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深正在後悔,自己剛才未運起“虛穀功”,會給對方看穿,自己內功並不是十分深湛,見沈嗣反倒躍了出去,心中一喜,道:“姓沈的,再來接我一掌!”沈嗣隻覺得他忽而內力深湛,忽而不過如此,心中捉摸不透,正想再試他一掌,道:“好!”


    一言甫出,“騰騰騰”地麵前連跨三步過處,塵土飛揚,全都現出極深的腳印,可知他已經運足了內力,一到跟前,身形陡凝,手掌緩緩揚起,隨著他手掌的上揚,一股凝滯已極的大力,已然自下而上,卷了過來。周深此時,站在他五六尺旁,沈嗣的掌力,已然令得他衣襟如為狂風所拂,簌簌作響,周深心中暗吃一驚,心想峨嵋派正宗內功,確是非同小可,這沈嗣年紀輕輕,但看起來竟比金姥姥的掌力,還要深厚沉實許多,這一下他是全力以赴,必然不可輕敵,不如以奸計勝了他,再作另外的打算。


    眉頭略皺,心中已然有了主意。那沈嗣氣量狹小,不能容人的缺點,但是他總是個正人君子,講明對掌,當然要在掌力上取勝,做夢也想不到周深會另出歹毒主意,隻顧得運起真力,聚於右臂,直到右臂抬直,才向周深一瞪,大聲喝道:“朋友,你怎麽還不準備,莫非不敢對掌了麽?”


    周深“哈”一笑,道:“笑話,我真氣運轉自如愛什麽時候發掌,就什麽時候發,那像你這樣,要裝腔作勢,弄上半天!”


    沈嗣麵上一紅,因為周深所講,確是不錯,若是內功真正到了登峰造極的人,順手發掌,皆力可開山,以沈嗣此時的武功而言,本來也不致於為了發一掌而如此費事,但因為剛才和周深動手,除覺對方深淺莫測,極是神秘,既是五逆門的少掌門,又自稱是驚天筆石破的弟子,因此不敢輕視,才連運七遍真氣,方將全身功力,凝於右掌,準備和周深一較高低。


    如今被周深一下子叫破,麵上一紅,心中更是憤怒,大喝道:“油嘴滑舌有什麽用?還不快出掌?”周深一聲長笑,道:“這不來了!”一麵迴頭,向袁燕飛作了一個鬼臉。


    袁燕飛見這兩人,為了一些細故,爭吵不休,勸又勸不聽,最後還要硬拚對掌,心中正焦急已極時,突然間見周深向自己作了一個鬼臉,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不由得呆了一呆,就在她一呆之際,周深手掌一翻,已然踏前一步,迎了上去。


    沈嗣見他已然發動,也向前一步跨出,兩人變得隻有三尺來遠近,眼看雙掌均是向前推勢,立即便要相交,周深已然伸出的手掌,突然向後一縮。


    那一縮的動作,極是出乎人意料之外,因為這種硬碰硬的對掌,若要取勝,除了內力深湛之外,最主要的,還是雙掌相交之際的一股衝力,因此出掌時,盡管兩人的動作,都是慢得可以,但一到了手掌將要相交的時候,各自的動作,便都快得出奇,為的是要爭取自己擊向對方,而不是等對方擊了過來,自己再以掌去迎,一占主動,便要占不小便宜。


    周深手掌,突然向後一縮的時候,正是應該向前拍出之際,而沈嗣的手掌,確是向前疾推而至,隻聽得周深哈哈一笑,中指向上一翹,一枚長約寸許,其細如發,銀光閃閃的銀針,突然露了出來,正對準了沈嗣手掌心上的“勞宮穴”!


    這一下,大大地出乎沈嗣的意料之外,他那一掌,已然自慢而快,夾著雷霆萬鈞之勢,向前推出,想要收掌,萬萬來不及,百忙中怪吼一聲,手掌心一麻,已然被銀針刺中,心中怒到了極點,明知此時再吐內力,受創更重,但氣不出,心中更是難過,又是一聲斷喝,手掌上雖然已被銀針刺入寸許,那一掌仍是勁風激蕩,向周深揮了過去!周深在一針刺中之後,已然料到他一定會繼續發掌,足尖一點,剛待後退,但沈嗣在大怒之餘,早已點了出去,那一掌去勢,疾逾奔雷,掌心離周深肩頭,不過寸許,內力便已如排山倒海也似地飛到,周深下盤一個不穩,“蹬蹬蹬”連被震出七八步去!


    這一下,已然表明了周深若是不用奸謀,也不用“虛穀功”的話,純以本身真力對掌,絕不是沈嗣的敵手,但此時沈嗣卻吃了大虧,他將畢身真力,全皆凝於右掌,而右掌的勞宮穴卻被銀針刺中,雖然那針比頭發還細,但是勞宮穴屬人身奇經八脈中的“手厥陰心包經”,並為此經之端,一被刺中真氣遲行,立即受阻,一口氣提不上來,沈嗣隻覺眼前發黑,實則上已然重傷,已成半昏迷狀態,但是他卻不向下倒去,仍是竭力支撐,立在地上,儼若山嶽!


    兩人從對掌到分出了勝負,本來是電光火石,一刹那間的事,袁燕飛也根本沒有看出周深已然在緊要關頭弄了鬼,而周深被沈嗣掌力震退之後,意料沈嗣分明中針,卻仍然兀立不倒,也不知他峨嵋派中,是否另有防禦利針刺穴的妙法,不敢再停留,腳下一滑,來到袁燕飛的身旁,拉住了袁燕飛的手道:“袁姑娘,對掌勝負已分,咱們上路吧!”


    袁燕飛也已看出沈嗣麵色不對,忙道:“少掌門,沈小俠傷了麽?”周深一笑,道:“比拚內力他自然不是我的對手,咱們別理他了!”袁燕飛對沈嗣雖無好感,但是他和周深起爭執,也可以說是為了自己,心中好生不是意思,知道此時就算去安慰他幾句,也隻有使他的心中,更加難過,倒不如快快離去的好。便跟著周深,一齊向外馳去。


    周深的話,沈嗣全都聽在耳中,心中更是大怒,大凡傷重之後,最忌發怒,沈嗣氣量又狹,這一怒之下,令從傷勢,更重了兩分,“哇”地一聲,竟然噴出一口鮮血來,再也支持不住,便向地上倒去!


    但此時,周深和袁燕飛兩人,早已馳出了半裏開外,並未見到他傷後倒地的狼狽情形。沈嗣受了重傷,終於能夠支持到不在敵人麵前出醜,也總算是一條響當當的漢子了!


    卻說周深和袁燕飛兩人,攜手並馳,袁燕飛還記掛著妹子袁晶晶的安危,而周深則力言袁晶晶絕無危險,一定已經到老龍灣了。


    袁燕飛見剛才周深一勝便走,毫無傲驕之態,對他的為人,更是佩服,同時,對於周深的話,也深自相信,在周深不斷的勸慰下,也解去了一些憂慮,隻盼真如周深所言,能在老龍灣見到妹子,則明珠未失,妹子也在,總算一切都十分圓滿,等於什麽岔子也沒有出過!兩人腳程均甚快疾,不一會便出了華山,轉而向北,到天色傍晚時分,已然來到了黃河邊上的一個渡口,靈劍渡上。


    那靈劍渡因為地形尖出,形如長劍,因而得名,那地方和風陵渡斜斜相對,一個鎮市,規模也不算小,兩人一來到渡口,本想立即渡過河去,但是黃河因為水流湍急,過一次渡,並非易事,船家相傳,自古黃河不夜渡,兩人隻得去找尋客店安息。一連找了幾家,俱已住滿了客人,沒有空房,就有也隻有一間。


    周深奇道:“咦,這事怪了,這裏也不是什麽通都大邑,怎麽那麽多客店,全會住滿了人?”袁燕飛心中也暗暗感到奇怪,道:“周少掌門,你有沒有注意到,在各個客店出入的人,和大堂中的那些住客,看來全是武林中人?”


    周深道:“不錯,我心中感到奇怪的,也就是為了這個!”兩人正在大街上邊說邊走,迎麵來了兩個瘦削削的中年人,步履穩沉,看來功力頗深,生得相貌相似,一個在左腰,一個在右腰,各自懸了一柄灰樸樸劍鞘的長劍。


    周深道:“袁姑娘,咱們不妨問一問這兩位朋友,看他們是來幹什麽的!”袁燕飛道:“好,由我去問!”那兩人已將和他們交臂而過,袁燕飛忙道:“兩位朋友請住,我有一言相詢!”


    那兩人一起止了步,四隻眼睛,向袁燕飛翻了一下,左邊的那個道:“大哥,咱們識得這位姑娘麽?”右邊的那個道:“老二,我可不認識!”兩人竟然並不理,自顧自問了兩句,又向前走去,倒將袁燕飛僵在當街,無法再行啟口!


    一旁的周深見了兩人如此傲岸,心中大怒,踏前一步,袁燕飛知道他一定是要代自己出氣,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武林中人,確是有不少脾氣古怪的,一言不合,難免動手,素無嫌隙,何苦成仇?連忙道:“少掌門,他們不答,也就算了,我們不會再去問第二個麽?”周深卻道:“不行,非要他們迴答不可!”


    身形一幌,便攔到了兩人麵前,冷冷地道:“兩位請了,在下有一事相詢。”


    那兩人倏地止步,又一起向周深翻了一眼,這次輪到右邊的那個先開口,道:“老二,咱們識得這小畜牲麽?”左邊的那個立即道:“大哥,咱們可不識得這種小畜牲!”


    一講完,身形一幌,便要繞道而行,周深攔住他們,本來已然是存心生事,那兩人的話偏又如此難聽,剛才還對袁燕飛客客氣氣地稱一聲姑娘,而此時竟然大聲叫周深小畜牲!


    周深心中,實已怒不可遏,但他為人陰沉,在未知兩人來曆之前,他卻不會貿然出手,隻是嘻嘻一笑,道:“兩位慢行,你們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們哩!”那兩人長眉微動,齊聲道:“你知道我們是什麽人?”周深略一停頓,向四麵一看,隻見周圍已然圍上了三二十人,便大聲道:“你們一個是大畜牲,另一個隻可以算是中畜牲!”此言一出,那兩人猝然變色,周圍的人,也哄然大笑起來,笑聲引來了更多的人。袁燕飛在一旁,隻見來的人,三教九流都有,看來全是武林中的人物,隻惜自己交遊不廣,見聞狹窄,未能一一認出那些人來,心中隻代周深著急。


    周深敢於如此對待兩人,也是冒險行事,因為對方究是何人,自己總是不知,不知敵人深淺,行事總帶著危險,因此一言甫出,便立即向後退去,剛退去三四步,看那兩人時,已然將手按在劍把上了,同時聽得有人在私下交談,道:“這年輕人好不知事,這兩人是惹得的麽?”另一個問道:“你可知他們是什麽人?”那一個道:“當然知道,那知貴州白雲山血霧崖三指神姬橫門下,人稱白雲雙怪的岑家兄弟。他們兩人,雖然不知身手如何,但是那三指神姬橫,豈是好惹的人物?”


    那兩人的對話,講得又快又低,但是周深卻已全部聽了進去,一聽那兩人竟是三指神姬橫的門下,不由得吃了一驚,深悔自己多事。


    但正在此時,人叢中忽然傳來兩下咳嗽聲,那咳嗽聲一由東麵傳來,聲音甚是蒼老,另一個由西麵傳來,聲音卻又幹又尖。


    周深一聽得那兩人的咳嗽聲,心中一定,知道有自己五逆門中,兩個高手在此,再加上袁燕飛,已有四人,隻要三指神姬橫不突然露麵,當可穩操勝算,便笑嘻嘻地道:“怎麽哩?大畜牲中畜牲,為什麽不出聲?”他將“畜牲”和“出聲”,惡意喊得其音近似,以致聽來如同唱快板也似,更是引人發噱,人叢中又有零星笑聲傳出,那兩人更是拉長了臉,左邊的那個問道:“大哥,咱們走時,師父怎麽說來?”


    右邊的那個道:“師父說,若是有人不三不四,便道出他老人家的名頭來,若是那人肯叩上三個響頭,什麽事情都可以作罷。”


    左邊的那個又道:“大哥,咱們師父是什麽人來著?”右邊的那個道:“他老人家赫赫有名,乃是貴州白雲山三指神姬橫!”左邊的那個道:“哦,敢情如此!”兩人全是自問自答,連正眼兒也不曾向周深瞧上一下,但是講話的聲浪,卻又甚高,人人皆可以聽到。周深心中知道這兩人是要自己向他們叩上三個響頭,此時有自己五逆門中的兩個高手在,怕他何來?一等兩人停了口,立即接口道:“喂,你師父是誰啊?”接著又自己答道:“我師父是???羅神仙,門下十八代徒孫,隻有三個手指,便叫著三指神!”


    他隻當自己這樣一說,更應該引起一陣大笑,怎知除了一個老頭子哈大笑兩聲之外,便是一個又尖又幹的人,笑了一下,其餘人俱皆一言不發!原來那些圍了上來看熱鬧的人,個個人皆是武林中人物,當然人人都知道三指神姬橫其人,武功高的,想起自己成名多年,何必再得罪這樣一個厲害的人物?武功低的,當然更不敢出聲,因此除了五逆門中的那兩個高手之外,竟是無人再敢出聲轟笑,那兩人這才轉過臉來,向周深作了揖,道:“在下兄弟兩人,姓岑,老大名生一,老二名全,不知閣下高姓大名?”周深眼一翻,道:“咦,我又不認得你們,你們和我通名道姓作甚?”


    那兩人道:“咱們霓虹雙劍之下,不死無名之鬼!”周深一聳肩,道:“那倒新鮮,我已然死定了麽?”那兩人一齊踏前一步,道:“不錯!”


    周深一聲冷笑,那兩人在講話的時候,手本來是按在劍柄上的,“不錯”兩字一出口,突然向上一提,“鏘”地一聲,劍已出鞘一半。


    那兩柄長劍,掛在他們的腰上,一點也不顯眼,誰也不曾注意,直到他們自己道出了“霓虹雙劍”四字,才有人注意,怎知此時劍一出鞘,人人均覺得眼前為之一花,一時之間,幾乎目為之眩,原來那兩柄劍,劍身異常地闊,幾和鞘相等,劍身之上,色彩變幻,時紅時綠,時青時紫,光華流轉,不可思議!


    任你再定睛細看,也無法看清它究竟是什麽色素,竟是一雙罕見的寶劍!


    周深一見,心中不由得嚇了一跳,隻聽得那人冷冷地道:“小畜牲,亮兵刃吧!”


    周深雖知自己的兵刃,那枝擎天筆一亮出來,隻要是曾在江湖上走動的人物,也一定會大聲讚歎!那筆雖然不是凡鐵所鑄,但看來和那霓虹雙劍相比,還相去甚遠,那枝擎天筆,不但自己一學奇門點穴之法,便開始用這枝擎天筆,尺寸大小,以及輕重,俱都用得極是趁手,若是被削斷一截,大是可惜。


    再則,那枝判官筆,乃是驚天筆石破的遺物,石破當年交遊遍天下,不少正派中的高手,全都認得出這枝筆來,自己正可藉此招搖,若是失去,太以可惜。所以心中猶疑不決。


    正在此時,東麵一個人已然尖叫道:“怎麽著,聽你們的來頭,倒也不少,竟然準備以二敵一麽?”隨著講話,“刷”地一聲,一個人自人叢中直飛了出來,落在圈子當中,眾人一起定睛看時,隻見那人生得異相之極,一張鴛鴦臉,一半紅一半白,麵圓身瘦,看來竟活脫像是一隻貓頭鷹!


    緊接著,西邊一聲,一個白髯飄飄,長幾及腹,頂門光禿,滿麵紅光的老者,也排眾而出,語音蒼老,道:“照啊!你們是三指神姫橫門下,可別倚眾取勝,壞了姬老頭的名聲!”


    那兩人一出來,便和周深成了品足之勢,隱然已將岑家兄弟,包圍在內。周深先見那貓頭鷹也似的鴛鴦臉走出來,已然放心,因為那人是五逆門中的高手之一,人稱陰陽判鄒洪,繼而見老者也大踏步走出,更是有恃無恐,向老者略一點頭,意態甚是恭敬。原來那老者不是別人,正是在五逆門中,身份極高的長老,白髯伯淳於惑。早二十年,便已在西域一帶走動,專劫波斯珠寶商人,除了一手“開碑掌”的絕學以外,更精辨各種寶石玉器,內功之佳,亦已罕見,有這兩個人在,周深當然更不將岑家兄弟,放在眼中,一揚頭,朗聲道:“可見公道自在人心,在下本是好意問這兩位朋友,打探一下路程,怎知這兩人口出不遜,在下恪遵師訓,當然不會與之計較,各路好漢共鑒!”


    一拱手,竟然退了下來。岑家兄弟冷冷地道:“你師父是誰?”


    周深本來早就要趁機賣弄,聞言手在懷中一探,“刷”地拔出那枝判官筆,雙手抱拳,將那枝判官筆夾在手中,又向圍觀眾人,作了一個羅圈揖,道:“在下不便道師父名字,但這枝驚天筆,卻是天下知名!”岑氏弟兄麵色略變,道:“原來你是石老前輩的徒弟!”周深傲然道:“不錯!”


    他心中隻當那兩人一定會被驚天筆石破的名頭嚇退,因此心中得意洋洋,怎知岑生一和岑全兩人對望一眼,岑生一道:“老二,咱們走時師父又曾吩咐過什麽來?”岑全道:“師父他老人家說,若是遇到了驚天筆門下的人,千萬不要放過。”


    岑生一道:“照啊,咱們上吧!”“鏘鏘”兩聲,兩道彩虹,淩空而生,一對虹霓雙劍,已然出鞘,兩人也倏地向外分開了幾步,一個自左,二個自右,劍氣繚繞,“刷刷”地兩劍,一齊向周深攻到!


    周深萬料不到道出了驚天筆石破的名頭,他們反倒立即出手,略一錯愕,那兩柄劍已然的先後遞到,本來可以使一招“練石補石”,左右排蕩,將雙劍一齊格開,但又怕毀了那驚天筆,隻得怒喝一聲,身子一縮,向後疾退了開去。岑生一和岑全兩人,一劍不中,像是故意要令自己雙劍相交一般,手臂各自一橫,“嗆”地一聲龍吟,兩柄寶劍,略為一碰,那雙劍相交之聲,清脆悅耳,好聽已極,全無兵刃殺伐之音,倒像是什麽古琴揮弦一樣,令人神往。


    雙劍一碰之後,劍尖如靈蛇吐信,又向周深刺出,這兩招接連而至,變招極快,周深始終無法還手,心中困極,道:“好,再讓你們一招!”他輕功造詣,本就不錯,向側一閃,一提氣,又打橫躍出了五六尺。此時,白髯伯淳於惑又大聲叫道:“好不要臉的東西,當真是以二敵一啊!”


    白髯飄拂,大踏步地向前走去,他行動之間,看來甚是從容,但實則上身法極是快疾,一晃眼,已然來到了岑生一的背後,伸手便抓,剛好岑生一向周深一劍刺出,淳於惑手指,眼看已然觸及岑生一的背部,岑生一突然一個轉身,長劍迴旋,劈空厲嘯,光華閃耀,長劍尖端,已然直指淳於惑的咽喉。


    淳於惑吃了一驚,心想三指神姫橫,所擅“三指功”,乃是指點穴而言,對劍法上,似乎並無什麽獨到的造詣,為何這兩人的劍法,這樣神奇?忙將頭一側,長髯揚起,根根如同銀絲也似,向岑生一麵門上拂去。


    這一下,兩人相隔,已然甚近,但岑生一手中的虹霓雙劍,乃是武林中罕見的奇珍,一見白髯劈麵飄來,勁道奇大,急忙挽了一個劍花,劍鋒過處,淳於惑的一部長髯,已然被削下了一小半來,漫天飛舞。淳於惑愛髯如命,又是心痛,又是急怒,連忙向外一躍,避了開去,大叫道:“好小子,竟敢毀你爺爺的胡子?”兩手一屈一放,“唿唿”兩聲,已然使出了他的看家本領,純陽純剛的“開碑掌”功夫。


    淳於惑的開碑掌功夫,已然有數十年的功力,一經施展,威力足猛,不可思議,兩股勁風,疾掃而出,岑生一不能不退開幾步,隻聽得岑全在身後怪叫道;“混帳東西,你們為何以二敵一!”


    迴頭一看,原來周深和那鄒洪,正在圍攻他一人,挽起一個劍花,便向岑全靠去,兩人背對背而立,身上劍光繚繞,團團彩虹之中,兩個人身形不動,看來好看之極,而他們一挽定劍花,淳於惑、周深與鄒洪三人,也確是無法進攻。


    五人動手,各施了三招,雖然說勝負未分,但淳於惑已損失了一小撮胡子,心有不甘,“開碑掌”發之不已,隻見劍光繚繞之中,兩人似在交頭接耳,可知他們隻守不攻,乃是在商量對策。


    這時候,看熱鬧的人已然各自散開了許多,在大街中,空出了老大一塊地方,隻有袁燕飛一人,站得近些,顯得極是刺眼,不過她自己隻是想一勸周深不要和人動手,並不覺得。


    周深見兩人隻是舞劍護住了全身,心中焦躁,冷冷地道:“兩位怎麽不動手了?”一言甫畢,岑生一和岑全兩人,突然一聲長嘯,由合而分,仍是舞劍護住了全身,但是卻向外滾動起來,岑生一逕撲周深,而岑全則奔淳於惑而去,周深一見兩人應聲滾到,心中反倒後悔自己多嘴,身形拔起,連幌數幌,便躲到了鄒洪的身後,鄒洪早已拔了一塊街邊的界石在手,一見岑生一趕到,舉起界石,沒頭沒腦地壓了下去,但尚未壓到,便覺得手上一輕,“刷”地一聲,眼前一花,虹霓劍光華過處,界石已然被平平整整,削下一塊來。


    鄒洪見人家手中寶劍,如此鋒利,心中大驚,他一連向後退出了七八步去,細聲道:“少掌門,這兩人武功倒不怎樣,手中利劍,的確是驚人,咱們以暗器招唿!”周深答應一聲,身形疾轉,已然繞到了岑生一的身後,中指一彈,剛待將細如牛毛的銀針,大蓬發出之際,忽然聞聽得人叢中一陣騷動,幾個人大叫道:“水神來了!水神來了!”


    周深心中一楞,暗忖:“水神來了”是什麽意思?手中一慢,已然扣在掌心的銀針,便不曾發了出去,隻見眾人向兩麵分開,讓出一條通道來,四隻大火把當先,那舉著火把的人,俱皆裝束奇特,光著上身,隻是在肩上掛著一隻披肩,火光照映之下,一個又高又瘦的老者,大模大樣地走了過來。


    那時,隻有周深一人,未曾動手,鄒洪已被岑生一逼得步步後退,淳於惑則將長髯挽在頸中,掌發如雨,和岑全相持不下。


    那又長又瘦的老者走出了人叢,停了一停,舉住火把的四個壯漢,倏地向外分開,那老者又向前走了幾步,左右一看,道:“各位請住手,聽我一言如何?”他這句話,語音清越鏗鏘無比,鄒洪和淳於惑兩人,都是闖蕩江湖有年的人物,一麵動手,一麵偷眼覷看,見來人氣派如此,已然知道不是等閑的人物,再加上自己並無取勝的把握,樂得賣來人一個麵子,喝道:“岑朋友,咱們先住手再說好嗎?”


    岑家兄弟身形一凝,“刷”地收起了虹霓劍,剛才還打得如此激烈,刹那之間,便靜到了極點。那老者麵上微露笑容,道:“各位來此,無非都是為了過河到老龍灣去,若是要顯身手,盡可在老龍灣動手,何必在靈劍渡大打出手?”


    言來老氣橫秋,竟大有對動手雙方,嚴加責備之意。周深生來就桀驁不馴,心中又已不服,但是聽得那老者說這麽多武林人物,全是上老龍灣去的,心中不禁好生出奇,便忍住了不發作,向袁燕飛望了一眼,袁燕飛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那老龍灣究竟是什麽好地方,為什麽大家要一窩蜂也似向那裏去。


    隻聽得那老者頓了一頓,又道:“誰是先動手的,快自己說!”


    周深心中一怔,暗想怎麽看?先動手的,還要受罰不成?剛想講話,反問他幾句,隻聽得岑家兄弟齊聲問道:“朋友你是什麽人?誰先動的手,關你什麽事,要你前來查究?”


    那老者兩道長眉,向上一挑,道:“我姓葛名網。誰在黃河邊上動手,我都要管上一管!”


    這老人一通姓名,鄒洪、淳於惑、周深三人,卻吃了一驚,暗忖水神葛網,在黃河上下,享有何等威名,卻想不到原來是這樣一個又幹又瘦的老頭子。岑家兄弟卻是第一次過江北上,對於北五省武林人物,不甚了了,他們師父,三指神姬橫,又唯我獨尊,自大狂妄,平常也少對他們講起武林中知名人物的姓名來曆,因此兩人對於“葛網”這個名字,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一齊冷笑一聲,道:“葛朋友,動手是我們弟兄兩人先動的!”葛網向兩人麵上,望了一會,道:“兩位快快離開靈劍渡,若是再叫我撞上,可不能再客氣了!”


    周深見葛網已和兩人起了衝突,心中暗喜,退下丈許,和袁燕飛站在一起,靜觀動靜。隻聽得岑家兄弟,又自相對答起來,一個道:“大哥,天下之大,咱們哥兒倆愛到哪裏,便到哪裏,是也不是?”另一個道:“當然。”那一個又道:“大哥,咱們是聽那老頭的話不聽?”另一個一聲的冷笑道:“當他放屁!”


    自從水神葛網一現身之後,人人盡皆氣靜息,以觀動靜,直到聽得岑家弟兄如此說法,才又交頭接耳,談論起來,水神葛網長眉軒動,雙目炯炯有光,道:“剛才我的話,兩位可能未曾聽清,我要兩位立即離開靈劍渡,最好連老龍灣都不要去,以後在黃河上下,西至青海,東到山東,也不要給我碰到!”


    話雖然還算講得客氣,但口氣之大,無出其右。岑生一一聲冷笑,道:“葛朋友,你不必多費唇舌了,咱們今晚當在靈劍渡過夜,明兒一早,就上老龍灣去!”葛網道:“你們既然要愛在靈劍渡過夜,那就永遠在此過夜好了!”向身後一聲責叱,道:“拿來!”


    隻聽得身後一聲答應,道:“來了!”立即傳出一陣極有節奏的金鐵交鳴之聲,八個大漢抬著黑黝黝的一堆物事,來到葛網的前麵,看他們的情形,抬來像是異常吃力,一到前麵,就放了下來,又是“嗆嗆”兩聲巨響,周深和袁燕飛兩人,細看那堆物事,竟辨不出是什麽東西來,隻覺爛糟糟的一團,像是一堆鐵鏈,而有一個手臂粗細的鐵環,露在外麵。


    那麽大的一堆鐵,少說也有七八百斤,難怪要用八個人來抬了。隻是不知葛網要來有什麽用處。隻見葛網向四周一拱手,道:“相煩各位,讓開些個。”眾人如奉綸音,立即退了開去。


    周深拉了袁燕飛的手,也一齊向後退開,悄悄湊到淳於惑的身邊,低聲問道:“淳於叔,你也是上老龍灣去的麽?”


    淳於惑點了點頭,周深又問道:“你們上老龍灣去幹甚麽?”


    淳於惑道:“說來話長,且等葛水神收拾了這兩個小子後再說,剛才你未曾聽到他說,要那兩個小子,永遠睡在靈劍渡麽?他不輕易和人動手,但是卻言出必踐,十大高手之中,數他下手最狠,隻怕他和姬橫之間,一定要因今日結下梁子了!”


    周深道:“那可再好沒有,由得他們自相殘殺,咱們可以從中取利,淳於叔,我看兩人手中有這一對虹霓雙劍,隻怕葛網難以取勝哩,這對劍——”淳於惑一笑,道:“少掌門,隻要你不怕姬橫來尋你算帳,這對劍要到你手中,卻還容易。”


    原來淳於惑老奸巨猾,早已看出了周深的心意,周深心中一動,道:“難道郭大哥也在此處?”淳於惑點了點頭。周深口中的“郭大哥”,姓郭名傑,人稱神偷小鐵猴,其人武功並不甚高,生得其矮無比,已然五十出頭,隻見背影,看來還像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孩,神偷絕技,已到出神入化的程度,從來也未曾失過一次手,也就是憑著這份絕技,所以武功雖然平常,但是在五逆門的地位,卻也頗高。


    周深點了點頭,道:“看他們動手的結果如何再作主意不遲!”


    說話之間,眾人已然退出了老遠,那條街本來一麵就臨著河堤,此時當中的空地,已是有畝許方圓,葛網才一俯手,伸手抓住了那堆鐵的圓環,道:“兩位一定要在靈劍渡過夜的,請先進招,若是兩位嫌在下這件兵刃長大,要空手過招,我也奉陪!”


    岑生一和岑全兩人,見八個人抬了一大堆鐵來,也是莫名其妙的,一聽說那一大堆鐵,竟是他的兵刃,不禁又是吃驚,又一是好笑,暗忖自己虹霓雙劍,削金斷玉,任你是一座鐵山,壓了下來,又怕甚麽?他這樣說法,分明是忌避自己的雙劍鋒利,冷笑一聲,道:“不必了,就在兵器上見過勝負吧,咱們寶劍鋒利,還是你先發招,別又有人說咱們以二敵一。”


    葛網冷冷地道:“我與人動手,已有三十年未曾先出手,你們師父,十指不全的老姫,難道沒有和你們講起過麽?”


    岑家兄弟聽得葛網如此稱唿自己的師父,不由得一怔,心知眼前此人,定是武林異人,要不然,那麽多人,也不會對他如此聽話,自己這個禍,可能惹得不小,但事已習此,也說不上不算來,道:“既然如此,多蒙承讓!”各自踏前一步,長劍輕擺,“刷刷”兩劍,劍走輕靈,看來輕飄飄地,卷起兩道彩虹,便向葛網刺到,葛網冷然一笑,手臂向上一提,隻聽得一陣驚心動魄的金鐵交鳴之聲過擊,宛若平空一朵烏雲,從地上升起,那一堆鐵已被抖了開來,竟是一隻鐵絲編成的大網,每一根鐵絲,均有指頭粗細,張了開來,方圓竟有五六丈之大,隨著鐵網抖起,狂風驟生,街那麵的屋上,瓦片嘩啦啦地亂飛,圍觀眾人,本已隔得甚遠,但是鐵網撒開之後,滴溜溜一轉,勁風蕩到,仍然覺得連透氣都難,可知葛網內力之湛深,實已不可思議。


    岑家兄弟一劍直削出,自然離葛網頗近,空自有利劍在手,那一股其大無比的勁風,已然禁受不住,逼得撒劍迎格,足尖一點,雙雙向後躍退,不能攻入,劍尖向上一翹,專向鐵網攻到。


    兩道彩虹,疾刺迎頭壓下的烏雲,隻聽得“錚錚”兩聲,鐵網已被削下兩塊來,但見葛網身形疾轉,那鐵網在離地七八尺處,旋轉如飛,岑家弟兄隻覺得劍推了上去,便有一股大力,震了開來,心中大是吃驚,一個措手不及,岑全手中的一柄霓劍,劍背已被鐵網撞到,“鏘”然巨響,五指把提不穩,霓劍竟然淩空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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