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夕歌與陸重光約定之日,就是第二天午時。


    等白衣魔修終於乘著劍光到達那處靈脈之時,他簡直認不出這是那座高聳入雲的崢嶸山峰。


    那山峰已經蕩然無存,隻留下深深淺淺一道猙獰裂痕橫陳於大地之上。仿佛有神仙大能從蒼穹之上伸出手指,輕描淡寫落下了長長一筆,所過之處草木不生砂石破裂,著實可怖。


    混亂又衰竭的靈氣也讓顧夕歌隱隱感到不適,好似一鍋熱油潑在烈火之上,熱浪逼人灼熱無比。周遭卻偏偏有細雪飄落溫度驟降,冰冷與灼熱交織,這滋味讓顧夕歌情不自禁想到了炎獄之地。


    此等不快念頭轉瞬即逝,從始至終白衣魔修就連瞳孔也未瑟縮一下。他徑自按下劍光,降落到這片殘垣廢墟之上。那混元法修卻正閉眼感受著什麽,模樣安寧無比。


    陸重光隻聽聲音,就知道顧夕歌來了。他隻對那白衣魔修點頭微笑道:“顧道友來得準時,這很好。”


    顧夕歌卻看不慣他這般安靜的模樣,字字銳利諷刺道:“我瞧陸道友的心態也著實難得,就在此地你親手埋葬了十萬餘人的性命,卻未見你有半點不安與惶恐。”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愁。”混元法修終於睜開了眼睛,他淡淡道,“我早就與顧道友分道揚鑣,你不知我所求又不願主動靠近半分,這等無聊爭論不必再提。”


    白衣魔修這迴真的訝異了,他恍惚間又見到了前世那個殺伐果決並不容旁人反駁半句的陸重光。所謂天命之子力挽狂瀾,自有無形的氣魄與威嚴加諸於陸重光全身,讓人情不自禁在其麵前矮了一截。


    下定決心炸毀那靈脈總脈的人是陸重光,前不久挑撥大衍派與衝霄劍宗關係的人亦是陸重光。他這上輩子的死敵總是如此行事果決,既能正大光明擔起所有責任,也能不動聲色使出那般陰損手段。現今還輕描淡寫堵了顧夕歌一句,反倒將他貶謫成一個斤斤計較不顧大局的小人。


    什麽便宜都讓陸重光占盡了,世間哪有如此好事?顧夕歌卻半點也不認輸,他側頭微笑道:“既是陸道友胸懷坦蕩並不怕人詰問,我倒想知道容真君那枚存音珠是從何而來。固然是大衍派中出了幾名不識好歹之人,但據我所知,他們還沒有那般大的能為,悄無聲息將那存音珠送到衝霄劍宗……”


    白衣魔修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陸重光幹脆利落點了點頭:“此事的確是我所為,我擔心大衍派與衝霄劍宗齊心合力,將整個九巒界瓜分殆盡。我更怕顧道友被情所困是非不分,隻為了些微小事耽擱了九巒界,所以出此計謀。”


    “好在顧道友也並未讓我失望。若你還是當年那個情思纏身執念深重的魔修,我寧願自己冒險獨自前去拂雲界,也絕不願叫上你。”


    真是無比的矛盾,明明陸重光這席話說得決絕又無情,可他的眼睛依舊如往昔般澄澈清透。雖有無匹鋒銳又是心懷坦蕩,半點也不忌諱。


    就連這險些讓容紈喪命的陰謀詭計,在其麵前都成了坦坦蕩蕩的陽謀,簡直讓旁人愧疚開口詢問。但其中卻絕不包括顧夕歌,那白衣魔修冷冷道:“如此說來,我倒要感謝陸道友替我斬卻執念麽?”


    “助人為樂,受之無愧。”


    似曾相識的話立時讓顧夕歌怔了一下,他瞬間就想到這是當年在信淵山自己用來哽住陸重光的話。仿佛所有的歲月都一寸寸倒退著鋪展開來,那暈黃畫麵依舊生動鮮活地好似昨日。


    這一刹,就連陸重光亦沉默了。他與顧夕歌靜靜地等待了好一會,誰都不肯率先開口。


    終究是陸重光身負重擔,不得不開口道:“這條靈脈殘存的靈氣很快就要消散,不如請顧道友……”


    那白衣魔修當真痛快利落極了,他並不答話而是直接了當運起劍光來到了那扇破界門前。


    那瑰麗無比顏色變幻不定的破界門,此時卻隻留下一堆深深淺淺的空間裂隙,有氣無力般隨著靈氣波動而顫抖。


    陸重光神情肅穆地念念有詞,那些空間縫隙便極快地收攏成形匯聚為一道足有一人高的燦金大門,精美無匹威勢頗大。但那扇大門卻又是搖擺不定的,它似在輕輕顫抖,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混元法修率先一步向前,隻將自己半個身子鑽進破界門中,又毫發無損地重新鑽了迴來。他隻對顧夕歌比了一個邀請的手勢,當真是無與倫比的好氣度。


    眼見陸重光做出這等邀約,顧夕歌也並未猶豫分毫。他在陸重光後一步踏進了那扇破界門中,好似從極溫暖又濕潤地水膜中鑽出一般,但渾身上下又是幹爽的。


    這破界門中的空間裂隙,卻不是以往動用乾坤挪移符之時的燦然星空,而是變幻不定瑰麗無比的各種色彩。淺紫深藍碧綠橙黃,諸多色彩交織融匯成一道絢麗光帶,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既沒有重量亦沒有溫度,好似一切都成了輕飄飄軟綿綿的各類色彩,就連自己是否存在顧夕歌一時之間亦分不清。


    是一隻溫暖而修長手握住了顧夕歌手指,也使他自那幻境之中極快地清醒過來。白衣魔修仿佛被火燙了一般直接鬆開了陸重光,他眯細眼睛恨不能直接給陸重光一劍。


    陸重光的麵容依舊平靜如斯,他淡淡道:“我早對顧道友無意,你不必自作多情。”


    “全天下間,隻有師尊才配牽我的手。”顧夕歌嗤笑道,“倒不知是誰自作多情?”


    聽到此等刻薄話語之後,陸重光也並不辯駁分毫。他隻點了點頭,而後就不再說半句話。


    這種難堪又冷凝的死寂,直到那扇破界門直接消失不複存在才結束。縱然之前顧夕歌從未用過這破界門,他也知道定是拂雲界快要到了。他不由自主挺直了脊背,暗中卻將照影握得緊緊的。


    縱然他與陸重光全是大乘修士,但他們要麵對的可是整個拂雲界得修士。若是運氣不好降落到人口密集之地,即便他們能夠脫身亦會打草驚蛇麻煩不斷,這本來就是無可奈何的一次賭博。


    似是窺破顧夕歌心中所想,陸重光卻偏偏微笑道:“顧道友合該期盼我們運氣好些,最好在荒郊野嶺之處落地。如果被人重重圍困,事情就麻煩極了……”


    白衣魔修直接打斷了陸重光的話:“放心,真到那時我自會逃得幹脆利落,絕不顧及你半分。陸道友自有那等為九巒界舍棄一切的崇高覺悟,想來心中早有準備。”


    顧夕歌步步緊逼,陸重光卻好似寬容了許多。他隻溫溫和和地點了點頭,不知是服軟抑或不願計較。


    待得他們倆一落地後,顧夕歌立時覺察出拂雲界著實不同凡響。


    整個世界仿佛都是光明而透徹的,各色雲霞橫陳於天空之上,極絢麗又極華美。仿佛有弦樂之聲隱隱傳來,萬分悅耳動人心魄。亦有馥鬱而燦然的金色花朵自天穹之頂悠然墜落,但還未等其到了地麵,就化作細而微小的顆粒消失不見。


    隻這空氣中的濃鬱靈氣,就遠遠超出顧夕歌以往所見的任何一條靈脈。隻輕輕吸一口氣,就仿佛吐出了所有濁氣與汙穢一般,立時讓人神清氣爽。


    不愧是景雲係唯一一個一等大千世界,當真是靈氣充沛非比尋常。也難怪拂雲界修士鄙薄其餘大千世界修士,誰讓他們生來就有此等優厚條件,凡人間仙竅開通的概率自比其餘世界高出不少。


    他們降落之地卻是一片荒郊野外,樹木蔥翠湖水寧靜。那碧藍湖水仿佛鏡子一般,倒映著天空上的雲影與天光。


    顧夕歌遙遙一望,就能看見一座華美城池在不遠處巍峨聳立。縱然相隔數千裏,甚至不需動用神識,顧夕歌亦能將那城池盡收眼底。和這城市相較起來,九巒界最大的四座散修之城,卻嫌太過小巧玲瓏,隻如凡人孩童的玩具一般。


    那驚訝終究隻是瞬間,白衣魔修極快地收迴目光似乎半點也不在意。但在他心中卻微微震驚了一刹,因為自從到拂雲界中後,那枚商劍影傳下的羅盤竟好似迫不及待一般跳躍不息,似是雀躍又似迫不及待。


    想來不止熾麟仙君對進攻拂雲界之事早有安排,商劍影亦是如此,這可就十分有趣了。


    一旁的陸重光更平靜道:“上界修士皆言,拂雲界十八州四城一首府。在拂雲界最中央的,就是那名為‘白玉京’的首府。而最尊貴的界主與三位序子,就居住在‘白玉京’中。”


    此話說罷,他又微微側頭望著顧夕歌道:“不,細數起來拂雲界此時隻有一位序子李開陽。那原本三位序子早有一人死在顧道友手上,另一位閉關修煉自動退出界主之位的爭奪。”


    白衣魔修卻冷淡道:“此事我全都知曉,你不必再說一遍。”


    自九巒界擊退拂雲界第一次進攻後,九大門派也俘虜了不少拂雲界修士。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絕不肯低頭的修士們,雖有一些人寧死不屈,卻又更多人在酷刑之下將拂雲界諸多事情抖了個一清二楚。


    因而陸重光所說的話,當真是半點也不新鮮。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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