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陛下恐怕打錯了主意,這入宮的牌子上可是寫明了。”陰雲霽陰陽怪氣的念道:“臣顧江離求請婚旨。”


    如同晴天霹靂,當頭棒喝,李祐溫萬萬沒想到竟有這個變數。


    該死的,不急著救朕,這節骨眼你結什麽婚?


    李祐溫倒不擔心顧江離此舉是在為投奔新君做準備,或者是放棄營救她了。李祐溫向來用人不疑,隻是她實在想不明白,顧江離是怎麽打算的。


    難道是想在婚宴上刺殺陰雲霽?顧江離無兵無卒,這是下下策,但願他別做什麽以卵擊石的事情。


    陰雲霽隨手將牌子扔給身邊的小太監,傳令下去,司飾宮女捧來了龍袍,尚寶太監也送來了玉璽,一眾宮人在殿內架起薄紗屏風,將禦案龍椅都搬到後麵。


    看這架勢,即便陰雲霽同意李祐溫召見顧江離,恐怕也不會讓兩個人見麵。可是這要怎麽傳遞消息呢?李祐溫在錦榻上看得焦急不已,偏偏臉上不能顯現半分。


    陰雲霽接過龍袍,仔仔細細替李祐溫穿戴好。她看著他狀似恭敬的側臉,譏誚的冷笑浮現在眼裏。如同登台唱戲,彩服粉墨,全都由眼前這個人操縱。


    不過,你陰雲霽若是想把這戲安安穩穩的唱下去,你就別給朕機會,要不然曲終人散的時候,誰能留住還未可知呢。李祐溫如此一想,精神振奮多了,打定了主意要看看一會要發生什麽。


    **


    顧江離帶著阿杞進了殿,看見輕紗崩麵的屏風後隱約有一道端坐的身影,看輪廓是李祐溫無疑。


    顧江離心裏最大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女帝還活著。那自己做的努力就沒有白費。想到這,他霎時間有些紅了眼眶。這讓他原本就清俊的容貌,更多了打動人心的真誠和忠貞。


    顧江離帶著阿杞跪下行禮,可是卻不聞李祐溫的聲音,不免疑惑的看著站在屏風邊侍立的陰雲霽。


    陰雲霽看著顧江離跪得筆直的身姿,淡紅的薄唇勾出一個冷淡的笑容,說道:“顧大人平身吧,陛下生病了暫時失聲,這也是陛下近來罷朝的原因。顧大人有什麽事還請盡快說吧,陛下還需要休息。”


    顧江離心下微冷,李祐溫不能說話,中間隔了屏風,旁邊還有陰雲霽緊盯不放,事情沒有他預想的那麽順利。


    顧江離定了定神,說道:“臣不知陛下龍體欠安,願陛下早日康複重登金鑾。臣今日來是為求婚旨,臣已與這位姑娘訂婚,望陛下禦賜聖旨,喜上加喜。”


    陰雲霽笑了一笑,說道:“恭喜顧大人,能得婚旨的都是正妻,顧家書香門第清正傳世,想必兩位自是情深似海,準備共度此生了。”說罷,轉頭向看屏風內的李祐溫,笑得眼睛都微眯了起來,“既如此,陛下何不成全一對新人呢?”


    李祐溫還在迴想剛剛顧江離說的話,卻發現好像沒有暗藏什麽玄機。陰雲霽還在注視著,李祐溫無奈,抽出黃絹,提筆擬旨。


    正在她垂首擬旨時,顧江離又說道:“陛下也知道顧家是做什麽的,為禦史諫百官,不經意間恐怕與朝中不少人交惡。臣婚宴時隻怕冷清,蒙陛下賜旨後,臣還要去欽天監求一個黃道吉日,以期諸事順遂。”


    陰雲霽聞聽此言,轉了轉左手翠綠的扳指,淡淡說道:“如此看來顧大人對這位姑娘當真是情深義重,珍之重之。既然顧大人如此愛護,陛下,我聽說聖旨有封敕天地驅使神鬼之力,不如陛下再為顧大人此情多加一句?”


    李祐溫聞言不解的抬頭,陰雲霽麵無表情,冰冷陰鷙的眼睛逼迫著她,“不如再加一句永世不得和離?”


    李祐溫的手瞬間有些顫抖,瞳孔不自覺的放大了幾分,朱砂懸在筆尖上遲遲落不下去。


    這是第一次李祐溫有些懼怕皇權聖旨真的有神力。這生生世世的姻緣太沉重,她不敢做這個係紅線的人。


    第68章


    見李祐溫遲遲不動,陰雲霽垂眸冷笑道:“陛下不願?莫非對這門婚事不滿意?”


    她皺了皺眉,這是她和陰雲霽之間的事情,實在沒必要把別人牽扯這麽深。可是陰雲霽這陰晴難辨的樣子,分明就是不想善罷甘休。


    顧江離聽到陰雲霽的這個要求,衣袖下的手不自覺的攥緊。他心裏是極不願意的,他並不喜歡阿杞,為了獲得她的幫助他能夠犧牲這輩子的婚姻,可是他不想將下輩子都和她綁在一起。


    下輩子,下輩子他想和李祐溫在一起。可是,他又不想讓李祐溫為難。


    顧江離將手鬆開,掌心刺痛。他有些苦澀的說道:“陛下若能賜吉言,也是臣之幸事。”


    陰雲霽聞言挑了挑眉,好一個忍辱負重,可是有什麽用呢?你清高你雅正,你全讓了出去,那麽她就會是我的。


    陰雲霽看著李祐溫開始動筆,唇邊的笑意隱藏不住。


    李祐溫寫完了交給陰雲霽,他帶著笑意打開念道:“禦旨締約,良緣佳偶。祥現同心之緣,瑞宜家世其昌。鶴侶鸞儔,桂馥蘭馨。合二姓以嘉姻,敦百年之靜好。”這些都是套話,真正補上的特殊的是最後一句,“此生不得和離。”


    念完這一句,顧江離鬆了一口氣,陰雲霽的目光卻陡然冰冷。


    陰雲霽用枯長的手指,慢條斯理的將聖旨卷了起來,白皙壓在明黃上。卷緊後拿在右手,輕輕敲著左手的掌心,動作幹淨優雅,陰柔的臉龐看不出什麽表情。


    李祐溫盯著手裏的禦筆,翻來覆去的看著,仿佛上麵忽然開出一朵花來。


    她雖然僵硬著身體躲避著陰雲霽的目光,但是他知道,這已經是她的底線了。


    李祐溫對他,向來是他進一步,她便退兩步。可是若是他進兩步,她反而不會再退了。再逼下去,便是和她硬碰硬了。


    陰雲霽靜靜的權衡著。


    半晌,空氣中的凝重被陰雲霽的輕笑打破了,“婚旨已下,顧大人收好請迴吧。”說罷將聖旨交給身邊的小太監轉賜給顧江離。


    顧江離接過婚旨,再沒有什麽理由逗留在乾清宮,帶著阿杞行了禮後,便離開了李祐溫和陰雲霽的視線。


    **


    顧江離走後,陰雲霽屏退了室內宮人,走到雕龍的椅子後,將李祐溫虛虛圈在懷裏。一立一坐,濃黑壓明黃。


    陰雲霽將尖尖的下頜壓在李祐溫柔軟的發頂,不高不低的聲線問道:“陛下怎麽沒按我說的寫呢?是不是陛下想下輩子再遇見他?”


    陰測測的聲音落到李祐溫的耳朵裏,就像一塊冰掉在裸露的皮膚上,寒冷粘膩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李祐溫決然的側過頭,抽出一張空白的灑金宣紙,提起朱砂筆寫道:“你早就知道是嗎?”


    能夠交流的方式有很多,李祐溫之所以堅持不使用其他方法,無非就是想獲得啞藥的解藥。可是今天這件事,令她實在忍受不了,隻得開始寫字和他溝通。


    陰雲霽掂過這張紙,好久沒有見到這手牽絲行楷了,還是有點懷念的,“我還以為陛下打定主意一輩子不和我說話了呢。”


    右手將那張紙舉起來對著光看,左手仍舊環著李祐溫纖細的脖頸,“知道啊。整個盛京都在東廠監控下,我當然早就知道。”


    李祐溫又抽出一張紙,接著寫道:“所以你才給了軟筋散的一分解藥?為了今天朕能夠下旨,打消顧江離的疑慮?”


    陰雲霽輕輕笑道:“陛下果然聰慧。”


    李祐溫感覺有些挫敗,論陰謀詭計,滿盛京誰也比不上他。她想利用他,沒想到反過來被他利用了。


    李祐溫身心俱疲,懶懶的寫道:“朕想一個人靜靜,別跟著。”寫罷便推開黏在她身上的陰雲霽,打算出乾清宮走走,謀劃下一步。


    剛剛起身就被陰雲霽拽住了胳膊,李祐溫懶得迴頭,聽見他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陛下想一個人,為什麽?”


    李祐溫掙了掙,掙脫不開,便轉過身皺著眉看他,琉璃剔透的眸子仿佛在反問他“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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