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娘子本來是想借此一問,來弄明白她的父親,究竟是生是死的,可是她還是失望了,因為那異人的迴答,極其模棱兩可,道:“都不是。”


    雪花娘子又道:“那麽我的母親是什麽人?”


    那異人搖頭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雪花娘子雙目之中,淚如泉湧,滾滾而下,顯見得她心中,十分傷心。她一麵流淚,一麵道:“聾婆婆臨死之際,曾告訴我說,異日必有人來找,持有和我所有的玉玦一樣的玉玦,那人便是我的父親。如今前輩說是受我父親所托,但是我父親是生是死,我母親究竟是誰,前輩卻又語焉不詳,雖說找到了我,前輩了卻一件心事,但於我何益?”


    她越講越是傷心,更是抽抽喳噎地哭個不已。


    王竹心的心中,大是不忍,忙道:“是啊,尊駕應該講個明白才是!”


    那異人低頭不語,過了半晌,才道:“那小島四季常春,恍若仙境,你去是不是?”


    雪花娘子忍住了哭聲,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道:“就算真是仙境,我也不去。”


    那異人也不說什麽,蕩起雙槳,連劃了七八下,小船箭也似的向前射出,轉眼之間,便靠了江岸,“唿”地拋出了鐵錨,道:“你既然不肯去,我自然也不便相強了。”


    他話一說完,身形一縱,一陣輕風,居然已經掠上了岸去!這卻是大出於雪花娘子的意料之外,忙叫道:“前輩,你何處去?”


    那異人站定了身子,道:“我本來是找到了你,將你帶迴去的,如今你既然不願意去,這件事已經了結,我自然也離去了。”


    雪花娘子還講什麽,可是那異人的身形快絕,隻看他每一步邁出,少說也有丈許距離,越邁越快,轉眼之間,便已不見了。


    雪花娘子本來還想揚聲叫喚的,可是在一個猶豫間,那人已走得蹤影不見了,雪花娘子也未曾叫出聲,頹然在小船上坐了下來。


    王竹心心頭,仍是一片迷霧,過了半晌,他才自己問自己,道:“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雪花娘子則喃喃地道:“我以為我總有一天,可以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卻不知道雖然等到了這一天,仍是一無所知!”她抬起頭來,淒然地一笑,道:“你覺得奇怪麽?我自懂事以來,陪著我的,就是一個又聾又啞的老婆婆,我隻能和她用手勢比劃著交談,我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


    王竹心苦笑了一下,道:“雪花,世上不止你一人如此,我自小便父母雙亡,不是和你一樣麽?別再為這事傷心了!”


    雪花娘子幽幽地歎了一口氣,自懷中取出了那兩塊玉玦來,兩塊玉玦相撞,“叮叮”有聲,聲音十分之淸脆好聽,但是聽來似乎也十分悲涼。


    王竹心又勸了雪花娘子一會兒,雪花娘子才收起了玉玦,道:“好了,我如今覺得好多了,有你和我在一起,就什麽都好了。”


    雪花娘子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微微地抬起頭來,王竹心可以看得出,在她大而黑的眼珠之中,孕育著比長江水更深長的情意!王竹心一時情不自禁,俯身在她的頰邊,吻了一下,道:“我總是在你身邊的。”


    雪花娘子的臉紅了起來,令得她更美豔動人。


    兩人靜靜地偎依著。過了好一會兒,王竹心才道:“雪花,我有一個念頭了,我們可以設法去請大幻仙翁出來。”


    王竹心忽然講了一句那樣的話,令得雪花娘子莫名其妙,不知他用意何在。


    是以她隻是望著王竹心,並不參加意見。


    王竹心卻十分興奮,一時之間,忘了自己還在小船之上,“霍”地站了起來,他站得太出力了些,小船一側,幾乎跌翻。


    雪花娘子連忙將之扶住,王竹心道:“對了,如果我們請到了大幻仙翁這樣的髙人,那麽,司馬天水、靳逸、熊際春這一幹高手,就不會再看不起我們,以為我們對他們心懷貳誌了!”


    雪花娘子苦笑道:“他們又未曾看不起你,你是七手先生的髙足,誰會看不起你?”


    王竹心氣唿唿地:“可是他們卻看不起你!”


    雪花娘子幽幽地道:“那又算得什麽?”


    王竹心搖頭道:“不行,那怎麽可以,你好端端地一個人,為什麽要受他們的輕視?那未免太不值了,我們可以設法請大幻仙翁下山來的。”


    雪花娘子道:“你到過大幻仙翁的住處麽?大幻仙翁武功如此之高,你又怎去見他?你又怎知他一定肯見你的,快別胡思亂想了。”


    王竹心道:“我不是胡思亂想,我們可以先設法,將那柄大幻仙劍奪了迴來一”王竹心才講到這裏,雪花娘子便又低下頭去。


    王竹心連忙住口不言,雪花娘子歎了一口氣,道:“那是我不好,將大幻仙劍給了別人,如今我們到哪裏去找他去?”


    王竹心想問雪花娘子,那人叫什麽名字,是何門何派的,若是有了線索,要找那人,當然也不是什麽難事了。可是,王竹心此際,卻已知道了那黃衣人和雪花娘子之間以前的關係,剛才他一提到大幻仙劍,雪花娘子便已低下了頭去了。


    如果他再問及那個黃衣人的話,那豈不是更使雪花娘子覺得尷尬?是以他欲語又止,雪花娘子偷眼看了看他,歎了一口氣,道:“這賊子如今在什麽地方,我是知道的。”


    王竹心不禁大喜,“啊”的一聲,道:“那我們可以去找他啊!”


    雪花娘子苦笑道:“他本來就武功甚髙,如今有了大幻仙劍,更是如虎添翼,我們兩人,都不是他的對手。本來……本來……”


    王竹心道:“本來什麽?”


    雪花娘子道:“本來,我可以請幾個人去作幫手的,但是我所識的那些人,全是不三不四的人,我識了你之後,更……再也不想和他們來往了。”


    王竹心的心中,極其感動,道:“正應該這樣才是。”


    雪花娘子道:“那麽,我們也沒有辦法了。”


    王竹心笑道:“慢慢設法,總之,我們先要將大幻仙劍取到手中。”


    兩人一麵說,一麵飛身上了岸,沿著江岸,向前走去,他們在小船上,順流淌下來有六七裏左右,不一會兒,便已到了原來的地方。


    他們都無意再到金水幫的總壇去,隻是在汊港繁雜的江邊上,略停了一停,在之期間,王竹心什麽也未曾覺察,可是雪花娘子的麵色,卻已微微一變。她以肘輕撞王竹心,低聲道:“小心些,我們四周圍有很多人埋伏著。”


    王竹心突然一呆,四麵看了一下,雖然雪花娘子提醒了,但是他四麵望去,隻見蘆葦水草,仍是不見有人。雪花娘子一見王竹心四麵張望,忙又道:“你不可慌張,我想這些人是準備對付金水幫總壇中的那些人的,我們裝著若無其事,快快離開這裏,便可無事了。”


    王竹心一聽得雪花娘子這樣說法,心中更是大吃了一驚,失聲“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道:“這一”然而他隻講出了一個字,雪花娘子陡地伸手一按,已按住了他脅下的“氣戶穴”。王竹心穴道被製,如何還能講得出話來?


    王竹心的身子,也被雪花娘子拉著,足不點地,向前走去。轉眼之間,走出了大半裏,雪花娘子才鬆了一口氣,道:“好險!”


    她一麵說,一麵自然巳鬆開了王竹心的穴道,王竹心急叫道:“這怎麽可以?”


    雪花娘子一呆,道:“什麽這怎麽可以?”


    王竹心道:“剛才你發現有人埋伏著,要對付在金水幫總壇中的人,我們怎可以就此離去?”


    雪花娘子道:“那我們該怎麽辦?”


    王竹心跌足道:“我們理當去通知他們,也好叫他們有個準備。”


    雪花娘子苦笑了一下,道:“是啊,可以讓他們再將你趕出來,是不是?”王竹心急得團團亂轉,心亂如麻。


    雪花娘子似也被他感染了,愁容滿麵地望定了他。


    兩人急了片刻,王竹心才又問道:“你看到的人,可全是髙手麽?”


    雪花娘子道:“我沒有看到他們,隻是我看到了幾件兵刃,有兩柄吳鉤劍,武林中使這兵刃的人不多,怕是韓江雙煞。”


    王竹心吃了一驚,道:“那自然是聚英堂中的人了?”


    雪花娘子十分不經意地道:“誰知道他們是不是。”


    王竹心的心中,卻是十分吃驚,道:“當然是了,韓江雙煞,向來不在江南一帶走動的,他們既然到了這裏,那自然是參加聚英堂了,雪花,你難道看不出事情極其嚴重麽?”


    雪花娘子望了王竹心半晌,她麵上的神情,十分難以形容。過了半晌,才聽得她道:“竹心,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麽?”


    王竹心忙道:“你是知道的,啊,那麽,你又為什麽絕不關心?”


    雪花娘子緩緩地道:“我若是關心,若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又有什麽用啊?”


    王竹心道:“自然有用,我們可以去通知金水幫總壇中的眾英雄,使他們有個準備,不至於猝然中伏,措手不及。”


    雪花娘子苦笑了一下,搖頭說道:“我不會那樣做的。”


    王竹心麵色變了一變,道:“你一”


    他本來是想說“你竟然對仁俠之士,愛國豪俠的命運,如此漠不關心”的。可是他隻講出了一個“你”字,便搖了搖頭,將原來要講的話,縮了迴去,改口道:“你……你不是這樣的人!”


    雪花娘子的聲音卻十分冷漠,道:“我是這樣的人!”


    王竹心實在忍不住了,道:“雪花,你竟那樣不關心別人?你何以對別人如此冷漠?”


    雪花娘子徒地轉過頭去,不再麵對著王竹心,王竹心看到她的眼中,淚花亂轉,晶瑩的淚水,像是隨時可以奪眶而出一樣!


    他不禁大是不忍,忙道:“雪花,可能是我說錯了,可是你……你……”王竹心這時,隻覺得自己,實是非常難以再說什麽的了。雪花娘子低低地歎了一口氣,道:“你沒有說錯,我的確不怎麽關心別人,可是,你想想,別人又何嚐關心過我來?”


    王竹心張大了口,講不出話來。


    而雪花娘子的麵上神情,也越來越是激動,她蒼白的臉頰上,也漸漸出現了紅暈,她道:“我自和我在一起的聾婆子死了之後,就想尋找我的父母,我開始在江湖上行走,我……受到過什麽人的關心?人家騙我、欺負我、調戲我、甚至……”


    雪花娘子講到這裏,淚水已奪眶而出,語言哽咽,再也講不下去了!


    王竹心隻覺得心中一陣一陣地難過,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雪花娘子的手,將她拉向自己的懷中,將她擁在懷中,道:“別哭了,雪花,別哭了。”


    雪花娘子道:“我如果要哭,這一世我就算不停地流淚,隻怕還哭不夠,我在江湖上,受盡人家的欺騙、蹂躪,我為什麽還要去關心別人?”


    王竹心道:“那……也不能一概而論!”


    雪花娘子道:“是的,不能一概而論,可是這麽多年來,也隻有你一個人,是對我真正關心的,隻要你沒有危險,旁人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王竹心自然可以聽出,雪花娘子這幾句話中,實是包含了她對自己的無限情意在內!


    刹那之間,王竹心也不禁英雄氣短,兒女情長。雪花娘子緊緊地靠著他的胸口,王竹心隻覺陣陣幽香,撲鼻而來,心頭咚吟地亂跳。


    雪花娘子的哭聲已漸漸止住了,她緩緩地道:“竹心,別管什麽聚英堂、嶽元帥了,我們走罷,我們遠走苗疆直入蠻荒,或是飄萍出海找一個人跡不到的地方,什麽人也沒有,隻有我們兩個人,我一定盡力使你快樂,做你的^好^妻子^”


    當雪花娘子講到“做你的好妻子”之際,她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頭也直鑽進了王竹心的懷中,王竹心看不到她臉上的神情怎樣,但是卻看到她雙頰酡紅,看得連耳根子也紅了。


    雪花娘子當然已不是黃花閨女,武林中人,甚至送她一個“蕩婦淫娃,人盡可夫”的銜頭,然則她這時,卻是真正的害羞,絕不是做作!


    過去,她不論和多少男子有過交往,但是有的是她逼於無奈,有的是為了想利用對方,絕沒有一個男子,是她真心相愛的。看起來,她似乎十分歡樂,但實際上,她內心極其寂寥。


    但這時候,情形卻不同了,她是真正死心塌地地愛上了王竹心,所以,當她想到自己終於可以成為自己心愛的人妻子之際,她從心底下感到甜蜜,也自然而然地害起羞來。


    雪花娘子的那一句話,講得聲音雖低,但卻是似在王竹心胸口講出來的,王竹心自然聽得一清二楚。刹那之間,王竹心隻覺得一生之中,能有一個對自己如此癡情的紅粉知己,實是天大的幸事,除此之外,實是無複他求了!他將雪花娘子擁得更緊,低聲道:“好的,我們到沒有人的地方去,什麽事也不管,隻有我們兩個人……”


    雪花娘子靠在王竹心的身子前,兩人都沉浸在極度的歡愉之中,一句話也不再說。他們兩人就這樣佇立著,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們兩人,根本不知時間在慢慢地過去,因為在那段時間內,他們隻覺得自己是在雲端慢慢地飄蕩一樣,塵世間的一切,全都和他們無關了。


    如果不是那一下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突然之間,傳人了他們的耳中的話,他們可能就這樣相擁而立,直到天黑,再到天明。


    然而,那一下慘叫之聲,實在太驚人了,而且就在他們不遠處傳了出來的,令得他們兩人,都大吃了一驚,從飄飄蕩蕩之中,又迴到現實世界來。


    他們一起抬起頭來,循聲看去。


    他們看到的情景,實是令得他們目瞪口呆。


    他們看到了一個身形相當長大的漢子,正在向前衝來,那漢子一麵向前衝來,一麵在噴著鮮血,他的左半邊頭顱,已然不見了。


    那左半邊頭顱,雖然是在他發出那一下慘叫聲時被砍去的,而且,那大漢一定是在急馳之中,被人出其不意地砍中了一刀的。


    一個人的頭煩被砍去了一半,他當然是活不成的了,但由於他一直在向前急奔的原故,所以他雖然死了,還帶著一股血泉,向前衝來。


    等王竹心和雪花娘子兩人,轉頭看到他的時候,他仍然在向前衝著,又衝出了七八步,才“啪”的一聲,跌倒在地上!


    那人的頭顱不見了一半,全身是血,王竹心和雪花娘子,當然沒有法子認出他是什麽人來。兩人呆呆地望著那人,一時之間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


    也就在他們發怔時,隻聽得“刷刷”兩聲響。


    他們連忙抬頭看去,隻見四五丈開外的一株大柳樹之後,轉出了兩個人來,那兩人身形十分靈巧,“嗖嗖”地向前竄了過來。


    轉眼之間,兩人便到了近前,隻見他們兩人,身子又幹又瘦,一雙眼睛,布滿了紅絲,滿臉俱是奸詐兇險之相,手中卻每人都握著一柄吳鉤劍。


    那吳鉤劍乃是十八般兵器之外的外門兵刃,外形和劍相似,但是頭上卻多了一個大鉤,招數精妙,十分厲害,武林中會使的人並不多,而眼前這兩人,一到了近前,隻消是武林中人,誰都可以知道他們便是慣使吳鉤劍的韓江雙煞了!


    兩人一到,兩雙賊眼,便在雪花娘子的身上,骨碌碌地亂轉。一個揚了揚手中的吳鉤劍,向雪花娘子,指了一指。


    他的劍身上,還沾著血汙,顯然,剛才那倒地死去的大漢,就是死在他手中的。


    他一指雪花娘子,口中“嘻嘻”一笑,道:“好標致的小娘子!”


    另一個也怪笑了起來道:“兄弟,有這等標致的小娘子陪著睡上一晚,當真是做鬼也甘心啊!”


    他們一開口,便巳經如此粗俗不堪,正不知他們若是再向下講去,不知要講些什麽出來。王竹心忙厲聲喝道:‘‘住口!"


    韓江雙煞一揚掃帚眉,瞪起了一雙賊眼,冷笑道:“你是什麽東西?不想活了麽?”


    王竹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還想講話責斥兩人,但雪花娘子一伸手,將他攔住,冷冷地道:“你們兩人運氣好,今日我剛好不想殺人,你們快快滾吧!”


    韓江雙煞乃是出了名的色鬼,見了雪花娘子,早已連骨頭都酥了,如何還舍得離開,更不知厲害,仍是涎著臉笑道:“要我們滾?小娘子你不會害相思病麽?與其兩地相思,不如一”他下麵的話,還未曾出口,雪花娘子的身形一晃,已經陡地欺向前去!她去勢快疾之極,又了無聲息,簡直就如同一個白色的影子一樣,輕輕一飄,已飄到了那口中正在不幹不淨的家夥麵前。


    韓江雙煞絕不是泛泛之輩,本來雪花娘子不會那麽容易得手的。可是這時,他們一則仗著自己這方麵,不知有多少高手在後麵,二則,他們色迷心竅,絕未料到對方如此美麗,年紀又輕,武功卻如此之髙!


    等到那家夥覺出一陣香風撲麵而來,心中還在飄飄然之際,隻聽得“啪”的一聲響,雪花娘子伸手一巴掌,已結結實實的打在他的臉上!


    那一巴掌的力道,直打得那人滿天星鬥,身不由主,向後退了出去。


    刹那之間,那人心中,又驚又怒,手中吳鉤劍疾揚而起,電光石火之間,“嗖嗖嗖嗖”,連發了四招。但是雪花娘子在一掌擊中他之際,早巳抽身後退,他四劍自然一劍不中。


    及至四劍過後,那人站定了身子,眼前的滿天星鬥也不見了,他才看到雪花娘子,仍然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麵前。另一人見自己人挨了打,也不知厲害,非但不怒,反倒哈哈笑了起來,道:“大哥,你已獲美人青睞了,打者,愛也,你”


    他講到這裏,才抬起頭來,向對方看去。不看猶可,一看之下他下麵的風流話再也講不出來了。


    隻見那挨了打的半邊臉頰,不紅不腫,但卻留下了一個清清楚楚的藍色手印。那手印十指纖纖,的確是美人玉手。


    但這時,那人卻笑不出來了!


    韓江雙煞並不是等閑之輩,他自然一認便認出,那是極其厲害的毒掌!那一個突然住了口,中掌的一個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臉頰,而是那一掌在擊中的時候,力道雖大,但是過後卻一點也不疼痛,反倒涼颼颼地,十分愜意,他還隻當美人手下留情,也幹笑了一聲,道:“兄弟,你說得不錯,今晚自然是我的頭籌了。”


    那一個結結巴巴,道“大哥,你臉上……你臉上……有手印……”中掌的那個道:“挨了一掌,自然有啊一啊一啊一”他話講到了一半,毒掌的毒性,已然發作了,刹那間,像是有一塊燒紅了的烙鐵,陡然燙在他的臉上一樣,痛得他怪叫起來。


    他一麵叫,中掌那一麵的臉頰,已經起了可怕的扭曲,他伸手在自己的臉上,亂撓亂抓,口中怪叫著,所發出的聲音,簡直不是人所發出來的!


    那一個見勢不妙,手中吳鉤劍一擺,喝道:“賊賤人,快拿解藥來。”


    他一麵說,一麵身形晃動已然向前掠了過來。


    雪花娘子早已蓄勢以待,那人才一向前欺來,她身形便突然拔了起來,那人向前直撲了過來,一撲撲了個空,雪花娘子身形一沉,已到了他的背後,手起掌落,“啦”的一掌,已擊中了他的後心。


    那人連忙轉過身來,雪花娘子就站在他的麵前,冷冷地道:“你的大哥拔頭籌,第二個自然輪到你了,你說是不是?”


    那人呆了一呆,向他大哥看去,隻見他手中的吳鉤劍,在自己中了掌的—邊臉上,亂劃亂削,半邊臉的肉已全被削去。


    可是因為毒已人骨之故,他仍然覺得奇癢難熬,猶如萬蟻鑽心一樣,仍然在自己的麵上,亂削亂砍不已,情狀慘怖之極!


    那人見了這等情形,心膽俱寒,“撲”地跪了下來,求道:“女俠饒命,我……我一”他討饒的話禾晉講完,背部突然傳來了一陣劇痛!


    他怪叫了一聲,整個人都向上跳了起來!


    雪花娘子也在這時候,身子向後退去,一拉王竹心,道:“走,我們走!”從那個大漢慘叫一聲,向前奔來,到這時韓江雙煞雙雙被毒掌擊中,當真隻有幾句話的工夫。而在那麽短的時間的所發生的一切,也當真令得王竹心目瞪口呆,他被雪花娘子拖了就走,一口氣又^奔出了半裏許,方道:“其實一略微懲戒他們一下,也就是了。”


    雪花娘子道:“我本來是不想殺人的,誰叫他們一”雪花娘子的話未曾講完,便突然住了口,側耳一聽,立時道:“有人來了!”


    她一拉王竹心,兩人打橫掠出了兩丈許,進了草叢之中,躲了起來。雪花娘子低聲道:“千萬別出聲,那一定是韓江雙煞的同黨來了,我們若是被他們發現,隻怕就走不了哩!”


    雪花娘子的話剛一講完,便看到兩個人,沿著路,向前奔來,奔到了近前,停了一停,其中一個紫衣人,身形高大,大聲道:“奇了,雙煞遭毒手不久,敵人會到哪裏去?”


    另一個褐衣人道:“定然就在附近,我們細心找上一找,別叫他溜了!”紫衣大漢道:“自然,我們埋伏著,就是準備收拾人的,我們若是反叫別人收拾了,那豈不是笑話?你不妨再向前追去試試,我就在這裏搜搜。”


    那褐衣人道:“你可得小心些,韓江雙煞也不是省油燈,他們尚遭了毒手,可知敵人大有來頭,奇怪,金水幫總壇中,分明還沒有人出來,怎地這裏卻有這等紮手人物在?”


    他一麵講,一麵身形閃動,向前掠了出去。


    那紫衣大漢伸手在腰際一抹,“錚錚”兩聲響處,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柄竹節銅鞭,那銅鞭每一節足有兒臂粗細,共是九節,是一件極其沉重的兵刃。他握了兵刃在手,反身向路邊草叢中撲去。


    雪花娘子和王竹心兩人,見他撲去的,不是自己藏身的這個方向,心中剛放下心來,卻見紫衣大漢的身子,突然向下一矮。


    隨著他身子的一矮,他手中的銅鞭,“唿”的一聲,蕩起了一股強勁之極的勁風,向外揮了出去,刹那之間,碗口粗細的小樹,比人還高的野草,紛紛斷折,立時倒了一大片,足有兩丈方圓!


    這一下變化,卻是令得兩人吃驚之極!


    他一鞭揮出,巳有這等威力,若是掃上十四五鞭,附近方圓二三十丈的野草樹木,豈不是一齊連根拔了起來?自己正是藏身在草叢之中,如何還能藏得住?


    兩人互望了一眼,雪花娘子向王竹心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不要亂動。她自己伸手人懷,取出了三枚銀光閃閃的尖梭來,扣在手中。


    這時候,那紫衣大漢的第二鞭已然掃出了!


    紫衣大漢在掃出第二鞭之際,身子倏地轉了一轉,威力更大!


    雪花娘子仍然沉住了氣,眼看著那紫衣大漢第四鞭,第五鞭,接連發出,他們兩人,已經可以感到“唿唿”的鞭風了!


    他們伏得更低,當那紫衣大漢第六鞭掃出,身形隨之轉動之際,雪花娘子才突然發動,她身形一長,手腕一翻,三枚銀梭,化為三溜銀光,電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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