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事都要追問一個為什麽的話,就連能言善辯的慕青也不知道眼前這種情況該如何解釋。除了初醒時那小小的不適應,當慕青完全恢複到以往的冷靜時,她所在的那個身體的主人的記憶便如潮水般襲卷而來,一幕一幕像放電影般從腦中掠過,明明她隻是個外人,而此時此刻,這個身體主人的所有悲歡卻悉數在她心中生根發芽,令她感同身受。


    慕青死的時候二十歲,這個身體的主人隻有八歲,她望著自己縮小了一半的身子,嘴角勾起了一抹經典的“慕氏”冷笑,生生把正在給她身上上藥的小宮女駭的停了手。


    揮了揮手讓小宮女下去,慕青披了件衣服緩緩坐起,眼中波光閃動,有一抹厲色乍然而逝。這個身體的主人喚作鳳溪月,是平淵國皇帝的小女,雖貴為公主,但因其母妃背景淒惶,身份卑微,又加上天生的一幅鵪鶉性子,動不動就受人欺負。平淵國國主噬色昏庸,常年沉醉於風花雪夜中,導致大權旁落,如今,宮外是丞相的天下,宮內是皇後的天下,這平淵國表麵看起來是風平浪靜,實則波濤詭譎,說不定哪天就會天色大變。憑慕青的本事,一個小小的皇宮她逃出去輕而易舉,隻是現在,她是鳳溪月,上有母妃要護,下有小弟要保,就算再怎麽冷血,也不能放任他們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宮裏任人魚肉。前世她是個孤兒,今生她有了親人,即使這是上天和她開的一個玩笑,她也要讓這玩笑變成現實,無人能擋。


    慕青已經成為過去,現在的我隻是鳳溪月,一個重生了的鳳溪月。


    “公主”一個婢女在門外小聲稟告,“大公主來了”


    大公主?鳳溪月眉角微挑,那個送了真正的鳳溪月整整三十鞭,令她魂歸西天的大公主鳳溪雲,我沒找你,沒想到你竟親自送上門了。


    悉悉碎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一種不可一世的跋扈與囂張,還未及進門,鳳溪月便聞見一股濃鬱的熏香,刺得她直皺眉頭。


    一個火紅的身影踹門而入,鳳溪月抬頭看去,十一二歲的少女,膚光勝雪,眉目如畫,長得倒還不錯,隻是眼中戾氣太重,無端端讓人生厭。


    “鳳溪月,三十鞭都沒要得了你的命,真真是硬骨頭一個,耐打的很呐!”鳳溪雲望著坐在床上一臉淡然的人,隻覺得有什麽好像不一樣了,但細細打量過去,床上坐著的還是那個嬌小瘦弱,長了一張讓她看了就生氣臉蛋的鳳溪月。她三步兩作的走過去,一把揪起鳳溪月的頭發,狠狠說道:“這次算你僥幸,不過下次就不是鞭子這麽簡單了,我一定要折磨的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緊握的手指“哢哢”作響,鳳溪月冷冷抬頭,瞬間殺意湧現,整個屋子一下子變得陰冷起來。


    “放開我!”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懾人的壓力彌漫開來,鳳溪雲怔怔望著,隻覺心神巨顫,手不自覺便鬆開了。“你”她想說些什麽,但一接觸到鳳溪月的視線,整個身子就變得無力起來,她慌張的退後兩步,一時間手足無措。


    “姐姐!”一道小小的身影似生了風般從門外闖入,鳳暮辰一頭撞開鳳溪雲,以一種老鷹護小雞的姿勢站在了鳳溪月麵前,“不準傷害我姐姐,你這個壞女人!”


    鳳溪雲一時不妨被撞得差點跌倒,她急急扶住一張椅子險險站住。看著床邊一坐一站兩個身影,一切正常,仿佛之前的感覺都是她的錯覺。想起剛才的失態,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


    “姐姐,你怎麽樣?”鳳暮辰一轉頭便看見鳳溪月被抓的亂糟糟的頭發,不由得雙眼欲泣,聲帶哭腔的問道:“姐姐,是不是很疼?”


    心底像是被什麽擊中,鳳溪月望著擋在她麵前的小小身影,忽然很想放聲大笑。這種被保護的感覺她是有多久沒體會過了,這種感覺可真是該死的讓人心情愉快啊!這樣想著的時候,她也就真的笑出了聲,低低柔柔的聲音像乘了風的翅膀久久在屋內盤旋。


    鳳暮辰擔憂的望著她,覺得自己的姐姐一定是被欺負傻了。


    鳳溪雲則是滿臉鄙夷,心道:這臭丫頭搞什麽鬼?


    良久,鳳溪月止住笑聲,一把撈起鳳暮辰,把他抱在懷裏,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堅定地說道:“辰兒,姐姐一點都不疼。以後,姐姐會變得更堅強,永遠保護辰兒。”


    鳳暮辰小小的腦袋裏,還不懂什麽叫誓言,也不明白什麽是承諾,隻是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姐姐好像渾身都發著光一樣,讓他沒來由的感到安心,他重重點頭,說:“辰兒相信姐姐。”


    “哈哈哈”刺耳的笑聲驚飛一室溫馨。鳳溪雲眼珠微轉,嘴角牽起一絲惡毒:“鳳溪月,你自身都難保了,還想保護別人,癡心妄想。”


    “來人!”她揮手招來幾名侍衛,“把他們兩個給我綁了!”


    “是!”侍衛們正待上前,卻被一聲輕喝打斷。“慢著!”


    伴隨著聲音而來的是一道聘婷身影,秋水煙踏步而入,身後跟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那少年唇紅齒白,麵如冠玉,生的極是俊美,隻是臉上掛著一種不合時宜的憨笑,身上的衣袍沾滿灰塵,像是剛從泥濘裏打過滾一樣。他一進得屋內,便向床上的兩個身影撲去,嘴裏大聲嚷嚷著:“我們去玩捉迷藏吧!我發現了一個好地方哦,這一次,你們兩個休想能找得到我。”


    鳳溪月一時不備,竟被少年拖下了床,身上的傷口裂開,疼得她“噝噝”抽氣。少年卻不管不顧,拉了她就向門外跑去。


    “站住!”鳳溪雲一聲大吼止住了少年的腳步。那少年慢慢迴頭,一看到鳳溪雲猙獰的臉龐便像是見到了貓的老鼠一樣,開始抱頭亂竄,一邊跑一邊瘋狂的大喊,聲音淒厲的像受到了什麽虐待:“不要打我,嗚嗚我錯了,別打了,別打了,嗚嗚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不要打我。嗚嗚”


    滿屋亂竄的少年被人帶了下去,當屋子裏再度歸於寧靜時,鳳溪雲才冷冷道:“傻子也想鬧事,真是活夠了!”


    “你不能動安哥哥,你這個壞蛋!”鳳暮辰年紀尚小,就算再早熟,還是會沉不住氣。他看到鳳陵安被強拉下去,一個著急便開始撲到鳳溪雲身上亂抓亂踢:“你這個壞蛋,你去死,去死啊!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鳳溪雲一把把鳳暮辰推倒在地,對著立著的侍衛吼道:“都愣著做什麽,還不快給我綁了!”


    秋水煙一步上前,擋在了侍衛麵前:“不知他們犯了什麽錯?公主要將他們綁了?”


    “犯錯?”鳳溪雲冷哼,“他們什麽錯都沒犯,不過是本公主一看到他們就不高興,本公主一不高興就想讓身邊的人都不高興。”


    “你”秋水煙本就不善與人爭辯,此時漲紅了臉卻說不出一個字,最後一甩衣袖,決然說道:“要綁他們,就連本宮一塊綁了吧!”


    “娘”鳳暮辰小聲喊道。


    “真是母子情深啊!你隻是一個不得寵的小妃子而已,真以為本公主不敢?不過,”鳳溪雲稍稍停頓了一下,像想起了什麽好玩的事情:“你要是給本公主跪下磕頭求情的話,也許本公主會考慮考慮饒過他們。”


    “不要啊!娘,辰兒不怕,娘不要求這個壞女人!”鳳暮辰小小的身子開始顫抖,他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站著的鳳溪月,慢慢走到他身邊,抓住了她的手:“姐姐,有姐姐在身邊,辰兒什麽都不怕。”


    月兒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利索,辰兒年紀那麽小,他們如何再經得起折騰。秋水煙望了一眼她的一雙兒女,眼裏流出了眼淚,都是她沒本事,連累了她的孩子,想讓她下跪,她跪就是了。“希望公主說到做到,不要食言!”


    秋水煙眼看著就要跪了下去,但膝蓋落地的聲音卻遲遲沒有傳來。鳳溪月緊緊抓住秋水煙的胳膊,把她拉到身後。然後一步一步朝鳳溪雲走去,鳳溪月從小被欺負慣了,雖然每次她看鳳溪雲的眼睛裏都充滿恨意,卻沒有哪一迴如這次般冷冽狠厲。所有的人都愣愣的看著這一幕,不知如何反應,秋水煙擔憂的叫了一聲:“月兒”


    “娘,我沒事。”鳳溪月轉首給了秋水煙一個雲淡風輕的微笑,再迴頭時,她那雙傾城絕色的眸子裏盡是凜然的殺意,她的手裏不知何時握上了一支金簪,寒光閃閃映著她蒼白的麵容,整個人看起來就如來自地獄的修羅,揮指間能取下所有人的性命。


    鳳溪雲結結巴巴的問道:“你你要幹幹什麽?”


    “幹什麽?”鳳溪月冷笑一聲,手中的金簪抵上了鳳溪雲的脖子,“你不知道我要幹什麽嗎?難道是我做的還不夠明顯?”


    “你敢!”鳳溪雲吼得有氣無力,“還不快來救本公主!”


    “誰敢動!”鳳溪月一用力,鳳溪雲雪白的脖頸上便破了個洞,鮮紅的血液流下,震住了所有人。


    “啊——,你你你”鳳溪雲疼的尖叫,你了半天也沒你出一個字。


    “怕嗎?鳳溪雲,我這簪子再進去一點,我保證你一定會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嗯?打個賭怎樣?看看我說的是不是實話。”


    “不,不要!”鳳溪雲這下連動都不敢再動,生怕自己真的會一命嗚唿。


    “鳳溪雲,這一次我不殺你,並不是不敢。像你這樣的人,殺你都會弄髒我的手。我警告你,若再敢踏進容華宮半步,我立刻讓你不得好死。”鳳溪月緩緩收迴簪子,陰沉的聲音不高不低,傳到鳳溪雲耳朵裏驚如炸雷。“還有,不要想著日後報複,否則,你會死的更慘。”


    鳳溪雲捂著受傷的脖子在鳳溪月的那聲“滾”中逃也似得離開,真可謂來也匆匆,去的更匆匆。


    鳳溪月迴頭,看著身後一大一小母子二人,由衷的綻放出一抹開心的笑容:“以後,我來保護你們。誰也不能在欺負你們!”


    她的弟弟,她的娘親,有她在,誰也不能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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