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言“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卻很少有人知道,每一層地獄都是懲戒惡徒的修羅場,從第一層的“拔舌地獄”、第二層的“鐵樹地獄”等等,一直到第十八層的“刀鋸地獄”,各層都極盡全力折磨惡鬼,其痛苦遠非尋常人可想。


    乾闥婆此曲名為“地獄娑婆”,乃是她的索命琴曲之一,全曲共一十八拍。


    此曲彈奏之時以內力催動琴聲,以琴聲來催動人體五感,聞此琴聲者心中所有惡念同時襲上心頭,惡念愈深則愈是害怕地獄之苦,愈是害怕則受苦愈重。受苦之人如同墮入十八層無間地獄,七竅流血,心髒受激,肌肉癱軟無力,須臾之間經受十八層地獄的諸般苦楚,痛不欲生。


    眾人之中受苦最重的乃是荊天留,他的人品素來為旁人稱道,故而有“閻王君子”的名號,然而世間的君子絕非心無惡念、四大皆空之輩,真正能做到四大皆空的,是得道的高僧或道士。


    所謂君子,乃是心存惡念,但卻能以極大地毅力和心智克製內心惡念之人。可是荊天留平日裏克製的惡念越多,此刻受到的反噬也就越大,像淩霄漢與李棄歌這等人,行事不問正邪,但求無愧於心,此刻受到的痛苦反而要少些。


    鄧夜菡眼見眾人都渾身無力地躺在地上,也是心急如焚。衝上去推了推李棄歌,又看了看荊天留,問道:“棄歌,你們怎麽樣了?為什麽我沒什麽感覺?”


    “奇怪……”乾闥婆也有些吃驚,當下將雙手手心在琴弦上一壓,停了琴音,出言詢問道:“小姑娘!你當真毫無感覺??”


    這琴音一停,李棄歌等人身上頓時一輕,經曆這番折騰,他們此時酒意也醒了不少,便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警惕的看著乾闥婆,同時努力地將內息沉入丹田,防備著乾闥婆再次撥動琴弦。


    “小姑娘……”乾闥婆麵帶微笑的問道,“你還沒迴答奴家呢,聽了奴家的琴音,你居然絲毫沒有苦楚麽?”


    “誰知道你這妖女彈的什麽破曲子!你到底是誰?”鄧夜菡站起身來,怒目而視道,“來此有什麽目的?”


    “嗬嗬……真是個天真的小姑娘。”乾闥婆笑得愈發開心,“當然是為了取人性命!”


    “夜菡,還沒想通麽?大梵天宗的魔音功,嘿嘿……”李棄歌掙紮著站起身來,苦笑著說道,“是安祿山那老烏龜派來的。”


    乾闥婆掩口而笑道:“這位是李家二少爺吧?你應該謝謝奴家才對,本來隻需取你一人的姓名,可奴家怕你獨自一人在黃泉路上寂寞,便送這些朋友與你一路,如何?”


    “哼……”李棄歌冷笑一聲,“如此說來,本少爺還得謝謝你,是麽?”


    乾闥婆沒有搭話,而是對鄧夜菡說道:“小姑娘,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內功修為竟是深不可測。你的師父是誰?”


    她這‘地獄娑婆曲’一旦奏起,聞者必是五內俱焚,迄今為止隻有三個人能全身而退,這三人無一不是內力深厚之輩。此時她見鄧夜菡居然絲毫不受琴音的影響,是以有此一問。


    “我哪有什麽內力?”鄧夜菡說道,“我如今不過是個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罷了。”


    “笑話?一點內力也沒有的人居然能擋得了我的魔音?”乾闥婆的臉色逐漸陰沉下來,美豔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說道,“沒有內力?!你這小丫頭,是在嘲弄我麽?”


    話音剛落,她雙手十指前後一錯,在琴弦上狠狠地掃了一下,琴音又起。李棄歌原本勉強站立起來,此刻聽到那琴音,但覺雙腿一軟,“噗通”一聲,重又跪倒在地,雙手捂著天靈蓋,渾身不住的顫抖。


    乾闥婆邊彈邊說道:“我看你這小姑娘還能撐到幾時!”於是手上撥動琴弦的速度更加迅速,內力源源不斷的灌注其上。


    以她的功力,若是使出六成以上的內力,立時便可取李棄歌性命,可是她初時怕琴聲傳遍太白居周圍,不免會引來皇城內的其他高手,因此隻使了四成功力,留了幾分功力用在控製琴聲範圍之上。


    可是方才經過鄧夜菡那麽一說,激起了她心中好勝之心,漸漸地手底下越彈越快,內力越使越渾厚,那滲入了她五、六成功力的琴音,飄飄蕩蕩的便傳滿了整個太白居,隻是周圍的琴音殺傷力比不上屋內罷了……


    這太白居本不甚出名,但是當年李白經常在這裏喝的爛醉,因此改名叫了“太白居”,這才逐漸紅火起來。後來李白被賜金放還,因此那老掌櫃的便在二樓特地流出了一件雅室,取名為“憶仙”作為懷念。


    此刻那“憶仙雅室”內,坐著一個身穿灰色圓領袍衫、頭上戴著紗羅襆頭的中年文士,這人留著尺餘長的一綹胡須,手中拿著一部佛門的《百句譬喻經》,正讀得津津有味。


    讀到興起,忽然一陣縹緲的琴音傳入他耳中,這文士聽到琴聲,渾身上下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手中書卷跌落在地上,扭頭看向左側斜下方,眼神驚疑不定,似乎透過牆壁看到了什麽麵目可憎的東西。


    “怎麽可能?”那文士先是自言自語,隨後猛然醒悟道:“這曲子是……‘地獄娑婆’!不好!”迅速起身,推開屋門衝下樓梯,來到一樓時,那琴音聽著便更加清晰。他急匆匆地來到老掌櫃處,問道:“掌櫃的,你這酒樓裏可有琵琶麽?”


    當時因為聖上喜好詩文與音律,故而無論官民均也跟風效法,是以凡是有名的酒家和茶樓之內,絲竹管弦是一應俱全。


    老掌櫃見到這文士,皺著眉頭,似乎有些不舒服的說道:“原來是王右丞,您且稍後片刻。”隨即扭頭吩咐店小二去取琵琶。


    “王右丞,你也要奏樂麽?”老掌櫃吩咐完店小二,迴頭隨口問了一句。


    “哦?掌櫃的這話的意思,可是知道這琴聲是何人所彈?”那文士反問道。


    “是啊!”老掌櫃將之前的事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並抱怨道:“那姑娘這琴彈的倒是好聽,可是為何老朽聽了之後覺得頭昏腦脹的?”文士剛要出言迴答,店小二已經取來了琵琶。


    那文士連忙接過琵琶,試探著撥了撥弦,滿意的點了點頭,對老掌櫃笑道:“掌櫃的應是年歲大了,聽不得這種急促的曲子,待王某為您奏上一曲!”


    隨後大步走到李棄歌等人的牡丹雅室門外,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胸中煩悶,左手托著琵琶,右手在弦上一掃,隻聽得“錚錚”兩聲,瞬間便將那瑤琴的聲音掩了過去……


    屋內眾人眼下已瀕臨暈闕,均是雙目緊閉,麵色蒼白,頭上汗如雨下。像包恕琪這種不通武藝之人,早就昏死了過去,已是奄奄一息。李棄歌也受不住這般苦楚,心道:“與其受這種折磨,莫不如就把這條爛命便送了她了……”


    可就在他自己都已放棄之時,忽然在門外響起一陣清冽如甘泉的琵琶聲。


    那琵琶聲便像是從西天雷音寺傳來一般,又如一陣佛光照入地獄,其慈悲之心濾盡人間醜惡,使得百鬼得以超渡、修羅得以往生。眾人聽了這琵琶聲,心中便有升起了求生之心,一個個掙紮著睜開了雙眼。


    隨後眾人又聽到“砰”地一聲,雅室的門被人從外麵踢開,一個灰衣文士站在門口,正在彈奏懷中的琵琶。


    荊天留看見此文士的模樣,立時便是一喜,雖然虛弱之極,卻笑出聲來:“哈哈……師、師父!”


    <!-- 雙倍活動不在活動期間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醉枕長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楚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楚客並收藏醉枕長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