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從宮裏出來,顧白衣卻是從知命院出來,秦逍先前一無所知,此時知曉,卻也是頗為吃驚。


    “你在宮裏就認識了容姑姑。”秦逍道:“你們一個在尚食局,一個在尚工局,平時接觸很多嗎?”秦逍想到容姑姑那副趾高氣揚的嘴臉,心裏就不舒服。


    秋娘搖頭道:“我剛入宮,隻是跟著學規矩,那時候她就已經在尚食局當差。”秋娘解釋道:“我十歲入宮,學了半年的規矩,後來分到尚食局做雜役,剛好就被就被分到了藥司,那時候她還是從司藥,但脾氣不好,經常打罵我們這些小宮女。那天我不小心拿錯了東西,她.....她就用簪子紮我,我痛的哭了出來,正好嫿妃娘娘身邊的慧姐姐過來取藥,見她打我,便將我護住了,而且迴去之後將這事兒告訴了嫿妃娘娘,嫿妃娘娘不但長得好看,心腸也善良,就派人將我帶去了姽嫿宮,讓我在姽嫿宮裏當差。”


    秦逍心想秋娘既然這樣說,看來那位嫿妃娘娘確實是個溫和善良的人,秋娘入宮,能遇上這樣的主子,那也算是一種福氣。


    “後來嫿妃娘娘懷上了皇子,不讓別人伺候,隻讓我和慧姐姐在她邊上。”秋娘輕聲道:“隻是我跟在嫿妃娘娘身邊不到一年,皇子還沒有出生,我就被調到了尚工局,是有人背後說我年紀太小,照顧嫿妃娘娘不周,這才被調走。不過到了尚工局,我也可以時常去看娘娘,可是.....我剛被調走不久,娘娘就染上了重病,沒過多久,聽說因病流產,皇子也沒有保住,嫿妃娘娘也因病過世。”


    “姽嫿宮?”


    “嫿妃娘娘很得先帝寵愛,不但被封為貴妃,而且還將嫿妃娘娘住的宮殿賜名姽嫿宮。”提及那位嫿妃娘娘,秋娘唇邊泛起淺淺笑意,漂亮的眼眸子裏甚至顯出敬意:“我在嫿妃娘娘身邊伺候,她人好,看我年紀小,待我就像自己的女兒,我就算做錯事,她也不會罵我,而且.....她還教我畫畫,有好吃的也會賞給我,對了,嫿妃娘娘還給我取了個名字,叫做晚秋,後來我在宮裏大家都這樣叫我。”


    秦逍心知宮裏的勾心鬥角嚴酷無比,秋娘在裏麵應該也吃了不少苦。


    “我在尚工局的時候,也時常在宮裏與容姑姑碰麵。”秋娘淡淡道:“她是宮裏的老宮女,我們見了,都要叫她一聲姑姑。她每次見到我,都會對身邊的人說,我是她調教的小宮女,說我笨手笨腳,不會做事,當著許多人的麵取笑我,反正我在宮裏總是避著她走。不過十年前她就已經從宮裏離開,她管


    秦逍一怔,失聲道:“娘娘染病過世?”


    秋娘顯出哀傷之色,點頭道:“是,我知道後,哭了好些天。可是沒過半年,先帝也駕崩,聖人很快就登基,宮裏許多宮女都被放歸離開,隻留下了年輕宮女,那時候我年紀還小,沒有讓我出宮,留在了尚工局,這一待就是十四個年頭,慧姐姐也早就被放歸出宮,後來我才知道,宮裏除了嫿妃娘娘和慧姐姐待我好,其他人沒有一個好心思。”


    “她出宮之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她。”秋娘搖頭道:“她的事兒我知道的不多。不過她在宮裏欺下媚上,倒是和宮裏不少貴人相識,那姓錢的是她外甥,能夠當官,應該和她有關係。”


    秦逍微微頷首,心想瞧之前錢昭對容姑姑的態度,看來錢昭能夠當上員外郎,那容姑姑卻是動用了自己的人脈。


    著司藥,宮內的貴人們用藥,要是地位高的,她會親自送過去,就是為了拿些賞錢,離宮的時候,倒是攢了不少銀子。”


    “原來如此。”秦逍道:“那位姓錢的員外郎對她頗有些恭敬,自然得了她不少好處。”


    說起來,慧姐姐也算是秋娘的恩人。


    她能夠仗義相助秋娘,心地自然也是十分純善,秦逍雖然沒有見過,心裏卻對那位慧姐姐生出好感。


    以她的在宮中的地位和人脈,能讓自己的外甥當個員外郎已經是極限。


    “那慧姐姐呢?”秦逍倒是沒有忘記秋娘提到的慧姐姐,知道秋娘在宮裏待她好的人隻有嫿妃娘娘和晚秋,如果不是慧姐姐碰到容姑姑欺負秋娘,迴去稟報,嫿妃娘娘自然也不可能將秋娘調去姽嫿宮。


    秋娘笑道:“她是迴了廣陵,不過現在在京都。她迴廣陵之後,嫁給了她父親的一位門生,後來她父親還幫著自己的門生打通門路,進京為官,如今當著光祿寺丞的差事,她也是官家夫人了。她父親已經致仕,不過她有一位兄長,是吏部郎中。”


    “看來慧姐姐還真是有些背景。”秦逍聞言,心下倒是舒暢,覺得慧姐姐那樣的人有個好歸宿自然是大大的好事,笑道:“那你時常可以見到慧姐姐?”


    “慧姐姐在嫿妃娘娘過世後,被調到尚寢局司苑,在宮裏種植瓜果蔬菜,不過聖人登基後,慧姐姐是第一批被放歸的宮人。”秋娘道:“慧姐姐出宮的時候才剛剛二十歲,第一批出宮的都是年紀大的宮女,她那般年紀早早出宮的並不多。不過這樣也好,出宮是正值青春,而且她的家世也很好,父親在徐州廣陵郡擔任郡守,十六歲的時候選秀入宮,雖然落選,卻還是留在了嫿妃娘娘身邊伺候。”


    秦逍道:“所以她已經迴到廣陵嫁人了?”


    秋娘立刻道:“這話千萬別在白衣麵前說。白衣在京都府待了這麽多年,一直隻是個文書郎,他不喜歡與人打交道,更不懂得


    逢迎討好上司,京都府那幫人也不待見他,有他不多沒他不少,也沒人想過提拔他。白衣也無所謂,隻要每個月有俸祿夠買書,他就心滿意足。我有次和他說,讓慧姐姐幫他一把,白衣就很不高興,他還說我要真這麽做了,他連文書郎的差事都不想幹了。”歎道:“白衣沒有功利之心,並不在乎自己的前程,也沒有興趣升官發財。”


    秋娘微點螓首,俏臉凝重起來,輕聲道:“慧姐姐六年前就跟著丈夫來了京都,我離宮之後,她便找到了我,知道我出宮之後沒有去處,讓我去她府裏做事。隻是我在宮裏見多了勾心鬥角的事兒,慧姐姐的府裏,也有不少下人,我要是進了府,又要和許多人待在一起,不喜歡那樣的日子,隻要和白衣能夠一日三餐吃飽肚子就好。”


    “那慧姐姐的丈夫是光祿寺丞,他兄長是吏部郎中,也都算是不差,怎地不和慧姐姐說一聲,讓他們拉顧大哥一把?”


    顧白衣平日裏看起來淡定自若,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但他看問題一針見血,而且才華橫溢,若真的有機會讓他施展一身所學,他倒未必會拒絕。


    “不過.....這些日子,慧姐姐遇到了麻煩。”秋娘猶豫了一下,輕歎一聲,眉宇間竟然顯出擔憂之色。


    秦逍心想顧白衣不想上官發財倒有可能,但卻未必不會在意自己的前程。


    隻是顧白衣顯然看透了官場的腐敗無能,從他的言談之中,分明能感受到他對朝廷的失望,讓他卻和那群屍位素餐的官員為伍,顧白衣內心深處自然是不願意。


    秦逍一怔,不自禁抬手摸了摸鼻子,道:“鬼魂纏著她?誰的鬼魂?”


    兩人隻顧說話,也沒有吃菜,不過秦逍對鬼魂之事頗有興趣,而秋娘也一直沒動筷子,想了一下,才輕聲道:“是她府裏的一個丫鬟。”


    秦逍奇道:“麻煩?什麽麻煩?”心想慧姐姐丈夫是光祿寺丞,兄長是吏部郎中,這兩人護著她,一般的麻煩還真找不到她頭上。


    秋娘欲言又止,見秦逍看著自己,顯然是等在自己說明情況,輕歎道:“我說了你恐怕都不相信。”竟是微微湊近秦逍,壓低聲音道:“慧姐姐府裏有鬼,她.....她說有鬼魂纏著她。”


    “說說看,到底怎麽迴事?”秦逍和秋娘中間隔了一張椅子,一直身體微微前傾聽秋娘說話,此時忍不住直接坐到那張空椅子邊,靠近秋娘:“丫鬟是怎麽迴事?”


    秋娘道:“這事兒發生在兩個月前,有個叫蓮翠的丫鬟摔壞了慧姐姐十分喜歡的一隻花瓶,慧姐姐當時心情不好,就狠狠罵了她幾句,誰知道那蓮翠丫鬟過了兩天就突然死了。”


    秦逍一怔,皺起眉頭,秋娘壓低聲音道:“蓮翠死得很蹊蹺,和她同屋的丫鬟說,那天晚上,蓮翠以為她睡著了,一個人偷偷出了房,那丫鬟有些奇怪,還以為她是去茅房,就沒有多管。等第二天早上,被人發現蓮翠的屍首竟然在水井裏。於是大家都覺得,是慧姐姐那天罵了蓮翠,蓮翠心中難過,跳井自殺。慧姐姐知道蓮翠投井自殺,心裏很是自責悲傷,不但給了蓮翠家人一筆銀子,蓮翠下葬的時候,慧姐姐還親自去送。”


    “後來呢?”


    “蓮翠是兩個月前發生的。”秋娘聲音很輕,與秦逍距離極近:“落葬之後,大家以為這事兒到此為止,可是.....沒過半個月,慧姐姐半夜醒過來,瞧見了蓮翠的鬼魂,嚇得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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