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老相傳,天神所穿的衣服完美無瑕,完整無缺,即無任何的破綻,亦無任何的接口,因而世人時常以“天衣無縫”四字來形容一個完整的計劃。


    這裏所寫的天衣是一個計劃,也是一個人。


    能夠被稱為天衣,這個人的頭腦當然是非常縝密,一切的行動構思完美完整得令人隻有恐怖的感覺。


    一段動魄驚心的野史,有血、也有淚。


    ×      ×      ×


    荒原,黃昏,漫天風沙。


    十八騎在風沙中奔馳,蹄聲雷動,震破了荒原的靜寂。


    當先一騎是一個錦衣中年文士,神態從容,衣袂頭巾須發逆風狂舞,看來是那麽的瀟灑,一點也不像是被人追殺、飛馬逃命。


    隨後追來的十七騎全都是黑色,馬烏黑發亮,不起一根雜毛,絕無疑問是千中選一的良駒,人一色黑色勁裝疾服,眼神銳利,看那策騎的動作,非獨騎功,武功也有相當的造詣。


    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錦衣義士一騎上,十七騎在荒原中弧形散開,越追越起勁,也越追越接近。


    最接近的兩騎唿喝聲中催騎更急,箭也似左右竄上,“嗆啷”聲中,掛腰彎刀出鞘。


    與之同時那個錦衣文士突然一聲長嘯,身形倒飛,離開了馬鞍,風車般一轉,飄落在地上。


    緊追上來的兩個黑衣人也就在這時候揮刀斬出,目標卻不是人,乃是馬,雙刀剪子般齊落,那匹馬的頭刀光一閃中被剪飛,鮮血激濺,馬頭一飛丈外,無頭的馬身仍然奔出了十數丈才倒下來。兩個黑衣人隨即收刀勒韁,滾鞍躍下,“唏聿聿”馬嘶聲中,其餘十五個黑衣人亦紛紛勒住坐騎,滾鞍躍下來,身形動作,無一不矯活非常。


    他們緊接將那個錦衣文士包圍起來,刀都已出鞘,為首的仰天打了一個“哈哈”,大喝:“郭長溪,馬也沒有了,你還能夠跑到那兒去?”


    “旋風十七騎果然名不虛傳。”錦衣文士麵上居然還有笑容。


    “天衣在什麽地方?你爽快說出來,我們容你一個好死!”


    “好死不如惡活。”郭長溪神態還是那麽從容。


    “十裏荒原,無處躲避,你要活下去,除非我們都死掉。”


    “正是這個意思。”


    “就憑你郭長溪的武功?”旋風十七騎一齊大笑起來。


    “郭長溪的武功無疑並不好。”郭長溪並不否認。


    “難道你還有其他逃命本領?”


    “這附近的情形相信我應該比你更熟悉。”


    “你卻是跑到這裏來,自尋死路?”


    “我可像一個這麽笨的人?”郭長溪緩緩抽出了腰間的佩劍,突然脫手擲出。


    他拔劍的動作很慢,擲劍的動作卻是快如閃電,速度再加上意外,迎著來劍的那個黑衣人一聲驚唿還未出口,劍已然“奪”地摔在他的心窩上,直沒入柄,將他撞飛半丈,釘在地上。


    其餘十六個黑衣人麵色齊變,隻看這一劍的威力他們已知道郭長溪的武功遠在他們之上。


    “你們可知道,為什麽我要殺他?”郭長溪隨即問。


    “我們隻知道,血債血償!”旋風十七騎為首的厲聲大喝。


    “隻因為他站立的方位不好。”郭長溪自顧迴答,接又問:“你們是否在懷疑消息錯誤,郭長溪的武功其實這麽高?”


    旋風十七騎尚未迴答,郭長溪又問:“你們要找天衣?”


    “到底在什麽地方?”


    ×      ×      ×


    “遠在天邊——”語聲未落,郭長溪已然將外穿長衫脫下,擲上半空中,一個身子同時往上躍起來。


    長衫下是一襲閃亮奪目、仿佛鑲滿了一片片魚鱗,也不知道什麽料子的衣服,身形一動,那些魚鱗伸張開來,血雨般激射出去。


    十六個黑衣人血雨中驚唿慘叫,那些鱗中每一片都貫注了內力,再加上機簧,比弩箭還急勁,又多又密,因為形狀奇恃,飛射的角度也與一般的暗器不同,又何況那麽的意外,如何閃避抵擋?


    血雨隻有一個缺口,就是中劍倒地那個黑衣人站立的方位。


    旋風十七騎的老大絕無疑問是武功最好的一個,一柄彎刀施展開來,護住了身子,連翻帶滾,總算沒有倒在血雨下,卻已一個血人也似,也不知他的身體被嵌中了多少片鱗甲。


    他血流披麵,但仍然看見郭長溪欺近前來,暴喝聲中,彎刀全力斬出,一刀緊接一刀,連斬十八刀。


    郭長溪雙掌翻飛,從容接下,第十九刀正要斬下,他雙掌已搶進空門,一扣一奪,將對方彎刀奪下,一翻,架在旋風十七騎老大的脖子上。


    老大所有的動作不由停頓,郭長溪接問:“是翡翠告訴你們,郭長溪是最接近天衣的一個?”


    老大沒有迴答,郭長溪笑笑,說道:“你就是不說,我也很快就會有一個淸楚明白。”


    老大狂叫撲前,揮拳痛擊,才一動,他的頭便與彎刀飛上了半天,無頭的身子仍然衝前,從郭長溪身旁衝過,一拳擊進沙土裏。


    郭長溪視若無睹,仰首向天,嘟啷:“翡翠一向很忠心,怎會背叛我?”


    雖然他有一襲天衣,並沒有天人能知過去未來的本領。


    ×      ×      ×


    怡紅院是城中最大的妓院,翡翠是怡紅院中最漂亮動人的妓女。


    好像一個翡翠這樣的妓女當然客似雲來,消息經由她來傳遞當然安全而秘密,天衣算無遺策,隻是算少了翡翠還有豐富的感情,遇上了一個理想的對象還是會神魂顛倒,不顧一切,甚至不惜背叛。


    孫豪可以說是為了套取翡翠的秘密而製造出來的男人,經過嚴格的訓練,他的言談舉止一切一切,完全符合翡翠的要求,雖然有時也會有錯失,但已足以令翡翠為之傾倒,翡翠當然並不是那種聰明到可以很快便分辨出真假的那種女人,到她對孫豪生出了感情,更就連判斷真假的能力都已消失了。


    她一向也沒有怎樣掩飾自己的喜惡,所以要清楚她的喜惡並不是一件難事,而嚴格說來,她的喜惡並不算過份,也不令人討厭,而無論如何她到底是一個很動人的女人,所以孫豪現在已非獨不覺得厭倦,甚至已懂得享受這個女人動人的一切。


    他喜歡撫摸這個女人靈蛇也似的腰肢,可是這下子,卻像接觸到一條真正的毒蛇也似,一觸之下突然鬆手,一躍下床,伸手抓住了掛在牆上的佩劍。


    他感覺到強烈的殺氣。


    翡翠亦顯然有所感覺,跟著跳起來,信口問:“怎樣了?”


    房門無聲的打開,郭長溪從容走進來,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卻與之同時消失。


    “是你——”翡翠見鬼也似的驚唿。


    郭長溪顯然很明白她的心情,微笑:“我是一個活人。”


    “旋風十七騎呢?”孫豪脫口問。


    “我既然是活人,他們當然已經是死人了。”郭長溪轉問翡翠,道:“你還有感情?”


    翡翠一怔,看看孫豪:“我雖然人盡可夫,但仍然是一個人。”


    “對,人怎會沒有感情?”郭長溪歎了一口氣。


    “我也已厭倦了這種生活。”


    “任何一種生活經過了一段長時間總會厭倦的。”郭長溪歎著氣再補充一句:“一般人都有這個毛病。”


    “我沒有忘記你曾經答應我,隻要事情了結,我這種生活便可以結束,可以離開怡紅院,而且還有可觀的酬勞。”翡翠垂下頭:“可是我已等不及。”


    “因為你看上了這個孫豪。”郭長溪目光落在孫豪的麵上。


    孫豪握劍的右手立時一緊。


    “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翡翠移步走向孫豪,眼瞳中情深一片。


    郭長溪看在眼內,笑了笑:“你完全相信這個人?”


    “你不是要告訴我這個人並不可靠吧?”翡翠反問。


    “看來無論我說什麽話,都是廢話的了。”


    “你不是一個喜歡說廢話的人。”


    郭長溪又笑笑:“有很多事事先我都應該考慮到的,可是我都沒有。”


    “因為你隻是郭長溪——天衣的一個手下,並不是天衣。”


    “錯了,隻因為從來都沒有人背叛我。”郭長溪顯得很感慨,道:“你是第一個。”


    翡翠聽著突然又感覺到有殺氣,不由緊靠著孫豪:“一會我以暗器攻他的上路,你配合我的行動,怡紅院人多,隻要闖出了房間——”


    不等她將話說完,孫豪已應一聲:“好——”突然出手,一把將翡翠抓起來,向郭長溪疾擲過去,身形同時倒翻,疾竄向旁邊窗戶。


    翡翠意料之外,脫口驚唿,一顆心同時碎了。


    郭長溪卻是意料之中,沒有受翡翠的影響,也沒有向翡翠出手,身形一動,射向孫豪。


    窗戶才被孫豪撞碎,郭長溪已射到,身形當真是離弦箭也似,一探手便抓住了孫豪的足踝。


    孫豪驚叫,劍連隨出鞘,倒削而下,才削到一半,身子便已被郭長溪擲得倒翻迴來,那一劍便削了一個空。


    郭長溪隨即鬆手,孫豪身不由己,摔在地上,他著地一滾身,才彈起來,雙肩骨骼已被郭長溪擊碎,身子再撲出,撲倒在翡翠麵前,劍已抓不住,脫手墜地。


    翡翠被擲翻在那裏,沒有動,隻是呆望著孫豪,這時候才轉向郭長溪一聲:“多謝。”伸手拾起了孫豪那柄劍,迴望向孫豪,孫豪也這才發現翡翠眼瞳中的怨毒。


    “翡翠——”他失聲驚唿未絕,翡翠已一劍刺進了他的心窩,豪不猶疑。


    郭長溪亦顯然意料之中,這才問:“你還有什麽心願?”


    “沒有了。”翡翠的眼淚突然湧出來:“大爺對翡翠恩重如山,翡翠也無以為報。”


    “狼組的事你也已泄漏出去了?”郭長溪接問。


    翡翠點頭,郭長溪長歎,說道:“一個女人連心都已交出去,又還有什麽秘密保留!”


    “我還畫下了大爺的像。”


    “不要緊——”郭長溪突然反手將麵皮撕下了一片。


    沒有血,皮之下還有皮,這樣子看來當然恐怖,翡翠看著不由機伶憐打了一個寒嗦,脫口問:“大爺莫非就是......”


    “我也是一個人。”


    “翡翠該死。”


    “那你還等什麽?”


    翡翠流著淚,緩緩拔出了孫豪心窩插著的長劍,反剌進自己的心窩。


    天衣看著她倒下,搖頭:“你真的該死。”


    翡翠非獨泄漏了郭長溪的秘密,還有狼組的行動。


    這其實也已是天衣意料之中:隻因為無力挽救,才跑到這兒來。


    狼組是他手下的精銳,他們的生死比翡翠重要得多了。


    ×      ×      ×


    月黑風高,但即使不是這樣,狼組今夜還是要采取行動的。


    一切早已經部署妥當,他們還有天衣一個周詳的計劃。


    天衣無縫,他們既然是天衣最忠心的手下,當然更相信這個接近神話的傳說,而事實計劃的確是無懈可擊,隻要他們按照計劃行動,??無意外,應該可以順利刺殺晉王,全身而退。


    他們當然不知翡翠已經將秘密泄漏出去,連天衣也都已承認失敗,晉王府已布下重重陷阱,進去隻是送死。


    一直到他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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