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的穴道,一旦受製,身子一麻,手裏一鬆,孩子便要落地。


    方恨少本來在退。


    一麵退一麵抵抗。


    此際,他乍見掠來救他的翡翠忽然給點倒了,而孩子正在哭聲中墜落下來,他反應奇快,輕功極高,立即一矮身、搶步飛掠,低馬伸手,一扇子恰好承托住那嬰孩。


    這下真是快到絕倫,方恨少本在飛退中,為了救那嬰兒,從疾退中強扭為急進,還及時俯身拾起了小孩,也拾迴了一條小命,那小孩恍似在生死關頭打了一個轉迴來,可是他自己當然不曉得。


    可是,方恨少要救那嬰孩,就非得要前趨伏低不可。


    要湊前,而且還要沉馬俯身。


    就在他的折扇接著小孩的剎那,他與蔡五的身子交錯而過。


    嬰孩已接著了。


    他的肩也給點了一點。


    ──一指戳中。


    他給定住了:


    動彈不得。


    他的確已救了小孩。


    但卻給廢了在當堂。


    ──他本來是可以一戰的銳將,而今,頂多,隻成了一個全身發麻的廢將。


    蔡五隻出過三指。


    三指均得手。


    ──一人一指。


    他已製住了三個人。


    他陡然止住身形。


    唐寶牛幾乎猛地撞了上去。


    蔡五霍然迴身。


    唐寶牛及時停住了,他看見蔡五向他伸出了手指:


    中指。


    他也看見了蔡五看著他的眼神,仿佛在告訴他三個字:


    “你完了。”


    然而蔡五其實並沒有說出這三個字。


    他隻是說:“我要點你的‘膻中穴’,你不必擋了。”


    ──“不必擋了”的意思是:你擋也沒有用,擋不住的。


    ──“不必擋”也同樣可以引申為:也不必避/閃/躲,甚至不必掙紮了。


    因為他已經動手。


    ──他一旦動手,敵手就一定沒有反抗的機會,隻有束手待斃。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就是這些意思。


    說完了這句話,他就出指。


    疾取唐寶牛的“膻中穴”。


    這一剎間,從知道蔡五說明會向他“膻中穴”出手起,唐寶牛用了許多方法:包括閃、躲、避、擋,乃至招架與反擊。


    他決不甘心閉目待死。


    他甚至不隻防守“膻中穴”,他連大大小小、正正反反、前前後後、左右旁側的天突、鳩尾、神闕、廉泉、雲門、俠白、中府、天溪、大包、關元乃至天容、承漿、巨骹、神庭等大穴、要害,無一處不防。


    他生怕蔡五言而無信。


    聲東擊西。


    可惜,到頭來,他還是抵擋不住。


    蔡五的確出手隻一招:


    一指。


    攻的是“膻中穴”。


    這指也沒啥特別。


    但唐寶牛就是擋不住。


    他中了指。


    他隻覺全身發麻,轟然倒下。


    他倒地的時候,還忍不住咬牙切齒的痛罵:


    “忘八……”


    “旦”字還沒有出口,蔡五連他啞穴一齊封了。


    同時還點了方恨少、翡翠、明珠三人的啞穴。


    然後他吩咐何吉:


    “把這孩子先送走,交給張供奉,然後馬上趕迴來。”


    何吉馬上帶走那未足歲的孩子。


    之後,他就開始部署。


    但並不是他動手。


    他隻是吩咐人做。


    他找了一張翻倒的石櫈,挨著桌子,徐徐坐下,然後,叫人把推倒的門栓好,散落的麻將收拾好,踢翻的桌椅扶正,還擺了幾張椅子,接著,燒水、砌茶、斟水、點燈,大家都忙著張羅,他卻自自在在、悠悠閑閑的在茗茶、尋思,不時,他用手抓抓頭發,發上散落了很多頭皮,皮屑紛紛落在肩上、桌上,在晨光漸亮的光線中,甚至可以看得見隨風飛揚的頭屑。


    他一點也不急。


    但他明顯在等。


    ──他在等什麽?


    他在等人還是等事?


    翡翠和明珠最怕的就是他在等人。


    唐寶牛和方恨少卻完全不明白:


    蔡五在鬧什麽玄虛?


    他們隻發現一件事:


    李安、陳慶、張平,跟蔡五配合無間,他們仿佛還很怕他。


    ──甚至,他共事已久的屬下怕他,恐怕不在他們之下!


    布置好之後,蔡五點點頭,道:“快到了。”


    話未說完,何吉便已迴來。


    他額上有汗。


    手上已沒了那孩子。


    翡翠的眼眶漾滿了淚光,焦急關切之情溢於言表。何吉看了,拿眼睛瞄了瞄蔡五,不知要不要當眾交待幾句。


    蔡五仿佛注意到了,他隻不經意的說了一句:“孩子在我們手裏,翡翠便跑不了。翡翠走不了,唐寶牛也一樣不會蹓。”


    他待笑不笑的又加了一句:


    “世上的親情、友情與愛情,全是對個人心誌與前程的一種傷害,唯獨大英雄才能超脫淩駕一切。”


    他示意四名手下擺布。


    於是,何吉、李安、張平、陳慶,一人服侍一個的,把唐寶牛、方恨少、翡翠、明珠全弄上座。蔡五甚至還親自用襟裏的懷巾,替他們坐落的石櫈抹拭幹淨。


    每人都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兒,翡翠、明珠就在蔡五左右側,唐寶牛、方恨少各在翡翠、明珠一邊。


    他們的枱上,各有茶杯、筷子、甜點、小食。


    除了不能動彈,他們真的好象就聚在這兒淺酌低茗似的。


    喝了幾口茶之後,蔡五仿佛覺得頗為滿意,他打開了那壼冒著煙的茶壼端詳了一會,然後,迅速而熟練的掏出一小包裹,打開紙包,把淡綠色的粉末全都倒了進去。


    然後,他好象頗感滿意,又坐了下來,呷了呷他那一杯一早斟好的茶。


    ──他在幹什麽?難道要下毒毒死他們?


    但他們不是早已失去抵抗能耐了嗎?這豈不多此一舉?


    他們圍著大半弧形的坐著。


    桌子是圓的。


    空出來的,還有兩座石櫈。


    “平安吉慶”並沒有坐下來。


    他們隻站著。


    ──這兒並不設他們的座位。


    為什麽要這樣布置?


    ──他們在等誰來?


    他們滿腹疑團,卻不能問。


    因為問不出。


    他們隻看見翡翠越來越憂愁,愈來愈憂鬱。


    唐寶牛、方恨少也想破口大罵,但也罵不成。


    因為啞穴受製。


    要是可以開口……


    如果可以開罵──


    他們一定會齊聲破口大罵:


    “忘八旦,到底在搞什麽鬼──”


    不過,現在長夜已過,來的決不會是鬼。


    當然,他們也決計想不到:


    來的雖然不是鬼,但也跟鬼差不多,至少,是與鬼切切相關的事物:


    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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