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奇怪貼子的熱度並不高,但奈何這位西域的赤腳醫生持之以恆的自我迴複,導致貼子一直掛在首頁,獲得了不少的曝光度。


    這當然也引起了一部分人的反感。


    “搞沒搞錯啊,這是醫療論壇,能不能別整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看得人不知所謂。”


    “哥們兒看得出你那邊醫療條件確實不太好,你也確實想救人,但我建議你去上級部門尋求幫助,而不是在論壇上麵說這些有的沒的,影響真不好。”


    “醫學是講究科學的,有沒有管理員啊?把這帖子刪了吧,一直掛在首頁上像什麽話!”


    ……


    似乎感受到了論壇內眾人的不滿,這位叫紮西旺久的醫生停止了自我迴複的行為。


    僅僅過去了幾分鍾,這個求助帖便石沉大海,淹沒在許許多多高熱度的帖子之中,再也沒有人迴複。


    可楚良卻沒有退出來,他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紮西旺久的描述,越看越覺得這不像是杜撰的內容,裏麵的很多細節如果不是親曆者,真的很難描述出來。


    而就在這時。


    紮西旺久又發了一個迴複帖:“請不要刪掉我的帖子,我花了一天時間從昂庫鄉走到鎮子上,隻有這裏才有網絡和電腦,沒有人能夠幫助到我,我隻能把希望寄托在這裏。”


    楚良微微愣神。


    這位西域赤腳醫生並不是放棄了,而隻是在打字解釋?


    這一刻,楚良似乎看到在一個昏暗破舊的網吧裏,一個男人正吃力的用一指禪敲擊著鍵盤,焦急的想要表達自己的想法,不願放棄最後的希望。


    幸好,這個求助帖並沒有被刪除。


    楚良思考了片刻,迴複了這個帖子:“你怎麽能確定是溺水?”


    紮西旺久的醫術顯然並不高明,楚良不免懷疑,或許從一開始的診斷就是錯誤的,三名孩子並非是溺水,而是其他的唿吸係統疾病,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事情就會顯得更加合理一點。


    然而等待了快十分鍾,紮西旺久的迴複卻讓楚良眉頭一緊。


    “我的阿帕死在1987年的大洪災裏,那一年昂庫鄉遭遇了百年難遇的暴雨,我的阿帕是醫生,為了救人,淹死了,我永遠也忘不了他死前的樣子,這三個孩子和我的阿帕死前的狀態一模一樣,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真的是溺水?但這未免也太不合理了,整整三個月都沒有降雨,所有的河流、湖泊、甚至水坑都幹枯了,人們連水都喝不到,怎麽會有人發生溺水呢?


    這一刻,楚良似乎也看到了那滴消失在黑色蒼穹之中的雨水,聯想到了所謂的魯神的詛咒。


    “這種怪力亂神的說法毫無意義,把無法解釋的病症歸結於鬼神,這隻不過是醫療技術落後時的借口,但如果這三個孩子真的是發生了溺水,對症搶救即可,這個醫生到底想在網上尋求什麽幫助呢?”


    楚良有些不理解,既然紮西旺久都已經確定了三個孩子是溺水,那麽就當做溺水救治不就行了,何必要辛苦的跋山涉水,來到鎮上上網尋求幫助?


    這一次沒有等楚良發問,紮西旺久主動發帖解釋道:


    “我告訴了鄉長我的診斷,他的三個孩子和1987年我死去的阿帕一樣,都是溺水,不過三個孩子沒有我的阿帕嚴重,早一點送到鎮上的醫院,還有救。”


    “可鄉長在知道了三個孩子是溺水後,他立刻就神色一變,似乎想到了什麽事情,不管我如何哀求,他都執意把三個孩子帶迴家,不肯送到鎮上的醫院。”


    “我纏著他,我哀求他,我甚至想要跪下來求他,三個孩子的生命才剛剛開始,我不理解為什麽作為孩子父親,一向善良的鄉長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為了平息魯神的憤怒,鄉長他竟然要讓三個孩子自生自滅!”


    “我勸說他,這不一定是魯神的詛咒,魯神是個仁慈的神,他不會希望鄉長眼睜睜看著三個孩子死去。”


    “但鄉長卻反問我,如果魯神仁慈,為什麽三個月都沒有降下雨水,為什麽昂庫鄉的同胞們要每天忍耐幹渴,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


    “如果不是魯神的詛咒,為什麽白天祈雨的時候,上一秒還烏雲密布,雷聲轟隆,下一秒卻連一滴雨都沒有落下來。”


    “一定是三個孩子做了什麽事情觸怒了魯神,所以魯神才會用屬於自己的方式,懲罰他們被淹死,這種時候我們如果還要插手,魯神的憤怒將無法平息,昂庫鄉所以同胞都會被牽連。”


    “我自認為沒辦法勸說他,隻能跋山涉水來到鎮上,本來是想找鎮醫院的領導商量,但當我走到鎮醫院門口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鄉長拒絕治療的理由我根本沒辦法說出口,相關領導要是知道有這種事情,鄉長就要遭殃了。”


    “走投無路,我隻能在網絡上求助,我知道杏林園是個很厲害的地方,有很多厲害的醫生,請你們幫幫我。”


    等待了快一個小時,楚良才看完紮西旺久一指禪敲出來的這麽多內容。


    而在這期間,這個奇怪的求助帖裏就隻有紮西旺久的自言自語,楚良甚至懷疑,有耐心在電腦麵前看完紮西旺久講完事情經過的,是不是就隻剩下自己一個。


    自己,成了這個帖子最後的觀眾?


    “所以說,現在的難題成了一個迷信的鄉長,因為怪力亂神的原因,不願意把自己的三個孩子送往醫院接受治療?”


    “紮西旺久弄不清楚三個孩子在旱災區發生溺水的原因,所以想要尋求幫助,用科學的答案去說服這位鄉長?”


    “但說實話,這世上真的有父親會這麽狠心嗎,就因為懷疑有可能觸怒了神明,所以就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三個孩子自生自滅?他們都隻是孩子,能做什麽人神共怒的事情,再嚴重也不至於死罪吧。”


    紮西旺久畢竟是西域人,中文似乎並不好,一指禪的功夫也並不熟練,所以講起事情經過總是讓楚良有一種雲裏霧裏的感覺。


    有些細節讓楚良覺得十分真實,但有時候卻又讓楚良感覺互相矛盾,根本講不通。


    就像是紮西旺久說的,那名鄉長一直都很善良,可這麽一個善良的人,怎麽可能對自己三個孩子的死亡熟視無睹,要為了虛無的神明,獻祭自己三個孩子的生命?


    又或者是,紮西旺久明明擔心鄉長不送孩子就醫的理由會惹禍,不肯上鎮醫院求救,卻跑到網絡上,用真實的信息講述了所有的事情經過……


    這不是背道而馳嗎?


    紮西旺久說完所有的事情經過之後就沒有了動靜,楚良也不知道他是放棄了,還是仍在用一指禪敲擊著鍵盤。


    大腦思考了許久,楚良卻也沒有什麽頭緒,隻能迴複一句:“不要放棄,我會去尋找答案,等我的消息。”


    又繼續等待了十分鍾,紮西旺久依然沒有動靜,楚良隻能歎息一聲,關閉了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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