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祐溫卻不是,李祐溫是容貌過於溫和多情,如同春風拂麵,不寒楊柳,從而磨滅了男女之別。


    若是同樣著貴族子弟的裝扮,顧江離是一種清貴,而李祐溫則是一種風流。


    可是,李祐溫微微垂眸看著陰雲霽,月白長衫,薄唇輕抿,暗想道都比不上陰雲霽的冷豔。


    陰雲霽有著陰柔的臉龐,脆弱的身體,可是偏偏掌著滔天的權勢,使覬覦他的人望而卻步。想著去壓倒他,卻也知道他是寧折不彎,永不臣服的。


    這樣的處處是矛盾,處處是反差,讓人心癢癢的想要將他理順了服帖了,卻處處紮手,不可得又不肯放。


    自古傾城者眾,得寵者多,但是能讓君王動用軍隊取樂的唯有褒姒而已。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傾國換傾國,非要博美人一笑。


    所以得不到的總是最勾人的,勾了人之後故事就開始了。


    就像寒冰總是要塗上一抹血色,畫紙上美人總是要得口仙氣活過來,這都是順理成章的讓人想要深入的容色。


    清貴讓人欽羨,風流讓人仰慕,但是也僅此而已了。隻有冷豔才讓人想得到,想抓牢,想毀滅,想把基業都虛擲換他一笑,又想施加痛苦看他輕蹙娥眉。


    若是不看陰雲霽宦官的身份和狠厲的手段,他確實是一個像罌粟一樣讓人欲罷不能的人。


    李祐溫停了一瞬,那些念頭在腦中轉了一圈也就散了。


    九重帝位的本質其實隻是囚籠,自己很早就知道,不管富貴多迷人眼,總有人是不屑一顧的,自己找的,不過是一個心甘情願的罷了。


    李祐溫打開了灑金小扇,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故作輕佻的說道:“今夜可有幸邀請督主大人同遊?”


    陰雲霽挑挑眉,笑道:“勞煩陛下了。”


    *


    上陽街是盛京商業最繁榮的街道,街上遊人如織,街邊的小攤鱗次櫛比,臨街的商鋪燈火通明,充滿了人間的煙火氣和鮮活的市井氣。


    李祐溫帶著陰雲霽順著人流走,時不時看看街邊的小攤,不過隻是看個新奇而已,兩個人要買的東西是絕不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的。


    街上不時有吹著笙簫的藝人從人群中踏歌穿過,引得路人紛紛駐足觀望。還有舞著遊龍的的戲班子,敲著銅鑼討賞錢。天上綻開大戶人家放的漫天煙花,眼前是熙攘的盛裝的人群。


    陰雲霽看著身邊目不轉睛的李祐溫,忽然有一種很溫暖的感覺。


    可是,自己的想法從來都不重要,能夠得到名字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還有什麽資格追求幸福呢,我不過是個閹人罷了。


    這樣想著,陰雲霽忽然覺得不僅從來沒有歡愉,現在就連曾經的痛苦都平常起來了,因為自己的人生是如此的索然無味。


    第13章


    李祐溫和陰雲霽走到了位於上陽街的裕朝最大的古董店天寶閣。


    天寶閣內客人並不多,因為這家古董店賣的都是稀世珍寶,非腰纏萬貫者不敢入。況且古董又不是硬通貨,所謂亂世黃金,盛世古董,隻有如今裕朝經過幾朝沉澱的盛世,購買古董的人才稍稍的多了起來。


    天寶閣內古董琳琅滿目,李祐溫和陰雲霽一踏入閣內,就有些目不暇接。


    天寶閣裏梨花木的架子上立著一些瓷器,牆上掛著裱起來的字畫,後麵的櫃子裏還展示著很多金石器。


    李祐溫說道:“這些都是年份短一些的,年份長的是在內室藏著的,若是沒有關係介紹,連看都看不到的。雲霽要去看看嗎?”


    陰雲霽剛想點頭,就看到有一個櫃子擺的是玉器,他眼神極好,一眼就看到一支雕花玉簪。


    陰雲霽走過去看了一眼,笑道:“怪不得天寶閣短短幾年就迅速崛起,收得如此多的古董,原來陛下就是天寶閣背後的東家啊。”


    李祐溫摸了摸鼻子,這也不是什麽機密之事,索性承認了,笑道:“雲霽如何得知?”


    陰雲霽笑道:“臣記得這玉簪明明是宮中之物,若不是陛下監守自盜,如何能流到民間啊?”


    李祐溫笑道:“雲霽果然聰穎過人,隻是雲霽不妨拿出來仔細看看。”


    陰雲霽喚來掌櫃,將玉簪仔細取出觀看,通體用昆侖白玉,上刻流雲白蓮紋,其餘並無雜飾,用於男子挽發。雕工玉質都和記憶中的那支一模一樣。


    陰雲霽不解的抬頭看著李祐溫,李祐溫指著一處鏤空雕花的背麵,笑道:“這個玉簪若是打碎了,你將這處翻轉過來,就能看到刻出來的祐溫二字。”


    陰雲霽訝然,滿臉的不可置信,他自己也會玉雕,閑時偶爾也會刻個章印,自然知道這種雕刻手法有多高超。


    李祐溫笑道:“沒錯,朕可幹不出來偷賣老祖宗東西的事,這一支是朕仿照宮裏的收藏的那支,親自刻出來的。


    自古字畫玉器的製作者都希望將自己的名號留在作品上,朕也不例外。但是朕若用明刻,難免不被言官規勸玩物喪誌,所以朕獨創了暗刻手法,能夠將文字刻在玉器的裏麵。


    雖然是仿品,但也是朕親自刻的,稍稍降價一些出售,朕都覺得虧了呢。不過朕刻的也不多,滿店隻有這一支,竟然還被雲霽發現了。雲霽何時見到的宮中那支?竟記得如此清楚。”


    陰雲霽淡淡一笑,說道:“時間太久了,臣隻記得玉簪形狀,如何看到的,臣已經記不清了。”


    李祐溫覺得他並沒有說實話,不過她也不強迫,說道:“既然如此,朕將這支玉簪送給你,如何?”


    陰雲霽笑道:“陛下做的好買賣,不花一文錢,就要將臣打發了嗎?”


    李祐溫大笑了起來,比平日漫不經心的笑容,真實了很多,眼中如帶桃花,宛然十分有情。


    李祐溫笑道:“既然雲霽看不上朕的雕工就算了,朕帶你去內室看看如何?那裏都是曆朝曆代的珍寶,任卿挑選,免得朕落得個小氣吝嗇的罪名。”


    李祐溫正想舉步入內室,卻見陰雲霽並沒有行動,仍舊緊緊的握著那支玉簪。


    陰雲霽說道:“臣還是心儀這一支,縱然內室有再多的珍奇異寶,臣也不想改心意了。”


    李祐溫笑道:“這可是雲霽自己說的,朕樂得省了一筆。”


    說罷,李祐溫從陰雲霽的手中,抽出那支玉簪,高抬手插入了他的玉冠當中。


    退後一步細看,果然是極為相配,陰柔中又添了幾分玉樹臨風。


    陰雲霽從沒有這樣被人肆無忌憚的打量過,不禁有些窘澀,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故作鎮定的說道:“謝陛下賞賜。天色還不算晚,不如再出去走走如何?”


    李祐溫明明看到陰雲霽的耳尖微微發紅,也不拆穿他,隻是輕笑了一下,出了天寶閣繼續順著上陽街漫步。


    *


    上陽街仍舊熙熙攘攘,李祐溫和陰雲霽走了一段,正想離開,就看到街上行人紛紛避讓,遠處來了一隊錦衣華服的騎兵,前麵還有飄揚的繡金旗幟。


    等走進了一看,俱是高頭大馬,腰佩陌刀,原來是金吾衛。今夜金吾不禁夜,隻是錦衣巡街,一來保衛盛京安全,二來彰顯天子威儀。


    金吾衛的陣勢和服侍是盛京所有軍隊裏最風光瀟灑的,描金繡銀,鮮衣怒馬。沿街走過,所有百姓莫不仰頭張望,連手中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李祐溫生性|愛美,也駐足觀望好久。今夜良辰美景,身邊美人如玉,想著眼前繁盛江山盡屬於自己,心中有些狂放得意,開口歎道:“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夫當得陰雲霽。”


    陰雲霽聞言一震,難以置信的側過頭看著李祐溫在燈火中明明滅滅的臉龐。


    霎時間,今夜的煙花、儀仗、人流,統統遠去,燈火輝煌的畫麵模糊成光點,聲音消失到隻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一下,在喧鬧中如同在寂靜的暗室,劇烈彈動,轟然作響。


    他當然知道漢光武帝娶妻陰麗華的佳話,今夜皇帝將後半句換掉,是否在暗示著什麽呢?陰雲霽不可遏製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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