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哥和程呈像是早就習慣了,笑嗬嗬地望著看熱鬧。莊教授走到一家叫早二月的餐廳門口,稍作駐足,迴頭遠遠地給我們使了個眼sè,自己就進去了。熊哥轉身笑道:“這家的饞嘴蛙和早湯不錯,晚上就能解解饞啦,走著吧。”我和董玄跟著熊哥往前走,程呈仍往三樓的窗口蹲著張望。


    “娘子?”熊哥迴頭喊了她一聲。程呈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來,大家就跟著熊哥走,從通匯河的橋上過去右轉,有個公園,我們沒走正門,沿著河邊走了幾百米後從旁邊鑽進去。此時戶外的景象已是一片似錦繁花、翠鸀盎然,公園裏有個別中年人和年輕人,最多的是一些老人在組織什麽活動。


    我和董玄的外形普通倒還好,而熊哥和程呈這樣跑在外麵太引人注意,所以熊哥帶的路都是灌木叢後麵緊貼牆角的隱蔽地方,別說公園裏普通的流浪貓,就連蜘蛛螞蟻、飛蟲鳥雀見了熊哥也疾奔逃命。董玄問熊哥:“莊教授是不是會武功?我看他把那個幹巴老倌的拐棍都震斷咯!”


    “然也然也,教授可是有通天徹地的本領。ri後你慢慢領教便是了。”熊哥含糊地玩笑搪塞,董玄有點生氣,也就不繼續問。我跟程呈走在他們倆身後,雖然是學生時代唯一的好朋友,但此刻以貓身重逢共處,中間又牽連著無數亂麻般的事件,心裏再有疑問也不知如何開口,更不知今後該用什麽心態和她相處。


    程呈看出我的反常,悄悄問我:“你是不是懷疑莊教授?或對我們不放心?”我不知該怎麽迴答,沉默幾步路的時間,看了看她,鄭重地對她說:“算不上吧,我隻是覺得自己被牽著走,從一開始,最早最早從莫秦的快遞開始,就已經身不由己,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今後會怎樣也不知道。如果還是個人,能立個什麽人生目標,給自己點念想也好有個盼頭。但現在被這些古怪、神秘、離奇、匪夷所思、疑雲密布的事情包圍,有點累,有點茫然。”


    她歎口氣說:“從莫秦的所作所為、現在浮出水麵的諸多事分析,整件事的最終指向大得不可思議。但莊教授僅有兩個目的:第一,解開她先祖幾代人留下的謎團;第二,救自己的親生兒子。不管是莫秦還是命運,把我們聯係到同一件事中,就必然有其原因,我也一樣不清楚這些原因和未來的結果究竟是什麽,但莊教授於文俊、於我都有救命養育、教導之恩,我和文俊即便不是人,她也當做一雙兒女對待。卓冉,如果,我隻是說如果,今後在這件事上一旦你我之間有了大分歧,我希望你能諒解,我和文俊都會至死維護莊教授並為她辦事。”


    “我說不清楚,倒沒那麽嚴重吧。隻是覺得我和莫秦之間,有種非常深厚的感覺,或者是情愫?淵源?誰知道呢。隻是感覺。如果所有鑰匙都找到了,我也樂意幫莊教授的兒子複生。你現在說明白了你的立場,那我希望你也能明白我的顧慮——莫秦留下的線索、所有的大事小事,甚至她對我以死相托的信任,假如到最後,我們因為莫秦和莊教授而形成兩種立場,那我也會選擇莫秦。”既然她軟中帶硬,那我也不再優柔寡斷,明確表態。


    她看了我一眼,幽幽地說:“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無情?當你開始懷疑一切,是否想過自己是被莫秦利用的呢?嗬嗬。”她突然又看萬事皆荒誕般笑了一聲,“我們有怎樣的宿命,就會有怎樣的結局。既然已經成為貓,多做它想有又何益?人是無法被看穿的。每個人的xing格都複雜立體而多麵,一個人願意承認自己不好的xing格因子,就必然有另一種自認為好的xing格因子以求平衡,同樣每個人對自己做過的事也是如此態度。不會有人真正承認自己xing格中最yin冷的那一部分,因為,也許就連這個人自己都不敢直視、麵對太久,它隻是像被翻開的石頭下麵藏了條暗紅的大蜈蚣,露個麵,就遊竄到更深更暗處——那是人心。”


    我聽著她突發感慨,心內悲涼,可她說的又何嚐不是呢?在並不排除我有可能同時也是莫秦手中一枚棋子的情況下,我隻能憑直覺去選擇信任與偏向,但又有程呈她們不知道的理由,源自我所隱瞞的那部分,我和莫秦的交集。


    其實我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xing格在一點點隨著所經曆的事情發生變化,這種變化已經無法用好或壞界定,那是被宿命牽引,在時光中疾速流動摔打時磨掉的東西,留下的傷痕。不知道程呈是否和我一樣,感受到我們之間關係的無法界定:是敵是友?是親是疏?是閨蜜還算是兄妹呢?想來也真是荒唐。


    熊哥兀自哼起宋姐姐的《茉|莉花》,帶我們向公園角落的方向走去。董玄慢步等我和程呈趕上了,程呈繼續跑上去跟熊哥並肩而行,董玄和我跟在後麵。他問我剛才跟程呈是不是聊什麽了,我就把剛才的對話大概跟他重複了一遍。董玄說:“人生如麻將,不賭到利字戳心、輸贏分明,看不出一個人的真脾氣。”


    我和董玄猜想這些鑰匙的作用可能很複雜,也很多樣,如果莊教授這邊是敵對方,而我和董玄是這件事中的關鍵“貓”物,那有可能莊教授隻是借助或利用我和董玄而達到她救兒子的目的。可我和董玄有什麽能利用的呢?


    董玄分析說,我們本身學問見識力氣沒他們三個大、能力和本事沒他們三個強、功夫和江湖名聲也不像莊教授和熊哥那麽牛,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我們倆或者隻是我,在這件事中的地位、作用不一般,而且隻有通過我們才能引出更多的線索、持有莫秦留下的幾份快遞的那些人,比如他朝思暮想的戴思思。


    聽他一分析,我覺得特有道理,心裏也稍覺寬慰安穩,我對他說:“我決定了,等這些破爛事兒都完了,我陪你迴你老家,咱哥倆找個有山有水的地方,湖邊也很好,有漁民就有魚吃,沒事看看湖光山sè,下半輩子ziyou自在快快活活地過完。”他笑道:“冇得問題哦。”


    前麵的熊哥和程呈在一棵樹下停住,公園角落是一片樹林,他們停在一棵看上去有些年歲的大槐樹前。熊哥迴頭對我們笑道:“今兒個didu十三少就帶兩位一覽地下風光。”示意讓我們跟著。


    這棵有點畸形的槐樹十分粗壯,正麵樹幹中間有條像被雷劈了似的深槽,曲曲折折一直延伸到樹根。熊哥向樹根那邊走去,繞到槐樹後麵。我們剛跟著繞過來,就見他撐長了身子鑽進樹幹與地麵銜接處一個不起眼的小樹洞,接著程呈也擠進去,董玄和我依次鑽入。我突然想起以前王樂喜歡王家衛,經常跟我大談特談以前的人說給樹洞後封印的秘密、周慕雲在吳|哥|窟石洞這種傾訴對蘇麗珍的愛和懺悔等等。


    若是尋常人進來,裏麵漆黑一片必定什麽都看不到,但我們都看得一清二楚——相問之下,我們四個中隻有我是第一次到了這種絕對黑暗的環境。他們三個都曾經曆過此類環境,而我成為貓之後,無論是在夜裏還是在陳杉和賈建宗的地下室,都或多或少有星月、街燈、電腦、插線板指示燈的微光,借著那點微光,看見的世界與白天幾乎沒有差別,就是稍暗。


    而此時越往前走,到了洞口的微光不及之處時,絕對黑暗環境裏看到的周遭,都像被淡淡的鸀光照耀,卻依然能分辨出泥土、石塊、蜈蚣、耗子的顏sè。四爪在cháo濕的泥土路上繼續前行,起初整個洞穴幾乎是貼身的,而且往斜下方一段筆直一段彎曲地延展,但越往裏麵走就越開闊。


    除熊哥每走幾步嘴裏就發出一種怪叫之外,我們三個都默不作聲,董玄和我一樣四下張望這個陌生又新鮮的地下世界,坡度不是很大,但能感覺出來它一直向地下傾斜。cháo濕的地洞周圍,泥土中有各類植物的根須、好多蟲子、露出地麵的安全帽、半截蛀洞的衣袖、人類的各種垃圾……還有幾個比這地洞小很多的耗子洞。


    憑直覺大概判斷我們剛才進了地洞後,先是向右走了一小段,應該是到了公園後門那條石階路的下麵,然後左轉,在與地麵上的石階路上下平行的地洞隧道中向前走。估模著到了離公園前門不遠的地方,地洞裏已經沒有了剛開始下來時那種泥土、植物和各種地下蟲鼠的味道,而是有股下水道的臭味,並且此刻地洞已經有兩隻貓那麽高了。


    左七右八地轉了幾次彎之後,我已經徹底喪失方向感,所幸熊哥帶著我們走在隻有這一條能容我們穿行的隧道中,耗子洞太小,並不能誤導我們。地洞的路依然是斜坡,但上下左右的隧道直徑開始穩定,約有一米,很是寬敞,我們四個也能並肩而行。同時,熊哥的怪喵聲停止,眼前筆直的一條隧道兩側,各出現一個洞口,像十字路口那樣。


    頭頂隱隱傳來一陣一陣轟隆隆的悶響,程呈解釋道:“那是地鐵,咱們現在在一號線和十號線的交匯處下方。”熊哥停住腳步說:“此地如何?這可是我帶著小弟們花了近十年時間仍未竣工的大工程!”我問他,他多次提到小弟們,我們怎麽從來都沒見過,他示意我們收聲。


    從生前的感覺判斷,現在我們所在的地方到地麵的距離,比以前從地麵上到達地鐵軌道的距離要多出四五倍。這時,除了頭頂“高處”定時傳來的地鐵聲,我們被其它三個方向的隧道中一群不知什麽東西快行的窸窣聲漸行漸近地包圍。


    程呈默語對我和董玄說:“文俊在這邊的手下來了,別怕,那都是穿山貓。”穿山貓?這該是什麽樣的動物?聽這群“手下們”行動的聲音,竟比我們特殊情況下奔命逃跑的速度還要快!眨眼間我們所在的十字形隧道口,被從遠至近的碧藍sè光芒由弱及強地照亮。


    定睛一看,天啊,我們對麵和左右兩邊的地洞隧道裏,來了五六十隻灰sè的“石像”,每隻“石像”像帶著熒光sè手電筒似地往我們這邊飛奔,到了離我們十來步的位置刹車止步——那是一群貓形動物,發出碧藍sè光芒的是它們的眼睛!


    我和董玄都半張著嘴驚詫地看著這些“小弟”,這才明白為什麽它們的名字叫穿山貓——它們雖然有大有小,但外貌幾乎都一樣,每隻穿山貓的雙眼都散發出兩束並不分散的碧藍sè光束,照shè的距離還挺遠;兩扇比我們的耳朵要大好幾倍的“招風耳”,若不是豎起來的,估計能蓋住臉;它們的麵目身形都和我們沒有差別,隻是全身除了耳朵、嘴巴和眼睛的地方全都是一層又像穿山甲又像鱷魚皮似的鱗甲!並且它們的肚子上都又一個鼓起來的“口袋”,直接讓我聯想到穿山甲、鱷魚、喪屍貓、袋鼠!


    如果猛地看見沒睜開眼的它們,我肯定會以為是穿著“盔甲”的石頭貓雕像!再細看,它們的兩個前爪也覆蓋著石sè鱗甲灰皮,五根jing鋼似的長指甲很輕鬆地插入泥土和石塊之中,而兩個後爪則已不是貓爪的樣子,要比貓爪大很多,趾縫之間長著灰sè皮質的肉蹼,就像穿山甲的爪子長了鴨蹼!


    它們也沒有眉毛和胡子,唯一能感覺到“皮膚”和“柔軟”這兩個詞的,就是耳朵內側、眼珠子、嘴巴及其周圍。董玄連連驚歎“哈嘰吧!世上還有這種鬼東西!”——他顯得很興奮。我心想這群像穿著石頭盔甲的貓,不叫穿山貓還能叫什麽!


    聽著三條地洞隧道裏趕來的穿山貓都聚齊了,遠處已沒了窸窣聲,熊哥便向前走兩步,到了四條地洞匯集的空地上,張嘴對它們“嗤嗤”地呲了兩聲,隻聽所有穿山貓像大臣上朝般地發出兩聲整齊的迴應:那聲音,酷似幾十個嬰兒集體哭了兩嗓子……


    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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