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風淩、張天下兩個傻兒子倒是聽話,一見老爹蹬了腿,馬上召集家人收拾行囊,又將早二十年前就準備好的陰木棺槨將老爺子盛斂了,一大家子浩浩蕩蕩就要奔河東老家。


    大秦大地上,河流縱橫,但最有名的就是現在這條將太卜寺和朝廷隔於大河兩岸、貫穿大秦腹心之地的大河。它不是直的,九曲八連環的,所以既有河北、河南,也有河東、河西。


    張相的祖籍,就在河東。


    朝廷百官一聽張相死了,仿佛天塌了一般,一個個倉倉惶惶,搶一條孝帶子係在腰間,便號啕著前往張府吊唁。


    結果,卻紛紛撲了個空。


    張家兩位少爺神速的很,來不及搬走的以後再說,反正,馬上迴老家。


    他們這家搬得特有效率,老爺子還沒涼透呢,他們已經出了門。


    這像話嗎?


    當朝張相,那是何等人物,現在去世了,朝廷尚未褒揚,尚未商定諡號,百官門生還未拜祭,急慌慌的要迴老家,什麽意思?難不成朝廷虧待了張相,要擠兌他的後人不成?


    許多官員,立即騎馬的、坐轎的,急急追趕張氏兄弟。


    這張氏兄弟有點渾,不管你說什麽理,哪怕你說出個大天來,他就是要走。


    兩個傻兒子也核計了,一輩子不聽老爺子的話,總惹他爹生氣。現在老爹去了,以後想聽也聽不到了,這最後一次,幹脆就聽爹的一迴吧。


    所以,這隊伍就僵在街上了。


    張家兩兄弟覺得,這是我爹,後事想怎麽操辦,那是我兩兄弟的事兒,你們聒噪個屁啊。


    文武百官覺得,你爹不隻是你爹,他還是朝廷的首相。張相為朝廷鞠躬盡瘁一輩子了,怎麽可能身故之後反而給朝廷抹黑?他必須得留在朝廷上,讓朝廷將他風光大葬才對啊。


    兩下裏僵在那裏,陸續趕來的官員越來越多。


    禦史大夫府上,酒徒等人也聽說了這個消息。


    酒禦史強忍悲痛,擦擦眼淚道:“張家二子,真是忤逆不孝。張相的後事,必須得由朝廷來操辦,本官也去勸說一下吧,繼續堵在長街上,太難看了。”


    廷尉陳彬道:“酒大夫且慢!”


    酒徒迴身看向陳彬,陳彬笑了笑,緩緩地道:“何如請嚐太尉出麵?”


    二人目光一碰,酒徒心中頓時一閃念,恍然道:“不錯,如今三公,以嚐太尉為尊,理應請嚐太尉出麵。”


    石章魚和魏嶽兩位大人汗如雨下。他們雖然依附酒大夫,可實未想到,有一天爭權竟到了如此兇險的地步,敗則家破人亡啊!


    ……


    嚐諭聽說張相過世,心中也自黯然。


    雖然是既合作又相爭了大半輩子的同僚兼對手,可人一旦故去,仍是不免叫人唏噓。


    隻是,傷感歸傷感,嚐太尉也沒忘了正事。


    此前,有一個新招的門客向他獻了“二桃殺三士”之計,以左中右三相為誘餌,分化原本鐵板一塊的文官集團,風是已經放出去了,隻是礙著張相還活著,不好動手。


    如今張相過世了,這事就得馬上操辦起來了。


    所以,嚐諭先召集親信,把這番吩咐傳了下去,接著才更換衣裝,準備去張府吊唁。


    結果他衣服才換好,廷尉陳彬就急衝衝地來了:“太尉,太尉,大事不好。張家那兩個混帳兒子,也不知道是發了什麽瘋,老相爺屍骨未寒,他們就急於抬棺返鄉,現在都快出了東陽門了。”


    嚐諭一看來的是個文官,心裏就膩味。不過一聽這話,卻是呆了。


    嚐諭道:“張家二子這是要做什麽?張相為國操勞一生,若他過世,後事就這麽潦草了事,叫天下人如何看待你我?”


    陳彬跺腳道:“是啊!各位大臣全都去了,正在苦勸不休,奈何張家二子……太尉你也知道,那兩個孩子是有些缺心眼兒的,他們一口咬定這是老相爺臨終的囑托,不肯迴去啊。眼下,也隻有太尉您,才能鎮住張家二子了。”


    嚐諭冷哼一聲,道:“來啊,備馬,隨本太尉去瞧瞧!”


    ……


    長街之上,已是人山人海。


    各家官員的車馬隨從、圍觀的鹹陽百姓,把寬敞的大街擁擠的水泄不通。


    嚐太尉年紀雖大了,卻仍舊時常騎馬,在馬上還把背挺得筆直,軍人作派十足。


    此番仍舊如此,他帶著數十名侍衛策馬而去,前來報信兒的陳廷尉反而遙遙落在了後麵。


    到了長街之上,一見前方人滿為患,倒是人海之中隱約可見高高的白色的招魂幡兒。


    嚐太尉便把臉一沉,道:“前方開路。”


    立即就有四名騎士前方開著,斥喝著百姓讓路,動作慢些,馬鞭就毫不客氣地抽了過去。


    圍觀百姓紛紛避讓,擠得人群中的車馬轎子都七扭八拐,更加的混亂。


    眼看嚐太尉漸漸就要趕到扶棺歸鄉的張氏兄弟身邊,人群中一聲大喝:“殺嚐賊!”


    人群中有四人突然將頸間毛巾往臉上一蒙,拔出匕首殺了出來。


    這四個人是酒禦史府上的四名親信家將。酒禦史想搞暗殺,可他上哪兒去找真正的殺手啊?他沒這門路,所以能派出來的,也隻有他自己的家將罷了。


    這四個家將雖然武功不凡,可也隻是看跟誰比,根本就不可能在重重保護之下殺得了嚐諭。


    不過,這四人當年是因為一樁冤案,險些被問斬,是酒禦史為他們洗脫了冤屈,保下了性命的。大丈夫有恩必報,這幾人便想著能殺得了嚐諭最好,若是不能,便把這一百多斤交代在這裏,也算報答了大人的恩情。


    誰料,就在他們大喊一聲,衝向嚐諭的刹那,四下人群裏突然響起幾聲大喝:“動手!”


    立時間,袖箭、飛鏢、鐵蒺藜,便一窩蜂兒地從人群中擲了出來,


    那馬上的侍衛們猝不及防,而且也根本沒地方躲,登時紛紛中招。


    與此同時,十餘道人影從人群中一躍而起,手持狹鋒單刀,在那中招掉落馬下的騎士馬背上一跳,便又衝向被護在最中間的嚐諭。


    四名家將大喜,原來禦史大人另派的有人接應?


    這時就聽飛身殺向嚐諭的殺手大叫起來:“奉酒禦史命,為國除奸,殺嚐賊!”


    那四名家將舉著刀,暈暈乎乎地往前衝,暈暈乎乎地與嚐太尉的人戰在一起,隻在心中隱覺不妥:“不對啊,禦史大人不是說,哪怕是死,也不能暴露他們是出自禦史府的底細麽?”


    眾殺手中,曾在趙氏綢緞莊中臥過底的葉姓少年一馬當先,淩空一刀,就向駭然抬頭看來的嚐太尉當頭劈去。


    他帶來了整個驚蟄小隊。徐公子有言在先:“這次若再失敗,你葉小天就提頭來見!”


    所以,他沒得選擇。


    嚐太尉的這顆項上人頭,他今天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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