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點擺滿一桌,眾人一夜奔波,肚子早餓了,但千辛萬苦追上薑白雲,卻不料他又剛好被人殺死,是故都沒胃口進食。


    蒲鬆柏冷冷地道.“何必為個死人而虧待了自己!”抓起一個包子大吃起來。


    管一見精神一振,道:“說得不錯,快吃,吃了還得趕路!”


    嚴孝德道:“神捕,這件案子到底如何,您可否分析一下?


    管一見道:“老夫現在還無底,不過總也可以整理出幾道特征來!”


    “願聞其詳。”


    管一見喝了一口茶,道:“第一,老夫認為兇手一直跟在咱們後麵,是以案子一直圍著咱們身邊發生!”


    群豪齊點頭,管一見又道:“第二,這兇手膽子大,行事精密,使一柄長而薄的長劍,身材中等,武功高強!


    “第三,凡死者死在房內的都並無掙紮的跡象;第四,兇手出手極準,往往一劍畢命;第五,這些受害人一定有著一層密切的關係,這關係把他們串連起來;第六,兇手可能尚要殺人!至此為止,老夫對這件青冥錢的血案,隻有分析至此。”


    嚴孝德道:“神捕你為何認為兇手尚要殺人?”


    “你忘記了蒲鬆柏及齊雲高也接過青冥錢了麽?”管一見至此才想起一事,忙問:“剛才那張冥錢是誰收起來的?”


    齊雲高道:“是晚輩!”他把青冥錢取了出來:“這次沒有印上名字!大概他要殺的人,除了晚輩及蒲兄外,已全部殺光了!”


    管一見道:“有一件事老夫要補充的,便是薑白雲本不是被殺的對象,隻是兇手怕我們自他口中得到一些秘密,所以才倉促殺人滅口!”


    齊雲高問:“神捕憑何下此判斷?”


    “以前所有的案子,未發生之前,兇手必是把下一個對象的名字顯示出來,這一次沒有!證明薑白雲死得冤枉!”管一見說至此,目光倏地一亮,道:“吃吧,有話以後再說!”他胃口似乎突然特好,竟然連吃七個包子。


    群豪見狀,一邊詫異,一邊暗暗忖測,但也受其感染吃多了不少。


    最後,管一見吩咐皇甫雪買了一大袋包子,準備帶上路吃,然後上馬往宜黃進發。


    群豪依然沿途換馬而馳,速度極快,黃昏前便已到了宜黃。宜黃隻是個小鎮,居民不多,預料要找個人並不太困難。


    入鎮前,管一見道:“等下去找人時,兩人一組,不可分散。還有,找到簡夫子之後,把帶到鎮中心等候,一步也不能離開他,他若再有意外,這件案子便更加棘手了!”說著便分配起人手來,他將高天翅和蒲鬆柏列為一組,齊雲高與皇甫雪一組,因為蒲齊都是名登冥錢,其他的也依武功高低及閱曆深淺互相配合,那幾個紫雲莊的莊丁則負責認人。


    群豪離開之後,管一見便在鎮中心休息。


    過了好一陣,天色已漸黑了,管一見不甚耐煩,正想發嘯召人一問情況,卻見皇甫雪、齊雲高及一個紫雲莊的莊丁帶著一個佝僂的老人顫巍巍地走了過來。


    管一見大喜,忙迎了上去。皇甫雪道:“頭兒,這個便是前紫雲莊的西席簡夫子!”


    管一見望一望那莊丁,莊丁忙點頭稱是。管一見溫聲問道:“請問夫子家住何處?”


    簡夫子驚恐地問道:“請問閣下是何方神聖,找老朽有何貴幹?”


    “夫子不用驚慌,老夫是江南總捕頭,隻因蔣夫子本是有名的英雄好漢,而紫雲莊卻是一個賊窟,後來蔣夫子被人殺死,老夫想找你協助一下。”


    “什麽?蔣夫子已經死了?真是天無眼!”簡夫子一頓,心神略定,道,“請諸位英雄到舍下談談!”


    管一見自然讚成,卻留下那莊丁在此與其他人聯絡。簡夫子所住之屋十分簡陋,隻有一間寢室,一個小廳連灶房,屋內黑黑暗暗的,黴氣甚重。


    “夫子,你沒有家人?”


    簡夫子道:“犬子在臨川當長工,兒媳婦三年前病重去世了,孫兒留在媳婦娘家撫養,隻老朽一人住在此處。不過年底,犬子便要接老朽去臨川同住了!”


    管一見拉了張板凳坐下,問道:“夫子跟蔣夫子很熟悉吧?”


    “共事二十餘年,說熟不熟,說不熟又甚熟。”


    管一見詫異地問:“此話怎說?”


    “蔣兄二十年來的事,老朽自然熟悉,但以前的事便又不甚了了!不過在眾多西席之中,他跟老朽卻是最談得來的!”


    “難道他對以前的事一點都沒透露過?”管一見仍不心息,“聽說他喜歡研究佛經,他可曾說出原因?”


    簡夫子道:“老朽曾經聽他說過,他以前曾經做過一件對不住朋友的事,深以為疚,是故才隱居在紫雲莊內。也許他研究佛經與此有關。”


    管一見心頭一動:“他做過一件什麽錯事?”


    “這件事他既不說,老朽更不好意思相問!”


    管一見長歎一聲,頗為失望,驀地心念一動,忙問道:“蔣夫子可曾送過些什麽東西與你?”


    “前些時,老朽提早辭退,蔣兄得知之後送了幾本書與老朽!”簡夫子眼光忽然一亮,“這事有點奇怪,蔣兄吩咐老朽不得把書轉贈他人,甚至不可借人觀閱。當時老朽頗覺奇怪,心想這些聖賢書讀之大可修心養性,若有人要借,豈有不借之理?不過見他臉色沉重,老朽也就不便多問!”


    管一見不禁大喜道:“是了,他的秘密便在這些書中!夫子,請把那些書借閱一下!嗯,老夫是衙門中人,又是要為蔣夫子報仇,你把書借與老夫,對於蔣夫子報仇一事大有幫助,也不算犯了諾言!”


    簡夫子略一沉吟,道:“好吧,老朽就去取,不過隻能借你們在此觀閱!”


    管一見心想先答應了他再說,便點頭稱善。不一刻,筒夫子便捧了幾本詩書出來,道:“全在這裏了!”


    管一見隨手拿起一本,卻是《論語》,但書上扉頁竟寫了個二字。他一怔,再看第二本,扉頁卻是用墨筆寫了個一字。他隨即掀開觀閱。隻見有些字旁邊竟被人用紅線勾住,他由第一頁看起,把有紅線勾住的字串連起來,卻是一篇文章。


    “四十年前,餘與三個同道在黃山辟洞研究劍法,十年後始有所成,喜不自勝,正想下山,一個同道的妻子忽來尋他,告之劍法已成,伊亦大喜,乃把攜來的酒菜同吃。


    “餘等四人本擬天明之後即下山合創四劍門,不料那一夜竟然發生了一件慘無人道而又天人共憤的事……”


    管一見閱至此,見高天翅、嚴孝德等人已都湧了入來,便攜燈及書入簡夫子房,請簡夫子用紙筆錄。由於逐字找尋,頗費時間,管一見決定在此過夜,便叫皇甫雪買酒菜迴來。


    嚴孝德自告奮勇煮飯,廳內立時熱鬧起來。


    管一見一邊查一邊輕聲念了出來:“這件禽獸才做得出來的事,到今仍令餘心頭難安。唉……咱們四人做下這件令人發指的事後,嫂夫人幾乎要跳山自盡,伊丈夫的行為自然值得原諒,但餘等汙辱朋友妻卻無可原諒。”


    管一見查到此,又換另外一本,繼續查下去,此刻皇甫雪已辦了酒菜迴來,廳內更加熱鬧。嚴孝德叫道:“神捕,飯菜都已辦妥,請出來用膳吧!”


    管一見心急知道萬重山的秘密,乃說道:“你們先吃吧!”他揭過另一頁,讀道:“餘本欲自盡,另一友忽說事情有蹊蹺,但事先餘等並無發現飯菜有被人下了亂性之藥的事,此事實在難以辯白。但卻也因此而斷了自盡之念。”讀至此,嚴孝德又道:“神捕,你不用飯,簡夫子也餓了,晚輩盛一碗給他吃如何?”


    管一見放下手上書本,另取一本,隨口答道:“好吧。”嚴孝德立即捧了一盤飯菜進來,把它放在桌上。管一見謝了一聲,道:“賢侄也肚餓了,出去用膳吧!”


    嚴孝德出去之後,簡夫子目光一直瞪在飯桌上,管一見道:“夫子你吃吧,老夫自己來抄!”


    簡夫子慚愧地道:“老朽身子不好,一餓肚子便痛了,失禮之至!”


    “夫子無須客氣!”管一見便抓起筆來,邊看邊抄:“天色漸明,洞內隻聞嫂夫人的飲泣痛哭聲,餘等心如刀割。過了一陣,吾友長歎謂假如大家不再見麵,此事便由此有化無,彼亦不再追究。


    “餘等一聽,如逢大赦,便發誓自此之後,退出江湖,不問世事,也不與武人相見。事後即分頭下山,各自覓地潛居。此事雖畢,但餘始終難以忘懷,竟夕受心魔折磨,想青燈紅燈,又恐露了行蹤,犯了誓言,隻得立意終老紫雲莊。”管一見至此已知萬重山隱居的秘密,但桌上猶有一本書未查,乃再取來閱之。恰好簡夫子已吃畢那碗飯,接過毛筆,道:“大人亦請用膳。”


    管一見捧起飯碗扒了幾口後,把書掀開,輕聲念道:“前月,昔日一友不知如何查到餘在此隱居,竟在莊外懸書求見。餘亦欲睹好友的風采,乃赴約。


    “老友述及昔年之事,餘長嗟短歎,不意老友卻大罵起來,謂此乃一個陰謀,目的便是要迫餘等隱退,由彼獨得劍法傳世。


    “餘大驚,忙詢之。老友謂某人早年曾遇一異人,授其一張藥方,提煉之,乃一無色無味之藥粉,溶之於食物,極難察覺,且藥性共分三種:一顛狂,二渾身酥麻無力,三獸性大發。


    “餘不信,彼謂乃另一老友在無意中得悉。餘謂某人絕非這種人,且他伉儷情深,豈肯毀壞妻子之名節,做出這種禽獸行為乎。


    “老友謂欲去調查一下,若得真相便再來通知餘。餘雖不信,卻希望此乃事實,此後可免心靈受煎熬也,但此事又不欲會發生在某人身上,矛盾深之,難以把持,惟錄之以誌。萬。”


    管一見閱至此,心頭大震,隱然覺得此一陰謀實在匪夷所思,難怪萬重山不敢相信,再一想信中所指之人亦躍然紙上。刹那間,管一見但覺手腳冰冷,而他對彼竟毫無懷疑!


    正在忐忑之際,忽聽“砰”的一響,管一見嚇了一跳,抬頭一望,原來簡夫子不知為何竟然伏身在案上!


    與此同時,廳內亦一片“乒乒乓乓”之聲,所有事物摔落地上。管一見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提一口丹田真氣,怎料丹田內之真氣,十成已剩不到三成!


    管一見霎時間如陷冰窟,手足一陣冰冷,但額頭上的汗珠卻如黃豆般大小!


    此刻,他心頭之震驚,實在無以複加,他飽曆風浪,卻未嚐試過這種情況!假如兇手在此刻出現,豈非隻能任人魚肉?


    這電光火石般的一瞬間,管一見心念電轉,腦海內空空蕩蕩,竟無一良策可作應付!


    就在此刻,廳內忽然傳來“叮”的一聲,這是劍鞘碰地的聲音。


    這聲音提醒了管一見:廳內有人沒有中毒!他為什麽沒有中毒?隻有一個解釋:他有解藥!既有解藥,那麽這毒極有可能是他下的!


    刹那,管一見又出了一身冷汗,所謂人急智生,他突然生了一個行險的計策!


    “誰還沒有暈去!快進來,把萬重山的遺稿帶走!”


    廳內沒有聲音,管一見心念再一轉,抓起一本厚書,拚力拋向窗子!


    那些窗欞早已腐朽,吃此一拋,當即碎裂!管一見抓起床上的枕頭隨手向窗外拋出。這幾個動作令不曾目擊經過的人,以為管一見已經破窗逃逸!


    果然一個腳步立時傳來,管一見藏身門後,把僅有的兩成內功全部提聚在掌上!他為什麽要引對方入房?原因便是體內的內功正一滴滴消失,時間越久,對他越是不利,倒不如在內功未曾全部消失之前,跟對方一拚!


    與此同時,管一見心頭暗凜:“老夫隻扒了兩口飯,便已是如此情況,難怪他們暈迷如死!”


    心念剛落,那人已至門外,倏地停住。管一見趕緊閉住唿吸,但那人顯然十分小心,一停便是兩三盞茶工夫。這時間對管一見來說本來是輕而易舉之事,奈何如今全身功力隻剩兩成,可就憋不住了!不過他不愧是個老江湖,立即和著簡夫子的唿吸,悠悠吐了半口氣,再吸迴半口氣。


    就在此刻,門外那人倏地推開房門,人未進來,長劍穿過布簾一陣亂刺!


    管一見大喝一聲,右掌一翻,反手望對方的小腹拍去!這一掌蓄勢而發,倒也不易看出其已是外強中幹!


    那人猝然一驚,連忙後退了一步。管一見左掌入懷,抽出成名兵器——緬鐵鷹鏈來,隨即一翻一卷,鏈子纏住他的長劍,再把另一端的鏈子纏在桌腳,伸出雙腳抵住!


    這幾個動作雖然簡單,卻充滿了智慧及經驗,饒是如此,也累得他氣促心跳。


    那人已縮在門簾之外,右手一扯,隻覺對方鏈子纏得極緊,而且手力甚勁,竟然抽之不動!倉促之間,竟沒把門簾揭開,脫口問道:“你沒中毒麽?”


    管一見故意沉聲道:“老夫根本沒吃飯,中什麽屁毒?嚴掌門,你當真沉不住氣呀,假如你一直躺在地上假裝中毒,待老夫走去檢查時才猝然發難,老夫豈不是危甚?嘿嘿,你小子雖然聰明,但又怎逃得過老夫雙眼?”


    嚴孝德再一拉,仍沒能抽得動,連忙空出右手去解鷹鏈,誰知管一見隔著布簾把這一切猜得明明白白,輕喝一聲:“撒手!右掌穿出布簾,向對方腕脈抓去!


    他內功雖失,招數未失,這一抓妙到巔毫!


    嚴孝德急忙撤掌,管一見五指一落,抓向嚴孝德持劍的手腕!


    嚴孝德心膽俱裂,急忙棄劍而退!


    管一見伸手一抄,接住長劍,縮入房內,抓起那劍一看,劍柄上有個小小的鈕子,心知有異,正想把它按下瞧瞧究竟。不料,嚴孝德忽然哈哈笑道:“原來你早已中毒,所以才不敢出來!以你的武功,何需躲在房內與我暗鬥?”


    管一見臉色一變,暗叫不妙,假如嚴孝德此刻拚死攻進來,不但自己命不長,連屋內的十多人也都死無葬身之地!轉念一想,強吸一口真氣,爬了上來,揭開布簾,道:“嚴孝德,你在老夫眼中如一頭初生小兔,老夫怎會把你放在眼內?不過你一直以來表現得極為膿包,但經老夫這幾天的暗中觀察,你其實甚為聰明!為何要示人以愚?無非是不欲人注意你!”


    嚴孝德眼皮一跳,退了一步,虛弱地道:“你便憑此斷定嚴某是兇手,這豈非太過兒戲?”


    “老夫若是兒戲,又怎會設下此計讓你踩進來!”


    嚴孝德臉色大變,再退了一步。管一見隻當做沒看見,續道:“其實萬重山那裏沒有留下什麽遺書解釋他隱居的秘密,這不過是老夫憑多年的經驗杜撰的!目的是要逼你動手!


    “其實薑白雲一死,老夫便懷疑你了,因為每次有人死時,你必在附近,而且……”管一見一按劍柄上的按鈕,隻聽“錚”的一聲,那柄長劍忽然自劍柄處彈開,管一見一拉,隻見左手抓著一截寬背劍鋒,右手卻抓住一柄又薄又狹的長劍。


    原來劍中有劍!管一見又憑經驗斷定這劍的秘密。劍刃上有團幹涸的血跡。


    “這把劍便是證據!老夫雖然懷疑你是兇手,但沒有證據可不行,是故才在房內設計拿下你的長劍!”


    嚴孝德如鬥敗公雞般,虛弱地道:“你什麽都知道,我……我……”


    管一見道:“老夫很同情、憐憫你,你隻是一具殺人工具而已!唉,偏偏你又是孝子,叫老夫如何是好!”


    嚴孝德忽然大叫一聲,轉身奔出屋子,口中不斷亂叫,聲如夜梟,令人聽之毛骨悚然。


    不久那叫聲逐漸去遠,管一見也再支持不住,“砰”的一聲跌坐地上。總算他神智仍未失,掙紮著爬了起來,揭開水缸,把頭浸入水中,大口大口地喝了半肚子水。


    經此一來,精神才略為恢複,他立即盤膝坐在地上調息起來。過了好一陣,散失的內氣,才一點一滴積聚起來。管一見用水潑醒眾人,並叫眾人立即打坐運功。


    四更的梆子聲傳來,管一見已恢複了三四成功力,正在暗自慶幸嚴孝德經驗淺薄,不堪一嚇,不料,忽然聽到一個腳步聲及粗濁的唿吸聲自外傳來!


    管一見大吃一驚,連忙躲在門後。大門“呀”的一聲被人推開,隻見嚴孝德披頭散發奔進來。叫道:“神捕,神捕!你殺了我吧!一切都是我幹的,你殺了我吧!”


    他見王欽明坐在地上,把他一推,叫道:“神捕在哪裏?快說快說!否則我殺了你!”


    王欽明運功正在要緊關頭,被他一推,真氣登時散了,一張臉白得如同冰雪,身子篩米般的抖起來,幸而真氣沒有走入岔道,否則早已走火入魔了。


    嚴孝德見他不答,目露兇光地道:“再不說,少爺便斃了你!”


    管一見忍不住道:“老夫不殺你!”


    嚴孝德如一頭受傷的豹子般跳了起來,叫道:“為什麽?你為什麽不殺我?”


    管一見冷冷地道:“老夫何必殺你!殺死你豈不反而便宜了你!”


    嚴孝德“噗”地一聲,跌坐在地上。


    管一見道:“你活在世上,不斷受良心譴責,比死還痛苦!”


    嚴孝德神色一變,自地上躍了起來,奔向管一見。


    管一見心頭一凜,忙喝道:“你還敢殺人?你道老夫真的不敢……”


    嚴孝德叫道:“我便是要你殺死我,你快殺我!”忽地一巴掌摑在管一見臉上:“快殺我,快殺我!”


    管一見又驚又怒,嚴孝德神誌已呈半瘋狂,要殺他,實在沒有把握,不動手又隻能挨打!這對管一見來說,簡直是一件比死還難受的活罪!可是一動手,嚴孝德自然會看出自己武功未曾恢複,隻怕他要改變主意!


    “啪!”管一見又再吃了一記耳光,這刹那,他心念電轉,幾個念頭忽地浮起,互相糾纏,令他難以決定!


    “你怎還不殺我!”嚴孝德忽然一拳擊在管一見胸膛,管一見五內一陣翻騰,一口鮮血幾乎噴了出來。


    這一拳也打醒了管一見,他強忍著疼痛,用力地搖著頭,道:“老夫不殺你!假如你殺了老夫之後,可以使你內心的痛苦減輕的,那你便殺死我吧!”


    嚴孝德一怔,隨即喝道:“你以為我真的下不了手?”


    管一見微笑道:“老夫並無說過這句話!”說著盤膝坐在地上,看也不看對方一眼。


    嚴孝德目中兇光更盛,右掌高高舉起,餘師靖、蒲鬆柏等人同時喝道:“小子,你敢!”高天翅及皇甫雪早已嚇得做不得聲來,奈何真氣尚未迴歸丹田,不敢妄動。


    隻聽嚴孝德怒道:“少爺先殺死他,再殺死你們!”管一見忽然長歎一聲:“阿彌陀佛!苦海無邊,迴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嚴掌門何必多造殺孽!你再殺人,難道心魔便能消失?”


    嚴孝德臉色一變,目光一斂,霍地跌坐地上。


    管一見道:“去吧去吧,再去外麵兜一圈,心魔便能消除!”


    嚴孝德忽又自地上跳了起來,斜躥兩步,抽起王欽明的佩刀,叫道:“我受不住了!”又急如閃電地向管一見奔去!刹那間,小廳充滿了驚叫及怒罵聲!接著,隻聽嚴孝德狼嗥一聲,手腕一翻,那柄刀倏地刺在自己的胸膛上!


    刀尖自前胸貫入,自後背透出,嚴孝德卻似毫無痛苦般,雙眼緊瞪在管一見的臉上:“我把命還給你們,這件事便到此為止吧!”


    管一見臉色如同古老的岩石般,半晌才搖搖頭。嚴孝德不禁大叫道:“老烏龜!王八蛋!你還待怎地!”


    管一見道:“該完結時自會完結,這一切正如佛家所雲,有其因必有其果!”


    嚴孝德飆前兩步,雙手叉住管一見的喉嚨。管一見連掙數下,竟然掙紮不開,刹那間隻覺唇幹舌燥,頭腦發脹!他料不到一個人臨死之前的力量竟然如此之大!


    慌亂中,管一見雙手亂推,忽然摸及嚴孝德身上插著的那柄刀,他用力把其一抽,一股鮮血如湧泉般狂噴而出!


    鮮血離腔,嚴孝德的體力在這刹那急遽地消失!管一見雙掌用力一推,嚴孝德仰天倒下!


    由嚴孝德叉住管一見的脖子開始,大廳之內便靜得如同死寂,隻餘粗濁的唿吸聲,此刻嚴孝德雖然已死,但氣氛依然未變,但覺剛才那一幕實在驚心動魄之至,平生罕見!管一見自入夜至今,兩番在鬼門關前徘徊,竭盡心智應敵,此刻大局已定,稍一迴顧一下,後背立即出了一陣冷汗,如同做了一場噩夢般。


    半晌,皇甫雪才叫道:“頭兒,你沒事吧!”


    “哼!快運功恢複武功!”管一見立即振作起來,盤膝調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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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際的黑夜,終於有了盡頭,當陽光自門縫照了進來,屋內群豪才舒一口氣。


    管一見功夫深湛,加上他隻吃了兩口飯,中毒較淺,是故還是他第一個自地上長身而起。


    此刻,管一見雖隻恢複了七成功力,但自忖危險已不大,一顆心便完全靜了下來。目光一落,隻見嚴孝德的屍體已經僵硬,臉上的表情卻說不出的複雜。


    管一見歎了一口氣,勺了一瓢水走入屋內,把水潑在簡夫子頭上,簡夫子這才悠悠醒來,怔怔地問道:“老朽怎地睡在這裏?”


    管一見道:“夫子你提早搬家吧!”


    “搬家?我兒子還未來接我……”


    管一見道:“老夫送你入臨川城!”說著拋了一錠銀子給他:“打擾了你一夜,這一點意思你接受!嗯,你不必推辭,否則老夫心頭難安!”


    簡夫子輕聲謝了一聲,收起銀子,又開始收拾衣物細軟。管一見走出小廳,高天翅等人亦都紛紛收功而起,隻餘師靖仍在地上為王欽明推血過宮。


    不一刻,簡夫子自房中走了出來,見地上多了一個死人,不由失聲驚叫起來。


    管一見忙道:“不必驚慌,這人殺死蔣夫子,被老夫揭發,他畏罪自殺,萬事有我。”說著又摸出一塊銀子,道:“請夫子帶路去買一副棺材迴來,雪兒,你陪夫子去一趟。”


    皇甫雪及簡夫子離開之後,管一見問那四位鐵劍莊的護院:“你們四個老老實實迴答老夫一句話,嚴孝德殺人的事,你們知道否?隻要老實答我,老夫保證不難為你們!”


    一個年紀較大的護院道:“神捕,承你海量包潘,小的等十分感激,不過咱們的確不知道少爺是個殺人兇手。事實上咱們一直都認為老爺立他為繼承人,是個大錯誤,因為他一直膿膿包包,連雞也不敢宰!”


    管一見略一沉吟,道:“好,老夫相信你們,不過現在要暫且得罪一下了!”說罷,食指連點,封住他們四個的暈穴。


    那四個護莊武功尚未恢複四成,哪裏閃得開,都是“咕終”一聲,跌倒地上。


    齊雲高歎息道:“看來晚輩這次亦大大走眼了!真料不到兇手是他!”


    管一見道:“其實萬重山一死,你便該猜出兇手是他,當時隻有他一人知道你會入那樹林,他很可能一早便見你抱著萬重山奔過來,而事先藏在樹上,出其不意施襲!還有罩在刁三進頭上的那塊布,是杭綢,而他所穿也都是杭綢!”


    齊雲高猶有餘悸地道:“假如晚輩不是身上穿了件刀槍不入的寶衣,早已……”


    “他也是不知道你身上穿了一件寶衣,尚以為你練成了什麽奇功,能抵禦刀劍,是故一擊不能成功之後,不敢輕舉妄動,卻裝作遇上一個黑衣人,又與他大戰了幾個迴合,不敵受傷,其實那隻是他一個人而已,他用這柄劍……”


    管一見拾起地上嚴孝德那柄“劍中劍”,左手持寬背式刀鋒,右手握狹薄長劍,互擊幾下:“騙你的,至於他受的傷——衣襟破裂,自然也是自己弄成的,而且這劍外麵那一層是黑色的,所以你隻看見人影,而看不到劍!還有,他說被刁三進刺傷,也是故意布下的幌子!”


    齊雲高問道:“神捕您到何時才開始懷疑他?”


    “老夫在追尋川東雙義的途中,覺得此人其實十分聰明,那時老夫便開始動疑,但到了薑白雲猝然而死,老夫才真正懷疑他!”


    蒲鬆柏忍不住問道:“當時在周圍的人有這許多,為何你隻懷疑他?”


    管一見微微一笑,道:“有兩個原因,第一,他在半路一直問老夫追尋川東雙義的原因,老夫答是為了薑白雲,他又問很多問題,這些事你們卻完全不問。”


    紀繼祖道:“咱們相信您此舉必有原因!”


    “他為何不相信?隻因關心則亂,這事與他有極大的關係,他自然要問個清楚了!”管一見轉頭對餘師靖道:“餘兄尚記得薑白雲臨死時那隻手指的事麽?”


    餘師靖道:“他臨死時指著門外,此事餘某至今尚未知道原因!”


    “起初老夫也以為薑白雲是指兇手由房門處逃逸,但後來老夫卻有證據證明兇手是由窗口逃逸的,這件事便充滿了矛盾,是故老夫不斷忖測,後來才猜出了他的意思!”


    管一見說至此吸了一口氣:“薑白雲手指向門外,其實他隻是要指‘門’而已,隻是當時房門已打開,咱們便都以為他是指向門外。”


    餘師靖大叫一聲:“如此餘某知道了,他是指出兇手是掌門人!”


    管一見讚許地望了他一眼:“不錯,正是如此,咱們之中,隻有嚴孝德是掌門人,料鐵劍門的事也傳到紫雲莊,是故薑白雲知道嚴孝德接掌鐵劍門的事。這件事也得多謝嚴孝德在匆急之間,落劍時稍偏了一分,是以咱們才能在薑白雲臨死前與他見一麵!”


    群豪齊點頭,餘師靖急問:“嚴孝德為何要殺萬重山?照例萬重山已隱居了三十年,而嚴孝德也不過三十歲而已,他們如何發生仇恨?此事實在大有蹊蹺!”


    管一見哈哈大笑,道:“因為嚴孝德表麵上是個孝子,其實卻是個瘋子,瘋子的行為實在不能理喻!”


    眾人齊是一怔,臉上滿布疑惑。管一見一笑,道:“老夫還有些事要問問這四個護法!”說罷提起他們四人入房。


    他逐個拍開穴道,逐個審問,而問的都隻是一句:“你見過嚴令坤的夫人麽?”而迴答的也同樣是一句:“在下從未見過!”


    管一見目光一閃,道:“現在諸位可以出房,不過老夫未辦好事之前,你們還不能恢複自由,一切要聽令於老夫,老夫則保證你們的安全,而且事後還不為難你們!”


    四人自無異議,當下走出小廳,剛好皇甫雪及簡夫子也辦好事迴來,買了一副棺材,買了一大袋包子燒餅,又雇了兩個仵工迴來。


    兩個仵工把嚴孝德的屍體放入棺材,用長木釘釘好棺蓋。眾人吃了幹糧,管一見又吩咐皇甫雪去買一輛雙馬有篷套車。


    齊雲高問道:“神捕,咱們如今去哪裏?”


    管一見道:“有始有終,把屍體送迴鐵劍莊!”忽然自懷內取出易容藥來,替川東雙義及鐵劍莊的四個護院易起容來。


    最後又道:“咱們進了城之後,王兄、餘兄及四位陪著簡夫子另覓地方安住,其他人跟老夫去鐵劍莊,老夫若有需要各位之時,自會派人跟你們聯絡,如今上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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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宜黃至臨川快馬一日可到,但由於群豪武功尚未恢複,是故把速度放慢,待到第三日的午前才入城。


    入城之後,分成兩路,管一見當先帶人到鐵劍莊,由於棺材藏在馬車之內,莊丁們都不知道。


    嚴令坤聞說管一見光臨,吩咐大開中門迎接。管一見道:“這馬車由大門可進不得,請開偏門如何?”


    邵宇道:“神捕,車上載著誰?”


    管一見說道:“此乃秘密,不宜讓人得知,嗯,到了廳上方揭秘吧,不過閣下大可以放心,這裏麵的東西對各位有益無害。”


    邵宇不敢再問,忙吩咐手下打開偏門。管一見吩咐皇甫雪驅車自偏門入莊。


    眾人則隨邵宇入內,嚴令坤立在大廳階前迎接,邵宇快步走前一步,低聲對嚴令坤說了幾句話後,嚴令坤臉色一變,但仍含笑道:“諸位請入廳看茶!”


    群豪坐定之後,一個莊丁才引著皇甫雪的馬車慢慢駛來。


    嚴令坤輕咳一聲,“神捕,犬子及四個小價怎不與您同來?”


    管一見長歎一聲,道:“莊主請先看此物,雪兒,把布簾揭開。”


    “是!”皇甫雪應了一聲,揭開車篷前的布幔,露出那副棺材來!


    刹那,嚴令坤及門下弟子人人臉色俱變。管一見道:“令郎已歸極樂世界!”


    嚴令坤臉色一變再變,道:“這畜生素不出莊,一出莊便把命賠掉,哼,死得好,死得好!”


    “不錯,他的確死得好!”管一見有同感地道。


    嚴令坤一怔:“老朽認為他死得好,是因為畜生飯桶,未能秉承父業,他若待老朽百年之後才死,本門既然要毀在他手中,他此刻死倒也幹淨,老朽尚在人間,仍可扶持其他弟子接位。神捕認為他死得好,卻又是什麽意思?”


    管一見道:“令郎是自盡而死的,豈非死得好!”


    嚴令坤臉色再變:“神捕此言仍難令人滿意,畜生為何要自盡?”


    “因為他殺死萬重山以及薑白雲事敗,畏罪自殺,他既是自殺,自是已心生悔意,這豈非比那些至死猶不知錯的人,要強上千百倍!”


    嚴令坤如遭雷擊,大叫一聲“胡說!犬子平時連雞也不敢殺,怎麽會連殺兩人?”


    “不是兩個,而是五個,胡尚孔、令狐碩、刁三進也是他殺的!他臨死時已經把一切罪過供了出來!”


    嚴令坤冷笑一聲,道:“如今是死無對證,任憑大人如何說,敝莊也隻能唯唯諾諾而已!”


    管一見眉頭一皺,道:“莊主此言好生令人失望!老夫是這種人麽?你不相信,可以問問在座各人!”


    嚴令坤哈哈笑道:“這些人是你的黨羽,他們的話能作準麽?”


    管一見冷哼一聲:“莊主要如何才能相信?”


    嚴令坤不答,轉頭道:“宇兒,開棺驗屍!”


    邵宇及周湛立即把棺材抬上大廳,隨即用劍撬開棺蓋,七月的天氣依然甚熱,嚴孝德的屍體已開始腐爛,廳上立即充滿異味!


    嚴令坤閉著氣走向棺材前看了幾眼,含笑道:“犬子若是自盡,為何不用劍而用刀?分明是個騙局!”


    管一見喟然道:“莊主硬是要指鹿為馬,老夫也無話可說!”


    嚴令坤喝道:“無話可說也得說!”


    管一見道:“莊主既然不怕家醜外揚者,老夫又何怕一說!當老夫跟他到紫雲莊後,便看出他是個聰明人,可惜經驗淺,沉不住氣,被老夫的名頭震懾著。後來老夫等去追趕川東雙義擄去的薑白雲,他便顯得神色驚慌,不斷探問老夫的口氣。


    “後來咱們找到薑白雲時,薑白雲已中劍垂危,但當時薑白雲尚未死,用手指指一指房門,暗示殺人者是個掌門人,當時老夫一時之間還不知其用意,但卻知道兇手必在老夫周圍,是故想出一個辦法來相試。


    “老夫在等候食飯時,故意說已忖知薑白雲的意思,也知道兇手便是咱們當中的一個,不過老夫希望吃了飯之後才跟他算賬!哈,老夫這一嚇,他果然沉不住氣,在飯內下了毒,當時老夫亦不知道飯內有毒,不過恰好有個好友也來此客棧,是故隻扒了兩口便停了手,接著走過去跟他閑聊了幾句!


    “當老夫迴來時,所有的人都已暈倒地上,老夫吃了一驚,也忙假裝暈倒,令郎見老夫倒地,便自地上爬了起來,抽出長劍指住老夫!


    “老夫睜開雙眼,同時把他的劍拍歪,冷笑道:‘你雖然聰明,終要落在老夫之計。’他大吃一驚,揮劍來斬,不料老夫仍有七成功力,於是用掌奪下他的長劍,反指住他,迫他招供。他起初不招,老夫道:‘賢侄,你是個孝子,老夫不想使你臭名遠播,令你父蒙羞,你好好招供,老夫隻把你交給令尊處理!’


    “他果然坦誠招出人都是他殺死的,他還求我一事,便是要老夫把劍送給他娘親,老夫道:‘聽說令堂不學武,她會要麽?’令郎淒然一笑,說道:‘家母絕對不會拒絕,你隻照晚輩的話去做便是!’


    “當時老夫正想問他殺人的原因,他已一個倒退,抽出王欽明的佩刀自殺了。”


    管一見喘了一口氣,又道:“話便是這麽多,你信不信可由得你。高老弟,把劍拿來。”


    高天翅奉上嚴孝德的遺劍。管一見問道:“諸位賢侄,此劍是否是令師弟之劍呢?”


    邵宇及周湛一齊點頭。管一見道:“請看!”說罷,把劍抽了出來,再按動機簧,又抽出一柄細窄的長劍來,長劍血跡斑斑,望之令人毛骨悚然,鐵劍門的弟子都“啊”的一聲叫了起來。


    管一見道:“證據便在此,諸位相信否!”


    鐵劍門弟子都把眼光投向嚴令坤,嚴令坤臉色一變再變,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管一見喃喃道:“不知莊主夫人要這劍作何用,令郎的含意實在令人難解!”


    嚴令坤喃喃地道:“畜生該死,畜生該死!”


    “畜生為何該死?”管一見微微一笑,“這劍交給莊主,請接住!”


    嚴令坤接住長劍,道:“這畜生表麵是個孝子,哪知道他……他卻是個瘋子!”


    高天翅等人一聽,心頭都忍不住一陣詫異:那天管一見說嚴孝德是瘋子,料不到今日嚴令坤也是如此批評自己的兒子。


    管一見問道:“所謂知子莫若父,那天老夫不及問令郎殺人的目的,不知莊主知道否?”


    嚴令坤長歎一聲道:“瘋子殺人豈可理喻,以神捕之為人實不該有此一問。”


    管一見道:“莊主說得有理,老夫此言的確是問得不該,嗯,這件事便如此如何?”


    嚴令坤道:“既然其錯在犬子,老朽還能怎樣?”


    管一見道:“老夫答應令郎,不把此事張揚,莊主有何高見?”


    嚴令坤大喜,道:“神捕如此真信人也,嚴某感激不盡。”


    管一見道:“正因為老朽不想宣揚,是故將棺材藏於車篷內,不過隻怕紙包不住火,難免仍有人得悉……”


    嚴令坤臉色一動,問道:“神捕必有妙策!”


    管一見道:“隻怕莊主不肯而已。”


    “神捕對敝門有再造之恩德,老朽豈有不肯之理?”


    “如此最好,”管一見壓住心頭的狂喜,道,“莊主不必草草安葬令郎,何不發訃,讓江湖上的好友齊來貴莊,老夫則當眾宣布令郎是因追查殺死胡尚孔的兇手而被殺的,這樣家醜不但不會外揚,而貴莊亦可洗脫胡尚孔死於貴莊的嫌疑,正是一石二鳥之計,何樂而不為?”


    嚴令坤道:“小兒名不經傳,隻怕沒人到來。”


    管一見哈哈一笑:“莊主何不再宣稱要再選第三任掌門?如此來賓必眾。”


    嚴令坤道:“好!老朽對神捕的大恩先謝了,十日之後舉行如何?”


    管一見道:“十日時間太短,老夫如今便需立即趕到杭州處理一些事務,怕來不及。”


    “如此半個月如何?”


    管一見拍掌道:“好!一言為定!莊主,打擾多時,後會有期。”


    嚴令坤道:“何不在此用午膳?”


    管一見道:“不必了,老夫實在有急事。”


    “如此老朽送諸位出莊。”


    管一見並無拒絕,到了大門,管一見忽然輕聲對嚴令坤道:“府上的四位貴價已為令郎所殺,剛才老夫見廳上人多不宜告訴之。”


    嚴令坤後退一步,行了一禮,道:“神捕大恩,一語不足謝之,異日若用得著敝門或敝莊的,但憑一紙相召,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管一見等人上馬而去,在馬上管一見道:“大家分由四門出發,到龍虎山下相敘。”說罷攜著高天翅、皇甫雪及齊雲高向東城門馳去。其他人則分由其他三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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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月後,臨川城又熱鬧起來,附近的武林人士又紛紛聚集在鐵劍莊內,關於這件事,眾說紛紜,莫衷一是,都大覺奇怪。


    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好奇心都特別重,是故來到鐵劍莊的賓客,人數之多,竟然大出嚴令坤之意料,可是時辰將至,管一見仍未出現,嚴令坤大是焦急,心神難定:“那死鷹不是騙老夫,故意要老夫在天下英雄麵前出醜吧。”


    正在焦急之間,忽聞門公大聲稟告:“江南總捕頭‘笑臉神鷹’管一見神捕駕到!”


    莊內立時一靜,人人轉頭觀望。嚴令坤連忙走下台階,隻見管一見滿臉笑容,背後還跟了二十多個武林名士,包括秦烈、柳沐陽、穆一程、齊雲高等人,自然少不了他的幾員手下猛將。


    嚴令坤大喜,迎之上廳,迴頭對邵宇道:“宇兒,宣布開始。”


    隻見廳上設了個靈堂,嚴孝德的棺材便放在一旁。邵宇道:“敝門第二任掌門不幸身故,各方友好,若是有心便請上來上香。”


    群豪紛紛上前上香,嚴令坤率徒一一答禮,卻不見嚴令坤的夫人。


    管一見等到最後才上前上香,轉頭問道:“諸位可知道鐵劍門掌門‘孝子劍’嚴公子如何會身故麽?”


    這一個問題早在群豪心中轉了千百次,當下即有人道:“神捕若然知道,盼能宣告一下,也不枉吾等遠途跋涉,辛苦一番。”


    “老夫自然知道。”管一見轉頭望向嚴令坤,道:“莊主是否容老夫告之實情?”說著向他打了個眼色。


    嚴令坤不明其意,隻得含糊答道:“神捕所說自是實情。”


    管一見道:“這個自然,隻是此事與老夫失職有關,致使令郎英年早逝……咳咳,莊主若肯讓老夫把實情當眾宣布,老夫才敢開腔。”


    嚴令坤再無疑問,目光一亮,隨即恢複正常,道:“犬子自個學藝不精,與神捕完全無關,您又何必為他遮瞞,若不把實情相告,反而影響神捕盛名,老朽及敝莊實在擔當不起,無論如何,神捕這番盛情,敝莊上下感激五內。”


    管一見道:“莊主太客氣了。”他清一清喉嚨,續道:“廳上人太多,可否請後麵的人退落至庭院。”


    嚴令坤微微一怔,隻得也表讚成。群豪果然退出一半落至庭院。


    管一見又轉身在嚴孝德靈前行了一禮,然後麵眾道:“老夫第一句要告訴諸位的是:嚴孝德不愧是個孝子,不愧他‘孝子劍’的稱號。”


    群豪立即鼓起掌來,霎時間,掌聲震耳欲聾。嚴令坤急忙謙稱幾句,心中卻暗道:“瞧不出這頭老鷹真能說話,不過,哼,別的方麵卻也平常得緊!”


    隻聽管一見又道:“你們可知老夫為何有此一言?”


    人叢中有人叫道:“咱們正在洗耳恭聽!”


    管一見轉頭望嚴令坤,道:“莊主,老夫可要如實宣布了,言詞之間若有得罪,幸請勿怪。”


    嚴令坤道:“神捕但說無妨,不論如何,老朽都不會見怪,其實任誰都知道是犬子無能,與神捕完全無關。”


    管一見道:“好!有你此言,老夫便放心了。”


    他故意頓了一頓,然後道:“老夫要說實話了!”下麵立時傳來陣陣掌聲,有些對管一見的為人較詳的卻都暗暗詫異:“素聞管一見做事幹淨利落,今日為何反而婆婆媽媽起來?”


    管一見大聲道:“諸位,老夫為何認為嚴孝德是孝子呢?很簡單,隻需看一件事便知道,因為他的死是為了他父親而死的。”


    群豪一怔,嚴令坤也微微一怔。


    “嚴孝德為何會為父而死?因為他知道他父親犯下了一件令人發指的事,而他又是個孝子,是故把一切罪名攬在身上,代父而死,諸位,像這樣的人,算不算孝子?”


    此話一落,群豪都“啊”的一聲,驚唿起來;嚴令坤卻是腦海內“嗡”的一響,一張臉比紙還白,胸膛不斷起伏。


    隻聽秦烈問道:“嚴孝德做出了什麽令人發指的事?嘿嘿,他父親已金盆洗手,而且是個德高望重的人,你可不得含血噴人。”


    管一見說道:“老夫若無確實的證據,怎敢當眾宣布?雪兒,快把萬重山的遺書分發給諸位過目,免得有人以為老夫在胡說。”


    嚴令坤再也忍不住,倏地飆前,喝道:“你滿口胡言!”


    穆一程、蒲鬆柏及端木盛連忙站在管一見背後。


    管一見哈哈一笑道:“剛才閣下不是要老夫把實情宣告麽?如今老夫依言照辦,莊主何故大動幹戈?”


    嚴令坤雙眼似欲噴火般,喝道:“管一見,你好毒……”


    管一見冷笑一聲:“老夫如何毒?還毒得過你麽?”轉頭大聲道:“諸位,此人在四十年前與三個朋友合研一套劍法,三十年前劍法已成。此人為了把劍法據為己有,竟然以自己的妻子為餌,再在飯菜中下迷藥,使他三個朋友在藥力之下,失卻理性,做出對不起朋友妻的事來。


    “事後,此人竟然以此威脅其他三人必須要退出江湖,不再露麵,那三人因為心中有愧,便答應退出江湖直至老死。


    “偏生其中一位,隱居了一段時間之後,不時因耐不住寂寞出來江湖上走動一下,並因此曾救了刁三進一命。”


    群豪至此都已猜出這三人便是萬重山、令狐碩及胡尚孔,更加屏息靜聽,廳內廳外,除了管一見之外,竟無一絲人聲。


    管一見喘了一口氣,續道:“後來此君在無意中得悉一件事,原來嚴令坤煉得異人傳授一張藥方,可製成三種無色無臭的藥粉,他懷疑他們三個是中了嚴令坤下的藥,是故去找其他兩人商量。


    “不料其他兩人都因心中有愧,不肯出山,此人便趁鐵劍門選任新掌門而來,這人耐性極好,待會後才去內堂找嚴令坤。嚴令坤大概用話先哄住他,卻在當晚令他兒子用弩箭把其射殺,同時弄出了一張青冥錢,嫁禍於令狐碩。以後他又再殺死令狐碩,著兒子殺死萬重山!


    “後來由於刁三進跟其中一人有恩,是以也把他殺死,卻又因蒲鬆柏及齊雲高對此事生疑,他也要殺人滅口,可惜,天不如他之願。


    “嚴令坤!老夫所說可是實情?”


    嚴令坤咬牙道:“簡直是胡說八道!宇兒,還不令人把其縛下來!”


    邵宇望了他一眼,露出猶疑之色,嚴令坤抬掌望其擊去。


    管一見大喝一聲:“住手!你還敢殺人麽!”


    嚴令坤在眾人的迫視下,神態一斂,放下了手掌。


    管一見問道:“鐵劍莊諸位,你們可曾見過主母?”廳內廳外都沒人答話。管一見又道:“請王兄把人帶上。”


    不久,那四個鐵劍莊的護院便走了上前,把臉上的易容藥拭掉,道:“在下四人都是鐵劍莊的護院。在莊內數年隻知有主母其人,卻從未見過。”


    嚴令坤喝道:“簡直不分尊卑!老夫妻子必須與你們相見麽?”


    “嚴令坤,你若要洗脫罪名可叫尊夫人出來辯白!”管一見道,“不過老夫告訴你,令郎已把尊夫人的相貌告訴了老夫,你不可胡亂找個人來假冒。”


    嚴令坤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管一見冷笑一聲:“你自然無法請她出來,因為,她已被你殺死了!”此言一出,群豪又是“啊”的一聲唿出,連鐵劍門及鐵劍莊的人也都是神情大變。


    嚴令坤咬牙道:“此人胡言亂語!兄弟們快上來把他擒住!”說罷,飛撲過去,人至半空,手臂一伸,已抽出佩劍,仗劍刺向齊雲高。


    齊雲高見他來勢洶洶,偏身一讓,那劍便刺向管一見的背心。


    嚴令坤一動手,場內即使尚有存疑的人,此刻也都信了管一見的話,對嚴令坤唿罵起來!


    嚴令坤那一劍雖具雷霆之勢,管一見卻看也不看一眼,仍然麵對群眾,刹那間,隻見端木盛長劍一挑,把嚴令坤擋住。


    “當!”兩劍相交,端木盛虎口一麻,長劍幾乎跌落地上。


    嚴令坤長劍一沾上對方,立即翻腕疾變,虛晃一下,刺向端木盛的心房。


    端木盛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在身前布下一道劍網。


    不料這一劍看似有出無迴,實則上隻是虛招,嚴令坤劍至半途,身子一偏,劍尖改刺管一見的後肩。


    群豪驚叫聲中,隻見管一見一個風車大轉身,雙掌翻起合十,一招“童子拜觀音”,把嚴令坤的劍夾住。


    說時遲,那時快,穆一程的長劍也同時發動,劍尖一顫,刺向嚴令坤的脅下空門


    嚴令坤若不棄劍,便得受傷。穆一程正在考慮這一劍的輕重,以免把對方刺斃,突然聽到了“唰”的一響,接著一道呻吟聲響,嚴令坤忽然抽劍而出!


    管一見雙掌夾住那管空心的劍鋒,叫道:“小心!”隻見嚴令坤身子陡然一翻,薄而窄的長劍反刺穆一程的喉管!


    這幾下變生肘腋,令人目不暇接,群豪尚未定下神,嚴令坤已變被動為主動。


    幸而穆一程也非省油燈,電光石火之間,長劍在頸前一封!


    與此同時,端木盛及齊雲高也已定下神來,仗劍攻了過去,嚴令坤身子一縮,腳尖一點,倒飛三丈,立在眾弟子之前!


    這些事說來雖慢,但實際上隻在一瞬間便完成!嚴令坤的幾個撲擊動作目光奇準,劍法淩厲,並且機警絕倫,該進則進,該退則退,來去如風,不愧為一門之主!


    這刹那,大廳靜得落針可聞,管一見輕咳一聲,道:“老夫繼續把事情交代清楚,以免諸位認為老夫在冤枉他!”


    群豪唿道:“神捕高風亮節,天人共欽,怎會誣告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嚴令坤氣得臉色發白身子簌簌亂抖。


    隻聽管一見續道:“嚴令坤迴來之後為何不立即把他妻子殺死?因為他怕那三個朋友會來追查此事,是以才隱忍下來。惟恐對方來找他晦氣,是以請了一大批護院以作保護。


    “後來一則嚴孝德已大,二則那三個朋友又久無消息,嚴令坤便下手毒殺妻子了!這件事自然沒人知道,但卻也瞞不了嚴孝德,隻是嚴令坤動之以孝,嚴孝德自然也不敢張揚,不但如此,依然依時依候入內堂,並且親自侍候娘親的飲食,以掩人耳目!


    “隻是嚴令坤的往事,嚴孝德也不大了了,是故當嚴孝德得悉真相之後便瘋了!”管一見這才把調查此案的過程說了一遍,“嚴孝德起初被老夫所騙,後來大概想清楚,所以再度迴來,求老夫殺他,以求保住其父!”群豪聽得如癡如醉,而又驚心動魄。


    管一見續道:“其實嚴孝德隻殺了胡尚孔、萬重山和薑白雲,刁三進及令狐碩卻是嚴令坤下的手。嚴令坤以閉關練功為名,卻一直跟在咱們背後!夜刺蒲鬆柏的便是他,嚴孝德自然知道,在旁協助,巧妙的截住了蒲鬆柏的追蹤!卻詐稱自茅廁迴來,恰巧碰上的!”


    說至此,管一見轉頭對嚴令坤道:“老夫所說可是實情否?”


    嚴令坤冷哼一聲,雙眼望天。管一見嘿嘿冷笑一聲:“至於胡尚孔、令狐碩及刁三進為何死前都無掙紮動手的現象?因為他們事先都中了一種麻藥,這種麻藥老夫亦中過,藥力之強簡直出人意料,隻需稍為沾及一點,內功便暫時喪失,隻能任人宰割!”


    庭院中有人問道:“嚴令坤為何要弄出那張青冥錢來?”


    “這隻是一種掩人耳目的手法,等於他金盆洗手的作用一樣,也使旁人調查的時候容易走上歧途!”穆一程接口答道。


    管一見搖搖頭道:“這可是不一定,他殺人的動機可能是在看到胡尚孔時才產生的,假如如此,則他金盆洗手便與此事無關,這件事倒需問問嚴令坤才知道!”群豪忖道:“這種事他怎肯說?”


    不料嚴令坤道:“在金盆洗手及讓位大會發生之前一個多月,老夫無意中在莊外發現胡尚孔,那時候老夫便知道他們可能已看出破綻,但又認為他們尚未能肯定,否則早就大興問罪之師了!


    “是故老夫便決定先下手為強,一邊布置金盆洗手大會,一邊暗中調查他們的下落,老夫隻見胡尚孔去找令狐碩,後來大會日期漸近,不容耽擱,因此亦不可能再跟蹤,當時他們兩個在一起,老夫沒有必勝的把握,也不敢貿貿然動手,料不到胡尚孔竟會自己送上門來。


    “那一夜老夫送你們到客房之後,他便跟了進來了,向我查詢當年之事。老夫自然大加否認,並謂明日一早拿一件證物,可證明老夫是清白無辜的。


    “他當時半信半疑,但老夫信誓旦旦,他便乖乖迴房休息,老夫便著犬子準備一切。”


    管一見截口道:“你當然無法拿出證物,這不過是騙騙胡尚孔那種老實人而已,可惜老實人經常活不長!”


    嚴令坤道:“你也不似是老實人!”


    管一見道:“老夫若是老實,早已死了千百次了!在正邪交戰當中,對敵老實便是對己殘酷,這點老夫看得很透徹!”


    嚴令坤哈哈大笑:“你雖不老實,但命亦不會長久!”


    管一見哈哈笑道:“老夫為何會命不長?我故意等到最後才入莊,連一滴水都不沾唇,而這十多天來,老夫亦請教了不少名醫及用毒的大行家,他們謂凡是厲害的藥物,其施放條件越受限製,否則人類早已死絕了!”


    秦烈問道:“此話某家有點不明!”


    管一見道:“比如嚴令坤得到的那種藥,其功效必須在入肚後,毒性才能全部發揮,若靠空氣傳播,則必須在密室之內施放才有效,否則見風即散!”


    嚴令坤又是一陣狂笑:“話雖如此,憑你們幾人也能逃出本莊麽?”


    管一見也發出一陣大笑:“你以為你的計劃天衣無縫麽?假如是天衣無縫,也不會發生今日這種事了,老夫的計劃才是天衣無縫!”嚴令坤及群豪都拿眼瞪著管一見。


    管一見傲然道:“剛才老夫已說了一點,再說更重要的一點,老夫一早已知道主兇是你,你兒子隻是幫兇,而且他對內情也不甚清楚!”


    邵宇插腔問道:“你為何會知道?”


    管一見道:“因為萬重山留下一封秘密的遺書,講述四十年前及三十年前的事,嚴孝德年紀還不到三十,他怎會是此案的主角?不過在這件案中,老夫也很佩服你一件事,把嚴孝德培養成為一個孝子,是以他平日雖連雞也不敢宰一隻,但在你嚴令之下,卻敢殺人,而且言聽計從。”


    嚴令坤怒瞪了邵宇一眼,邵宇立即把頭低下。管一見續道:“老夫既然清楚一切,為何在上次來貴莊之時卻裝作一無所知?就是怕你惱羞成怒,突然反麵,老夫會寡不敵眾!”嚴令坤臉色更加雪白,隻聽管一見冷笑一聲:“不但如此,還提議你再召開一次接任掌門的盛會,然後用話安定你的心,使你不虞有他!到今日老夫才把一切揭開,便可立於不敗之地了!”


    “你隻帶二十餘人,能足以保護你在本莊上下的全力圍攻麽?”嚴令坤傲然而言。


    管一見道:“你若與天下英雄為敵,難道你門下弟子及你雇來的護院他們也肯甘冒大不韙,與群豪為敵?”


    嚴令坤臉色一變,道:“老夫隻要殺你,與其他人無關!”


    “但天下英雄豈能眼見一個卑鄙無恥的人再度肆虐而坐視不理?”管一見哈哈一笑,道,“閣下若然不信,何不問問天下英雄!”


    嚴令坤臉色一變,剛才那股傲氣已然不見。隻聽庭院後群豪紛紛大罵起來。


    管一見接道:“而且連你的弟子也不一定會在此刻聽你的指揮!”


    嚴令坤目光灼灼,望著一群弟子,道:“你們是否已不聽為師的話?”


    金顯貴臉色慘白,顫聲問道:“師父,神捕所說的,是不是真的?”


    嚴令坤臉色再一變,喝道:“是否真實與此事無關!你們都是老夫撫養成人的,如今做師父的做師父,做父親的做父親,翅膀硬了,便不要我了!”


    邵宇忙道:“師父,你一向都教導弟子須以俠義為本,以孝為先,但如今孝義難以雙全……”


    嚴令坤語氣冰冷地道:“如今也非沒有辦法可以孝義雙全!”


    邵宇等人均是一喜,叫道:“請師父教示!”


    “便是這樣!”嚴令坤身子忽然飆出,長劍刺向邵宇的喉頭:“死!”


    這一著大出眾人意料,眼看邵宇即將血濺當場,忽見周湛抽劍一擋!“當!”嚴令坤那一劍是蓄勢而發,周湛是匆匆招架,力道未曾運足,兩劍一撞,虎口迸裂,長劍隨即落地。


    嚴令坤勃然大怒:“畜生敢爾!”舍下邵宇,迴劍斬向周湛!周湛倉促一閃,嚴令坤第三劍又再刺出!此刻周湛立足尚未穩,眼看劍來,無可閃避,隻得順勢向旁跌落。


    “嗤!”長劍在周湛的上臂劃開一道深深的血槽,鮮血立把衣袖染紅!


    “畜生!老夫先斃了你!”嚴令坤踏前一步,第四劍閃電般劈落!


    千鈞一發之際,眾弟子隻覺眼前白光一閃,一道鏈子自遠飛來,撞開嚴令坤的長劍。


    周湛臉如土色,連忙擰腰滾開,邵宇把他抱起,垂淚叫道:“師弟……”


    周湛亦淚如泉湧,叫了聲大師兄,便喉頭發硬,說不出話來。嚴令坤見長劍被人擋開,迴頭一望,見是管一見,不由怒道:“扁毛!老夫殺徒弟,與你何關!”


    管一見道:“假如他們是自願的,老夫自然不會管你,但看剛才的情況,他們肯定不是自願的!這樣老夫若還不管,便要失職了!”嚴令坤厲聲道:“誰說他們不是自願的?”


    “你何不問問他們?”嚴令坤眼光在眾弟子臉上掃過,眾弟子卻是心頭一凜,垂頭後退一步。


    管一見長歎一聲:“他們如今正在矛盾的痛苦中,你又何必強迫他們!何況這種拿徒弟出氣的事,有如潑婦打子的行為,閣下是堂堂的前任鐵劍門掌門,不怕墜了自己的身份!”


    嚴令坤不知他這席話含意,怒道:“然則你又待怎地?”管一見道:“既然你已承認自己的罪行,老夫自然要替死去的人討迴公道!何況老夫也有意要向你的劍法討教一下!”


    嚴令坤精神一振,道:“如此最好!隻怕你不敵時,他們會上前助你!”


    “你放心,除非是老夫不敵而死,否則他們都不會動手!”


    嚴令坤大喝一聲,長劍“嗤”一聲刺了過去,管一見手腕一抖,把鷹鏈抓在手中,展開身形閃避!嚴令坤長劍如風,左七右六,接連刺了十三劍,但管一見仍不迴擊,如穿花蝴蝶般在劍叢中進退!


    嚴令坤十三劍過後,第十四劍緊接而出,隻聽“嗤”的一聲,管一見的一隻袖管已應聲斷裂!


    “老夫還以為你武功有何過人之處,原來是個縮頭烏龜!”嚴令坤第十五劍刺向管一見心房!


    管一見左手一翻,食指迅速地一彈,這一著快如鬼魅,嚴令坤實在意料不及,長劍登時被彈開兩尺!就在此刻,管一見右手一揚,鷹鏈如白蛇出洞般,向嚴令坤胸膛飛去。


    嚴令坤長劍來不及招架,左手一抄,望鏈子抓去!不料管一見手腕一抖,鷹嘴一斜,“啄”在嚴令坤的左上臂!嚴令坤大叫一聲,長劍一圈,斜削管一見的肩頭。


    管一見長笑一聲,身子一偏,手臂一掄,鷹鏈忽然纏向對方手臂!同時左手食中兩指豎起,向長劍夾去!嚴令坤劍一沉、一翻,變成劍鋒在左右,管一見不能夾之,隻好縮臂,後退一步,鷹鏈“錚”的一聲,望對方脖子纏去。


    嚴令坤劍法忽然一變,速度忽地緩慢起來,每使一招都似用了全副精力般,招式也大不如剛才之淩厲。但管一見的臉色卻反而凝重起來,鷹鏈隻能尋瑕抵隙,似無反攻之力。


    雙方激戰了百多迴合,兩人都已汗流浹背,大廳內外更是靜得落針可聞!


    “呔!”管一見忽然大叫一聲,左手化爪為掌,倏地發出一記淩厲的劈空掌。


    嚴令坤左手翻起應付,但管一見的鷹鏈忽然飛出,向其手腕纏去!


    嚴令坤隻得縮腕用袖把鷹鏈拂開,同時把真力注在右臂上。


    掌風撞擊在長劍上,劍勢似乎略為一慢,管一見再一聲大喝,左掌再度揚起!


    與此同時,嚴令坤也猛地喝了一聲,長劍加快,由上向下斜劈過來。


    學武之人很多人認為速度可以掩蓋破綻,但卻不知道速度過快時,反使破綻更形顯露,如今嚴令坤正是這樣!管一見那一掌根本隻是一記虛招,對方劍一落,他右手五指握住鷹嘴,倏地拋出!這一記如同流星掠空,隻聽“噗”的一聲,鷹嘴已嵌入嚴令坤的額頭上。


    與此同時,嚴令坤的劍亦已臨身!眼看即將兩敗俱傷,但見管一見左掌倏地一記橫掃,掌心擊在劍身上!這一著實在兇險異常,稍一不慎,無疑是把手掌送上去給對方的長劍!但他這掌速度之快,疾如星火,使得嚴令坤不及翻劍。


    “啪!”長劍立時橫蕩開去,但嚴令坤這一劍之勢亦是非同小可,管一見的掌心觸及劍身時,仍然衝前三寸!“嗤!”長劍劃開管一見由胸至脅的衣襟,鮮血即滲了出來!這幾著兔起鶻落,一氣嗬成,場上之人尚未來得及驚唿,所有的動作已經停止!


    接著,隻見管一見右手一抖,鷹嘴自嚴令坤的腦骨中脫飛出來,嚴令坤仰天向後跌倒!管一見這一動,胸前又湧出一股鮮血!


    皇甫雪飆前一步,叫道:“頭兒,你沒事吧?”


    管一見冷哼一聲,拋下鏈子,駢指如戟,在傷口四周連點數下,封住穴道止血。


    此刻他才噓了一口氣,虛弱地道:“放心,他那一劍傷不到心房,死不了!”


    這一戰,管一見雖然勝了,但卻是慘勝,他大小數百戰,從未試過傷得如此沉重的!嚴令坤無疑是個令人恐懼的對手,若認真比較,他武功還略勝管一見半籌,管一見能勝得他,一是氣勢,二是機智!秦烈也心有餘悸地道:“這老小子果然不是省油燈!”


    管一見幹澀一笑:“老夫太過托大,這也是個教訓!”轉過身來,道:“諸位既然來之,當然不會立即離開,現在請鐵劍門繼續推選新掌門!”


    此言一出,不但群豪俱是一怔,連嚴令坤的眾弟子也是一呆。


    管一見吸了一口氣,道:“嚴令坤雖然是個無恥卑鄙的小人,但你們全不知情,這件事自然與你們無關,嚴令坤的人雖不好,武功卻有可取之處,當日他們四人合創這套劍法時,就是希望能使之傳世,諸位豈能夠自暴自棄!”


    邵宇道:“多謝神捕教導,不過晚輩認為還是過一段日子才……”


    管一見道:“不,趁天下英雄在此,就在現在舉行!不過老夫還有一個建議,這套劍法本是四人合創的,由今日起鐵劍門也應改作四劍門,否則其他三人豈非死不瞑目?未知諸位以為然否?”


    群豪高聲大叫,鹹稱善。管一見退在一旁由皇甫雪替其包紮傷口。


    過了一陣,隻見劉全走上前,輕聲在管一見耳邊說了一陣話,管一見點點頭,再度走至大廳正中:“諸位,四劍門的第一任掌門人已經產生,正掌門是邵宇,副掌門是周湛!”


    群豪一齊鼓掌,管一見道:“由於鐵劍莊今日要辦喪事,這件事就此決定,恕不另舉儀式!”


    群豪大叫,湧上大廳,把管一見圍了起來,高談剛才那一戰的精彩。


    管一見不喜聽諂媚之詞,連忙告罪一聲,帶著手下離開鐵劍莊。


    <strong>(全書完,古龍武俠網 淩妙顏ocr、黃鷹武俠q群7649715 →孫悟空←校對)</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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