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裏,一汪圓月,靜而明亮,清清悠悠的嗓音停頓了須臾,她說,“蘇姑娘,不是我沒有給你選擇,是你選錯了,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蘇暮詞嗤笑一聲,目光如炬,灼灼逼人:“那又如何?即便我同國師大人你一般,能預知今日後果,我也定要與你一爭,輸了便輸了,即便落得一敗塗地,至少也要他楚彧記一迴我蘇暮詞的名字。”


    清淩淩的嗓音,緩緩而道:“冥頑不靈。”蕭景姒安之若素,語調不疾不徐,“而且,愚蠢至極。”


    蘇暮詞怒目而視,眸光火星四濺。


    “用你蘇家一百七十三條人命和百年昌盛來證明你的癡心妄想,大愚不靈。”她淡淡的眉眼,沒有濃墨重彩,似涓涓流水,波瀾不驚地望著鐵牢中憤怒不已的女子,不緊不慢地道,“你以為楚彧會記下你的名字嗎?他隻會記得有個貪得無厭的女子,如此愚不可及。”


    蘇暮詞睚眥欲裂:“你——”


    蕭景姒無關痛癢般的口吻,打斷她即將出口的暴怒:“你以為世人會頌揚你蘇氏暮詞敢愛敢恨飛蛾撲火嗎?後人隻會茶餘飯後恥笑你蘇家不忠不義謀逆造反,唾罵你蘇暮詞不孝不禮不知廉恥。”


    這一番話,不痛不癢的口吻,明明心平氣和,卻字字珠璣,像一根根尖銳的刺,全數紮進蘇暮詞的五髒六腑,屈辱,不堪,還有她蕭景姒與生俱來似的居高臨下。


    蘇暮詞幾欲瘋狂,她咆哮,怒罵:“你與我有什麽區別,你又高尚得到哪裏去,你還不是為了楚彧居心叵測無所不作,甚至殺人如麻,草菅人命。”她哂笑,“何必擺這樣一副高人一等的嘴臉,你蕭景姒若會慈悲為懷,怎會誅殺我蘇家上下一百七十三條人命。”


    “我不慈悲為懷,隻是有仇必報。”即便是上一世的仇,也要連本帶息,她走近,隔著鐵欄,眸色清冷,淡淡睥睨,“知道我與你有什麽不同嗎?我居心叵測也好,草菅人命也罷,楚彧他縱我容我,那我的所作所為,便不同你一樣是妄念,是奢求,身為女子,你可以不足夠聰慧,隻是,要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


    那是她鍾愛了那麽多年的人,連性命和尊嚴都可以不要,卑微地在這場風月情劫裏求一線生機,哪裏比得她蕭景姒得盡天下的驕傲。


    因為有楚彧偏愛,所以高高在上是嗎?


    蘇暮詞抓著鐵牢,手上的鐐銬撞擊得刺耳,她歇斯底裏地嘶吼:“憑什麽你可以?憑什麽他要縱你容你?分明是我,是我先鍾情於他!”


    蕭景姒蹙眉:“怎得還是沒有自知之明?”她耐著性子,神色卻薄涼至極,她說,“我與你不同,你蘇暮詞,入不了他的眼。”


    是啊,入不了他的眼,楚彧從來不會喚她名字,不會記她的模樣,甚至,不會看她一眼。


    蘇暮詞癱坐在地,癡癡地笑,自嘲自諷,耳邊,有女子悠揚悅耳的嗓音:“說吧,東西在哪?”


    蘇暮詞一言不發,好似未聞。她入這天牢的第一日,大理寺卿便來替蕭景姒傳過話,隻有一句,開門見山,言簡意賅:“是要蘇家滿門抄斬?還是將紫茸拱手相讓?”


    蕭景姒讓大理寺卿來傳話,便是想讓她識時務,告訴她,這大理寺,甚至這大涼,是誰在做主。


    蘇暮詞咬緊唇,張張嘴,卻一個字都發不出聲音,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我說過,我隻來見你一次。”話落,蕭景姒起身。


    她若不開口,蘇家那一百七十三條人命,必死無疑,蘇暮詞急急喚道:“等等!”


    蕭景姒迴頭,耐心極好,安靜地等她束手投降。


    良久,蘇暮詞取下發間唯一的玉簪:“拿著這跟簪子,去城郊西村最北的一戶人家,你要的東西,便在那對夫婦手裏,他們見到這根簪子,自然會將東西給你。”


    蕭景姒接過玉簪,在手中把玩,不言不語,難以揣度,少留,轉身而去,身後,蘇暮詞開口:“希望你說話算話,你若是詐我欺我,便是做鬼我也不會放過你。”


    蕭景姒莞爾,迴眸相視:“一個落敗的蘇家,我還容得下。”


    蘇暮詞募地怔住。


    已是夜幕星河,仍有馬車出宮。


    “何人出宮?”


    駕馬的紫衣女子道:“星月殿。”


    宮門的守衛定睛一看,立馬單膝行禮:“屬下參見國師大人。”


    馬車中,隻傳來空靈悅耳的一個字:“讓。”


    “是!”守門侍衛大喊,“開宮門!”


    馬蹄噠噠,駛出了宮門,侍衛長瞧著遠處的馬車出神了好一會兒:“今夜好生守著,待國師大人迴來,切記小心,萬不可怠慢了。”


    守門的幾個侍衛皆鄭重其事地點頭,如今皇帝昏迷,這大涼宮裏,國師大人當家做主。


    遠去數百米,馬踏飛雪,驟然風起,月色黯然,忽而劍影劃破了黑沉沉的夜闌。


    “嘶——”


    馬聲長嘯,前蹄猛地高高抬起,驟停前傾,車身狠狠一震,又是一聲馬嘯,古昔用力拉住韁繩,冷然抬眸:“是何人擋路?”


    隻見屋簷高處,十幾個黑衣男子飛身而下,落在了馬車前方,勁裝裹身,皆持刀槍劍戟。


    來勢洶洶,來者不善。


    最前頭的男人,劍指馬車:“要你命的人。”


    嗬,這群無知狂妄小輩!找死是吧!紫湘直接拔劍,不欲多說,古昔守另一側,侯主子發令。


    蕭景姒掀開車簾,隻道了一句:“廢後蘇氏派你們來的?”


    領頭之人臉色稍變,眸中一絲驚訝雁過無痕般,立馬便又恢複如常,冷眼睃視:“待我等取了你性命,你有話留著到地下去問閻——”


    那領頭人的話還沒說完,一道稚嫩的聲音插進來:“他們是,我不是。”那奶聲奶氣的聲音頓了一下,才又道,“我是一個嗓音很尖很難聽的老頭派來的。”


    蕭景姒凝眸望去,隻見黑衣勁裝刺客之後,有人影立著,不過半人高,一身黑漆漆的袍子,極其不合身,抱著一把與他一般高的劍,背著個黑布包袱。


    紫湘定睛一看,嘴角一抽:“主子,是夏喬喬。”這廝,他的皇帝金主半個身子都躺進了棺材,他還在為一袋幹糧奔波,腦袋有坑吧!


    蕭景姒問:“你想和他們一起殺我?”


    夏喬喬在思考,認真地思考。


    蕭景姒便又道:“若是如此,我的項上人頭換來的幹糧,你便要同這麽多人一起分了。”


    一聽到要一起分幹糧,夏喬喬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當機立斷:“我決定了,我不要和你們一起。”


    就在方才,夏喬喬趴在屋簷上,說馬車裏,是他的目標,刺客甲就說了:“小弟弟,同道中人啊!”


    夏喬喬當時就瞥了一眼,說:“我隻要人頭,不要屍體。”


    七八歲的孩子,這說的是人話嗎?還有這眼神,這麽陰沉沉的,是孩子該有的嗎?


    領頭之人當下便道:“這家夥是個癡兒,不用理會,速戰速決。”


    唿——


    冷風刮麵,那癡兒,一瞬功夫,身影就擋在了馬車前麵。


    好厲害的腳下功夫!


    那稚嫩的孩童,老氣橫秋沒有半點孩子的神色:“我說了,不和你們分幹糧。”他指蕭景姒,“這個女人,是我的貨。”


    蕭景姒三人:“……”這貨!


    那領頭刺客眼見對方是孩童,並未放在眼裏,道:“擋路者,殺無赦。”


    霎時,十幾個人圍湧而上,兵刃直指,鋒利的刃幾乎快要觸手可及,夏喬喬緩緩拔劍,方出鞘,疾風一閃,劍影掠過,竟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這小孩的劍,好快!腳下如燕,看不清他飛梭的人影,他善遠攻,又疾速如風,以劍氣劃破對方命門,一番廝殺下來,劍上竟一滴血也沒沾。


    蕭景姒觀望審視了許久:“這般殺人的路數可曾見過?”


    “見所未見。”古昔盯著看了很久,眼睛都沒眨,“沒有招式,全憑速度。”


    這般速度,便是主子也不及。


    “這速度,”紫湘不由得咋舌,“不是人。”何況對方還隻是個孩子,這一身功夫,沒有個幾十年實戰,如何能這樣收放自如,這孩子才七八歲的樣子,難不成在娘胎裏就實戰過了?


    紫湘肯定,這個孩子,很可疑,有古怪。


    “你們覺得,對上他,我有幾分勝算。”


    自家主子,一貫都是穩操勝券,極少如此心中無數。


    紫湘思忖了番,估摸著:“六分。”


    古昔頓了一下:“五分。”


    主子善近攻,善巧力,那夏喬喬善遠攻,輕功極好,二人都招數極快,孰勝孰負,很難定論。


    少頃,蕭景姒卻道:“我覺得隻有四分。”遠攻速戰速決,而她,近攻置之死地,體力便是她最大的弱點,比之夏喬喬身輕如燕,她自愧不如。


    紫湘與古昔二人,亦心中無數。


    那廂,十幾個刺客,已全數倒地,沒有半點掙紮,了無生息,夏喬喬擦了擦他的劍,看向蕭景姒。


    她忽而淺笑,道:“既如此,攻其,不如收之。”


    紫湘一知半解:“主子打算如何?”主子與夏喬喬,若真要拚個你死我活,定會是兩敗俱傷,動粗,實屬下策,那麽……


    “我有很多魚幹,你要不要跟我迴去?”蕭景姒看著夏喬喬,循循善誘,“以後你聽我的差遣,我給你好多好多魚。”


    夏喬喬猶豫了,就一下:“殺一個人,一袋。”


    蕭景姒笑著點頭,他就站到她身側。


    這江湖第一殺手,就是個為了魚幹腥風血雨的孩子,也終究還是個孩子,好騙呐。


    月夜昏沉,欽南王府燭火通明。


    菁華方從王府外迴來,便瞧見自家世子爺站在外頭裹著狐裘吹著冷風,翹首以盼。


    菁華趕緊上前:“世子爺。”


    楚彧急急問道:“阿嬈迴來了嗎?”


    感情這麽晚不睡覺,便是在等國師大人啊。


    菁華迴:“剛迴了宮中。”


    “她去了哪?有沒有受傷?”


    阿嬈本說隻是去大理寺天牢一趟,卻遲遲不見迴來,楚彧便心急如焚了,反正隻要一時半會兒見不到阿嬈,他便心驚膽戰的,十分害怕有刁民害他家阿嬈。


    菁華一五一十地如實告知:“國師大人去了天牢見蘇三姑娘之後,便帶了紫湘古昔二人直接出了宮,駕車去了城郊西村,似是去取何物,去時,途遇刺客,國師大人倒是沒受傷,大抵已經快迴南宮門了,隻不過,”


    說到此處,菁華狐疑頓住了。


    楚彧耐心十分不好,所幸手中沒有杯子,倒沒砸人,怒急敗壞地吼:“再吞吐,我拔你舌頭。”


    菁華便不再吞吐:“隻不過國師大人在路上撿了個七八歲的孩童迴宮。”


    楚彧一聽,眉頭狠狠一蹙:“是公還是母?”


    所以說,這才是世子爺的關注點。


    那麽,問題來了,菁華道:“是個男童。”


    楚彧好嚴肅的樣子,如臨大敵:“他長得有本世子好看嗎?”


    人家真的還隻是個孩子啊!


    菁華實話實說:“自然是不比世子爺俊美。”他哪知道那孩子長得如何,不過,要單論長相,世子爺確實難有敵手。


    世子爺聽聞對方沒他美,稍稍放心了一點點:“去查清楚是哪隻不知死活的人類,居然襲擊我家阿嬈。”補充道,“本王絕不輕饒。”


    這口吻,是要見血了。


    “是。”菁華抬頭,世子爺便不見了蹤影,毫無疑問,自然是去了星月殿,國師大人身邊多了一隻公的,世子爺會有危機感的。


    少留,常山世子便駕臨了星月殿。


    “主子,常山世子來了。”紫湘總覺著後背陰涼。


    殿中,蕭景姒坐在桌旁,一側,坐了個七八歲的男孩,正低著頭,專注地吃著碗裏食物。


    楚彧幽怨地看蕭景姒:“阿嬈,他是誰?”不待她解釋,楚彧憤憤不平,死死盯著那人,“那是給杏花的魚,他怎麽可以吃?”阿嬈居然把做個杏花當夜食的魚,給了旁的野男人!


    阿嬈有了新歡便不會再寵杏花了,有了這個想法,楚彧萬念俱灰,氣得直咳嗽:“你是哪裏來的野男人,不準吃杏花的魚!”


    魚和阿嬈,都是他楚彧和杏花的!


    夏喬喬一口喝光了魚湯,這才抬眸。


    楚彧神色驟然冷凝:“你不是人!”他立馬走過去將蕭景姒護在身後,目光中似有灼灼焰火,“你是何方妖孽,接近我家阿嬈有何目的?”


    夏喬喬不吭聲,繼續吃碗底的魚頭,心無旁騖地。


    楚彧惱火,正想要把這隻野妖精剝皮抽筋了,蕭景姒拉了拉他的衣角:“怎麽了?”


    楚彧拉著她走到旁邊,一邊拿眼提防著吃魚的孩童,一邊鄭重其事地對她說:“這個野男人他吃杏花的魚,還賴在你這不走,實屬居心不良,而且,阿嬈,總有妖精鬼祟想害你,你不要被他們騙了,這世上,除了我,別的雄性接近你都是不懷好意,阿嬈,你千萬不要和那些低等物種為伍,特別是雄性,我會很擔心的。”


    蕭景姒:“……”她一知半解,不大明白。


    紫湘和古昔:“……”野男人還不至於吧,人家才多大。


    菁華:“……”低等物種?連他都看不出來修為看不出物種的妖,哪裏低等了,不過,這氣息,這神色和吐納,絕非人類孩童,定是妖族。


    妖精鬼祟兼低等物種兼野男人夏喬喬,突然問:“這個魚片還有嗎?”


    楚彧瞪他:“不給你吃,那是我阿嬈給杏花的夜食!”


    一副立馬要撲上去打夏喬喬的樣子!世子護食便罷了,如今還幫著杏花護食。


    蕭景姒拉著楚彧,進了寢殿,用手指拂了拂楚彧緊蹙的眉頭,輕聲安撫:“你怎了?”


    楚彧悶悶不樂:“你為什麽要撿他迴來?”


    蕭景姒耐心地解釋:“他功夫極好,而且能為我所用。”


    這個理由楚彧不接受,他反駁:“我功夫也好,阿嬈,我給你用。”他雖沒了內丹,拳腳功夫也是極好的,迫不得已的話,強行撚個妖法也死不了,反正,他不願意阿嬈用旁的野妖精,一點都不願意。


    楚彧這般固執,蕭景姒有些無可奈何:“你身子不好,我怕你受傷。”她牽著楚彧的手坐下,皺眉,“手怎麽這麽涼,冷不冷?”又摸了摸楚彧的臉,冰涼冰涼的,蕭景姒有些擔心他,起身去添了不少碳火。


    楚彧點頭說冷,蕭景姒便抱著他一起窩在小榻上,抓著他的手給他捂暖。


    他還有點愁眉不展:“他是男的,我不喜歡你身邊有別的男的。”還有那個古昔,他很不喜歡那些雄性圍著他家阿嬈打轉。


    蕭景姒嫣然淺笑:“不過是個孩童,莫要與他動怒,而且他們與你都不同,不需要比較,也不需要計較,你比他們都重要。”


    一番話,楚彧立馬偃旗息鼓了,心神蕩漾有點飄,阿嬈說他最重要呢!


    蕭景姒將楚彧的手,貼在臉頰,“還冷嗎?”


    楚彧立馬點頭:“你抱我就不冷了。”他拂著她的臉,愛不釋手。


    蕭景姒心疼他,便半跪在榻上,將楚彧整個抱住。


    他在她懷裏蹭:“阿嬈。”


    “嗯。”


    楚彧抬起眼,流光溢彩的:“你喜歡孩童?”不然,怎撿了個孩子。


    蕭景姒想了想:“還好。”


    楚彧抱著她的腰,將下巴擱在她肩上,輕言細語:“你要是喜歡,將來我們就多生幾個,要是不喜歡,就生一個。”


    不過,要是一不小心一窩生了很多,阿嬈又不喜歡的話,他就都扔去北贏,不然扔給楚牧帶,不能礙著阿嬈的眼。


    嗯,就這麽幹。


    蕭景姒點頭:“順其自然便好。”


    說到生寶寶,楚彧就每每都很憂鬱,很沒底氣:“阿嬈,要是將來我們生的孩子和我們長得不一樣,你也不要嫌棄他們。”


    他本就是半妖,阿嬈是人類,生出了的寶寶,可能是人,可能是妖,也可能是半人半妖,阿嬈要嫌棄他生不出來人怎麽辦?他真的好擔心呀!


    蕭景姒啞然失笑:“不會的。”


    楚彧還是不放心:“長成杏花那樣也不會嫌棄嗎?”


    蕭景姒脫口而出:“杏花很好看。”


    楚彧瞬間被帶偏,聽見阿嬈誇他,便心花怒放蕩漾得不得了:“那是當然,杏花是最好看品種最金貴的貓族。”白靈貓族在北贏本就是最尊貴最貌美的族群,他又是生得絕頂好的,阿嬈歡喜他也是不無道理的,想到杏花,楚彧又有點怏怏不樂了,“阿嬈,為什麽你那麽喜歡杏花?”


    她抬眼看他,明眸皓齒,顧盼莞爾:“因為它的眸子,和你很像。”


    嗓音柔軟,像貓兒的尾巴在心口撓似的,又癢又酥,楚彧歡歡喜喜,眼眸中似映了一潭清泉,微微漾開了一絲極淡的藍色,在蕭景姒頸窩裏拱了拱:“阿嬈,那你是喜歡我多,還是喜歡杏花多?”


    她思索之後,在他耳邊說:“愛屋及烏,我歡喜杏花興許是如此。”


    愛屋及烏……


    三言兩語,便讓楚彧心都化了,甜絲絲的,他想,世俗傳唱的戲本果然沒騙他,風月裏的甜言蜜語,都是染了毒的,會叫人上癮。


    楚彧眉開眼笑,捧著蕭景姒的臉,唇貼著她的唇角:“阿嬈……”啄了幾下,又意猶未盡,開始舔吻。


    她仰著頭,一動不動,十分順從地任由楚彧親昵廝磨。


    親著親著,他便不滿足,用牙齒輕輕咬她,探出舌頭糾纏,耳邊聽著阿嬈輕喘聲,越發讓楚彧心猿意馬,他怕動了情會原形畢露,便罷了,舔了舔她唇角還未吞咽的津液。


    蕭景姒羞得埋頭趴在楚彧肩上,他輕笑出聲,又親了親蕭景姒盈盈秋水的眸:“阿嬈。”


    “嗯?”聲音微啞,蕭景姒閉著眼,軟軟地靠著楚彧。


    楚彧拂過她的臉,叮囑:“我還是覺得外麵那個家夥對你不懷好意,你千萬要離他遠點。”


    “好。”


    楚彧眸光微斂,有一下沒一下地啄著她的唇,似若有所思。


    待阿嬈睡了,楚彧才出殿,喚了一聲菁華。


    “世子爺。”


    楚彧走到離寢殿遠些的迴廊,壓低聲音:“那個雄性,不是人類,你去查清楚。”


    菁華領命,試問:“爺可看出來他是個什麽物種?”爺沒有內丹,若是看不出來的,必然就是妖法高深的大妖!


    楚彧凝眸:“他的內丹被封印了,與人無異。”


    菁華大驚。


    這隻妖,來路絕對不簡單,妖族的內丹若被封印,唯有兩種可能,遭遇極強大的反噬,以及,被更強大的妖封印。


    不管是哪種可能,此妖,都不是尋常族群。


    菁華思量良久,問他家主子:“世子爺對那隻野妖有沒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那隻妖,許是因封印了,變成了七八歲的樣子,模樣是瞧不出來,那吐納的氣息,菁華總覺得有點熟悉。


    楚彧毫不在意:“沒有。”


    “……”好吧,妖王大人對除國師大人以外的一切閑雜人等、閑雜妖等都不放在眼裏,過目就忘,菁華傷神,“最近來人族的大妖似乎有點多。”


    北贏低等族群,與獸類無異,占半數有餘。次之,可修得人形,與常人無異,存於數百年,修成大妖者,功法精絕,可幻人形,可食丹血,可彈指殺伐。


    天賦異稟者,可挪星辰,可縱時空,可渡生還,可預未時,刀槍毒火不入,不死不滅。


    北贏千千萬萬年,天賦異稟者,唯有妖王大人,妖法絕卓善用上古禁術的大妖,也不過寥寥幾人。


    菁華是折耳兔族,世世代代輔佐白靈貓族,在北贏,也算是妖中貴族,是以,五十多歲時便修成了大妖。


    妖族好鬥,野性難馴,在北贏像他這麽忠心耿耿的大妖,已經不多了。


    楚彧用貓族腹語喚了一聲。


    小灰立馬從屋簷上跳下來,一隻灰溜溜的貓,近來,在星月殿屋頂當差,吃的喝的都是禦膳房的精品,身體肥壯了不少,不似蕭景姒剛抱迴來那時那般瘦弱。


    楚彧命令:“那個雄性,給本王看緊了。”


    小灰:“喵!”小妖遵旨!


    次日,國師大人於金鑾殿上昭告聖旨,念國舅府輔國有功,蘇國舅乃三國元老,特赦免蘇氏一族死罪,三日後舉家流放邊關。罪臣之子蘇雲亭,收兵削爵,永駐邊關,若無召令永不得入涼都,蘇氏宣明廢後遣送護國寺為帝祈福。


    滿朝大臣嘩然,說殺便殺,說赦便赦,國師大人好生喜怒無常。


    是夜,毫無星子,月色被雲覆蓋,陰濕的地牢昏昏暗暗,忽而,有凜冽的夜風卷入,吹著石壁上的燭台搖搖晃晃,星火晃動。


    “你甘心嗎?”


    女子嗓音毫無預兆地響起,似從上空飄來,竟有幾分鬼魅。


    蘇暮詞抱著雙膝,埋首趴伏,猛地驚醒,抬頭:“誰!”


    不知何時,鐵牢門口立了一個人影,一身墨綠的裙,白紗覆麵,昏暗不明的燭火,背光打下,隻隱隱約約能看清那女子身影,纖細婀娜。


    “你是何人?”


    女子迴蘇暮詞一言:“助你之人。”


    蘇暮詞緊緊凝視女子的眼:“你為何助我?”


    女子側身,麵紗下,眼角有赤紅色的朱砂痣若隱若現。


    “因為我們有同一個敵人。”


    少頃,天牢外有異動,風卷明火。


    “什麽人!”


    侍衛剛轉身,喉嚨便被扼住,他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瞳孔驟縮,滿目驚懼,眼底,映出那人紅唇,吐出細長的蛇信子,揚唇一笑,利齒尖尖,猝然俯身……


    “呃……呃!”


    男人睜著眼,眼珠充血,不停抽搐,片刻,便一動不動了,倒在地上,脖頸上兩個深深的洞,卻流不出一滴血,屍首迅速變成了烏黑色。


    月夜灑下,昏昏沉沉,女子伸出長舌,舔了舔唇邊的血,墨綠色的眸,緩緩染成墨色。


    “紅茗。”


    紅衣女子從暗處而來:“主上。”


    “人可備好了?”


    “已經在地牢裏。”紅茗遲疑,“主上,琉璃宮的宮人愈漸減少,恐怕會惹人生疑。”


    “那便去把星月殿的人捉來。”女子揚唇似笑,媚眼妖邪,“這宮中,最不缺的,便是活人,和死人。”是以,她幻了張臉,隱匿宮中。


    女子轉身,掀去麵紗,五官扭曲變幻,片刻,眼瞼下的赤色淚痣隱而不見,絕豔妖媚的容貌幻化成了另一副模樣。


    正是琉璃宮太妃,陳氏。


    紅茗起身,周身暈開赤色的薄煙,待煙散去,草叢裏,一條赤鏈蛇吐出了蛇信子。


    北贏野史有記,上古禁術,食人血修行,可斂妖氣,可駐容顏,可彈指殺戮。


    ------題外話------


    明天周末,肥更走起!月票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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