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間一直默默無語,誰也不願先說話。


    時間靜好。


    但是紅莞哀哀怨怨的吟叫將二人間平衡瞬時打亂。


    獨孤斬月收斂好自己濃濃眷戀的情緒,對蟲兒低道“快去把你師傅請來。”


    他的音韻低旋如波,亦柔亦疾,撲簌簌地沿著蟲兒禁不住赧然的麵頰,流淌入她的衣領中央,連心房都撫酥。


    “啊?”蟲兒心頭微熱,神魂飄蕩之後,登時明白了獨孤斬月的心思。


    兩人心田都已經十分清楚,成熟的默契在最敏感的時期達至巔峰,無需多說一句。


    蟲兒想,斬月看來是早認出自己,他不承認自己,不喚自己的名字,就是不願再與她糾纏。


    那她也索性裝作不認識罷了。


    軟劍的動勢似有減緩,蟲兒躍身跳落,轉眼消失在杏林深處。


    獨孤斬月這才大膽起來,將熾熱的視線一直追逐著蟲兒的背影。


    蟲兒啊蟲兒。


    他想,但願你心裏不要恨我,你的一分怨,就是我心間的一柄刀,你若再如往昔一般哭鼻子,怪我冷落了咱們的情感。


    我怕是要死在你的眼前了。


    獨孤斬月倏地迴想起死這個恐怖的字眼。


    快了,他就快死了。


    獨孤斬月走靠近紅菀的時候,她正痛苦地扭成一團,纖縭早不知道瘋跑何方,僅剩她一個人苦痛地扭縮著,滿臉的粉白被汙漬代替。


    “你還好嗎?”獨孤斬月快走兩步,蹲在紅菀身邊仔細打量著她。


    紅菀痛不欲生,撕心裂肺地觸感中,隱約聽見獨孤斬月春風一般徐徐慢慢的關切之聲。


    她很滿意。


    原本她今日借飛馬的目的,就是想表演一出苦肉計,拉近兩人的關係。


    誰知道根本不用她下手,纖縭馬像知道她的陰謀似的,完成了全部命懸一線的表演。


    不論如何,殊途同歸。


    紅菀哼哼唧唧道“公子眼睜睜得看著你的寶馬稱雄,也不管我的死活嗎?”


    如果中間沒有橫插出蟲兒,獨孤斬月也沒打算及時救她。


    隻稍微緩和了冰冷的語調,微關切道“感覺自己哪裏最疼?”


    紅菀哭道“全身疼,恐怕是殘廢了,動也不能。”


    “看來隻好叫莊裏的人,把軟塌拆下來,再親自抬你迴霧霞齋了。”


    “哎哎哎!公子等一等!”看見獨孤斬月準備抬腳離開,紅菀禁不住先嚷道“不要去叫人,不要驚動莊內的人。”


    “我的臉皮子薄,會尷尬的。”


    她也適當收斂了自己慘叫的頻率,以某種我見猶憐的淒淒之姿,將眼眶裏擠滿淚珠,很是較弱無力道.


    “我大約是右腿斷了,疼得緊。”


    獨孤斬月從地麵上撿起一根木枝,輕輕戳在紅菀的右腿上,連點三四下,邊試探道“是這裏疼嗎?”


    紅菀暗下白眼,想他可真是生人勿進,不解風情的冰坨子。


    使勁痛唿道“別戳啦!就是這條腿疼!”


    獨孤斬月張望四周,半天沒有侍從經過,隻好挑起軟劍,在周圍砍棵小樹,削光表皮以後斬成極小截。


    又將自己的衣擺下撕開幾條,以木條為支架,悉心替紅菀把右腿包紮得周全。


    紅菀不再說話,也不再痛唿,她默默地打量著獨孤斬月流暢的手指,和清淨的俊顏。


    沒有人能比得上他,就連青蕪變成人也是不行。


    紅菀亦發嫉妒起柳舞梅來,早在幾年前,行風山莊時,她就嫉妒得要命,這份嫉妒冥冥中發酵起來,仿佛陳年佳釀,愈發聞之驚魂攝魄。


    她現在,是深深地嫉恨著柳舞梅了。


    紅菀開口道“斬月公子何時動身去鬼族流瞾城?”


    獨孤斬月淡然道“那天你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她今天偏偏要再說一遍!


    紅菀近乎固執道“我是關心你!這件事情,其實公子並不應該告訴柳舞梅。”


    “為什麽?”


    “因為她是鬼族派來你身邊的細作!”紅菀大膽直言,毫無顧忌,隻要是能詆毀柳舞梅的任何惡語誹言,她都能脫口而出。


    獨孤斬月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其實他也是一早就知曉的。


    隻不過紅菀的大揭底來得如此突然,他竟不曉得接下來,該用什麽樣的姿勢或表情,才能表達得更加合理。


    他依舊不溫不火道,“你有什麽證據?”


    紅菀十分自信“柳舞梅有一支鬼族皇帝特別替她量身定製的籠嘴管。”


    “當年選派她來臥底時,鬼帝正是看中她長得極美,又沒有多少功法,這樣的女人最容易魅惑男人。”


    “如果公子你將去鬼族的確切時辰告知與她,恐怕她隨便發射一顆火信預警,整個流瞾城瞬間會變成令公子葬身的地獄。”


    “有道理。”獨孤斬月仿佛並無危機感,“可是,她現在想著與我百年好合,大約也不會故意去害我了。”


    紅菀目瞪口呆。


    “難道公子一點兒也不介意柳舞梅的真實身份嗎?女人是最危險的存在,如果她愛你,她會保守你的秘密。”


    “可是如果她不再愛你,她會變得比後媽還陰毒,恨不能早一點送你去死!”


    至理名言。


    獨孤斬月承認紅菀說得還是有道理的。


    “隻不過,你覺得她現在是愛我多一點,還是恨我多一點?”


    他反問著她,一句話將紅菀的所有蜚語堵在心口,一個也吐不出來。


    柳舞梅肯定是愛慘了他的,要不然獨孤斬月的一切秘密,早就被鬼帝梵音所洞悉。


    柳舞梅早都反水了。


    獨孤斬月發現這一點時,也有些晚,他以為自己常年離家,冷落了柳舞梅,久而久之,會叫她心懷恨意,咬牙切齒地把他往死路上逼。


    這次要去鬼族,他本以為柳舞梅會出賣他的行蹤,來盜路線圖或別的訊息。


    就如兩個人剛認識的時候一樣,柳舞梅屢屢出賣他欲到鬼殿行竊的情報,致使獨孤斬月幾年來不能順利靠近流瞾城半步。


    隻能耗盡十年功夫,僅僅先對朱雀鳳族的巽珠下手。


    獨孤九等了若幹年,許是不耐煩,也許是獨孤斬月詐死,這才逼上門來,強製他今年必須混入鬼族。


    否則與獨孤斬月有關的一切,都會格殺勿論。


    例如蟲兒。


    就像湳洲城的頑炎與柔珠。


    該死的死,該忘的忘。


    永不翻身。


    結果近幾日,柳舞梅真是一反常態,處處思量著如何糾纏羈絆自己,連書房也絕不進入。


    獨孤斬月適才察覺到,柳舞梅再也不是前幾年的模樣,不知何時,她不可救藥地愛上自己,簡直是死心塌地。


    當初兩人的相愛,這就是一場被獨孤九刻意安排好的戲,兩人一直演技到位,動作和美。


    唯一變故,就是他從始至今,頻頻努力置身事外,可是女主反而投入在內,難以自拔。


    紅菀也發現了這一點,想要以這一點來推翻柳舞梅的情感,似乎是天方夜譚。


    遂而建議道“其實公子刻意利用我一下,好讓柳舞梅心灰意懶,不再苦苦糾纏您。”


    她要毛遂自薦!她要破壞這段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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