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厚厚的雲層將天空遮的嚴嚴實實,沒有一絲星光和月光從中透出。時而,一陣涼風劃過夜空,帶著一絲愜意,掠過下方那座喧鬧無比的浮華世界。


    這是一座燈火輝煌的城市,剛剛入夜的時間正是她向世人展現屬於她在夜晚的獨特魅力的最佳時間。城市上方的天空,被五光十色的鐳射燈和霓虹燈映出來的色彩渲染的無比絢麗,,一個個光彩照人的帥哥美女高聲談笑著走進裝修豪華的酒吧和ktv,享受屬於他們的美妙夜晚。


    此時,在市中心邊緣上的一條無比偏僻的小街上,一座簡陋的小平房裏,卻充滿了某種沉悶的氣氛,壓抑的讓人透不過氣來。這個簡陋的小房間內的擺設就像房子本身一樣簡單,一張床,一套桌椅,一個櫃子,除此之外再無所有。


    “叮鈴鈴……”


    桌上的手機響了許久,在桌子上嗡嗡嗡的挪動著,震的桌子上水杯裏的水不停泛起漣漪。


    靠牆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目光充滿了複雜和遲疑的盯著桌子上的手機,幾次想伸出手去接,卻又遲疑著縮了迴來。


    許久之後,手機終於不響了,與此同時,年輕人發出了一聲有些如釋重負的歎氣聲,微不可查。


    “叮鈴鈴……”


    然而,手機在沉寂了幾秒之後,又頑固的響了起來,並且震個不停,一直把自己震到桌子邊緣,終於,它掉了下去。


    啪!


    年輕人接住了半空中的手機,看著屏幕上麵的名字,沉重的歎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臉,呲牙咧嘴的怪異扭動了一陣,努力擠出一幅笑容,然後將手機湊到耳邊,輕輕按下了接聽鍵。


    “喂,媽。”


    “兒子啊,怎麽半天都沒有接電話,煩老媽了?”


    年輕人聽著話筒那邊的聲音,似乎還夾雜著鍋鏟撞擊炒鍋的聲音,不由心中一酸,差點掉下淚來,但卻強忍著淚水,並強迫自己盡量保持一副略帶歡快的語氣,就像往常一樣。


    “嘿嘿,看您這話說的,剛才正忙著做表呢,明天主管就要,剛才做到關鍵的地方了,騰不出手。這不,您第二次打過來我立馬不就接了,我這做兒子的哪敢煩您啊!您這麽說兒子可都無地自容了。”


    “臭小子,就會油嘴滑舌。”


    話筒那邊傳來了一聲帶著笑意的嗔罵,然後慢慢沉默了下去,數秒後,聲音方才微微有些遲疑的響起:“那你今年……還不能迴來嗎?”


    話語似乎在盡量保持著平靜,但年輕人卻似乎從中聽出了某種隱藏極深的難受和……期盼。臉上的肌肉一抽,年輕人不由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竭力克製心中幾乎要被壓抑到極點的難過和痛哭的**。


    “嗬嗬,老媽您又不是不知道,兒子現在事業如日中天,隻有現在好好努力多賺點才能讓老媽你和老爸以後安享清福啊,忙的像個陀螺一樣,哪有時間迴去?老媽你就再忍忍吧!明年,我保證明年一定抽時間迴去。”


    “唉,也好吧。都四年了,老媽都四年沒見你了,雖然老媽也知道你忙,要自己打拚,但老媽還是忍不住心疼啊,我兒子在外麵四年都沒迴過家,也不知道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


    “好了好了,老媽你就理解一下嘛,那個,我現在還有事,先掛了啊,你和老爸注意身體!”


    “等等,你要記得趕緊找個女朋友,明年一起帶迴來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先掛了啊!拜拜!”


    啪!


    方旭將手機拍在桌子上,趴在桌上無聲的痛哭了起來。


    方旭出生於1989年,父母都是平平凡凡的普通工人,為人非常老實。繼承了父母老實本性的方旭充分發揮了他老實人的本色,上學時平平凡凡,不招災不惹禍,也沒什麽可圈可點的度過了小學和中學時代,高考也像無數普普通通的學子一樣考了個普普通通的二本,大學畢業後進了一家小公司,幹著一般的工作,拿著一般的工資,住著廉價的租房,辛勤但卑微的生活在這個耀眼的都市裏。


    方旭本來就不是一個有什麽吞天吐地誌向的人,對他來說,能夠這樣平靜的生活就很滿足了,也許,下半輩子就和父母一樣,努力攢錢,貸款買房子,娶個不算漂亮也不算醜的老婆,生個聰明伶俐的孩子,平靜的生活著就是最好的願望了。而在今早之前,一切也都像他計劃的道路前進著。


    但是早上公司主管帶著他剛大學畢業的侄子來到公司後,一切都變了。他在結算了工資之後,被解聘了,沒有理由,沒有解釋,就這樣被解聘了。


    沒有人為他鳴不平,都隻是默默的作為旁觀者冷漠的注視著,而唯一目送他離開公司的,就是那個剛出大學門的小子冷漠的眼神。


    今天是周一,每周的這個晚上,母親都要和自己通電話。在這個他呆了好幾年,卻仍然無比陌生的城市裏,母親的聲音是他唯一的最暖心的慰藉,然而今夜,母親與往常沒有什麽分別的話語,卻像刀割一樣劃過他的心髒,幾乎讓他痛的無法唿吸。


    “咚咚咚。”


    這時,門口響起了一陣敲門聲,方旭像打了個激靈般站了起來,抹去了淚水,然後快步衝到衛生間拿起毛巾胡亂的擦了把臉,對著鏡子拍了拍臉,盡量保持平靜的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一個身形略胖的人,胖胖的臉上掛著憨厚的笑容,左手提著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右手提著一紮啤酒。


    方旭看到來人後,感到十分驚訝:“譚胖?你怎麽來了?”


    來人撓了撓頭,憨憨的笑了一下,道:“那個,我來看看師傅你。”然後低頭四處看了一下,道:“師傅你這裏的拖鞋在哪?”


    “什麽拖鞋,我這破地方哪來那麽多規矩,快進來先。”方旭笑了一下,將譚胖迎了進來。


    譚胖是方旭進公司後第二年來的職員,原名叫譚峰,隻不過有點略胖,大家譚胖譚胖的叫習慣了,也就這麽叫了。


    譚胖剛到公司時很多東西都不會,捅了幾次簍子,差點被炒了魷魚,是方旭手把手教他怎麽做,才讓他度過那次難關,自那以後,譚胖便以師傅來稱唿方旭,方旭拒絕了好幾次也不見效,也就隨他去了。在這個城市裏,可能除了母親的電話,與他最為親近的就是這個所謂的徒弟了。


    譚胖為人幾乎和方旭一樣老實,但很講義氣,而方旭暗中慶幸的是,今天他被解聘的時候,譚胖不在場,否則譚胖會因此和主管大打出手也不一定。


    譚胖站在屋子中央,環視了一圈,有些悶悶的道:“師傅,你現在就住在這裏嗎?”


    方旭自嘲的笑了一下:“不住這裏還能住哪,都被炒了,也不可能再住員工宿舍吧!不過這地方還不錯,安靜,也便宜,挺好的。”


    譚峰聽到方旭提起了這事,眼神黯了一下,微微歎了口氣,旋即從手中的塑料袋中拿出了一些熟肉涼菜花生米什麽的,和啤酒一起放在了桌子上。


    方旭一愣,也沉默了下來,歎了口氣,把房間內僅有的兩把椅子提了過來,兩人坐在桌前,咬開瓶蓋,就著肉菜,悶悶的喝了起來,但兩人的酒量實在不敢恭維,幾輪之後,兩人都有些麵紅耳赤了。


    譚胖夾了一筷子肘子,灌了一大口酒後,聲音也粗了不少:“師傅,既然那群兔崽子不識好歹炒了你,你就另找個地方,比他們這還要好的地方!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到時候混出了名堂,就讓他們後悔去吧!”


    方旭仰頭一口將瓶子裏的酒全部灌進了肚子裏,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和酒精一起燃燒,索性拋開了心頭鬱結的疙瘩,哈哈大笑道:“那是肯定的,師傅怎麽可能就此沉淪,不就是換個地方嗎?俗話說南橘北枳,我就不信我在其他地方混不出名堂!”


    譚胖也丟開一個空瓶,紅著臉豎起了大拇指:“好!這才是我師傅!來,幹!”


    “幹!”


    忽然,方旭像想起了什麽似得,放下了酒瓶道:“對了,你明天不上班麽?”


    “沒事,我明天休假。”


    “哦,那就好。”


    方旭鬆了一口氣,他可不希望因為自己,害的徒弟也遭殃。


    “來,這杯幹主管他老婆的!”


    “幹!”


    “來,這杯幹主管他兒子的!”


    “幹!”


    “來,這杯幹那個毛都沒長齊的侄子的!”


    “幹!”


    “來,這杯幹那些人情冷漠的同事的!”


    “幹!”


    “來,這杯是幹……呃?師傅?”


    “唿……”


    “真是差勁,這麽點就醉了……那,我就先走了……”


    窗外,譚胖搖搖晃晃的胖胖身影被昏黃的路燈拖拽的很長很長,最終消失在黑暗裏。屋裏,一個醉倒的家夥趴在桌子上唿唿大睡起來,窗外,是濃的如潑墨一樣的天空下繁華如五彩琉璃一般的浮華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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