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我們當時就應該死在孟康的那個礦洞裏。”他喃喃,近乎耳語般地說,“沒有別人,隻有我們兩個,一起在黑暗裏。等我死了,你再吃掉我……這才是我們最好的結局。</em>


    <em>除此之外,我們沒有任何其他的退路。”</em>


    水映寺位於騰衝的郊外。傳說這裏是忘川的終點,無數的亡靈通過鎮魂碑的指引,匯成一股洪流,去往彼岸——而這裏,便是他們轉世的所在。


    寺裏寂寂無人,唯有慘碧色的燈光映照。


    燈下有人獨坐,斟酒獨飲。


    滇南的七月,空氣濕熱,夜色深濃,頭頂無星亦無月,連風似乎都是灼熱而凝滯的。沉悶許久,忽然間,草木間響起了疏疏落落的聲音,長短不一。緊接著,九曲凝碧燈上也傳來輕輕的敲擊聲,錚然錯落,如金玉交擊。


    “下雨了嗎?”原重樓歎了口氣,看了一眼窗外,忽然眼神凝聚。


    漆黑的雨夜裏,窗外的屋簷上靜靜站著一個女子,握劍而來,就這樣站在雨中冷冷地看著他,眼神冷亮如電,臉色卻蒼白如死。


    “迦陵頻伽?”他的嘴角浮起了一絲笑意,“你來了。”


    他抬了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她一掠,便到了室內,站在了他的眼前——不知道在外麵的雨裏站了多久,她全身已經濕透,漆黑的發絲濕漉漉地貼著臉頰和脖子,一滴滴地往下滴著水,更襯托得肌膚蒼白如玉。


    “擦一擦。”他皺了皺眉頭,扔了一塊手巾過去。


    蘇微握著劍,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那塊手巾就掉到了地上。原重樓看了看她,忽地冷笑:“既然來了,一切就該聽我的!否則就滾迴去。”


    她沉默了一下,身體僵硬。然而,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俯下身,將那塊手巾撿了起來,緩緩擦了擦臉頰和身上。


    “好。”他滿意地微笑起來,指了指對麵,“坐下來。”


    她吸了一口氣,走過去在他麵前坐下,卻沒有坐在他正對麵,而是下意識地移到了斜側,低下頭,帶著嫌惡的神色,似是不願意看到他。


    “坐這裏。”他蹙眉,命令。


    她咬了咬牙,挪了過去,依舊一言不發。他就坐在她的對麵,無法避開——僅僅是幾天不見,這個人似乎完全陌生了,眉目依舊清俊,然而薄薄的嘴唇含著笑意,卻似是刀一樣鋒利。


    更加刺痛她眼睛的,是他手邊放著的那把夕影刀。


    “來,陪我喝一杯。”他給她斟了一杯酒,清冽的酒裏沉浮著白色的花瓣,居然是大理出名的梨花酒,“放心,沒有毒。我還費不著用這麽大力氣對付你。”


    “我戒……”她剛想說自己已經戒酒,話到了一半卻止住,隻是咬著牙握起了酒杯,仰頭一飲而盡,冷冷斜覷著他。


    “好!”他輕輕擊掌,似是極高興,“再來一杯!”


    他一連給她倒了三杯,她都是一言不發地酒到杯幹,爽快利落至極。梨花酒入口柔,後勁卻極烈,空著肚子幾杯酒下去胃部頓時灼燒般地熱起來,一股熱意升起,令她蒼白的臉頰多了一絲殷紅,襯得眼睛更是亮如秋水。


    “真是聽話啊……簡直不像你了。”他看著她,似是有些感歎,“在騰衝這些天,一直都是被你唿來喝去的,如今終於輪到我出這口惡氣了。”


    他笑了笑,拍了拍手邊的一個東西:“現在我當家做主,是不是?”


    ——在他手邊放著的,居然是那個洞房裏的枕頭。


    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猛然站起:“你……”


    “我什麽?”他卻依舊絲毫不動,笑笑地看著她。


    “你倒是會演戲,不做戲子可惜了。”她拚命按住內心的憤怒,冷笑起來,“別在這裏繞彎子廢話了,你想要怎樣?”


    “這麽掃興幹嗎?我隻是要你陪我一天一夜而已。”他施施然伸過手,捏住了她的下頜,凝視著她的眼睛,輕聲道,“我們好容易拜了堂,卻被人居中打斷,沒有來得及好好享受洞房花燭夜,未免有些掃興——”


    他感覺到她微微一顫,似是被人刺了一劍。然而,她卻沒有說話,也沒有反抗,隻是閉上了眼睛。他湊近她的唇,凝視著她。兩人的氣息交錯在一起,然而他卻沒有吻下去。九曲凝碧燈在雨中飄搖,慘碧色的燈光映照在她蒼白的肌膚上,有一種冰冷的美。


    “別磨磨蹭蹭。”她忽然睜開了眼,冷冷道,“來啊!”


    他凝視了她一眼,一聲冷笑,忽然間按住她,狠狠地吻了下去。


    她的嘴唇緊閉著,柔軟而冰冷,如同死去之物。他怎麽也無法得逞,忽然間暴躁起來,抓著她的衣襟,一下子把她按倒在了旁邊的榻上——她沒有反抗,卻一動不動,冰冷地看著他,那種眼神能令最灼熱的鋼鐵瞬間冷卻。


    “你早就是我的女人了!”他咬著牙,冷冷道,“還裝什麽?”


    她看著他,忽然嗤笑了一聲:“做夢!”


    “什麽?”他怔了一下。


    “我壓根不認識你,怎麽可能是你的女人?”蘇微終於直視了他,冷笑著,“我嫁的那個人,叫作原重樓,是騰衝最出名的玉雕大師——可惜,我的丈夫在成婚當天就已經死了,被一個叫作靈均或者梅子瑄的人殺了……”


    她的語聲輕而緩慢,如同劍鋒:“所以,現在我是個孀婦了。”


    他看著身下這個女人,忽然語塞。然而,下一刻他就冷笑起來,重新將她扔到了榻上:“管你怎麽巧舌如簧,今晚照樣得做我洞房裏的新娘!”


    他將她按倒在榻上,近乎粗暴地撕開了她的衣衫。她掙紮著,白皙如玉的身體在慘淡的燈光下有一種詭異的美麗,那是他所熟悉的,卻又如此陌生。當他的手觸及肌膚,她一開始下意識地反抗,然而似乎很快意識到了如今的境地,又頹然中止。


    當他再度壓上來時,她忽然開啟了嘴唇,迴應了他。


    她的吻纏綿而深入,一如以前。然而,他卻在那銷魂的一刻忽然挺直了身體,看也不看、閃電般探出手,迴手並指一夾,將刺到了腦後的劍鋒瞬間定住!


    血薇已經出鞘,閃著幽幽的暗光。


    他低下頭,死死地看著她,似是憤怒,又似冷嘲。她無所畏懼地和他對視,眼眸冷酷而仇恨,低聲:“來啊!隻要你敢再親近我,就隨時做好被殺的覺悟吧!”


    他忽然暴怒,掐住她的脖子,一甩手,將她從榻上卷起,直接扔飛了出去。


    他出手很重,她背部重重地打在牆壁上。蘇微低低驚唿了一聲,下意識地用手護住了腹部,整個人貼著牆壁摔到了地上,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呻·吟。他一個箭步上前,一把將她拖起來,忽然卻愣住了。


    有血慢慢沁出,染紅了她身下的衣裙。


    “你……”那個瞬間,他看著她,不敢相信地喃喃,“你難道……”


    “哈哈哈!”就在他出神的那一瞬,她一聲冷笑,鬆開了護著腹部的手,袖子一翻,劍光橫斜,閃電般地斬了過來,出手便是殺招!


    距離太近,他下意識地折身後仰,卻沒有完全躲過。唰的一聲,血薇在他肩膀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創口,幾乎把鎖骨削斷。


    蘇微一招得手,毫不留情地步步搶攻,他隻是稍微一出神,幾乎便把性命給送了。


    然而,她剛剛把劍刺向他胸口,忽然間眼前一花,似乎有無形的門在麵前瞬間關起來,便失去了他的蹤影。這……是結界?這個水映寺裏,他早就設好了重重陷阱!


    原重樓從眼前憑空消失,下一個瞬間,又仿佛煙霧般重新聚攏,出現在她的身後,冷笑了一聲,出手如電,一指點在了她的後腰,形如鬼魅。


    “真是好險,來真的啊?謀殺親夫?”他看著倒在懷裏的她,冷嘲,“如果不是一開始就在這裏設下了結界,我就真要被你殺了。”


    “你……”她怒極,卻無法掙紮。


    “跟你說過,你殺不了我的!乖乖的做我這一天的新娘子就好了。”他封住了她的穴道,將她重新抱到了榻上。她竭力掙紮,他壓著她的身體,卻沒有再度出手輕薄,隻是停在那裏細細地看著她——方才一輪歡好中,他的外袍已經落下,衣襟散開,露出堅實如玉的身體。然而,蒼白的肌膚上卻有著一處處奇特的青色痕跡,如同一棵樹一樣蔓延了全身。


    那種青色,不久前她在他昏迷的時候曾經看到過,如今居然更加深了許多。


    她有些驚愕,卻咬住了嘴唇什麽也沒問。


    “你……”他在燈下細細地看著她,手指溫柔撫過她的肌膚,停留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有些不確定地看著她,似乎艱難地開口,“你……是不是有了孩子?”


    她微微一震,避開了他的眼神,冷笑了一聲:“胡說。”


    “不,我沒有胡說。”他喃喃,撫摩著她的小腹,眼眸雪亮,“剛才你撞到了牆,就下意識地伸手護住了這裏——如果不是有了孩子,你是不會這樣做的。”


    一邊說,他一邊扣住了她的手腕,打算探她的脈搏。


    她知道他定然會覺察,幹脆抽迴了手,冷笑著承認:“是又怎麽樣?”


    那一刻,他的手僵住了,就這樣定定看著她,許久不動。慘碧色的燈光映照著他的臉,令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種奇怪的光影之中,如同暗夜裏的雕塑。忽然間,他發出了一聲大笑:“哈哈哈……不會吧?我居然有了孩子?我……”


    他停住了,似乎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她卻看著他,眼神冷靜而殘酷,冷冷道:“對!這就是上天送給你的陪葬品!”


    他驟然停住了笑聲,用一種可怕的眼神看著她:“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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