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黑暗的天幕上漂浮著無數深色的陰雲,不時閃過一陣陣妖異的紫色電光,整個天空隻透漏著一點點淡淡的微光,映著下方順著視線綿延,卻不見盡頭的大地。


    三天前那座曾經燈火輝煌,征歌逐色,如璀璨明星般耀眼的都市已麵目全非,滿目蒼夷。無數高樓大廈似乎像經曆了百十年的歲月腐蝕,變得破敗不堪,一座座曾經光鮮亮麗的廣告牌歪歪扭扭的斜垮下來,還有幾具蜷縮著,被尖利的鋼茬刺穿了身體的屍體怪異的掛在上麵。


    過去整潔寬敞的馬路上,像經曆了二戰的洗禮,無數汽車殘骸七零八落的散亂著,有的四輪朝天翻到在路麵上,有的半個車身都紮進了路旁的店鋪,而在那些殘骸之中,無數閃動的黑影隱隱約約的潛伏其中,閃動著惡毒的光芒。


    “如果這是一場夢,那麽我願意用百分之九十的壽命,換我醒來!”


    一座僅在三天前還氣派無比,直插蒼穹而如今卻鏽蝕不堪的高樓頂上,方旭站在天台邊,望著腳下破敗不堪的城市,淚水滾滾而下。


    方旭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噩夢。


    就在那天,那個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喝醉的夜晚,從那天醒來之後,世界變了。


    那天夜裏,一場黑雨席卷了全球,很可笑,對嗎?黑雨?石油?煤灰?然而那的確是一場實實在在的黑雨。


    沒有人能解釋為什麽世界各國對此毫不知情也沒有任何通告;沒有人能解釋這場黑雨為什麽會在同一時間襲擊全球任何一個角落;也沒有人能解釋這場持續了12個小時的黑雨結束之後,為什麽除了被染黑的大地卻不見一絲雨水,而天空卻陷入了黑暗;更沒有人能解釋在那場詭異的黑雨過後那些無數恐怖怪物是從哪裏蹦出來的。


    然而,更可怕的是,無數人類在黑雨之後,慘叫著變成了一種西方許多恐怖片中司空見慣的生物,或者說,它們已經不算是生物——喪屍。


    那天,方旭揉著酒醉之後有些痛的頭像往常一樣走出家門,卻看到平常經常來他這裏蹭吃蹭喝的街坊小王慘叫著滾在樓道裏,用雙手長出來的長長指甲在身上拚命的亂撓著,甚至撓的腸穿肚爛,最後哀求方旭用水果刀刺穿他的心髒,卻在短短的幾分鍾之後帶著胸前的鋼刀咆哮著醒來時,方旭知道自己已經進入了一個被恐懼和絕望籠罩的噩夢,一個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


    方旭不敢想一夜之前才和自己通過電話的父母如今是什麽樣的情況,不敢想他在這個城市唯一的好友和徒弟譚胖是否已經遭了毒手,也不敢想那些曾經記憶中的人會是被當做了食物填進了肚子,還是變成了可怕的獵食者。


    方旭跪在小王的屍體旁,呆滯了幾分鍾後,痛哭著離開了被他用鐵釺捅穿了腦袋的小王,離開了那座他第一次親手殺人的地方,第一次毀滅一個同類的地方。


    整整兩天兩夜,方旭隻憑借著一把從街上一個沒有了腦袋的警察屍體上取到的手槍穿梭於各個小賣部和一座地下停車場中勉強得以苟活。兩天中,他目睹了無數和他一樣,有血有肉,有腦袋有胳膊的同胞被長著尖牙利爪的喪屍分屍;被渾身皮毛月兌落,竟然長出了漆黑鱗甲,體型膨脹的像頭老虎般的家犬追逐野兔似的屠殺;被一人多高,渾身鮮紅如玉的螳螂揮舞著巨大的鐮刀割草一樣收割掉。


    寬闊的馬路兩邊,一座座高樓大廈上,不斷的墜下一個個絕望中躍出的身影,在短暫的浮空過後,啪的一聲重重的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坐落於鬧市之中的學校在災難的洗禮下,更是如同修羅地獄一般,無數孩子哭喊著四處奔逃,但不多時便紛紛倒在了怪物和喪屍的嘴下,稚女敕的麵龐慘白著仰望黑暗的蒼穹,幼小的身體七零八落的消失在怪物的口中,一雙雙小手無力的垂在半空中,似乎在尋找母親溫暖的懷抱。


    生命在那一刻就像是廉價的自來水,嘩嘩的流淌著,無數人悲嚎著倒在變異的同類和那些恐怖的怪物腳下,大街上到處淩亂的散著人的肢體,鮮紅的血液將漆黑的地麵染成了黑紅色,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哭泣和哀嚎之中。


    那些場景就像世界上效力最強的強心劑,刺激著方旭如同一根時時刻刻緊繃的弓弦,即使在同樣是無限驚恐的睡夢中,一滴水滴滴落的聲音也能讓他迅速的醒來並隨時準備逃跑。


    但是,方旭不是身經百戰的鋼鐵勁旅,也不是笑看生死的梟雄人物,他隻是一個普通人,一個心誌並不堅毅的普通人,這樣的狀態他無法永遠保持下去。


    中午時分,在四五個小時的睡眠中卻驚醒了七八次的方旭無比小心的溜到了一個小賣部門前,卻在麵對一群聽覺和嗅覺都極其敏銳的喪屍時,他一個踉蹌碰倒了一個瓶子並且一腳踩在了碎渣上,他身上原本為了掩蓋體味而被刻意塗抹的糞便沒有掩蓋住那一絲擴散開來的血腥味。


    順著通風管道,他暫時逃月兌了怪物的追捕,卻也在慌不擇路中,將自己推入了絕境。


    聽著身後那扇天台頂樓的鐵門之後傳出的劇烈撞擊聲和鐵門發出的一陣吱吱呀呀不堪重負的申吟,再看看手中僅剩一發子彈的手槍,方旭一邊流著淚卻一邊苦笑著跪倒在地上,慢慢將手槍的槍口伸進了嘴裏,緩緩閉上了眼。


    “真是天真啊,噩夢就是噩夢,怎麽可能會醒來?”


    “啪!”


    手槍撞針的擊打聲狠狠響了起來,槍口卻沒有任何火花冒出,所以,方旭除了舌頭品嚐到了槍身上凝固的鮮血那一絲絲鐵鏽味,沒有任何收獲,很明顯,僅剩的一發子彈,是啞彈。


    槍身在某次撞擊中損壞?子彈在出廠時就有問題?或者是被鮮血浸壞了?不管是什麽理由,方旭不想知道,即便知道,也沒有任何意義。


    方旭發了瘋似的站起身,將手槍從天台狠狠的砸了下去,某個遊蕩的喪屍“嘭“的一聲應聲而倒,“這就是你想要的?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給我的希望?不想讓我痛快的死是嗎?那我就偏偏不讓你痛快!來吧!誰怕誰!”方旭麵朝著黑暗的天空痛哭著狂笑不已,然後麵朝黑暗的世界,縱身一躍!


    半空中,方旭的身體像月兌離了吊線的秤錘,翻滾著從三十五層高的大樓頂部狠狠的墜了下去。看著下方不斷放大的被黑色浸透的水泥路麵,大概還有幾秒,就要做最後的接觸了。


    “也許,就像一個摔在地上的西瓜?”方旭聽著耳邊唿嘯而過的風聲,臉上劃過一抹神經質的笑容,慢慢的閉上了眼,張開雙臂,準備迎接大地最後的親吻。


    ……


    方旭等了許久都沒有與大地接觸的感覺,身體似乎還懸浮在空中,沒有落下。而不知何時,耳邊唿嘯的風聲也停止了,四周一片靜謐。


    方旭的眼皮顫抖了一下,緩緩睜開,霎時充滿了呆滯。


    “這是,哪裏?”良久之後,方旭發出了一聲嘶啞的喃喃。


    呈現在方旭眼前的,竟是一片浩瀚無比的星空!那種像以前在電影上見過的,宇宙飛船所處的無垠星空!遠處,無數閃耀的恆星像西遊記中錦斕袈裟上的奇珍異寶般放射出巨大的光芒,而幾個巨大的漩渦星係伸展著綿延數百萬光年的旋臂在宇宙中緩緩的旋轉著。不時,一顆顆拖著長長光尾的隕石從方旭的身邊劃過,有些隕石更是直直的朝方旭而來。但詭異的是,那些隕石竟然直直的穿過了方旭的身體!就像他的身體是虛幻的影子一樣。而方旭也發現,雖然自己懸浮在這個詭異無比的空間,卻感覺不到肢體的存在。


    忽然,方旭發現了人!無數人!就在不遠處的宇宙中,懸浮著無數穿著各式各樣服裝的人,男女老少,警察護士,黑人白人黃種人什麽都有。然而,他們大多都是雙眼緊閉,像在水中一樣漂浮著,醒著的人極少。


    忽然,方旭想起來自己似乎已經死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陰間?地獄?閻羅殿?可是,閻王爺或者撒旦在哪?”


    漂浮在宇宙中,方旭模了模自己的身體,看著這片壯觀卻無比詭異的場景,腦子裏鬼使神差的閃過了這樣一個念頭。


    “這裏不是陰間,也不是地獄,更不是閻羅殿,至於閻王爺和撒旦更無從談起,因為,你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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