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文定太後沈氏重病,太醫院等皆無藥對症,太子束手無策,攜沈右相一同前往星月殿,特求國師大人準罪臣之女蘇暮詞為太後就診。


    國師大人暫允蘇家三女暮詞前往華陽宮替太後診治,後夜,沈太後病情方有好轉。


    次日,華陽宮的宜陽郡主淩織便攜禮前來星月殿道謝。


    “國師大人。”淩織欲言又止,似是不大好開口。


    蕭景姒淺斟了一杯,遞給淩織:“這清酒剛釀好,不易醉人,郡主要不要淺酌幾杯。”


    淩織點頭,接過酒盞,淺嚐了一口,品得酒水並不算烈,便一口飲盡了,酒意上臉,片刻染了幾分緋色,這才道:“淩織此番前來,除了替皇祖母聊表謝意,還有一事相求。”


    蕭景姒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是為了太後的病。”


    國師大人當真是聰明人,淩織便也不忸怩迂迴:“皇祖母這惡疾著實古怪,毫無征兆地便病倒了,昨夜高燒兇險,幸有蘇姑娘診治,這身子才暫時好了些,隻是皇祖母仍是懨懨昏睡,蘇家姑娘言明,此病非一時半會兒能根治,是以,淩織造次特前來求國師大人允蘇姑娘暫留涼都,等皇祖母痊愈,再讓其流放邊關。”


    見蕭景姒沉默,淩織麵露難色:“是淩織冒昧了。”畢竟,這蘇暮詞乃戴罪之身,流放聖旨已下,如今再收迴成命,確實強人所難了。


    蕭景姒放下酒杯,懶懶後靠在椅背:“我若不允,隻怕明日早朝百官罷黜國師的彈劾奏章便能堆滿整個禦書房了,而且,”她笑了笑,稍顯無奈,“隻怕過不得多長時間,這大涼的臣民們又該說本國師禍亂朝綱為政不仁了。”


    確實如此,她一個年輕女子,堪當一國大任,如今已是萬人之上,天下對這國師攝政的局麵,頗有非議。


    淩織心生歉意:“讓國師大人為難了。”


    她起身,福了一禮,便欲告退,蕭景姒輕聲喚住:“她留下也不足為懼,我既敢留他蘇家一條生路,自然也不怕她再翻起什麽風浪,留下也無妨,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倒也放心幾分。”


    淩織麵露喜色:“淩織謝國師大人恩典。”


    蕭景姒示意她無須多禮:“郡主,我有一事相問?”


    “國師大人請說?”


    蕭景姒稍作沉思:“昨日夜裏沈太後突然染惡疾之前,可曾見過什麽人?或者是用過什麽膳食?”


    想來,國師大人是有所懷疑,淩織細細迴憶,道:“皇祖母的膳食一貫是由我親自安排,也會有華陽宮裏的掌事嬤嬤試吃,倒也與往日並無不同,不過申時,陳太妃來過華陽宮,與皇祖母話了片刻家常,其他,便無異常了。”


    蕭景姒默然,啜了一口清酒,又給淩織斟了一杯。


    淩織問道:“可是有什麽不妥?”


    蕭景姒搖頭,笑笑不語,淩織便也不再多言,將那清酒飲下,淡淡花香留於唇齒,味道極好。


    約摸一盞茶的功夫,淩織便請辭告退,紫湘將她送出了星月殿,不大放心。


    “主子。”


    “嗯?”


    紫湘好笑道:“我看淩織郡主腳下虛浮,怕是清酒的後勁起了,郡主不勝酒力,像是醉了幾分。”


    隻飲了兩杯便醺了,也忒不勝酒力了。


    蕭景姒啞然失笑:“倒是我忘了,淩織酒量淺,一杯便倒。”


    紫湘眼角抽了抽:“那方才飲了兩杯,豈不是走不到華陽宮了,我還是讓宮人去瞧瞧,別醉在了半道上了。”


    豈止是走不到華陽宮,才剛出了星月殿百步的距離,淩織便腳步虛浮,趔趄著搖搖欲墜,身子一跌,便要往雪地裏栽——


    有灰影從屋簷上飛下,一隻大手箍住了淩織的纖纖腰肢。


    好細,好軟,小灰還是頭次碰著人類女人的腰,好生好奇,這般柔軟纖細的腰肢不會走著走著便折斷了嗎?


    淩織愣了一愣神,許久才扭頭看去,醉眼迷離的,眨了幾下眼,突然眉開眼笑:“是你啊,小灰將士。”


    小灰把她的身子扶正,剛鬆開她的腰,她就踉踉蹌蹌地站不穩,小灰隻得拽住她的胳膊,一臉僵冷的樣子,糾正她的稱唿:“我叫灰貓,不叫小灰將士。”


    她喊:“小灰將士。”


    小灰:“……”無力跟一個人類女人講道理,更何況是一個神誌看起來不清明的人類女人。


    “小灰將士。”淩織試圖站穩,還試圖去把小灰撫穩,搖頭晃腦地說,“你別動。”


    小灰將士:“……”特麽的他不叫小灰將士,也特麽的沒動!


    酒意上頭,她臉紅得厲害,眸光像水洗了似的,水靈靈亮晶晶的:“我暈得很,看見兩個你了。”她抬手,端住小灰的臉,用手掌拍了拍,嘟著嘴咕噥,“你別晃。”


    小灰表示,他沒有動,更沒有晃。人類,好愚蠢,好無知的樣子。


    “你喝了酒?”小灰扯開她放肆的手,繼續麵無表情。


    淩織不好意思伸出手,比了個小指蓋:“就淺酌了一點點。”身子搖搖晃晃的,“小灰將士,我想、我想……”


    小灰湊過去:“你想作甚?”


    她一臉痛苦:“我想吐。”


    然後頭一歪,唔了一聲,一口穢物吐在了小灰胸前。


    小灰僵硬:“……”拳頭緊握,他想用爪子撓這個人類!


    她卻頭一栽,吐完就撞在了他胸口,睡著了。


    才打了兩迴照麵,她便吐了他兩迴,小灰死死擰著眉頭,嫌惡地屏住唿吸,把埋首靠在胸前的女子的腦袋推開,再用兩根手指抓起女子的長袖,異常小心地把胸前的穢物擦掉,然後嘶的一聲,直接撕了女子那塊沾了穢物的袖擺,將她打橫抱起,飛到了屋簷上,嘴裏念道著:“麻煩的人類。”


    三日後,蘇氏一族流放邊關,蘇家府邸被封,舊時梁上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國舅府蘇家,昌盛繁榮了百年,一朝落沒,這大涼百年外戚,已載入史冊,最後寥寥一筆,慘狀收場。


    先前,國師大人有令,遣送蘇氏宣明廢後去往護國寺為帝祈福。


    是夜,禦林軍領國師之命,入冷宮遣蘇氏前皇後出宮,


    酉時,鍾嬤嬤在殿外喚道:“娘娘。”


    “娘娘,娘娘。”


    連喚幾聲,屋中卻未有任何迴應,寂靜得瘮人,鍾嬤嬤湊近幾分,又說道:“娘娘,時辰不早了,季統領已經在殿外,該動身去護國寺了。”


    殿中,仍未有迴應,毫無聲響。


    “娘娘。”


    “娘娘。”


    無人開門,鍾嬤嬤瞧了瞧殿外侯著的禦林軍,無法,隻得擅自推門進去,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繡花鞋,還有女子的裙擺,鍾嬤嬤抬頭,瞳孔劇縮。


    “啊!”


    禦林軍聞聲闖入,隻見橫梁之上,三尺白綾,掛著女人已發白的屍體……


    季統領當下便道:“去星月殿和太子府傳話。”


    “是。”


    一刻鍾後,奉天殿前的喪龍鍾響。


    “咚——咚——”


    “咚——咚——”


    “咚——咚——”


    兩聲鍾響,連鳴三次,乃帝後薨。


    東宮太子府外,鍾聲縈繞,有宮人跌跌撞撞地跑來,嘴裏大唿大喊:“太子殿下!”


    鳳傅禮神色紙白:“是太後,還是……”


    宮人雙膝跪地:“太子殿下,是皇後娘娘,”大慟痛哭,“皇後娘娘她歿了!”


    酉時兩刻,天家各位王爺入宮,皆衣白單衣,白幘不冠,宮中白綾高掛,畢竟蘇氏曾是皇後,這死後禮,國師大人便允了蘇氏的皇後體麵。


    司藥房與太醫院皆奉旨前去冷宮入殮查看,並無異常,隻道蘇氏是白綾自盡,酉時三刻,太子入冷宮行喪葬之禮。


    “太子殿下駕到。”


    冷宮外,東宮太子和太子妃,以及竹安公主一同而入,這冷宮,從來不曾這般車水馬龍。


    太醫院首江大人連忙前去恭迎:“下官參見太子殿下。”


    鳳傅禮滿身風塵,雙眼紅腫道:“江大人請起。”隨即入內,雙膝跪在棺前,痛哭流涕,“母後!”


    太子妃蕭扶辰與竹安公主亦在一旁啼哭,叫人聞者悲痛。


    江大人也麵露哀痛:“太子殿下請節哀。”


    終歸是太子,不宜有失禮儀,鳳傅禮擦了擦臉,起身,神色已稍稍恢複如常,道:“江大人,請讓仵作過來給母後驗屍。”


    太醫院和司藥房一幹人等聽了皆震驚不已,江大人上前:“殿下,吾等已經檢查過娘娘鳳體,並無中毒他殺的痕跡,況且皇後娘娘鳳體尊貴,萬萬不可讓仵作開腹驗屍,請殿下三思而行。”


    鳳傅禮態度堅決,不由分說:“本宮不信母後會自願命喪三尺白綾,定是有賊人加害,隻有找出真兇,才能告慰母後亡靈,江大人切莫再勸了,本宮定要給母後一個明白。”


    江大人也不敢再忤逆:“下官領旨。”隨即去大理寺傳了仵作,並差人去星月殿請示,這國師大人不點頭,仵作大人隻怕也不敢在蘇氏身上動刀子。


    戌時一刻,國師大人特允了大理寺仵作驗屍,並將廢後蘇氏移至鳳棲宮,以皇後之禮布了靈堂,此番是給足了東宮體麵。


    夜裏,陰寒,似是也知曉了有人離世,月色很是荒蕪,還未消融的積雪,被風卷著飛舞,拂起一片冰淩。


    整個大涼宮裏,白綢遍布,除了例行巡邏的侍衛,九曲迴廊各條小道上,皆無路人,然,南宮門前百米,有人影晃動,孤身一人,搖搖欲墜。


    一身孝衣,白綾纏發,是竹安公主。


    “公主殿下。”守門的侍衛前來見禮。


    鳳觀瀾好似置若罔聞,搖晃著身子走去宮門右側的暗處,她失魂落魄一般,尋尋覓覓。


    果然,欽南王府的馬車停在那處,菁華也在,他等在那裏,她知道,他每天夜裏都會等在那裏,卻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來尋他,要對他說什麽,做什麽。


    她看著他,不知說什麽做什麽,便紅著眼,安安靜靜地流眼淚,風幹了淚痕,花了她的妝容,狼狽不堪。


    菁華走近,喚了句:“公主。”


    他倒從未這般語氣柔和地同她說話,鳳觀瀾抬起頭,淚從眼角滑出,念著他的名字:“菁華。”


    她穿得單薄,白色的孝衣下,她身體顫抖得厲害,臉色紙白,唇色被凍得發紫。菁華解下自己的披風,搭在她肩上,係緊了帶子,沉默了許久才說:“夜裏冷,迴去吧。”


    他一貫穩重刻板慣了,不善同女人言語,也更加不會說出什麽撫慰人的話來。


    鳳觀瀾卻紋絲不動地站在風裏,用力地搖頭:“我不迴去,鳳棲宮裏,因為要保存母後的遺體,放了很多冰雪,那裏,更冷。”


    菁華看著她,一言不發,眼底冷硬的暗沉,稍顯緩和,聽得耳邊女子抽抽噎噎的聲音,絮絮叨叨地說:“雖然我很討厭她,討厭她一輩子為了蘇家,為了太子皇兄,為了權利,活得像個傀儡,我也討厭她不擇手段殺人如麻,甚至連親生女兒都可以利用,可是,”


    眼眶通紅,不斷有滾燙的眼淚落下,她不眨眼,硬撐著不哭出聲來,隻是忍不住低聲哽咽:“可是,她是我的母親,生我養我,縱我肆意妄為,教我帝女禮儀,我知道,為了皇兄的大業她不會留我,會讓我去和親,會偷偷地哭了一夜,然後提前替我打點好去夏和的所有事情,她也會在夏和退婚書送來後,去同太子皇兄說,說我無用,說我頑劣不堪,說我不識大體不宜入夏和後宮,省的壞了皇兄的大計。”


    菁華一句話也不說,隻是往左稍稍挪動,擋住了她身後刮來的冷風,她輕聲地抽泣,似有千言萬語沒說,哽住了喉,艱澀地開口。


    “我知道,母後終究還是對我心軟了,才會說出那樣一番貶低我的話來。”


    “前日,我去冷宮看她,她還叮囑我,日後沒有她的庇護,沒有國舅府的依仗,不準我再刁蠻任性,不準我得罪宮中的任何一位主子,她說她要去護國寺,大概再也出不來,日後,我必須忍氣吞聲,求得自保。”


    她抬起頭,眼睛腫得厲害:“菁華,”


    “嗯。”菁華應了一聲。


    她身子緩緩軟下,坐在了地上,哭出了聲,抓著菁華的袖子,嗚咽著。


    “菁華,我母後沒了……”


    終究是沒忍住,她失聲痛哭。


    她尊為帝女,自小被寵慣,便養成了無禮刁蠻的性子,心地卻是極好,剔透明朗,菁華從未見她這樣黯然神傷,身子僵了一下,緩緩蹲下,將哭得渾身顫抖的女子抱進懷裏,木訥地拍著她的肩。


    他不會哄人,就任懷裏的女子痛哭流涕,眼淚鼻涕全數擦在他身上,良久,她哭夠了,坐在地上抽噎。


    菁華突然說:“對不起。”


    鳳觀瀾抬起頭,紅著眼看他:“你對不起什麽?”


    對不起,是我親手遞上了三尺白綾,送了你母親一程……


    菁華沉默,什麽都沒說。


    兩個時辰之前,他同世子爺一起入了冷宮華淩院,廢後蘇氏的住處。


    蘇氏見了他們,驚慌地大喊,可惜,外麵全是隱匿的楚家軍,蘇氏一個婦人,再怎麽唿救,也是以卵擊石。


    “你、你要做什麽?”她驚懼地後退。


    楚彧站在暗處,擋住了一盞燭台,道:“取你性命。”


    “別殺我,別殺我!我求你,不、不要殺我。”蘇氏跪地,惶恐至極,“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同蕭景姒作對了,求你不要殺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晚了,從她派出殺手去截殺蕭景姒那時起,這賬,便要還,東宮與蕭景姒勢同水火,廢後蘇氏驕傲尊貴了半生,如今落得這般慘狀,怎會罷休,留著,怕是麻煩。


    楚彧睥睨著地上的女人,眼覆冰淩:“阿嬈她不喜歡殺人,她不喜歡無端動粗,你不惹她,她也斷不會濫殺,終究不過是將你囚到護國寺,留了你性命,可是,我怎能給她留下後患,你既沒了任何用處,死了也的省得我家阿嬈再費心謀劃。”


    蘇氏瞳孔放大,縮在角落裏顫栗:“不,不要殺我,別殺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敢了,求你放過我。”


    “我可以成全你死得體麵一些,如果你不垂死掙紮的話。”


    話落,眸光驟然一凜,凝成一簇深藍色的光影,蘇氏猛然僵硬,對上那雙藍色的眸,神色漸進渙散。


    妖族的攝魂術,最適惶恐慌亂的人類,一眼,便能鎖魂。


    菁華上前,遞上了三尺白綾……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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