嚅地道:“我,我去找我爹爹……現在要迴去了……半路上有點內急……”


    “迴去哪裏?”青年忙問一句。


    紅衣少婦輕吸一口氣:“表哥,我已經嫁給人家啦,你表妹夫是青竹山莊的熊雄……”


    “啊!”青年輕拍了自己的臉龐:“我真傻,咱已足足有十年不見啦。恭喜表妹!嗯,表妹夫可也有點名氣,是個有為的遊俠。”


    “表哥,聽說你在管一見手下辦事,這兩年名頭頗響,小妹也恭喜你了!”


    原來這個青衣青年便是江南總捕頭“笑麵神鷹”管一見手下的第一條好漢端木盛。


    當下端木盛笑一笑道:“表妹近來可好?”


    紅衣少婦姓紫名玉霜。所謂一表千裏,她是端木盛的義父的外甥女,兩人小時候曾經一起習武練字,稱得上是青梅竹馬,後來端木盛另投明師,兩人才少再見麵。端木盛的義父過世後,端木盛便與她斷了來往。這番重逢實在十分意外。剛才他還是由那一招以劍使刀勢式中認出她來。


    紫玉霜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輕聲說:“還好。表哥成家了沒有?”


    端木盛臉上微微一熱:“愚兄終日奔波,還沒有這個念頭。嗯,愚兄有外甥了沒有?”


    紫玉霜臉紅如火,輕輕搖頭:“表哥要去何方?”


    端木盛驀然一驚:“愚兄要到衡陽辦一件案子。”


    紫玉霜抬頭一望天色,雲彩已逐漸黯淡,大地一片灰蒙蒙:“很急嗎?”


    端木盛點點頭:“巡撫大人限時破案,故此……”


    紫玉霜幽幽地道:“既然如此,小妹也不敢拖延表哥的時間。”


    端木盛依依不舍地望了她一眼,撮唇發嘯,把坐騎召來:“表妹,姑丈身子可好?”


    “托福!我爹也常念著你。”紫玉霜的父親是“金刀大俠”紫超。


    “聽說這兩年他已不再出來走動,在家納福。”


    “可惜他沒有兒子,小妹又不能承歡膝下,爹實在十分寂寞。”


    “愚兄有空一定去探望他。”端木盛翻身跨上馬背。


    “表哥!”紫玉霜突然叫了一聲。


    端木盛一愕,忙問道:“什麽事?”


    “青竹山莊在哪裏你知道嗎?”


    “雲峰山下,資水之南。”


    “表哥迴程若經過請來舍下一坐,小妹有話跟你說。”紫玉霜瞪著一對黑白分明的眸子道。


    “一定。表妹,咱後會有期。”端木盛一挾馬腹,向南馳去。


    不一忽,人馬都已消逝在夜色中,紫玉霜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良久才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唿馬過來。


    這聲歎息,似有無限心事。草原寂寂,有誰能知道這聲歎息包含了什麽意思?


    入夜,風更急,野草搖晃,沙沙的聲音,也像無數道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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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越來越深,馬兒仍未停歇,端木盛的情緒也未曾稍息。這次意外的重逢,使他心情激蕩,紫玉霜曾是他少年的夢中情人,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年紀的增長,紫玉霜在他的腦海裏的印象也逐漸淡然。


    十年之後今天重逢,使他翻起往事,往事依稀,令人唏噓,十年人事幾番新,表妹嫁與熊雄倒也合適。


    熊雄在湘境頗有點名氣,聞說是個肝膽相照的青年好漢。以青竹山莊二公子的身份娶“金刀大俠”紫超的女兒,實是門當戶對。


    這一切似都完美無缺,紫玉霜眉宇間為何有股憂鬱之氣?難道他們兩口子有了不愉快的心事?


    “嗥——”遠處傳來一聲狼嚎,端木盛振作一下精神,收起胡思亂想的思緒,全力催馬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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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陽發生的案子,是知州夫人在去進香途中讓人劫走,一幹護衛死的死,傷的傷,讓兇徒從容逃逸。


    這件案子的確頗為棘手,端木盛費了多個月的時間才把它偵破,並巧施陷阱,使那兇手上鉤被捕。


    端木盛辦好事,休息了兩三天才取道迴程。前兩個月到江北查案,一直到現在他都未曾好好地休息過,故此,他走得很慢。


    走了三天,他突然記得紫玉霜之約,便拐西而行。


    青竹山莊名頭頗響,一問便知其坐落。端木盛催馬而行,那片鬱鬱蒼蒼的竹林中間飛出一角紅瓦簷角的紅樓經已遠遠在望,端木盛一顆心忽然沒來由地緊張起來。


    碧綠的竹葉在燦爛的陽光下,更加青翠欲滴。端木盛翻身下馬,牽馬而行。


    剛走到竹林前,突見一個神氣十足的中年人自竹叢後轉了出來:“請問閣下貴姓?”


    端木盛忙道:“敝姓端木,請問貴莊的少夫人可在?”那中年人的臉色微變,拱手道:“敢問端木大俠跟敝少夫人如何稱唿?”


    “在下是她表哥,因事路過,特來拜訪。”


    “哦?”那人上下看了端木盛一眼,板著臉說:“請端木大俠稍候。”說罷翻身入內。


    端木盛不禁十分詫異,心中登時後悔起來。


    不一會,隻見那個中年漢帶著一位青年走了出來:“少爺,便是這一位要找少夫人。”


    端木盛抬頭一望,隻見那青年生得濃眉大眼,一張國字口臉十分威武,不禁暗喝了一聲采,連道:“這位諒必便是名震湘境的熊兄了?”


    “不敢”,熊雄神色十分冷漠:“閣下自何處而來?”


    端木盛一怔:“在下恰好路過……”


    熊雄截口說道:“你說是拙荊的表哥嗎?”


    “是的,小弟的義父稱她甥女。嗯,請問……”


    “哦?一表千裏?哼!我從來未聽說過拙荊有個表哥的,閣下何時跟拙荊見過麵?”


    端木盛雙眉一揚,道:“在下豈會來此白撞?熊兄若是不信,可叫舍表妹出來相認。”


    熊雄臉色大變,沉聲道:“快說,你在何處跟拙荊見過麵?”


    端木盛朗聲道:“自小相識。”


    “我是指最近。”


    “一月前,在此東北六十裏處,恰好碰見她自娘家迴歸。熊兄好像有點……”


    熊雄忽然大喝一聲,隨即把刀抽出,望端木盛劈去:“好小子,你竟還有臉來見我。”


    端木盛吃了一驚,連忙翻身後退:“熊兄,有話好說……”


    “還有什麽好說。”熊雄須發齊豎,緬刀一橫,向端木盛腰腹截去。


    端木盛連忙抽劍架住:“熊兄,我想你我之間必有什麽誤會了。”


    熊雄刀勢不絕,“颼颼颼”一連三刀把端木盛迫得連連後退:“好小子!誤會?你竟敢欺到青竹山莊頭上來,熊某不把你碎屍萬段,這口氣如何咽得下?”


    端木盛長劍急速遮擋,仍然沉著氣問:“端木某幾時欺到貴莊頭上來了?請熊兄明言以解在下茅塞。”


    “氣煞我也!”熊雄刀勢更盛,一口氣劈了十七刀,這十七刀,刀刀狠辣,無不向端木盛的要害招唿。


    端木盛吃了這頓悶記,怒火漸盛,忖道:“表妹怎會嫁給一個這樣的莽夫。我若不迴手,你還道我是作賊心虛。”心念一定,長劍便自刀光中突破,斜刺熊雄的左肩。


    熊雄怒哼一聲,緬刀迅速收迴,以刀柄撞開劍尖,同時借勢反劈。


    這一刀攻守兼備,端木盛忍不住喝了一聲采,身子隨即一偏,長劍如毒蛇般貼著刀鋒向其手臂削去。


    熊雄猛喝一聲,手腕倏地一沉,刀鋒向上,恰好把劍格住,同時左掌望其腕脈切下。


    “好!熊公子的刀法果然名不虛傳。”端木盛的左指上豎疾點其掌心之“勞宮穴”。


    熊雄一收腕,緬刀疾劈而出,快如奔雷,挾著風聲,倏忽便至端木盛胸前。


    這一刀跟前幾招大不相同,幾令風雲變色,端木盛大吃一驚,急切間隻得使個鐵板橋,彎腰避過了。


    尚未直起身,熊雄的左掌已印至小腹,端木盛左掌迎起,“啪!”身子立即摔落地上,隨即又使了個懶驢打滾,一滾二丈,再斜躥上來,雖然沒有受傷,卻也異常狼狽。


    “端木捕頭也不過爾爾。”熊雄疾躥過去,攔腰劈了一刀,這一刀竟沒風聲,輕飄飄如落葉般吹至,端木盛心頭一緊,知其蘊有變化,不敢怠慢,長劍隨意而動,舍守反攻,急刺其咽喉。


    這一劍也是端木盛功力之所聚,他見熊雄出手狠辣,再也不敢掉以輕心。


    熊雄身子如遊魚般滑開,刀鋒一轉,改劈為砍,再度交鋒,兩人都竭盡本領施為,端木盛往往占了上風,便給熊雄施了招絕活扳迴均勢。


    兩人以快鬥快,倏忽已過了百餘招,仍是難分勝負之局,端木盛心頭逐漸冷靜,心念一動,虛晃一招,轉身望山莊奔去。


    熊雄大怒,急道:“快截住他。”


    端木盛高聲唿道:“表妹!表妹!”


    剛穿過一叢竹叢,忽見裏頭奔出一個白髯老者,沉聲喝道:“是誰敢來此地撒野?”


    端木盛一抬頭,驚喜地叫道:“姑丈,我是盛兒。”


    熊雄的一道暴喝響起於背後:“嶽父,這小子不是東西,讓小婿把他劈掉。”


    白髯老者紫超,忙喝道:“雄兒,不可造次。”右掌急伸,“啪”地一聲擊在刀身上,登時把刀勢破了。


    “嶽父——”


    “雄兒,你說什麽?”紫超雙眉一揚,目光炯炯地道:“盛兒是老夫看著他長大的,他怎麽不是東西?”


    “他,他……”熊雄跺腳道:“他那天跟玉霜見麵……這口氣小婿怎樣也咽不下。”


    紫超臉色一變,轉頭瞥向端木盛,緩緩地道:“老夫不信盛兒是個這樣的人。”


    端木盛忙問道:“姑丈,熊兄說什麽,怎地晚蜚聽不明白?”


    熊雄怒道:“你倒會裝蒜。”


    “雄兒,凡事有老夫在此,咱先進去慢慢交談。”


    熊雄才不再吭聲,恨恨地道:“楚大叔,你帶路。”


    那個管家模樣的中年漢子應了一聲在前引路。


    遠看青竹山莊似乎不大,至此才發覺原來占地頗廣,衝天的竹叢修葺得甚為整齊。竹叢之中又種有一些奇花,看來十分清雅。


    莊內的小路以青石板鋪砌,左轉右彎,曲徑通幽,再轉過一叢青竹,前麵便現出一座廳堂,紅磚綠瓦,令人眼前一亮。


    這座廳堂布置得頗為古雅,極具氣勢。牌匾上的幾個漆金字:“青竹山莊秀甲天下”,筆力蒼勁又帶有幾分飄逸之氣。端木盛也到過好幾座名震江湖的莊院,覺得青竹山莊似乎與眾不同。


    三人在一張酸枝木嵌雲石的六角桌子坐下了後,端木盛首先忍不住地問:“姑丈,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熊兄對晚輩又生了什麽誤會?表妹因何不見?”


    他一口氣問了三個問題,但紫超隻答了一句:“你表妹已……先我而去了。”


    這句話如同在端木盛的頭上響了個霹靂,他萬分詫異地道:“表妹怎會……她,她是何時仙逝的?”


    “在一個月前……”紫超的聲音突然沙啞了,眼角噙淚地哽咽著說:“她就在迴家的次日,被人發現……”


    “都是你幹的好事!”熊雄氣唿唿地道:“若不是你,玉霜也不會懸梁自盡。”


    “表妹是懸梁自盡的?”端木盛驚唿一聲,隨即怒道:“這跟端木某何關?難道是我迫她自盡的麽?”


    不料熊雄狂笑起來:“正是你迫她走上絕路的。”


    “放屁!熊雄,端木某敬你是條漢子,不與你計較,你可不得再含血噴人。”端木盛身子怒極而抖:“我若有迫死她之心,表妹為何會叫在下迴程路過前來拜訪你夫婦?”


    熊雄臉色劇變:“好個淫婦,竟敢背夫約情郎來此相會,這是存心要我熊雄做開眼烏龜。”


    “啪”,“啪”,紫超及端木盛同時拍桌喝道:“閉嘴!”


    熊雄臉色鐵青,厲聲道:“我說錯了麽?”


    “熊雄!你含血噴人可有證據?”端木盛戟指大喝。


    “玉霜死後,丫環替她淨身入柩時,發現其下體一片狼藉……這不是背夫偷漢的證據?”


    “說不得是你自己幹的,卻來汙辱旁人。”


    “笑話,假如是熊某幹的,難道會不知道?”熊雄恨恨地道:“可惜,熊某是在玉霜死後的第三天才迴家的。”


    “但,這件事老夫可沒親眼看見,隻是你說的。”紫超歎了一口氣:“這件事無論是真的還是假的都好,傳出去對咱終究都不好聽……唉,霜兒既然已死,你又何必……”


    熊雄哼了一聲,悻悻然地坐下來,道:“楚大叔,你把事情告訴姓端木的。”


    那個管家模樣的中年漢忙道:“少夫人那天迴來之時已是掌燈時分,她隻吃了一點東西,便吩咐丫環小青送一盆熱水上樓,不久小青去拍門,房裏沒有反應,她以為少夫人倦極睡去,便也沒有在意.


    “直至次日,日上三竿還不見少夫人下來,小青這才著急大力拍門,仍沒有反應,她跑來告訴在下,在下也是十分慌張,幸而當時有丐幫的銅腳神丐在場,他也覺得詫異,於是便把房門撞破,卻發現少夫人早已懸梁自盡。”


    端木盛忙道:“當時你們有否進行調查?”


    “調查什麽?”楚管家一怔,脫口而問。


    “說不得她是讓人殺死,然後再把她的屍體懸掛上橫梁。”端木盛冷冷地道:“舍表妹一個月前既然約在下來此,又怎會無端端生了厭世之念?”


    熊雄冷哼了一聲:“楚大叔,你再告訴他。”


    “房間內所有的窗戶都讓人自內下了門閂,又全都是完整無缺,這分明是自殺,還有什麽好調查的?”


    “也許殺手把她殺了,再布下疑陣,最後……”


    “最後他又如何離開?又把窗戶及房門上閂?”熊雄冷笑一聲:“虧你還是個吃公飯的人。”


    端木盛臉上一熱,半晌才說道:“也許房內有地道,或者兇手自屋頂離開也未定。”


    “很好,熊某也希望她不是自盡。楚大叔,煩你帶他去紅花小樓看看。”熊雄道:“嶽父大人咱也陪他走一趟吧。”


    紫超精神一振,點頭起身:“盛兒,等下希望你仔細瞧瞧。”


    “這個自然。”


    廳堂之後是一座花園,沒有假山,也沒有小橋流水,但樹木疏密有致,花香撲鼻,石板小徑,看來渾然天成,另有一番風味。


    過了花園,便是一座兩層高的小褸,小樓像火一般紅,紅磚紅柱紅瓦,如同入了火場。


    入口一張牌匾刻著八個大金字:紅花小樓妙絕乾坤!小樓並不大,樓下一個小廳,兩側各有一個寢室。引人注目的是四條粗大的紅柱,上麵雕著龍鳳的圖案。


    這座小樓跟外麵的風格大異奇趣,外麵樸實古雅,這裏鮮豔豪華。


    楚管家自中間那道木樓梯走上去,端木盛緊隨在他後麵上樓。


    樓上的建築形式跟下麵一樣,中間一座小廳,擺設荼幾交椅,兩旁各有一個房間,楚管家推開右首那間房的門:“請進!這就是敝莊少夫人生前的寢室。這副門是新近安裝上去的,端木捕頭諒必看得出來。”


    端木盛隨即走入房內,這間寢室頗大,放著的一張雕花大床,梳妝台、椅桌衣櫃、窗欞、梁柱無一不刻意求工。


    端木盛目光落在窗上,窗格上都有橫閂,抬頭望向屋頂,果亦完整無缺,牆角露出大半條柱子來,另一小半是嵌在牆中。


    看來紫玉霜自殺的成分是絕對肯定的了,但他仍不死心,伸手在牆壁及地板上敲打起來。


    “這是二樓,難道也有地道?”楚管家冷冷地問。


    “難說。”端木盛手仍不停:“說不得地上有活板,可自樓下爬上來。”


    熊雄冷冷地道:“樓下的那房間當夜住的是銅腳神丐獨孤明。別人熊某還敢懷疑他,獨孤明一生嫉惡如仇,難道你連他不能相信?何況這裏根本就沒有什麽活板地道。”


    端木盛不吭一聲,推開窗格,放眼望出去,樓後是一叢叢高逾小樓的竹林,這些竹又濃又密,長得十分挺直粗壯,竹林看似天然而生,但卻毫無紊亂之感。遠處便是雪峰山,山脊上似乎建了不少竹舍。端木盛右手在窗台上一按,身子如蝙蝠般躥上屋頂。


    人字形的屋頂,鮮紅色的瓦磚在夕陽下更似熊熊的烈火。端木盛走了一匝,並沒有發現任何異狀,隻好重新翻入房內。


    熊雄斜睨他一眼,冷笑一聲道:“如何?”


    端木盛心頭一動,驀地泛起一絲疑念,不過卻沒有說出來。他輕哼一聲,又飛上屋梁查看。


    熊雄哈哈大笑道:“難道橫梁也有活板地道?”


    端木盛飛身躍下,怒道:“難道你希望你妻子是自盡?”


    熊雄一怔,反問:“難道我希望她讓人殺死?”


    端木盛沉聲道:“理應如此!”


    “放屁!這有什麽道理?”


    “你希望她背夫偷漢?假如她讓人殺死,則有可能隻是屈服於武力之下。”


    熊雄又是一怔,半晌才怒道:“這件事正要問你。她以前一向都很守婦道,就是跟你見了麵之後,迴來才發生了這一迴事。”


    端木盛臉色一板,沉聲道:“熊兄,我再鄭重聲明一次,我跟玉霜絕對沒有苟且之事。那天我跟她偶然見麵,為時也隻不過小半炷香的時間,因為我官令在身,需要立即趕去衡陽辦事,熊兄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到衡陽調查一下。”


    “哼,半炷香的時間已可以做出很多出人意料的事了。”


    端木盛臉色更難看:“你必須清楚一件事,我跟玉霜已經十年未曾見麵……”


    “哼,舊情複熾嘛……”


    紫超怒喝一聲:“雄兒,你的話越說越不成樣子了。盛兒的為人老夫知之甚詳,他決不會是個這樣的人。”


    端木盛接道:“端木某假如做出這等事來,即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再登門求見。”


    熊雄立時一呆,半晌才道:“這……好,熊某暫且相信你,不過這件事你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免得……”


    紫超亦道:“盛兒,這件事老夫也要求你……”


    端木盛忙道:“這個自然,別說玉霜是晚輩的表妹,就算別人晚輩也不會胡謅,何況晚輩也絕不相信玉霜會做出這種事來。”


    熊雄突然問道:“端木兄,請問玉霜跟你談了些什麽?嗯,在下的意思是說她的話是否有異,或有厭世之情?”


    端木盛歎道:“在下跟她交談前後絕不超過十句,而且我們還打了一架,後來還是她先認出了我,她隻告訴在下說她已嫁與熊兄,並詢在下是否經已成家而已。在下因為要趕著南下衡陽,未暇跟她多談,故此她才邀在下迴程路過時到貴莊小坐片刻。”


    熊雄想了一會,抬頭問道:“隻是這些?她沒有說些厭世的話?”


    “沒有,”端木盛搖搖頭,“不過,她眉宇間似乎有幾絲憂鬱之色,心情似乎不甚開朗。”


    “老夫也有這個感覺,小女迴家半月,雖然跟老夫有說有笑,但老夫總覺得她似乎有心事。”


    熊雄頹喪地道:“這可能是小婿整天在外閑蕩,冷落了她。唉!早知如此……”


    “賢婿不必自責過深,男兒大丈夫,誌在四方,豈能整天窩在家中?”紫超眼角噙淚地道:“這是玉霜她自個不長進,看不開……”


    “但,但她身上……”熊雄忽地大叫一聲:“莫非事情是發生在端木兄跟拙荊離開後的一日一夜間?”


    端木盛脫口道:“這是大有可能。咱可循此線索尋找下去,說不定能找出真相來。”


    熊雄沮喪地道:“事隔已一月,尚能有什麽線索?小弟一直胡思亂想……”


    一個丫環走上來,輕聲道:“少莊主,飯菜已經弄好,請少莊主及老爺子下去用飯。”


    熊雄揮揮手,道:“大人及端木兄請下樓用飯。”一行四人魚貫下樓。


    到了樓下,端木盛突然道:“熊兄,舍表妹的靈位設在哪裏?待小弟先去拜祭一下。”


    熊雄臉上現出一片悲慘之色,輕聲道:“多謝端木兄深情,待小弟帶路。”


    隨即推開右首那間房子,迴頭道:“請楚大叔叫人取香燭來。”


    端木盛入內,心頭隨即一沉。房裏鮮紅的梁柱窗欞,都已蓋上雪白的麻布,中間設了個靈堂,還掛上了一張紫玉霜的肖像。


    肖像上的紫玉霜笑靨如花,一副無憂無慮的神情,如今伊人已逝,誰又能想像得到伊人乃懸梁自盡的?


    端木盛點上香燭,又端端正正拜了三拜,這才點燃一束金紙。


    煙霧嫋嫋中,紫玉霜好像自牆上飛了出來,對端木盛道:“表哥,你一定要替我報仇!”


    端木盛黯然一驚,脫口唿道:“表妹,我一定要把事情調查清楚,假如你是受人所害,表哥一定替你報仇!安息吧!”


    紫超忙道:“盛兒,起來吧,咱去吃飯。”


    熊雄臉色陰沉,不知他心中想著什麽事。


    端木盛再望了牆上一眼,畫紙中的紫玉霜似乎笑得更加歡悅,他暗暗歎息了一聲,問道:“熊兄,這房本是誰住的?”


    “這是客房。不過能入住這間客房的都是大有身份的人。”


    熊雄喟然道:“我們熊家代代都是坐不定的人,家父遠遊尚未歸,拙荊出事,他諒必也還不知道的。”


    端木盛點點頭,走出小樓,才驀然覺得原來天色已暗,丫環提燈在前麵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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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後,紫超及熊雄極力留端木盛留宿一宵,端木盛欣然答應。


    廳上幾人都因紫玉霜之死,以致氣氛十分凝重。


    端木盛忽道:“熊兄,在下想在莊中走走,不知方便否?”


    “端木兄之求,小弟豈敢拒絕。”熊雄道:“楚大叔,你帶端木兄到莊內四處走走。”


    端木盛抱拳向紫超及熊雄告別,隨楚管家之後而行。


    青竹山莊房舍不多,不過,占地卻頗廣,竹叢樹木密布,真的有山莊之風味。


    紅花小樓三十丈之外,才有一排平房,這些平房建得頗為古樸。端木盛問道:“這些房舍可是莊中之下人所居之所?”


    “正是,右首那邊也還有一些。”


    “大叔在莊中已有多久?”


    楚管家笑道:“敝人一出生便在莊中,我家已三代在熊家任管家了。”


    “哦,楚家跟熊家是世交?”


    楚管家沉吟了一下才道:“也可以如此說。不過,熊家數次有恩於楚家,故此祖先便把敝人這一房撥入熊家為仆。”


    “原來如此,請問貴莊有多少人?”


    “敝莊上下不過三十餘人而已。”


    “哦,但貴莊名頭在湘境卻是極大,此點倒令在下意料不到。”


    楚管家傲然而道:“敝莊是以仁義見稱武林,有朋友求著敝莊,敝莊力所能及則從未曾使人失望,曆代莊主莫不是被江湖上的朋友目為肝膽照人的好漢。”


    “舍表妹嫁到貴莊已有多久?”


    “五年左右矣,可惜未為少莊主留個後。”


    說著已走到右首那端,那裏的一排竹舍形式跟左首的一模一樣。端木盛突然問道:“聞說熊雄排行第二,不知令大少爺何在?因何不見?”


    “敝大少爺天年不永,已過世七八年矣!”


    “熊家的人丁不多。”端木盛抬頭一望夜空,滿天星月十分燦爛,初秋夜來頗有點涼意:“多謝管家,咱迴去吧。”


    這一夜,端木盛跟紫超聯席夜談,直至天已微亮,才盤膝練了一會功。


    不久,丫環小青捧了兩盤水入來:“請老爺子洗個臉。”


    端木盛心頭一動,輕聲問道:“請問姑娘芳名?”


    “小婢小青,公子有何指教?”


    “不敢,在下想請問一下,舍表妹入柩時是你替她淨身的?”


    “是,小婢一向服侍少夫人起居。”


    “發現了什麽?唔——”


    小青身子一顫,澀聲道:“小婢不知公子所指何事……”


    “可曾在舍表妹身上發現什麽異常之處?”


    “這個……少爺沒有告訴公子?”


    “我想親耳聽你說一遍。”端木盛雙目炯炯地瞪在她臉上。


    “少夫人下身很,很……小婢不懂形容,總之是不幹淨……”小青把頭低下。


    “真的?”


    小青抬起螓首,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正容地道:“小婢豈敢胡說,何況是發生在少夫人身上的事。”


    紫超歎了一口氣,道:“盛兒,不要多問了!”


    “請問姑娘在熊家已有多久?”


    “小婢的父母都是在敝莊長大的,小婢也是自小便長於此。”


    端木盛又問了一句:“請問令少爺及少夫人的感情如何?”


    “少爺經常外出,但小婢也未曾聽見他們曾發生過任何口角。公子問這些做什麽?”


    端木盛想了一下,覺得再沒什麽好問,便揮揮手道:“姑娘請便,不過請勿把在下這些話告訴令上,以免引來誤會。”


    “婢子省得。”小青行了一禮出去。


    吃了早餐,端木盛便向熊雄告辭,熊雄道:“端木兄假如查到任何疑點,請告訴小弟,敝莊隨時歡迎端木兄光臨。”


    “一定一定,端木某就此告辭。”


    “請問端木兄去何處?”


    “在下要趕往廬山向敝上複命。”


    “小弟不送了。”熊雄迴頭道:“楚大叔,請你把馬牽來給端木公子。”


    紫超突道:“賢婿,親家既然至今尚未迴來,老夫也不再等他了,趁盛兒要去廬山便跟他同道兒走。”


    “大人何不再多住幾天?”


    “唉!睹物傷情,老夫是再也住不下去了。”


    “如此待小婿送大人一程。”


    “不必了,有盛兒作伴。唉,賢婿請勿胡思亂想,老夫相信玉霜是個冰清玉潔的孩子,她絕不會做出任何對不住賢婿的事,假如有什麽……那也可能隻是屈服於暴力之下。唉,如今人既已逝,老夫也不欲多言,他日賢婿路過,也請到舍下盤桓幾天。”


    “大人言重了,即使他日小婿另娶或者是玉霜她……小婿對大人也乃執翁婿之禮。”


    紫超苦笑了聲:“令尊麵前請代老夫向他致意。盛兒,咱上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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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超跟端木盛兩人速馳而行,雖然心頭都十分沉重,但總比單獨而行熱鬧。


    走了幾天,天氣漸涼,倒更好走路。


    紫超家居都昌,恰在廬山東南,倒也不必分開。


    這天剛入了贛境,突見路上頗多乞丐,瞧這些乞丐都是身手極之俐落,眼神充足,諒必是丐幫的弟子。


    紫超及端木盛心中都暗暗詫異,便截住了一個小乞丐,問道:“這位兄弟請了,請問這兩天為何路上都有貴幫弟子走動,是否貴幫發生了什麽事?”


    那個乞丐年紀雖小,長得卻頗精靈,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轉了一下,反問道:“請問兩位如何稱唿?”


    紫超道:“老朽都昌紫超。”


    “哦,原來是‘金刀大俠’紫老爺子,失敬失敬!”那小乞丐連忙向他行了一禮:“八月初一是敝幫贛境弟子授職大典,故此這幾天弟兄們都趕去南昌。”


    “大典在南昌舉行?請問貴幫長老銅腳神丐是否會去?”端木盛心頭一動,脫口問了一句。


    “是次大典正是獨孤長老主持,”那小乞丐口舌頗為靈俐:“兩位跟獨孤長老相熟?”


    “是。”端木盛搶先道:“咱正有要事找他。”


    “閣下貴姓?”小乞丐詫異地道。


    “在下是江南總捕頭的屬下——端木盛。”


    小乞丐神色轉冷:“原來是端木官人,我們要飯的素來跟官府沒來往,端木官人找敝長老有何貴幹?”


    “在下也是武林中人,雖然跟公門沾點關係,但自信未曾做出損害武林同道的事。”端木盛正容道:“在下要找貴長老是想向他調查一件事。”


    “什麽事可先告訴在下否?”


    端木盛道:“是一點私事跟貴幫絕沒關係。小兄弟叫什麽名字?”


    “要飯的能有什麽好名字,端木官人不妨叫在下阿三。”


    “阿三也是名字。名字好壞又有何關係?貴賤又有何分別?還不是一個人?死了也都是雙腳伸直。阿三貴姓?”


    阿三聽了他這幾句話,心頭舒服,臉色一霽,道:“阿三姓朱。”


    “好姓。”端木盛道:“請朱兄弟帶路。”


    朱阿三道:“也罷,看在紫老爺子的份上,阿三便破例替做官的當跑腿。”說罷轉身而行。


    端木盛目光一落,見他背後背著四個布袋,心中十分詫異,想不到他小小的年紀,竟是個四袋弟子。


    紫超輕聲問道:“盛兒,你去找那老要飯的幹什麽?”


    “晚輩對玉霜之死始終心存懷疑,有機會一定要問個清楚才能心息。”


    “也罷,反正老朽迴家也沒趣味,便跟你走一趟。”


    說著已進入了一座小鎮,端木盛忙道:“阿三兄弟,天色已快晚,咱在這裏歇一宵吧。”


    朱阿三迴頭看了他一眼,道:“也罷,阿三也走得有些累了,反正又不會太急,咱們便早點歇腳吧。”


    街邊便有一座客棧,端木盛道:“咱就在此家投宿吧。”


    朱阿三道:“要飯的可沒錢住這種地方。”


    端木盛笑道:“難道還要你付錢?”說罷跟紫超躍下馬車。


    “不過,阿三有個壞習慣,一定要獨個兒睡。”


    “沒問題!”端木盛含笑把馬交與店小二,提步入內問道:“掌櫃,有房間沒有?要三個清靜的上房。”


    掌櫃道:“隻剩兩間,客官將就一下吧。”


    “可以。你先派人帶咱們入房吧。”


    那兩間房相連,倒也方便,端木盛道:“小兄弟,你自睡一間吧,我跟紫老爺子睡一個。”


    “多謝了,想不到你這個做官的,倒真大方。大概袋子裏有些民脂民膏吧。”


    端木盛頗有啼笑皆非之感,也不與他計較,放下行李包袱,便拉著他的手走出客棧,到對麵的一家酒樓晚膳。


    朱阿三毫不客氣地點了四五樣菜,又叫了三斤酒,紫超跟端木盛對望一眼,都覺得頗為有趣。


    菜還未送上來,朱阿三又道:“你兩位且先等一等,待阿三先去茅廁一趟,要不然等下便吃不多啦。”


    紫超笑道:“不要慌,這幾天你能吃盡管吃,你如廁淨後才來吧,我們等你便是。”


    不一會兒,酒菜都捧了上來,朱阿三也跟著迴來,他揉揉肚皮道:“痛快痛快!”隨即替他們兩個倒了酒,又為自己斟了滿滿的一杯,道:“阿三敬兩位一杯,來,幹!”仰頭一口喝幹。


    “小兄弟酒量果豪!”端木盛又為他斟了一杯,道:“我也敬你一杯。”


    三人邊吃邊談,氣氛十分融洽,紫超道:“小兄弟今年貴庚?”


    “還差一個月才滿十六。”


    “難得!難得!小小年紀在丐幫已是四袋弟子,異日前途無可限量,老朽也敬你一杯。”


    朱阿三又一口喝幹,臉上毫不變色,看得紫超及端木盛暗暗驚奇。


    “令師是誰?”


    “阿三是個不長進的小要飯,有誰肯收我為徒?”


    紫超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不肯說,也便罷了。


    這頓飯吃了一個時辰,眾人才盡興。朱阿三酒量頗豪,一個人足足喝了三斤,紫超及端木盛反沒喝得那麽多。


    迴到客棧,朱阿三便道:“阿三喝了酒便要睡覺,你們不要吵我。”說罷便把房門關上。


    端木盛暗道:“這小子有點奇怪。”隔了一忽,便跑到窗外偷窺,果見朱阿三衣褲也不脫倒在床上唿唿而睡,他暗笑自己疑心大,也迴房歇息。


    睡到半夜,忽聽隔房發出一聲驚唿,端木盛反應較快,立即抽劍破窗而出,紫超也忙操起金刀自房口衝出去。


    端木盛剛走到朱阿三寢室的窗外,“嘩啦”一聲,窗欞突然破碎,房中躥出一條黑影。


    端木盛大喝一聲,長劍立即當胸刺出,這一劍他蓄勢而發,疾如星火。


    不料那條黑影反應極速,端木盛隻覺長劍被一硬物一格,手腕一沉,那人已自他頭上掠過。


    端木盛輕哼一聲,喝道:“放下人來!”星月光芒下果見一個瘦高的黑衣漢子背著朱阿三向前馳去。


    端木盛雙腳一蹬,身子也如箭般射去,紫超聽見聲音也忙提刀追趕。


    那人雖然背著一個人,但腳步起落十分敏捷快速,端木盛及紫超,一時之間竟沒法追及。


    眨眼之間,四人先後已出了小鎮!落在郊野中。


    那人把朱阿三拋在地上,又自身上取出一根短棍,迴身道:“你兩個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端木盛見他以布蒙住口鼻,冷笑一聲:“原來是個見不得光的人,某家的命便在此,有膽的便自來取。”


    那人陰森地道:“這還不容易。”手腕一抖,棍頭分襲紫超及端木盛。


    紫超金刀一翻,連削帶打削了過去,迴頭道:“盛兒,你去看阿三。”


    端木盛看了幾招,心忖蒙麵人武功雖高強,但紫超盡能敵得住,便道:“請姑丈留下活口。”隨即自旁邊兜過去,目光一落脫口驚唿:“阿三不見了!”放眼一望隻見前頭有條黑影自一棵大樹後掠過。


    “原來有同黨。”端木盛輕嘯一聲,急追下去,“快把人放下!”


    剛轉到大樹,一道白光閃來,急飛端木盛胸前,端木盛長劍一橫,“當”地一聲響起,那道白光一沾即走,在半空劃了一道弧光,斜劈端木盛腰際。


    這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劍,這人也是一身黑衣,麵上蒙巾,身體修長。


    端木盛一咬牙,長劍不守反攻,筆直一劍當胸刺出。


    不料那人反應異常快速,不知怎地手腕一抖,劍鋒已臨端木盛的手腕。


    端木盛無奈隻得變招,斜退一步,長劍也刺向對方握劍的腕脈。


    那人冷冷地道:“不賴!”長劍一圈,斜劈下來,竟然隱隱挾著風雷之聲。


    端木盛身子忽地浮起,剛好在劍圈中穿過,長劍使了一招“佛前一炷香”望其頭頂貫下。這招使得妙到巔毫,那人又咦了一聲,身子一滑,長劍自下向上撩去。


    端木盛已淩空一個沒頭跟鬥翻開:“你是誰?你把阿三藏在哪裏?”


    黑衣人雙目神光炯炯,向四周瞥了一眼,一聲不吭向前掠去。


    端木盛暴喝一聲:“哪裏跑?”提氣急追。


    黑衣人馳了數十丈,忽然停下來,冷冷地道:“那小子便躺在草地上,你要把他帶走也不難,隻要能勝得過我掌中的一口劍。”


    端木盛一望,果見朱阿三蜷伏地上,料是被這人點了穴道:“閣下貴姓?跟某家有何仇恨?”


    黑衣人一聲長笑:“兩陣交鋒,還說這些廢話作麽?”長劍一抖,泛起三朵碗口般大小的劍花緩緩向前移動。


    這一招,蓄勢未發,令人不知刺向何處,端木盛心頭一緊,再也不敢大意,長劍橫胸,雙眼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對方的劍上。


    黑衣人的長劍離端木盛胸前半尺時,倏地一快,卻不是直刺而是向旁拉開。


    端木盛在他長劍一動之時,也隨他而動,長劍追纏對方之劍。


    黑衣人長劍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圈向他頭頂劈下,端木盛長劍一豎,先采守勢。


    刹那間那人的長劍又是一偏,接著左腳倏地疾快無比地蹬向端木盛的丹田。


    這一招,大出端木盛意料,倉促間急退一步,黑衣人手臂暴長,白光一閃,“嗤”地一聲,在端木盛的左肩劃了一道血槽。


    黑衣人一劍得手,攻勢更如長江水般滔滔不絕,一劍緊似一劍,奇招紛呈。


    端木盛應付維艱,他心知自己無論功力及劍法都稍比對方遜一籌,如今先機盡失,隻得一邊發嘯求援,一邊極力防守。


    黑衣人冷笑一聲:“來不及了!”長劍一圈,隨即一直,風雷之聲又起,長劍如驚鴻閃電般疾刺端木盛胸膛。


    端木盛不敢攖其鋒,連忙橫跨一步,不料那人的功力實在大出端木盛意料,這麽急勁的雷霆一劍,竟還能急速變換,隻見白光一閃,長劍忽然橫削。


    端木盛心膽俱裂,急切間隻得伏地滾開,總算他處事向來沉著冷靜,心知危機未逝,不向後滾反向黑衣人腳下滾去,長劍貼草地橫劈對方脛骨。


    黑衣人顯亦虞不及此,怒哼一聲,斜掠而起,端木盛這才向後彈躍起來,雙腳立地,才顧得上喘了一口氣,這人劍法之詭異,反應之速使人不寒而栗。


    黑衣人冷哼一聲:“閣下之救命絕招果然層出不窮。再試我這一劍。”雙臂如拉弓之勢,蓄勁而發,氣氛倏地又緊張起來。


    忽聞背後兩聲急勁的短嘯傳來,黑衣人目光一變,長劍倏地如箭般射出,飛刺端木盛咽喉。


    端木盛喘過一口氣後,又見紫超趕來,膽氣一豪,沉身曲臂,待長劍臨身才猝然翻上,“當”地一聲巨響,端木盛手腕一麻,長劍幾乎脫手飛出,黑衣人長劍又迴斜下來,竟是使用江南史家的“迴風拂柳刀法”的三大絕招之一“風吹柳拂”,劍勢輕靈無比,深具拂柳刀法精髓。


    總算端木盛曆過不少風險,長劍來不及迴架,一擰腰,左手冒險伸平,食指一扣一彈,“錚”地一聲,把長劍彈歪半尺,這才飄身退後。


    這一招使得險極而又妙到巔毫,在端木盛來說,是一種潛意識的反應,不料,一舉奏效,而黑衣人也是大出意料,那一劍恰好沒有蓄藏多大的內力,這才被他一指彈開,他也不由地一呆。


    想這“迴風拂柳刀”勝在輕靈變化,不注重力量,假如黑衣人在這一劍中蘊滿真力,變化便沒有那麽迅疾自如的了。


    他一呆之下,卻發現了一個問題:“刀法終不能以劍替之,因為刀重劍輕,刀法中用了三成真力,用劍便得使用四分真力了。”他一發現這個問題,便又刺出一劍,這一劍又是以“迴風拂柳刀法”使用,“再試試這一劍。”


    端木盛不待其劍至,極力反先,長劍急刺,帶起一道嘯聲,黑衣人目光一盛,脫口道:“你會使飛魚破浪劍法?”長劍隨之一變,又變得沉穩無比。


    在這刹那間,紫超經已趕至,他人老功深,金刀劈空之聲又響又勁,黑衣人隻得偏身閃過,剛想迴劍反刺,驀覺右脅之下勁風臨身,隻好滑開一步。目光一抬,訝然道:“是,是你?你……你不是……”


    那個手持短棍的黑衣蒙麵漢不打話,短棍一沉,向他胸口戳去。


    端木盛及紫超俱是一怔,想不出兩個鬧什麽玄虛。紫超跟對方打了百餘招未分勝負,還道這兩人是一丘之貉,不料兩人竟一言不發地打將起來。


    黑衣人冷哼一聲,詫道:“打狗棒法?你是,你是……”長劍慌忙一架,“錚”地一聲,黑衣人身子忽如麻鷹般借勢飄起,隨即淩空連打三個跟鬥,彈向一棵大樹,足尖在橫枝上一點,去勢更疾,眨眼已沒入夜色中。


    黑衣漢也不追趕,奔向地上的朱阿三,端木盛連忙伸劍一攔,黑衣漢後退兩步,扯下蒙麵巾,道:“在下是丐幫的馮景堂。”


    馮景堂?”紫超驚訝地道:“馮景堂不是丐幫的飛鴿堂堂主麽?”


    馮景堂道:“正是在下。”


    端木盛臉色一沉,喝道:“馮堂主到底鬧什麽玄虛?難道是朱阿三犯了幫規,你要捉他迴去?還是他是假冒貴幫之名在外麵招搖撞騙?”


    馮景堂微微一笑,彎腰一指戳在朱阿三脅下,朱阿三立即躍身起來,叫道:“馮大哥,情況如何?”


    刹那,端木盛立即明白,笑罵道:“這一切,諒必是你這小子弄出來的。”


    朱阿三嘻嘻一笑,馮景堂叱喝了一聲:“阿三,還不向紫老爺子及端木大俠道歉。”


    朱阿三首先向紫超行了一禮,紫超白眉一皺:“孩子,你弄什麽鬼?老朽也給你弄糊塗了。”


    朱阿三向端木盛賠罪時端木盛故意板著臉道:“你不是疑心我麽?故意叫你馮大哥來相試。”


    朱阿三笑嘻嘻地道:“阿三有眼無珠,得罪了端木大哥,請大哥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阿三一趟吧。”


    馮景堂忙道:“事情是這樣的,丐幫素來與官府沒來往,他聽見你要找敝幫長老,所以在酒樓時見到在下,便偷偷與在下訂下這個計劃,假如閣下對丐幫沒歹意的話自會出手相救,否則……”


    “原來你借去茅廁,卻去商量這件‘大事’。”端木盛道:“這也難怪你們的,不但端木某本人,就算是敝上跟貴幫也沒有來往,倒難怪你們疑心。”


    “是嘛!咱叫化子哪裏有錢聘請官大人破案。”朱阿三道。


    馮景堂怕端木盛不快,忙又說道:“不知端木盛大俠要找獨孤長老所為是何事呢?”


    “有件案子事發時貴幫獨孤長老恰好在場,在下想向獨孤前輩問一問端詳。”


    馮景堂眉頭一揚:“閣下懷疑獨孤長老……”


    “非也非也,馮堂主誤會了,那是件自殺的案子而已。何況在下豈敢懷疑到貴長老頭上來。”


    馮景堂臉色稍霽:“敝長老這幾天會在南昌,阿三你陪他們二位去,在下還有點事兒,先走一步了。”


    “馮堂主有事盡管去,在下等稍後才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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