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會不會壞掉。他敢因為一己私利就私禁帝王,總要付出點代價。李祐溫這麽想著,壓下心裏隱約不安。


    陰雲霽看到李祐溫興趣缺缺的想要拿迴那本書,心裏的弦崩得死緊,陡然伸出冰涼的指尖捏住了她的下頜,強迫她轉過頭麵對他。這是他從未做過的動作,李祐溫驚恐的看著他微微發紅的眼白。原來不必反複,隻這一次,或許他就已經承受不了了。


    陰雲霽心裏原本有無數惡念,打定了主意要她明白宦官那些肮髒齷齪的手段,可是對上她驚懼的神情,就全都煙消雲散了。


    不能,決不能傷到她。陰雲霽垂下長睫,在心裏警告自己。違背她意願的事,做一次就罪該萬死了。無論如何也做不出,借著愛的名義強迫她。


    陰雲霽在李祐溫的目光中,一垂眸的瞬間收斂了所有戾氣,快得讓人疑心剛才的陰冷隻是自己的錯覺。就在李祐溫暗自思忖的時候,輕輕的吻上了她的唇。唇齒間有力量,仿佛要撕碎她又拚命忍下,來迴拉扯著,變成了微微的顫抖。


    放開她後,陰雲霽緩緩漾開堪稱溫柔的微笑,雌雄莫辨的聲音軟軟的抱怨,“陛下,看什麽書呢?竟然這麽入迷,連我過來都不知道。”


    李祐溫的表情一時僵住,不清楚他到底什麽意思。這是自然的,她是帝王權術培養出來的涵養功夫,不能和以隱藏情緒來保命的內臣相比演技。若是陰雲霽有心遮掩,李祐溫是看不出來的。


    就在李祐溫胡思亂想的時候,陰雲霽已經伸手將那本書拿了起來,“哦?酷吏來俊臣的《羅織經》。這本書我執掌東廠時每日熟讀,陛下喜歡哪一卷,我讀給陛下聽?”


    陰雲霽笑得輕柔,捏過李祐溫正在讀的那頁,泛黃的紙張襯著白皙修長的手指。他低頭看了一眼,念了出來,“人主莫喜強臣,臣下戒懷妄念。臣強則死,念妄則亡。”語氣絲毫不變,仿佛司空見慣,“陛下這些日子對我這麽冷淡,就是這個原因?”


    李祐溫暗道不妙,這本書是她為了加重陰雲霽的憂慮才有意讀的。可是剛才陰雲霽的表現好像已經被刺激到了,而現在再加上這個,她這味藥下得猛烈了,事情恐怕不會按照她掌控的方向前進。


    變數太大,李祐溫目前能采取的行動都基於他愛自己。而如果自己是他,若是受到這麽大的傷害,這麽多的痛苦,說不定會讓根源直接消失。收迴愛,或是直接讓對方死亡。


    即便她掩飾的極好,陰雲霽一顆心都在她身上,怎麽會看不出來她的恐懼。他的心底一痛,麵上還是風輕雲淡,看著剛剛那句說道:“君主都不喜歡臣子權勢過大,而做臣子的要戒除非分之想。臣子強勢會被賜死,心懷妄念則會滅亡。陛下也是這麽想的嗎?認為權臣如我該死?”


    李祐溫在陰雲霽平靜得近乎死寂的目光裏下意識的搖搖頭。這樣乖巧可不常見,看來是真的有些嚇到了,陰雲霽伸手順了順她的後背,笑道:“陛下不必騙我,因為我也是這麽想的,也深信不疑。我剛對陛下產生妄想的時候,曾手書過此句數百遍。臣強則死,念妄則亡,可我心甘情願,陛下,你日後自知。”


    陰雲霽放下書,伸手抱住李祐溫,將她的頭壓在他的胸前,遮住她的眼睛,“不過現在,陛下撥冗先陪我一會吧。這種書不適合皇帝讀,那些羅織罪名暗中傾軋的陰私,是我要替陛下分憂的事。不要再看了,髒了陛下的眼睛。”


    不要再看了,原來僅僅是讓你通過書籍,了解我為官行事的思想就已經令我不堪忍受了。衣衫下的那些,我更不敢給你,何必平白汙了你。陰雲霽心裏想著,伸手將玉簪抽了出來,三千青絲散落遮住了脖頸,掩了春光。


    烏黑的頭發掃過李祐溫的臉頰,像是初冬的細雨,一線線透著冰涼。


    ☆、第67章


    李祐溫還是沒有完全放棄,可是無論她之後是如何的試探陰雲霽,他都看不出心思的不為所動。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完全沒有破綻和機會拿到解藥。


    李祐溫不甘心的繼續用行為刺痛他,經常主動的吻住他,卻在他迴應的時候狠狠的推開他。或者同床的夜晚,將手從被子和衣服的下麵伸進去,撫摸他細軟的腹部,故意做出要繼續向下的動作,意料之中的被他攔住,便借勢表現出明顯的不悅,試圖令他惶恐。


    可是不論她對他的態度如何的忽冷忽熱,他都像沒了心一樣逆來順受。


    一定是有什麽原因的,李祐溫暗想,陰雲霽雖然是內侍,可是他骨子裏的驕傲和勇氣一點不減,絕不會允許他受到這樣如同玩物般的對待卻連質問都沒有。


    他為什麽要忍到如此地步?


    **


    顧江離和齊王達成了協議,終於掃清了計劃的所有障礙,準備帶著阿杞出顧府,遞牌子入宮。


    顧府門前,畢方盡職的攔住了顧江離,“顧大人,近來外麵不太平,陛下為了各位大人的安全,特意罷了早朝。顧大人無事還是迴一步罷。”


    顧江離笑道:“今日反而還是大事,母親有命媒妁之言顧家下聘,我和這位姑娘已經訂了婚約了,此事滿城皆知,想必畢大人也早有耳聞。可惜時局不明美中不足,排場恐怕不大,今日我便是要入宮請婚旨,畢竟我顧家數朝清正,是當得起這婚旨的。”


    顧江離今日穿了緋紅的獬豸紋官袍,本就是喜事,穿這件更是應景。映得白皙的皮膚都透著紅潤,整個人神清氣爽。旁邊的阿杞也穿了杏粉色的百褶絲裙,臉上適時顯出嬌羞。兩個人往那裏一站,明眼人都知道他們好事將近。


    畢方訝然,拱手行了個禮道喜,說道:“這可是大事,我們東廠是為了保護大人的安全,哪裏有攔著顧大人的喜事的道理呢?顧大人請。”說罷,命令府前的近侍軍全散了開去,並派人護送顧江離到皇宮。


    顧江離和阿杞坐在八寶青紗官轎裏,掀開簾子就能看到街上行人神色匆匆,街邊的飯攤和酒肆也不複往日喧嘩,裏麵人大多沉默的吃飯喝酒。


    一路上也遇到多次盤查,侍衛兇悍帶刀,仿佛一句答錯,下一刻就能被劈得身首異處。看來畢方確實有先見之明,派了人護送,遇見盤查亮出東廠的牌子即可,連話都不用多說一句。若是顧江離自己出府,恐怕此時早已被扣住了。


    而在那些盤查的侍衛裏,顧江離眼尖的發現曾經入宮時臉熟的禁衛軍侍衛,看來逼宮一事,果然有禁衛軍的參與,而自己沒有貿然聯係宮中是對的。禁衛軍都能夠反叛,那些他從未聯係過的京畿軍隊更是不能輕易相信了。


    顧江離一直沒有看見馮鳴,根據他收到的消息,馮鳴被調到海方寺附近的駐地,看來也是真的。


    到了皇宮,顧江離和阿杞下了轎子,隨行亮了東廠的牌子,侍衛便不再阻攔,轉而進宮通報。畢方派的人任務完成也就迴去了。


    陰雲霽在乾清宮接到顧江離遞的牌子,拿在手裏把玩片刻,薄唇微微勾起,看著錦榻上的李祐溫笑道:“陛下,顧江離來了。”


    李祐溫心下一驚,他是如何幸免的,又為何不先聯係各方勢力,而是單槍匹馬的進宮?最重要的是,李祐溫害怕顧江離清高循禮的性子上來,來一出當麵斥責奸臣,血灑丹樨以身殉主的戲碼來。


    李祐溫百轉千迴,麵上極力掩飾,什麽表情都沒有了。陰雲霽玩味的看著她,指尖旋轉著那塊牌子,笑道:“怎麽,不是陛下叫來的嗎?我還以為陛下這幾日厭了我,想找新人入宮陪伴呢。”


    陰雲霽看著牌子上顧江離的名字,筆力清朗遒勁。陰雲霽用指甲輕輕的劃著道,淡笑道:“說起來也不是新人了呢,是個舊情兒,難保不複燃,陛下您說是吧?”


    李祐溫聽得直皺眉頭,可是若不是陰雲霽點頭,自己也不可能見到顧江離,更別提傳遞什麽信息了,因此隻得好脾氣的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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