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你會背叛我,那時候就該讓你和你的父母一起葬身蟒腹!”戴著麵具的人冷冷看著她,動了一動手指,吐出冷酷的指令,“雙雙,把她帶到湖邊的高台上去,慢慢地吞掉——記著,從腳往上吞,不要吃得太快,我要讓月宮所有人都看看,背叛我的人有什麽下場!”


    仿佛聽得懂主人的命令,巨蟒哧哧地吐了吐芯子,猩紅的蛇芯舔過獵物的臉龐,卻沒有吞吃她,而是用巨大的身體卷起了朧月,用尾巴在密室牆壁上一拍,借力騰起,便要往外飛掠而去。


    然而就在這個瞬間,它的動作忽然凝結了。


    ——是的,那是“凝結”!


    就如同忽然被扔進了深不見底的叢極冰淵,在一瞬間,巨蟒半身騰空,尾巴還拍在牆壁上,整個身體卷住朧月,保持著飛掠的姿態,卻這樣在刹那間變成了凝固而冰冷的死物!


    “沒我的命令,誰敢在聖湖邊上擅自處死宮女?”


    一個聲音冷冷響起,如同風送浮冰,入耳徹骨。


    “是你?”麵具後,靈均的眼神終於變了,定定地看著密室的牆壁。那道被咒術加固過無數遍,本應該是無堅不摧的牆壁居然已經薄得透明,在一處居然出現了一個裂口——有一隻手從裂口中伸出,纖細而玲瓏,美麗如畫。


    然而,就是那隻手在一瞬間抓住了巨蟒,在刹那間將其凝結成冰!


    那是多麽可怕的咒術,那是多麽令人敬畏的力量!


    “明河教主?!”那一刻,靈均失聲喊道。


    無數銀白色的長發從裂口裏蔓延而出,如同藤蔓一樣攀爬,覆蓋住了密室的外壁。那些長發抓住了牆壁,忽然間,向著四方一拉,如同撕裂一張薄紙一樣,刹那就將堅固無比的牆壁撕得四分五裂!


    轟然碎裂的牆壁後,現出了一個穿著華美孔雀金長袍的女子,赤足、金釧,臉頰邊上用淡淡的金粉畫著一彎新月——她雖然有著一頭霜雪似的長發,容顏卻不老,看上去隻有二十多歲的模樣,高華明麗,如同月之神女。


    看到她的出現,麵具後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


    “哦,你就是靈均?這些年來,你對我可真是照顧啊……”明河教主看著他,語氣卻是喜怒莫測,“摘下麵具,讓我看看孤光收了怎麽樣的一個好徒弟!”


    靈均微微一震,卻搖了搖頭:“恕難從命。”


    明河眼神淩厲:“教中之人,竟敢違抗我的命令?”


    “這世上唯一見過我真容、知道我生辰八字的人就是孤光師父。正因為他知道得太多,所以我才把他給處理掉了……”靈均輕聲地笑了起來,“如今教主您一出關就提出這種請求,莫非想要步其後塵?”


    他的語氣冷峭而平靜,坦率得令所有人吃驚。


    那一刻,明河眼裏的殺機驟湧:“逆子當誅!”


    她袖子一拂,全身衣衫獵獵而動,如同疾風吹起。銀白色的長發在風中飛起,瞬間生長了數丈,如同活了一樣向著靈均唿嘯而去!


    同一刹那,靈均的身體朝後飛起,仿佛被看不見的線牽引著,如同紙人一般渾不受力。然而,他退得快,明河追得卻更快。隻是一眨眼,銀色長發已經逼近眼前,已經纏上了靈均的手。那些銀色的長發如同觸手,隻要抓住了獵物,便能如同撕裂紙張一樣將其血肉撕得四分五裂!


    靈均雙手被纏,卻處變不驚,十指的指尖微微動作,以肉眼幾乎無法看清楚的速度和順序在虛空中劃過——隻是刹那,他麵前的空氣裏,忽然憑空燃燒起了幽藍色的火焰!


    那一刻,明河失聲喊道:“北溟離火!”


    ——這是拜月教中最深奧最難以掌握的咒術,連孤光祭司都用了三十年才初窺其道,而這個人,居然如此自如地施展了出來!這怎麽可能?!


    她急退,然而飛舞的發梢卻已經被靈均一把反手抓住!


    “教主,其實您太愚蠢了……”靈均輕聲道,語氣卻沒有波瀾,“這麽多年來,既然您這麽思念迦若祭司,為何不幹脆下去九幽尋找他呢?還是讓弟子送您一程吧!”


    他伸出手指,念動咒術,銀色的長發在瞬間燃燒!


    那種幽藍色的火從虛空裏凝聚過來,沿著銀色的長發逆向而燒,如同逆風的烈烈火炬,飛速地朝著明河教主飛撲而去!隻要一個眨眼,就能把整個人都裹入火中!


    隻聽“唰”的一聲,一道光如匹練而過,在千鈞一發之際將長發截斷。


    長發斷裂,靈均手中一空,身形微微一震,閃電般地收迴了手,懸停在半空中——就在那個刹那,他十指的指尖均已鮮血淋漓,竟是被生生削去了一層血肉!


    一個黑衣人從暗影裏一掠而過,落在了兩人中間,一雙深陷的眼眸冷亮如星。


    靈均愣了一下,看著指尖被割的傷口,又看了看高台上的人,眼裏不由得露出了詫異的神色——這樣快的出手,這樣淩厲的暗器,眼前這個人,竟然可以用極致的武學來對抗術法!這樣的人,在全天下也找不出幾個,為何會在這時候忽然出現在這裏?


    而且,那個人的臉上,居然戴著和他同樣的麵具。


    他心裏沉了一沉,開口:“你是誰?為何會在此地?”


    “一個離開江湖多年的人而已,何足道哉。”黑衣人凝視著手裏的利刃,淡淡迴答,“應孤光祭司的秘密邀請,來此地為拜月教主護法。”


    “孤光祭司的秘邀?”靈均沉默了一瞬,忽地冷笑起來,“哈……難道我師父居然還留了這一手,把你這個棋子放在了這一處?倒是沒想到……”


    頓了頓,他揚聲大笑起來:“好!那就一並處理掉吧!”


    隨著笑聲,淩空懸浮著的人廣袖飛舞,雙手在胸前緩緩交錯。那些血從他手指尖一滴滴流下,卻沒有一滴落在地麵上。那些殷紅色的血珠珍珠一樣一滴滴懸在了空中,如同星辰遍布,有一種詭異至極的美。


    麵具後傳來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喃喃念著什麽咒術。


    隻聽了片刻,明河教主悚然動容,忽然發聲,吐出了一個字:“叱!”


    ——那隻是一個單音節,卻又高又尖銳,如同一把劍淩空擲出,準確地切入了咒術之中,瞬間將綿延不斷的祝頌聲生生切斷!


    那一刻,靈均身形一震,如受重擊,嘴角沁出一絲血!


    中了!明河眼裏掠過一絲光,冷笑。所有施展咒術的人,若沒有成功,便將遭受雙倍的反噬。此刻靈均承受的必然不輕。然而虛空中的人隻停頓了片刻,轉瞬卻大笑起來:“教主果然厲害!一個字就破了我的術法!”


    在笑聲裏他卻輕飄飄如紙鳶一般飛起,袍袖飛舞,手指不停變幻。那些懸空停在夜色裏的血珠忽然動了起來,隨著他手指的驅使,瞬間唿嘯著飛向了黑夜裏的某處!


    “隻可惜,你怎麽也無法阻攔我了!”


    鮮血如同流星一樣歸於黑暗。那一刻,廣寒殿的高台下忽然傳來了奇特的聲音,仿佛海潮湧動,一聲接著一聲,洶湧而起。


    那一刻,被巨蟒困住的朧月指著遠處,發出了驚唿:“聖……聖湖!”


    明河教主應聲抬頭,瞬間也變了臉色。


    那不是幻覺——在冷月之下,那一片已經幹涸了數十年的聖湖裏,居然重新出現了水!雖然隻有薄薄一層,卻在月光下粼粼而動,不停起伏,仿佛底下有什麽在翻湧著,就要破水而出,洶湧而來!


    “你!”明河憤怒已極,“居然在暗中重開了聖湖?!”


    “是啊,那又怎麽樣?”靈均如同一隻單薄的紙鳶一樣懸停在月下,白袍翩然飛舞,戴著麵具的臉上看不出表情,語音卻平靜,“我暗中改動了忘川的魂道方向,將那些亡靈引入了此處,困在聖湖裏,把它們和我蓄養的巨蟒合為一體,煉成天下至毒的武器——隻可惜時日尚短,所蓄不多。”


    他迴過頭看著月光下的聖湖,雙手抬起,合在胸口,一分一指:“但是,要吞噬掉你們這些人,還是綽綽有餘!”


    唿嘯聲卷地而起,水麵破裂,無數猙獰的麵容從中浮凸。那些亡靈嘶吼著,被血的誘·惑驅使,瞬間凝聚成了無數條巨蟒,飛騰而來!


    密雲無風自起,聚集於靈鷲山之上,遮蔽了明月。


    睡夢中的月宮中的侍女被驚醒,四散奔逃。然而那些不知從何而來的巨蟒如同瘋了一樣地蔓延,潮水一樣漫過了月宮的每一寸土地,所過之處,地麵一片漆黑,所有生靈枯萎死寂。從遠處看去,廣寒殿仿佛處於可怖的烏黑大海之中,漢白玉的高台下無數巨蟒洶湧匯聚,不時昂首吐芯。


    “靈均大人!”有宮人看到懸在冷月下的影子,不由得失聲。


    “教……教主!”隨即有年老的宮人看到了高台上的女子,更是驚駭欲絕,“天啊……那是……那是閉關了幾十年的明河教主?!”


    “這是怎麽了?”有年長的宮人想起了三十年前的那一場大難,顫抖著,“難道……難道是末日天劫又降臨了嗎?”


    烏雲從各處唿嘯而來,聚集在靈鷲山頂,瞬間月光昏暗,天地失色。


    風在月宮中旋舞而起,圍繞著廣寒殿的高台,從遠處看去如同一個巨大的旋渦。而旋渦之中巨蛇乘風飛舞,如同海潮,不停撲向高台,張開巨口,試圖吞噬上麵的女子。群魔狂舞,看上去簡直驚心動魄。


    站在高台上的女子手舉法杖,滿頭銀白色的長發隨風飛舞,發梢上飛散出無數的星芒,竟然每一點都對應著一條魔獸,一人化身千萬,硬生生將無數的巨蟒攔住!


    “天啊……”宮人們匪夷所思地看著這一幕,喃喃。


    靈均大人,竟然在和教主為敵?這究竟是怎麽了!


    時間似乎過得非常快,轉瞬間月從雲層裏移出,漸漸西斜。似乎再也無法忍受如此拖延下去,半空中的靈均身形忽然一動,身形在暗夜中如同紙鳶般轉折,瞬間隱沒——然而在下一瞬再度出現時,月光下,竟然出現了無數個靈均!一模一樣的白袍,一模一樣的麵具,懸浮在唿嘯的風裏。


    “鏡之術!”宮人們失聲驚唿。


    ——是的,她們早就聽說靈均大人術法出神入化,甚至當各處教民同時向他祈求的時候,能在瞬間化身千萬,同時去往各處拯救。此刻,她們才是第一次親眼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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