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誌豪之突然出現,穀中七八百人登時一齊楞住,一片沉靜,好半晌,仍是鴉雀無聲。


    誌豪舉目環掃,不由心頭一顫,暗道:“怎麽一會工夫就死了那許多人,這些人是被誰殺死的?”


    又四下環掃,竟不見了梅玫,腦筋一轉,不覺慌張起來,一麵極目搜索,一麵思忖:“她哪裏去了?走了?死了?”


    不自覺打了一個冷顫!


    隻聽乾坤一君冷笑道:“趙小俠,你背上的就是‘黃龍鞭’麽?”


    田誌豪收迴目光,點頭道:“不錯,請問,內子哪裏去了?”


    “無量壽佛,尊夫人已魂歸離恨天了!”


    此話,係由誌豪身後的太無道人所答,他答話時,激憤中含著悲傷。


    此話,聲音雖不高,但聽在誌豪耳中,卻像當頭一聲霹靂,頓時,心髒停跳,頭腦發脹,毛孔收縮。大喝一聲,骨碌轉過身來,道:“什麽?她死了?”


    “無量壽佛!唉!”太元道人貓哭耗子,一臉虛偽悲痛,道:“尊夫人一代俠女,貌比天仙,卻福壽不濟,紅顏薄命,這是天


    定,小俠毋須過份悲哀,珍重為是。”


    誌豪怒吼道:“她怎麽死的?”


    太元道人道:“自然是遭人毒手,不過,戰場上,傷亡自是難免,你看。”


    他一指附近的屍體,繼道:“若非貧道命大,恐怕也已同他們一路去了。”


    誌豪搜看群屍,卻沒有梅玫的屍體。


    太元道人微頓了頓,又道:“尊夫人殺了許多人,雖死也不算冤枉了。”


    誌豪驚急道:“這些人都是她殺死的?”


    “不錯,大部分死在她的‘奪魂針’下!”


    誌豪細看身前的幾具屍體,死狀均與超然大師相似,看不見傷痕,死得十分安詳,不自覺地暗歎一聲,心忖:“近來,梅玫已完全變了,可說是一個標準的賢妻良母,斷不致無故殺人。”


    於是,冷然道:“她為什麽殺這些人?”


    太元道人道:“當然,這些人也該死的,他們要進洞取寶,尊夫人卻不讓他們進去,結果,都為利而死。”


    誌豪道:“如此說來,這些人都是該死。”


    “但,尊夫人不準入洞,也不能說不是該死。”


    誌豪雙目一瞪,冷然道:“內子莫非是你斃死的?”


    太元道人臉容一板,冷笑道:“你這娃兒簡直胡說,我為助尊夫人,連我也差一點命歸黃泉,老實告訴你,若非我率領本派數十人攔阻眾人的衝擊,你還能安然出洞?早被人封了洞口,將你悶死洞中了。”


    誌豪雙目一轉,暗道:“聽芳妹說,他是我父親的拜弟,卻不講義氣,反害父親,母親要我消滅武當,大概就是為了他。但為了什麽事,芳妹卻吞吞吐吐不肯明告於我,這是待以後查明真相再說吧,現在他既站在我這方,以往的事也不必急急追究。”


    心念及此,便將臉容緩和下來,道:“內子既非你所殺,那麽是被誰殺的?”


    “武林碩果三才通,他一腳踢中尊夫人脊梁,飛出數丈之遠,接著,我也被乾坤一君逼落這塊巨石。”


    說著,指了一指誌豪站立的巨石。


    誌豪心裏明白,這穀中七八百人,能把梅攻擊倒的,除三才通外,再無第二人了,於是,太元道人的話,也就完全相信了。


    當下,斜睨了三才通一眼,忖度情勢,此刻,決不能急急報仇,因為這穀中尚有覬覦“黃龍鞭”的各派高手,若與乾坤幫打將起來,必為各派所乘,自己雖有“黃龍鞭”,卻未練就鞭法。結果,必演成報仇不了,連鞭也被人奪去。


    於是,忍氣吞聲,睨了一眼三才通後,又麵對太元道人,道:“內子的屍體呢?”


    太遠道人四下看了看,一指巨石上的一堆青草,道:“剛才是在這裏,現在……”


    白瓊芳接道:“在那樹下。”


    說時,遙指梅玫停屍之處。


    誌豪看去,果見二十丈外的一株虯鬆之下,有一具黑衣屍體,登時,悲喝一聲,跳下巨石,正欲撥開眾人前往察看時——


    忽然一聲冷笑,接著數道如浪濤洶湧的掌風卷了過來!


    誌豪尚不知他服過徐茂公遺留下的靈丹後,功力已增數倍,見掌聲不同凡響,不敢硬接,急忙斜躍閃避。


    隻聽乾坤一君嘿嘿冷然道:“想走麽,留下‘黃龍鞭’再走!”


    語猶未完,人已躍至誌豪身前。


    其他各派高手,也一湧而上,頃刻之間便把誌豪圍得水泄不通。


    誌豪雙目一轉,“嗡”然一聲,神鞭出鞘,登時,光華萬道,映日生輝,炫人眼目。


    神鞭一出,場中一片“嘩”然,個個睜睹鞭表,一時竟忘了搶奪。


    也難怪,“黃龍鞭”傳說千年,又為它喪了許多性命,此時,呈現眼前,哪有不爭看之理!就連三才通、乾坤一君、廣善大師、青雲真人、一飄大師等幾個見識廣博的老年人,也看得呆了。


    “黃龍鞭”不但光華萬道,映人眼花,更有一股刺骨的寒氣,隨著光華,四下溢流,使人毛孔收縮,皮膚遍起疙瘩。


    誌豪在石室時,覺得過於沉重,但此時使用起來,卻覺得十分稱手,但在此緊張境地裏,他卻無暇體會他的臂力已然大增。


    他半蹲半站,鞭橫胸前,耳眼並用,凝神聽注眾人舉動。


    隻聽乾坤一君冷笑道:“好鞭!好鞭!小俠,可否借老夫一看!”


    誌豪道:“要看就快看吧,以後你可無福看了!”


    “好!”慢步走來。


    乾坤一君這一舉動,周圍之人也跟著前移!


    乾坤一君陡然身子一低,雙掌護腳,兩腳一射,欺近誌豪身前,同時,一伸手,左手點誌豪小腹種關、陰交兩穴,右手扣向誌豪握鞭脈腕,動作之快,有若電光火石。


    就在乾坤一君欺身而進的同時,周圍眾人,也有三人欺身而進。


    誌豪大喝一聲,急忙側移一步,同時震臂一招“橫掃千軍”,登時,霞光一閃,冷風大作,沉雷隆隆……


    在霞光、冷風、雷聲中,頓起一連串的悶哼、慘叫……


    待光消、風息、雷停之後,隻見乾坤一君怔立在兩丈之外,張口瞪目,滿臉懼怕。


    那向誌豪欺進三人,竟已血肉模糊,斃命當場,九尺之內,尚有十餘高手撫著胸口“咯咯”吐血,蹌踉倒退!


    “黃龍鞭”乃非凡品,鞭三尺,影三尺,鞭風三尺,換句話說,九尺之內,即可置人於死地,那撫胸吐血的十餘人,不用說是為鞭風所傷,尚幸誌豪未學成鞭法,否則,這一招“橫掃千軍”,可不知要死多少人了!


    但,已欺進誌豪身前的乾坤一君,不但未被誌豪擊死,而且連傷也未受到,可見他武功已高到何等境界。


    神鞭威力之大,比梅玫的“奪魂針”猶勝數倍,誌豪剛才使的“橫掃千軍”,雖沒有梅玫使的“老農播種”斃人之多,但在眾人心理上,卻受威脅多了,也就因為神鞭威力巨大,眾人覬覦的心也就更切了。


    當時,眾人雖自動地後退,但暗地裏,卻在動腦筋,想詭計,欲以智取!


    誌豪環掃眾人一下,持鞭向梅玫屍體走去,口中冷冷地說道:“請各位讓一步!”


    不管眾人讓與不讓,都大步前進。


    眾人見誌豪英氣逼人,不敢攔阻,刹那間讓開一條通路,任他走出。


    黃屋莊主神掌黃吉,側閃一步,拱手道:“請問小俠,洞中是否尚有其他瑰寶?”


    誌豪點頭道:“不錯,珍玉珠寶,堆了一室,不過……”


    神掌黃吉興奮得不等誌豪把話說完,急道:“你此話可當真?是些什麽珠寶?”


    “我從不說謊,紅的綠的,圓的扁的,五花八門,彩色繽紛,我也說不出是些什麽名堂。不過,入石室的通道,似乎孕育著劇毒,你們若要進入,希望小心防備。”


    “啊!”眾人聽說洞中有毒,都不覺“啊”了一聲。


    神掌黃吉半信半疑地說:“你為什麽不怕?”


    “我身上有避毒之物,初時,我也不知道,後來,有四前輩進石室後即昏倒,我細一檢視,原來是中了毒。”


    乾坤一君冷冷地道;“你這話分明是唬人!他們若中了毒,為何又能出來?他們說,是你將他們打傷的。”


    誌豪冷笑道:“不錯,是我每人給了他們一掌,乃因他們恩將仇報。我替他們解去體內毒氣,抱他們出洞,他們不知報答,反欲置我於死地,奪我的神鞭!”


    話畢,繼續前走。


    陡然,“隆”的一聲巨響,循聲看去,見五六人躍上那塊穿往穴洞的巨石,為爭進穴洞而打了起來,


    他們大概是沒有聽到誌豪的話,或是聽了不相信,個個毫無忌憚,爭先恐後,相繼而入。


    人多了,什麽人都有,尤其是武林人物,性格特別偏激,也特別逞強,明知去不得的地方,偏偏要去。


    於是見有一人入洞,本已被誌豪的話所唬的,也管不得許多了。


    於是,七八百人,即有半數向巨石撲去。


    乾坤一君、三才通、廣善大師、神掌黃吉,雖未與人爭奪進洞之路,卻也凝神貫注。


    誌豪見情,知道多說無益,要攔也攔不住,反正洞小人多,即使入洞者都中了毒而死,也死不完這許多人。


    他暗歎了一聲,疾步向梅玫走去。


    到達梅玫身旁,見她臉色如白紙,口目半開半閉,胸窩穿了一個血穴,引來許多蒼蠅,慘不忍睹。


    誌豪乍見之下,登時潸然淚下,悲慟欲絕。


    他聽太元道人說,是被三才通一腳踢死的,此時,胸口怎麽又多了一個窟窿?一時,不禁又悲又怒。


    他與梅玫相識,甚至有夫妻之實,已有半年多了,以往他雖不愛梅玫,不承認這頭親事,但自知梅玫就是王玫君後,而她又盡全妻子之道。他已無理推卻了,況且還要梅玫給他藏鞭圖,及要梅玫相助,故也隻好曲盡丈夫之道了。


    一夜雲雨巫山,感情急切上升。雖然,尚不肯死心於王麗君和白瓊芳,但也不敢把梅玫當作外人了。


    此時,見梅玫慘死,再想起近來的恩愛,怎不令他悲慟;竟不知不覺地坐在梅玫身旁,怔怔出神,涔涔淚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太陽已西下,穀中已呈現暗淡的夜色,山風飛掠,樹影幢幢,平添穀中的陰沉恐怖。


    忽聞身後一陣唏噓之聲,忙一迴頭,見白瓊芳滿麵淚痕,哽咽而泣。


    “啊!芳妹。”誌豪骨碌而起,急道:“你嫂子胸口怎麽有一個窟窿,是誰所刺的?”


    自瓊芳擦了一下淚眶,道:“是她……”


    白瓊芳話猶未說出,忽見一個婦人疾步走來,見她手握長劍,一臉憤怒,站在數丈之外,卻怒聲喝道:“田誌豪,你老婆究竟有否弄死我的徒兒?”


    話畢,已到達誌豪身前。


    誌豪見她怒氣衝衝,一點沒有婦人的慈祥,內心也很氣惱,遂冷漠地道:“令徒是誰?”


    “小徒被茅山教送入進桃源穀,現已半年多了,生死不明。”


    “桃源穀有十餘位姑娘,誰是你的徒兒?”


    “小徒叫雲蘭蘭,你們夫婦手段慘絕,殺人無數,搞得整個江湖動蕩不安,人心惶惶。隻要你交出我的蘭蘭,萬事皆休,否則,哼!別自恃有‘黃龍鞭’,你的胸口也難免像這賤人一樣洞開一個天窗。”


    話畢,一抖手中猶沾著血漬的長劍。


    誌豪見梅玉霞的神情,不由大為生氣,暗道:“這婦人滿麵煞光,定非善類,我若不好好教訓她一番,她定認為我怕她。”


    雙目一轉,冷笑道:“莫說我不認識令徒,說是認識,也要看我高興與否?……雲蘭蘭!雲蘭蘭!”


    他忽然覺得這名字很熟稔,似乎在什麽地方叫過,一時卻想不起來。


    梅玉霞冷笑道:“不錯,就是雲蘭蘭,尊夫人令諭是要十七歲至十八歲的姑娘,她入穀時才十三歲,你們竟也把她收在穀中……”


    “哦!”誌豪記起了,雲蘭蘭他已救她出去了。


    梅玉霞道:“怎麽?”


    “我已救她出穀了。”


    “你這話可當真?”


    “她說她住在梅嶺梅花穀,她沒有父母,跟她師父姓,是和當今西宮皇後林芝華一起救出的,還叫我去梅花穀玩。”


    梅玉霞點了點頭,道:“唔!你這話一點也沒有說錯,她大概迴山去了。”


    話畢,也沒有感謝一聲,冷笑著,即轉身而去,但走出三四步,又走了迴來,劍尖指著誌豪道:“你若有欺詐,小心你胸膛開窗!”


    誌豪轉對梅玉霞,原存惡感,早就想教訓她一番,卻因解釋救她徒兒的事,沒有發作,不料她竟得寸進尺,以為誌豪真不敢揍她,一再欺逼。


    當下,冷笑道:“你這人真不知好歹!”


    說著,一揚掌,即欲朝梅玉霞攔腰劈去。


    白瓊芳見情大駭,忙撲下架住誌豪的手,急道;“不可,你不可打她!”


    誌豪怒道:“她欺人太甚。”


    “不行!你忍著些吧!”轉對梅玉霞道:“伯母,你走吧,別再這裏自找麻煩了。”


    這一聲“伯母”,聽得誌豪好不納悶,奇怪地道:“你為什麽叫她伯母,你認識她?”


    梅玉霞不屑地一笑道:“告訴你吧,她乃是我的侄女,你如敢欺負她,小心你的狗命。”


    誌豪瞧了梅玉霞一眼,又看了白瓊芳一眼,道:“你是她的侄女?”


    白瓊芳點了點頭,道:“是的。”


    想了一想,繼道:“我幹脆告訴你吧!嫂子是我救她來這裏的,她的傷勢雖然極重,但如救治及時,卻不至於死,是伯母一劍將她刺死的,但你……”


    誌豪乍聞此言,頓時仇火高燒,不等待白瓊芳把話說完,一撥白瓊芳,即要向梅玉霞撲去。


    白瓊芳忙一把將他抱住,急道:“不可亂來,快聽我說。”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沒有什麽好說的。”


    “不!她就是你的嶽母!”


    此話一出,誌豪和梅玉霞都傻了。


    白瓊芳繼道:“她就是梅玉霞伯母。”


    “啊?”誌豪更加傻了,他哪曾想到,這個兇惡不論理的婦女,就是梅玫和王麗君的母親?


    梅玉霞一陣怔神之後,向前走上兩步,對白瓊芳道;“孩子,你這話怎麽說?”


    白瓊芳悲歎一聲,道:“本來我不想將內情告訴你們,以免你們難過,無奈你們老是不肯相讓,恐一錯再錯,釀成不可彌補的恨事。”


    一指梅玫,繼道:“伯母,你當她是誰?她就是你在開封失蹤的大女兒玫君姊姊。”


    梅玉霞如聞喪鍾,心脈驟然停止跳動,耳鳴眼花,像置身大海,又像騰雲駕霧,飄飄然,如夢如幻。


    她雙目發直,臉色蒼白,渾身劇抖,“當”的一聲,手中長劍掉落地上,發出數粒火花,但她卻渾然不覺,仿佛得了急症一樣。


    白瓊芳見狀,心頭大駭,忙將她扶住,一麵搖撼,一麵叫道:“伯母!伯母!你怎麽啦!”


    “咯咯”一聲,梅玉霞突地吐出一口鮮血,同時,清醒過來,“哇”的一聲,撲至梅玫身旁,抓著梅玫的頭發,扳過她的頭來,左耳上的黑痣,赫然暴露在她的眼前。


    “天啊!你真是我的玫兒!天啊!我究竟造了什麽孽?為何要我親手殺死我的女兒?”


    一麵哭叫,一麵槌胸打腦!


    忽然,她一把將梅玫抱在懷裏,猛吻梅玫冷冰冰的小嘴,吸吮胸前傷口的冷血,如瘋如狂。


    這是偉大母性的流露,一個母親,往往因為她的子女不聽話,天天打罵,恨他們入骨,咒他們死亡;但當他們真的出了事時,她卻又無限的關心,無限的悲痛。


    況且,梅玉霞是個沒有兒子的寡婦,而母女一別二十餘年。二十餘年來,她雖心如止水,但對她兩個失蹤的女兒,卻無時無刻不出現在她的腦際。


    今日相見,本是一場天大喜事,奈何老天作弄,竟令她親手殺死她切念二十餘年的愛女。


    她忽地站了起來,伏首對懷中的梅玫道:“孩子,別離開娘了,娘抱你迴家去。”


    話畢,格格大笑,一蹌一踉,盲目疾奔。


    一個不留神,被一條山藤一絆,“噗”的跌倒,隻掙紮了一下,就不見她動作了。


    白瓊芳急急走了過去,一扳她的左肩,她竟已昏厥不省人事了。


    白瓊芳見情,慌了手腳,忙對誌豪道:“豪哥哥,她昏了,你快來救她。”


    田誌豪自知梅玉霞的身份及與他的關係後,因受情感的刺激,他幾乎失去理智,站在當地,如癡如醉,當前的事,都一一看在眼裏,卻迷迷糊糊地,不知如何辦理。


    經白瓊芳一叫,心靈驟然一震,吐出一口悶氣,方始恢複理智,急急走了過去,俯身看了一下,然後將梅玫的屍體移開,道:“她是受了過度的刺激,讓她躺一下自會蘇醒。”


    白瓊芳歎道:“人生的際遇,真令人無法揣摸,玫姊武功入化,卻也落得如此下場。”


    誌豪又歎了一聲,道:“她殺人無數,也許是天的報應。唉!我也殺了不少人,將來不知怎麽死呢?”


    白瓊芳道:“她死前還說許多話。”


    “什麽話?”


    “她叫你忘記她,她還說,她本已發誓不殺人了,卻沒有實踐誓言,是菩薩的報應,叫你不必替她報仇。”


    “殺她的是她的母親,我還報什麽仇呢?唉!”


    “不,那是她母還沒有刺她之前。”


    “她怎麽被人擊傷呢?”


    “你入洞後,玫姊一人守在洞旁,各派高手像江濤一樣,一波一波地向前湧擊。噢!我差點忘了告訴你一件最重要的事。”


    “什麽事?”


    “太元道人,他……”


    白瓊芳話猶未出口,忽聞乾坤一君怒聲喝道:“芳兒,你怎麽不聽話了,我叫你別理他,你卻偏偏要同他在一起,快過來。”


    說著,怒衝衝地向前走來。


    白瓊芳大慌,急道:“我走了,太元道人是個……”


    “你究竟過不過來?”乾坤一君又在怒聲。


    “來了!”白瓊芳忙轉身欲走。


    誌豪一把將她拉住,道:“不要去!”


    白瓊芳急:“不!”


    猛地一甩臂,掙脫誌豪的手,毫無感情地疾奔而去。


    誌豪急喝道:“你忘了你爺爺和姊姊麽?”


    白瓊芳迴過頭來,冷漠地道:“我隻有我師父和師娘,他們自小將我養大,教我讀書練武,何異父母,我不能無情無義。”


    誌豪怒道:“你簡直是大逆不道,認賊作父,認仇人作母,置祖父而不顧,你是不是人?”


    此時,乾坤一君已來到距誌豪三丈之外,白瓊芳站在他身旁,冷笑道:“我雖有祖父和父母,可是他們沒有盡到作祖父和父母的責任,若非我師父師娘撫養我,恐怕早已與草木同朽了,再說……”


    誌豪擺手怒喝道:“反了!反了!滾吧,別再說啦!”


    白瓊芳視若無睹,繼續道:“再說,我並沒有說我不顧我的祖父,我可接他老人家去衡山過活。”


    側仰秀臉,對乾坤一君道:“師父,你說對不對?”


    乾坤一君撫順點頭道:“對!對!你祖父黃乃之與師父我乃數十年前的老友,我早就想請他來衡山盤桓盤桓。”


    轉對誌豪道:“我們師徒的事,請你少管,老夫請問你一事,你可肯實告於我?”


    誌豪冷笑道:“什麽事?”


    “藏寶洞中究竟有何劇毒?石室中有些什麽東西?”


    “貴幫不是有人入過麽?”


    “他們說,一入室就昏倒,後來又被你打得頭破血流,雖然進過石室,卻一點也不清楚。”


    “洞中有什麽毒,我也不清楚,隻覺寒冷刺骨。至於室中之物,乃是徐茂公留給薛剛使用之物,都是些極為名貴之珍玉珠寶。”


    “現已有數十人進入洞中,卻似石沉大海,一點反應都沒有,大概是中毒死了。”


    頓了頓,繼道:“你有什麽避毒之物,可否借老夫一用?”


    “借你一用倒不要緊,隻恐怕你將寶物取出後,又不知要死多少人,我看還是由它藏在洞中吧。”


    “你這話雖不是錯,但大家乘興而來,敗興而去,哪肯甘心?”


    言下之意,如不取洞中之物分給眾人,必然搶奪他的“黃龍鞭”。


    誌豪會意,也覺此話有理,但“蟾蜍寶珠”的價值,可說並不低於“黃龍鞭”,而又是慕容珠的信物,且又是借給殺師之仇人,萬一有借無還,如何對得起慕容珠?而桃源穀尚困著百餘人,極須寶珠去救他們,豈能輕易借他?


    他本欲自己再入洞一次,將室中之物運些出來,分給這些人;但又想到,這穀中沒有一個可靠之人,萬一被乾坤一君封了洞口,自己可要葬身洞中了。


    他想了一想才道:“洞中之毒,也不一定非要我身上之物才能避解。譬如令師伯的避毒藥,既可出入桃源穀,自然也可避此洞中之毒,何不用來一試呢?”


    “他的藥已全部用罄,要迴山去取,可要耽誤一段很長的時間。再說,也不一定有效。”


    “你先試試再說吧,若令師伯的藥無效,就請轉告各位,兩月以後,再駕臨此穀,由我入洞,或請人入洞,把寶搬運出來,由大家均分。”


    這是誌豪的緩兵之策,因為還沒有練就鞭法,無把握報仇,而以洞中之寶為誘餌,誘乾坤一君再度來此,那時,鞭法練成,與王麗君同來,再說丐幫三翁相助,事情就好辦了。


    乾坤一君聞言,雙目一轉,連連點頭道:“好!好!不過,你小俠可不能言而無信的呀!”


    他除要奪取“黃龍鞭”外,並要置誌豪於死地,而尚想獨吞洞中之寶,他為何肯同意誌豪的建議呢?自有他的計謀在內,但究竟是什麽計謀,那就是待兩月後方見分曉了。


    誌豪見他如此爽快地答應,反猶豫起來,心想:“他明知兩月後對他大有不利,為何竟一口答應,個中必有陰謀。”


    但言已出口,又不能反爾,隻好淡然道:“小可年齡雖輕,對信義可不敢忽視。”


    “好,一言為定,兩月後的今日,咱們重會此穀,我現就去通知群豪。”眉飛色舞狀極愉快,拉了白瓊芳的玉臂,繼道:“兩月後再會。”


    話畢,疾步而去。


    誌豪雖輕易地把乾坤一君打發走了,但內心卻老覺不安,看著乾坤一君朗聲對眾喧布兩月之約的神情,不覺怔然出神。


    乾坤一君話聲甫落,即率著其手下二百餘人,浩浩蕩蕩出穀而去。


    乾坤幫二百餘人一走,武當掌門人太元道人,也率著派下七八十人隨後出穀。


    但,少林掌門方丈廣善大師,黃屋莊莊主神拳黃吉,華山掌門人青雲道人、羅浮高僧、鐵臂頭陀,昆侖長老雙劍羽士,峨嵋長老一飄大師,卻反向誌豪走來。


    廣善大師低喧一聲佛號,道:“施主二月之約,可是誠意?”


    誌豪道;“老禪師此話不知是何意思?”


    “老衲敢斷言,施主如此作法,是緩兵之計。”


    “老禪師判斷不差,但二月之後之今日,小可必重臨此穀。”


    神拳黃吉道:“小俠所邀二月之約,不知用意何在?”


    誌豪道:“第一,如廣善大師之言。第二,瑰寶留入洞中可惜了,欲取出分予各派,富裕武林,用意是公私兩利。”


    廣善大師道:“二月之約,人數必多,施主準備怎麽分法?如有不公,定然導致慘過今日的血戰。”


    意思是叫誌豪現在就去將珠寶搬運出來,毀去二月之約,除可免掉再次流血外,他們也可多得一些。


    誌豪懂得他的意思,但他有他的用意,第一不可失信,次則,要借二月之約,殺乾坤一君而為師報仇,免去闖衡山之險。這些人雖都自命正派高手,道貌岸然,一派君子之風,實也是見利忘義之徒,他孤身寡人,豈能相信他們而冒入洞之險。


    他腦中一轉,佯裝不懂廣善言意,拱手道:“老禪師此慮甚是,屆時,可要麻煩老禪師了,小可擬將珠寶搬出後,即統交老禪師做主,擬計平分辦法,老禪師聲譽卓絕,名滿江湖,諒來也不致有人爭執。”


    廣善被誌豪一捧,內心十分舒服,又聽誌豪說要將珠寶交他處理,自然自己可以先選上一份貴重之物,便不再言語了。


    神拳黃吉冷笑道:“老禪師雖名揚四海,望重如山,但也未必人人都肯服他。”


    誌豪知道其心意,第一個不服的,就是神拳黃吉,忙笑道:“自然,人多了,什麽都有,我雖擬交給老禪師處理,亦得請你們幾位有聲望的前輩相助,有你們幾位前輩在中,即使有人不服,我想也沒有什麽意外了。”


    神拳黃吉聽說他也有份處理,便也不言語了。


    雙劍羽士道:“對!對!小俠這個辦法甚是上乘。”


    誌豪道:“隻是太麻煩你們了。”


    青雲真人和鐵臂頭陀齊聲道;“不麻煩,不麻煩,即使有些麻煩,為免流血,為富裕武林,也得負起責來。”


    誌豪道:“好!我們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眾人齊答一聲,行禮告別。


    誌豪待眾人去後,不禁感慨萬千,道:“人說出家之人不貪財,他們的貪念卻比誰都重,也好,反正我要那些東西也無甚用處,就取出來由他們去處理吧。”


    他俯首看一看腳下的梅玉霞,仍在昏迷之中,即蹲下身子,在她腕脈上捏了幾下,見她悠悠醒來。


    誌豪見她醒來,感到很尷尬,想叫她一聲,卻不知如何稱唿,稱嶽母?覺得很難為情;稱伯母,又覺不太合體,騷首搓掌,很是不安。


    梅玉霞軟弱地坐了起來,看到為自己刺殺的愛女,不禁又流下淚來,卻已恢複理智,不像剛才那如瘋如狂了。


    她怔怔地看了誌豪一會,歎道:“你什麽時候與我玫兒結婚的?”


    “半年前。”


    “聽說她就是桃源穀的神秘穀主,你怎會與她交好起來?”


    “說來話長。”


    接著,將他與梅玫的結合略說了一遍。


    “她從哪裏學來這一身武功?”


    “也是北洋大師之徒。”


    “啊!怪不得,你今年幾歲了?”


    “十九。”


    “家裏有什麽人?”


    “有父有母,但卻沒有家,我父母都不認我是他們的兒子。噢!伯母,我正要問你,我父母為什麽不肯認我?”


    梅玉霞苦笑道:“你這話可怪,我怎會知道?”


    “啊!我還沒告訴你,我母親就是趙秀嬡。”


    “什麽?你就是方萬甲的兒子?我的天啊!怎麽那麽巧,你們幾個孩子都能湊在一起?你什麽時候改了姓?”


    誌豪將出生略說了一遍,並道:“還有,王麗君就是我的同門師妹呢。”


    梅玉霞一把捉住誌豪的手,激動得渾身顫抖,道:“王麗君?她……她……”


    “她就是你的女兒。”


    “我的麗兒……”


    雙目瞪得老大,掛著兩滴眼淚,像兩顆珍珠,發出閃爍光茫,嘴唇翕動,卻不知說些什麽,神情複雜,看不出是驚是喜。


    “不錯,是波羅神尼祖母告訴我的。”


    “你認識她老人家麽?她現在哪裏?”


    “也是偶然認識的,現在平陽白雲庵。”


    “她怎麽會到白雲庵去?”


    “她說,她出山是為找玫姐和麗君師妹,但她已不習慣江湖生活,故到白雲庵時,一住就是一年。”


    “怪不得我找她不著,麗君現在在哪裏?”


    “她也要來此的,因是黃沙叟爺爺和我一朋友在天台山受了傷,行動不便,留在天台山的天龍鎮,由麗君師妹照顧他們。”


    梅玉霞聞此言後,更加驚怪,道:“黃沙叟也同你們在一起?真是風吹浮萍,都吹到一個角落裏來。噢!剛才那位姑娘,她說她是黃沙公子的女兒,黃沙叟就是她的祖父,她知道麽?她哪裏去了?”


    提起白瓊芳,誌豪不由生氣,冷笑道:“別提她了。”


    “怎麽啦?”


    “她認賊作父,拿仇人當母,不義不孝,還要強詞奪理說了一大篇道理,以後見她時,不叫她好看才怪呢!”


    “我聽她叫你誌豪哥哥,你們似乎已很要好,是不是鬧了別扭?”


    “她是乾坤一君之徒,跟她師父走了。伯母,你可知道她母親怎麽死的?”


    “聽說是被戳情娘子殺死的。”


    “不錯,戳情娘子就她是師娘。”


    “唉!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恩恩怨怨都湊在一起,若非芳姑娘早知我就是玫兒之母,恐怕已死你的鞭下了。”


    話畢,又涔涔淚下。


    誌豪見她悲痛不勝,不忍她再觸景傷感,遂道:“事既已至此,悲傷無益,徒然有害身體,你先走吧,玫姐的後事讓我來辦理。”


    梅玉霞四下一瞧,見穀中群豪均離去,隻剩下幾具無人收葬的屍體,長夜冷冷,熱鬧處亦無人行。


    她悲歎一聲,道:“我一生最怕殺人,今天大概是鬼迷心竅,竟變得如此潑辣殘忍,孩子,你肯原諒我麽?”


    “這是命運,還談什麽原諒,去吧……”


    驀然,一條黑影,鬼魅般飄入穀中,略掃視了穀中一下,即怪笑著朝誌豪走來。


    誌豪運目一看,見是一個禿頭老人,腦袋上閃爍著怪異的光芒,霜白的長須,紮成一條尺來長的辮子,辮尾紮著紅絨,垂在胸前,一甩一甩地,十分滑稽有趣。


    老人來至距誌豪三丈外,一眼看見梅玫的屍體,立即“噗”的跪下,嚎啕大哭起來,哭聲震耳,如深壑蛟啼,如傷虎暴吼,如鬼如神,山嶽為之搖撼,地皮為之波動,星月為之無光,風雲為之變色,聽不出是悲傷,抑是憤怒?


    誌豪和梅玉霞都不知此老來曆,見其情景,大感驚異,也大為感動,不自覺地走了前來。


    誌豪道:“老人家,你為什麽如此悲痛?”


    老人聽若無聞,依然捶胸嚎哭。


    誌豪又問了幾聲,但這怪老人仍是沒有理會。


    誌豪百般揣摸,卻想不出他個中原因,遂不再理他,與梅玉霞迴轉身來,欲將梅玫屍體葬後,離開此地。


    就當誌豪把身轉過時,老人突然一躍而起,同時一揚手!但見誌豪背上的“黃龍鞭”竟突地脫鞘而出。


    誌豪遽有所感,大喝一聲,急忙舉手搶奪,但鞭已離背三四尺了,流星似的,向老人飛去。


    誌豪腦筋一轉,來不及叱喝老人,忙用“沾”字訣,雙掌一伸一縮,欲將神鞭吸迴。


    他這運勁一吸,流星似的“黃龍鞭”頓時被他吸住,停在空中,仿若太陽,霞光萬道,照得附近如同白晝。


    “黃龍鞭”少說也有百來斤重,居然能停在空中不動,可真是怪聞,但事實如此,不由人不信。


    此時,那老人已停止嚎哭,腰微挫,腳微沉,雙掌前伸,掌心朝外,正對著停在空中的“黃龍鞭”白眉掀動,雙目發光,渾身微微抖動。


    但見誌豪,其架式也與老人一樣,隻是表情較為緊張。


    隻聽得老人叱叱怪笑,道:“好!要得!要得!你的內力實在不錯了,但還差我老人家半籌。”


    誌豪雙目微閉,集勁凝神,不敢出聲。


    饒是如此,那停在空中的“黃龍鞭”也無法吸迴,相反的,竟慢慢遠離,朝老人方向移動。


    誌豪自得南極仙翁武功後,各門武功均已臻爐火純青之境,能與他較量的,可說少之又少。今天服了一粒徐懋公遺留的靈丹,內力又平添了數倍,仍是敵不過這老人。由此可知,這老人是何等人物。


    一旁的梅玉霞見情大駭,她已四十六歲的人,江湖見識頗有一些,雖曾想到二人此種神情,可能是使用吸力搶奪神鞭,但她又想到百來斤的神鞭,豈能以吸力使之停在空中?她想:她當年闖蕩江湖時,也曾被人列為一流高手,但自量,也隻能以“沾”字訣吸取二三斤重的物件,並且距離不能太遠,如說誌豪和此老人係以吸功搶奪百來斤重的神鞭,實是不可能之事。


    她凝神細看,見雙方的掌中,都綿綿吐出的霧,不像是用“沾”字訣,她想:一定是用推力,雙方勁力相接,故能將神鞭抬起而停在空中。如一方功不力足,時間一久,必為神鞭碰死。


    她再細看,神鞭已不像剛才穩定了,忽前忽後,倏上倏下,鞭柄朝老人,鞭頭朝誌豪,橫躺空中。


    老人忽然一陣桀桀連笑,接著,空中神鞭急切向老人移去。


    梅玉霞見狀,大感欣慰,暗道:“這可好了,這老鬼快不行了!”


    驀地,神鞭又急切向誌豪飛來,鞭頭正對著誌豪掌心。再看誌豪臉色蒼白,額上青筋暴露,汗落如雨,大有不支之態,嚇得梅玉霞心頭狂跳,雙目一轉,也顧不得許多了,忙閃至誌豪身旁,運集十成功力於雙掌,猛地向鞭把推去。


    她的內力,雖不能與這老人和誌豪相比,但也有相當火候,她這一猛地推出,何止三五百斤之力,“當”的一響,鞭向老人飛去,老人大喝一聲,將神鞭接在手中。


    梅玉霞側首一看誌豪,不禁當場愕住。


    隻見誌豪在“當”聲一響之後,連連兩個前傾,接著,吐出一口鮮血,搖晃欲倒。


    這可大出梅玉霞意外,愕了一下後,頓時體悟到誌豪與老人確實使用“沾”字訣而奪鞭。自己自命不凡,竟拿自己來衡量人家,愧疚之餘,忙上前將誌豪扶住,急道:“孩子,傷得很重麽?”


    卻聽老人桀桀怪笑,道:“謝謝你,不要緊,他決死不了。如死了,我老人家即改姓。”舉鞭細看,又桀桀笑道:“好鞭!好鞭!我的寶貝鞭兒,我終於得到了。”


    手舞足蹈,狀似樂極。


    梅玉霞怒極地道:“你是什麽人,為何這等無恥,奪人神鞭?”


    老人將鞭在臉上揉擦了幾下,笑道:“好涼!真有趣。”


    母狗眼向梅玉霞一瞟,道:“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不過,也是剛才才認識的。”頓了頓,繼道:“本來我老人家不想與你們見麵,卻有一件事,不得不向你說明。”


    “什麽事?”


    “就是我們的關係。我已二百多歲了,作你的高祖猶嫌你年齡過小,絕對不能與你平輩了。”


    這無頭無腦的話,聽得梅玉霞和誌豪好不迷惘,也好不驚異,怔怔地看著老人紅光煥發,毫無敵意的麵容,猜不出話中的意思。


    老人頓了頓,又道:“你們還不知我是什麽人嗎?”


    誌豪腦中一轉,深吸一口氣道:“啊!老前輩莫非就是北洋大聖?是我玫姊的恩師?”


    老人忙點頭道:“對!對!對!不!不!我雖是北洋大聖,卻非玫兒的師父了!”


    “前輩這話是何意思?”


    “你們有所不知,我自收玫兒之後,已不敢再在江湖露麵了。”


    “這卻是為什麽?難道她不配做你的徒弟?”


    “不是這麽說,試想,我是百年前的武林盟主,輩分何等之尊。你們都叫她玫姊,我豈不要與你們同輩?但事實是如此,所以隻好避不見人了。”


    誌豪知道這老人就是北洋大聖後,因沾著梅玫的關係,並不感到懼怕,心忖:“人說他怪,為了輩分,竟避不見人,也難怪他,南極仙翁又何嚐不是一樣呢?他教我武功,卻不讓我叫他師父。”


    北洋大聖以鞭指梅玉霞,又道:“現玫兒已死,你我的輩分不是相平了,現在我要以老前輩的身份,治你殺女之罪。”


    臉色一沉,冷然道:“若天下父母都像你一樣,世上可就沒有人了。你想想,該當何罪?”


    梅玉霞冷笑道:“我沒有治你的罪,你倒治起我的罪了。”


    北洋大聖織成辮子的銀須一豎,道:“我罪之何來?”


    “拐騙我的女兒,若天下都像你一樣,世間母女都要分散了。你想想,該當何罪?”


    北洋大聖急道:“我是見她慧骨天生,活潑可愛,要將我的武功傳於她,並非拐騙。不想,她功猶未滿,你卻把她殺了,枉費了我二十餘年的心機,我的武功可要失傳了,怎麽辦?”話畢,又嚎啕大哭起來,悲痛萬分。


    他忽然收斂哭聲,一指誌豪道:“你是她丈夫,卻不能護妻子,沒話說,一切的過錯,均該由你負責。”


    誌豪點頭道:“我願領過錯,一定替她報仇。”


    “光報仇有個屁用,我一身武功可要失傳了。”


    “那你老前輩要我怎樣?”


    “立即跟我迴泰山,習練我的武功。”


    “謝謝你老人家好意,可是,晚輩已與天下各派約下二月之會。”


    北洋大聖怒哼道:“不行,你若不學我的武功,我可要試用‘黃龍鞭’了。”


    誌豪忙搖手道:“老前輩請息怒,我不能全力保衛令徒,枉費老前輩半生心血,實在慚愧,我一定勤練你老前輩武功,但必須在二月之後。前輩乃百年前之武林盟主,定知守信之重要,二月後,決不負你老人家的期望。”


    北洋大聖想了一想,道:“也好,不過我得先教你一手。”


    誌豪要得迴“黃龍鞭”,自是不敢違拗,北洋大聖肯教他絕招,更是求之不得,急忙抱拳作揖,道:“晚輩遵命。”


    北洋大聖向梅玉霞一招手,道:“你先去吧,別在這裏打擾我們。”


    誌豪也道:“伯母你就先去吧,梅玫的屍體我自會安葬,若麗君師妹和黃爺爺不在天龍鎮,就是去了慕容家莊。”


    梅玉霞點了點頭,拾起地上的長劍,反複看了梅玫的屍體幾眼,含淚而去。


    梅玉霞走後,穀中便隻有北洋大聖和誌豪兩個活人了。北洋大聖道:“你先將玫兒的屍體埋葬好再說,以免我看了傷情,不能盡心教你。”


    誌豪略調治一下內傷,便在穀中挖了一個土坑,將梅玫屍體掩埋,並立了一塊墓碑,碑上寫著“一代俠女王玫君之墓”九字,之後,又挖了一個大坑,把穀中所有的屍體,都拋入坑中,掩埋起來,便返迴北洋大聖身側。


    北洋大聖坐在一株虯鬆下,背靠著幹,自懷中取出一粒丹丸,道:“此丹,是我新近采百草靈草,經過七七四十九日的爐火煉成的,就隻有這一粒,準備送給玫兒服用,不想晚來了一步,到達時,已被她母親刺死了。


    “此丹,除可治病療傷,延年益壽之外,尚可增二十年的功力。你服下後,好好睡一覺,明天再開始教你武功招式。”


    話畢,將丹遞給誌豪。


    誌豪接過靈丹,道:“老人家,你準備教我什麽武功招式?”


    “多著呢,你就學十年也學不完。但現在我隻先教你‘奪魂針’,因為此門武功,乃我自己創的,斷不能失傳,你如肯用心苦練,二月之後,即可有成。”


    誌豪驚然道:“學一種暗器亦須花二月時間?”


    “學會容易,學好卻難,二月時間,是我最短的估計,你可知道,玫兒學此武功,足足學了三年。”


    誌豪未見這“奪魂針”的厲害,猶不大相信北洋大聖之言,卻沒有出聲反駁,謝了一聲,將丹丸拋入口中。


    北洋大聖道:“這裏不是練武之地,必須另找一個僻靜之處才成。”


    話畢,將黃龍鞭交還誌豪,起身領誌豪出穀。


    *    *    *


    一輪紅日,自東升起,金絲萬道,透過迷蒙的曉霧,照耀在括蒼山的崢嶸峰上,使人眼神陡亮,眼界開朗——層巒率嶂,盡收眼底。


    此時崢嶸峰上,有老少二人,老人禿頂凸額,紅光滿麵,坐在一塊山石之上,手撫銀須,放目遠眺。


    少年玉麵朱唇,眼目清秀,站在老人身旁,低頭沉思。


    老人突然喝道:“娃兒,取出針來,你如能將這前來的七隻飛雁擊落,‘奪魂針’已告成就,今天就由你下山。”


    少年聞言,忙舉目前看,果見七隻飛雁,成人字形悠悠飛來,應了一聲,即探手入懷取針。


    老人接道:“隻準取七支,不準多取,要一支射一隻,方算本事。”


    少年應了一聲,取了七支銀針,扣在右掌,待七隻飛雁將到頭頂時,猛地一揮,隻見銀光一閃,七隻飛雁登時直線下落,統落在峰頂。


    老人撫須笑道:“究竟時間太短,火候不足,不過短短七天工夫就有這等成就,可是難能可貴了。你去檢查檢查,是不是有一隻未中要害。”


    誌豪一出手,就知有一支銀針滑了手,聽北洋大聖一說,不由俊臉飛紅,道:“是的,以後豪兒一定苦練。”


    北洋大聖道:“此門暗器,並非厲害,是專打穴道的手法,如打不中穴道,有何用處。


    “七隻飛雁中,打中六隻的頭部,那隻打中翼筋,雖已受傷,卻死不了。比起玫兒來,還差上一籌。不過,我說過,你如能將這七隻飛雁射落,就由你下山,自然不能失諾,以後有暇時,應再加練習方可。”


    “誌豪遵命。”


    “好!你去吧,事畢之後,即來泰山望日峰找我。”


    誌豪心頭甚喜,深深一揖道:“豪兒遵命,但願老人家珍重,豪兒就此告辭了。”


    轉身飛奔下峰。


    北洋大聖忽又喝斥道:“慢點!”


    “老人家尚有何吩咐?”


    “武林各派對‘奪魂針’十分忌憚,也恨之至極,如不到萬不得已時,最好不要使用,以免惹起公憤。再就是‘黃龍鞭’更要小心使用。論你現在武功,除招式差點外,內功方麵,已無人能敵了,就不使用‘黃龍鞭’,也無甚危險了。”


    誌豪點了點頭道:“以後,非到不得已時,我決不使用‘黃龍鞭’和‘奪魂針’。”


    “對,你這娃兒樣樣都好,就是情孽太重,以後應在這方麵加以檢點。好!去吧。”


    誌豪又深深一揖後,便飛身下山。


    曉行夜宿,這天已到了天龍鎮。王麗君已不在天龍鎮了,他想:“他們大概先往慕容珠家去了。”


    在天龍鎮歇了一夜,想著桃源穀困著百餘人,能救他們出穀的,除梅玫和三才通外,就隻有他一人了。梅玫已死,三才通既是有計劃誘他們入穀,自然不會去救他們。人命關天,這責任就隻落在他肩上了。同時,他父親火扇書生送他的一匹千裏神馬,尚留在天台山,也得去找迴。


    於是,早飯後,便即急登山。


    到達桃源穀外時,已是午牌之後了。


    他隻猶豫了一下,即步走入峽道之中。


    這峽道中,惡臭衝天,舉目前看,新新舊舊,又不知道有多人死在其中,有的已經腫脹腐爛,有的卻十分新鮮,似乎死之不久。


    他乍見之下,不禁大為驚異,暗忖:“穀中已無神秘了,這些人還來此則甚?”


    他無心多加揣摸,幾個起落,飄入穀中。


    穀中,也有陣陣惡臭,四下一看,竟不見有人,草叢中卻有幾具腐屍,他想:“這幾具腐屍,大概是他們出穀那天被梅玫斃死的。”


    但,奇怪的是,華清寺的和尚為什麽不將其掩埋起來,任其臭氣衝天,多難受呀!


    更奇怪的是,他們出穀後,這裏尚有一百餘人,那些人何以不見,哪裏去了?


    “阿彌陀佛,救星終於來了!”


    聲出寺內,蘊藏著無限的興奮!


    誌豪忙一迴身,見一個僧衣襤褸、皮黃骨瘦的和尚,一蹌一踉地由寺中走出。


    誌豪見之,大感納悶,暗忖:“華清寺並無這樣的和尚,他是誰,怎麽認識我?”


    他念猶未落,那和尚已衝出寺門,興奮地道:“趙施主,你再不來,我們都要死在這裏了,快救我們出去吧。”


    誌豪道:“大師法號如何稱唿?怎麽入這穀。”


    “貧僧悟淨,旋主不認識了?”


    “啊!你就是悟淨大師。”


    細細一看,果然是悟淨大師,驚異地道:“你怎麽瘦成這樣子了,是否有病?”


    “能活到今天,已是菩薩保佑,幸運之極了。”


    “是怎麽迴事?”


    “阿彌陀佛,你有所不知,自你們出穀後,這裏已成了人間地獄,百餘人,天天打鬥,天天有人死亡,愁雲密布,陰風慘慘,我華清寺也不過隻剩七八人了。”


    “為什麽打鬥?”


    “初時,入穀之人向本寺索取避毒藥出穀。因我們存藥不多,要用來運糧食,維持大家生命,但有些人卻一味自私自利,隻顧自己,不顧他人,因之,無形中成了兩派,一派要奪藥出穀,一派卻要護藥,故而殺得天翻地暗。


    “後來,奪藥派敗了,冒險出穀,大概都死於峽道之中。


    “但,穀中尚剩數十人之多,每天耗糧仍甚巨,派出搬運者,又有幾人沒有迴來,存藥也沒有了,漸漸的,糧食便不夠分了,故又為搶吃打了起來,直至連搶都沒搶時,方始罷休。


    “然而,總不能白餓死,於是,又有許多人冒險出穀,生死如何,貧僧可不知道了。”


    誌豪道:“我出穀時,尚曾交待他們,叫他們不可冒險,並準備迴來救他們迴去,不料,一出穀,就被各派纏著,寸步不能離開,以致弄得如此之慘,在這裏還有多少人?”


    “約三十餘人,這些人都已五六天未吃東西了,即使吃也不過吃些草根樹皮。”


    “噢!還有十位姑娘,她們怎麽了?”


    “她們倒還好,現在這裏的人,都有大丈夫氣概,寧願自己吃草根樹皮,也不忍奪她們的食物。前天,她們還吃過一頓稀飯呢!”


    “丐幫三翁死與未死?”


    “未死,這些日來,也全虧三翁出力主持公道。”


    “好,請你去通知他們,叫他們都到穀中來,我立刻都救出去,貴寺大師也不能在這裏住了,快收拾收拾吧。”


    誌豪說一句,悟淨念一聲佛號,誌豪話畢,悟淨也無心詢問穀外情形,便急急迴寺。


    不一會,即聞窮翁哈哈笑著走了出來,一見誌豪,即罵道:“你這小子好狠心,直至今天才拐迴來,差一點,我可真要變成窮鬼了。”


    聲音響亮,充滿豪氣。


    誌豪一看,不由大喜,也十分奇怪,暗忖:“他的模樣怎麽一點也未變,依然與往時一般?”


    念間,忙拱手賠禮,道:“真對不起,乃因我一出穀就被人纏住,脫身不得。好,我現在就先救你們出去吧!”


    窮翁擺手道;“慢慢,我要飯的遍地都是糧食,先救他們吧!”


    “前輩這些日來吃的什麽?為何一點不顯清瘦?”


    窮翁哈哈笑道:“蛇、鼠、青蛙,都是美味清香,可口之物,他們無此口福,隻吃些草根樹皮,故餓得麵黃肌瘦,動彈不得。”


    窮翁說話問,陸陸續續,已有十餘人來至穀中,接著,一個個少女,也相繼出來,個個蓬頭散發,骨瘦如柴,弱不禁風,本來,都長得並不漂亮,此時,倒更是難看了。


    誌豪向眾人略致歉意,即一手挾一個!開始救他們出穀。


    黃昏時,他已來往了一十九次,被困穀中的活人,總算全部救出,雖累得滿頭大汗,功德卻真無量。


    他撮口長嘯,招來神馬,將兩個不能走路的少女,馱至山下小鎮,始與眾人道別。


    第二天一早繼續南下,這天申牌時刻,已到達鬆田鎮慕容莊。


    誌豪跳下馬來,向一個正在打掃門庭的老者拱手道:“請問老者,慕容姑娘迴來了沒有?”


    老者停止掃地工作,瞧了誌豪一眼,道:“迴來了,帶了許多人迴來。”


    誌豪點了點頭道:“請你稟告幕容員外一聲,就說有姓趙的要見他老人家。”


    “你有什麽事,我們員外吩咐,這幾天不見客,你改日再來吧。”


    “這卻是為何?我有事要見他。”


    “聽說,我們姑娘在外麵惹了大禍,這幾天,不時有人來找麻煩。”


    “啊!有這等事?”


    不管老者的阻攔,牽馬直入莊門。


    誌豪到庭院後,迎麵來了一條大漢,一見誌豪,即嘿嘿冷笑道;“趙兄來得正好,聖母已等你多時了。”


    誌豪忙拱手道:“西門兄弟好,你們幾時迴來的?”


    西門源冷笑道:“這個你不必管,請稍等,讓我去稟告聖母。”


    話畢,又冷笑了幾聲,轉身就走。


    誌豪見西門源神情,並不感奇怪,因為西門源等十人,早對誌豪十分不善,在北京時就恨誌豪入骨,卻不料除此之外,尚有新的事故。


    西門源入內後,裏麵又出來幾個慕容珠的護衛,他們的態度,一律是冷傲中含有鄙視。誌豪向他們打招唿,也不理不睬,詢問事情,也隻冷笑不答,倒似在監視誌豪行動一樣。


    誌豪心中很不是味,暗道:“我已將是這裏的半個主人,你們這些家夥也太不像話了,難道不怕我趕走你們麽?”


    誌豪在院中等了好一會,仍不見西門源出來,卻是喪門子冷笑著走了出來,朝誌豪一拱手,冷漠地道:“對不起,讓小俠久等了。”


    誌豪還了一禮,沒有說什麽,便與喪門子入內。


    經走廊,來到了慕容員外的書房。此書房仍是與他第一次來時一樣,高雅華麗。


    但窗前太師椅上,卻不是端坐五綹長須、方麵大耳、容貌慈祥的慕容員外,而是神情莊肅、冷若冰霜的廬山聖母,且廬山聖母左側,尚坐著一個須發斑白、麵目清瘦、儒士打扮的六旬老人,他手搖折扇,臉上不時掛著莫測高深的笑容。廬山聖母右側,卻是一個五旬的婦人,見她,雖嫌環肥,卻不臃腫,倒是一福像,威麵如皓月,眉長入鬢,鼻直口小,一看即知,她年輕時是個美人兒。


    誌豪見此婦人時,覺得有些麵熟,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腦筋一陣亂轉,暗道:“啊!對了,這婦人若非年紀大了些,右頰多了一粒黑痣,倒像是戳情娘子。”


    隻聽廬山聖母冷然道:“小俠請坐。”一指她斜對麵的一張椅子。


    誌豪“謝”了一聲,道:“聖母大安。”


    “嗯!小俠此來之意為何?”


    “小可約了幾個朋友在此相會,不知有否到來?”


    廬山聖母道:“誰?是黃沙叟和令妹麽?”


    “不錯,還有轟天雷兄。”


    “轟天雷到來了,黃沙叟和令師妹是何等人物,怎肯駕臨這等寒莊?”


    誌豪一聽話語有異,及想到打掃門庭老者之言,知道帶有蹊蹺,急道:“莫非敝師妹有所得罪你老人家?”


    “沒有,倒是珠兒得罪了令師妹。”


    “啊!你們在哪裏相會的,敝師妹與慕容姑娘索不相識,是怎麽迴事?”


    “我們是在天龍鎮見到轟天雷,由轟天雷引見,敬而相識。”


    “是怎麽迴事?”


    “此事我也無須解釋,你是個聰明人,細想自會知道,你既親自到來,我們就將事情解決一下吧!”


    誌豪說:“什麽事情?”


    廬山聖母道:“你與珠兒的婚事。”


    誌豪道:“怎麽解決?”


    “退婚!”


    誌豪心頭一震,驚駭道:“退婚?”


    “哼,這是珠兒的意思,我也讚成她的意思。”


    “是她的意思?”


    “在北京時,你不是不願娶她麽?現在退婚也不晚嘛!”


    頓了頓,繼道:“你既不喜歡她,又已有了威震武林、貌美如花的媳婦兒,還記得著麽?你想想,要是你真的把她當作你的媳婦兒看,你能如此無情無義?在北京時,你說過送她一程,結果等了半天都不見你的麵,在沂水時,明知她在富賓客棧,你不來看她,害得她日夜為你擔心,天天啼哭,直到在天龍鎮見到令師妹時,她才恍然大悟,原來你已有了比她強百倍的媳婦兒。”


    誌豪聞言,不覺長歎一聲,無話可說,但他很清楚,他在北京時沒有送她,在沂水時未去看她,都非問題的症結,她之突然翻臉,全是為了她與梅玫的關係,蒼天弄人,叫他說些什麽呢?他的心,他的情,唯天可表了。


    隻聽廬山聖母冷然道:“‘蟾蜍寶珠’在身上麽?”


    誌豪又歎一聲,道:“在。”


    廬山聖母懷中掏出誌豪給她的訂婚信物,道:“我替她將此玉牌還你,你也將‘蟾蜍寶珠’還她,你們的關係從此一刀兩斷,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話畢,伸手將玉牌遞給誌豪。


    誌豪怔怔地看著碧綠晶瑩,隨身十幾年而用作信物的玉牌,思潮如湧,渾身微抖,良久不敢伸手接下。


    隻聽那老年儒士道:“大丈夫何患無妻,為何沒有一點骨氣,接下吧!”


    誌豪聽若無聞,依是原來神情。


    他與慕容珠一共也沒有見過幾次麵,談不到深厚的感情,但自訂婚後,心中卻始終有著她的影子,並沒有忘記她是他的未婚妻,故才約王麗君等在此相會,不想會節外生枝,短短月餘,竟轉變得如此之大。


    他對這門親事,看得很重,因為不像梅玫的婚事一樣,開玩笑似的,乃經過正當的禮俗和手續,那敢輕易地就接下信物?


    他腦筋一轉,想到廬山聖母性情偏激,譬如,以前不許他與慕容珠見麵,後來又非要他娶慕容珠不可等等事情,以為這次仍是她在暗中搗鬼,頓時,十分氣惱,卻冷靜地沒有露於容表,遂站了起來,道:“可否讓我與慕容姑娘見麵之後,再談退婚之事!”


    廬山聖母冷笑道:“你以為這是我的意思麽?”


    “不管是誰的意思,這等大事,都必須彼此談個明白。”


    “好!我就叫你與她見一麵,也好令你死心。”


    側首對門道:“來人。”


    門外進來一個慕容員外的家丁,哈腰曲背道:“聖母有什麽吩咐?”


    廬山聖母道:“請你家姑娘出來。”


    那老年家丁剛領命出去,忽然“蓬蓬”步聲傳來,接著轟天雷怒氣衝衝地走了進來,一見誌豪,即咧嘴,罵道:“你這小子還來幹嗎?”


    誌豪道:“我師妹哪裏去了,她與慕容姑娘鬧了什麽不愉快?”


    轟天雷道:“她與黃沙老頭子走了,至於她們動手的事,隻怨你作事太王八蛋了。”


    誌豪道:“她們動過手?”


    “可不是,若非我在中間調解,早出了人命。”


    “究竟是為了什麽事?”


    “你小子有了這等如花似玉的媳婦兒尚不知足,還要姊姊妹妹地搞上一大串,本來倒還想替你說說情,但見你的行為,俺也就火了,若非念及俺倆以往的情意,不給你兩刀才怪呢!”


    誌豪還是不知王麗君與慕容珠衝突時的情形,欲要再問,卻被廬山聖母搶了先,冷然道:“胡大俠,有什麽消息麽?”


    轟天雷一拍大腿,大聲道:“我入他奶奶,他們的膽子真不小,他們說,限你立刻給他們一個迴複,否則,今晚二更便要率他們的小王八親自來拜候了。”


    廬山聖母冷笑道:“酆都五鬼,哼!你們把我估計得太低了,你們就試試看吧。”


    轟天雷道:“他們天天都說要硬搶,卻老不見他們來,俺看呀,還不是吹吹牛已矣。”


    老年儒士輕搖了一下折扇,道:“酆都五鬼都是成名人物,尤其老大赤須鬼王的鬼爪子,確不可輕視,諒非吹牛。”


    那從未說過話的老婦,雙目一瞟老儒,開口說話了:“你別長他人銳氣,毀自己威風,有我老婆子在,隻要他們敢來,包他們吃不完兜著走!”


    轟天雷接道;“是呀,不說是玉麵狐前輩一手‘滿天遮’神出鬼沒,就轟天雷的大刀,也夠他們受的。”


    他們這些無頭無尾的說話,聽得誌豪好不迷茫,即向轟天雷移進一步,道:“轟天兄,你們談的什麽,酆都五鬼要硬搶,搶什麽?”


    老年儒士不得轟天雷迴答,即一揮折扇,道:“胡大俠,這裏沒有事了,請即去通知各位兄弟小心防範。”


    轟天雷冷哼一聲,自言自語地道:“俺倒希望他們有膽量前來,試試俺的大刀是木的還是鐵的。”


    說著,走了出去。


    誌豪偶側一頭,忽見慕容珠姍姍前來,心靈不覺一愣,繼之“噗噗”狂跳,忙別過頭來,不好意思與她相對目光。


    慕容珠進入書房,見誌豪視若無睹,對廬山聖母一福,道:“師父,你叫珠兒有什麽事麽?”


    廬山聖母道,“趙小俠要見你。”


    “噢!”眼淚差一點湧了出來,忙吸氣定了定神,慢吞吞地轉過身子,雖是極力鎮壓內心的悲痛,眼淚仍是忍不住掉了下來,但態度卻十分堅決而冷漠,略猶豫了一會道:“小俠有什麽吩咐?”


    誌豪一看到慕容珠時,已涼了半截,知道這事變確非廬山聖母的主意,一時,又恨又愧,不知所措。


    他暗歎一聲,抬起頭來,道:“你與我師妹衝突的事,我雖一點不知,不過,我想一定是誤會。”


    慕容珠小嘴一噘,道:“一定沒有誤會。”


    “那你們為什麽打了起來?”


    “她罵我狐狸精,搶她姊夫,我問你,你們什麽時候結婚的?”


    “算起來已有半年多了,但當時我們並沒……”


    他話猶未說完,慕容珠已氣得渾身發抖,一頓腳,怒道:“在北京時,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唉!內中曲折,我實在無法向你解釋。”


    “不解釋也罷,聽說尊夫人就是玫瑰魔女,也就是桃源穀的神秘穀主是麽?”


    “是的。”


    “我慕容珠不願與被世上萬人詛咒的魔女共事一夫,請你立刻把我的信物還我。”


    “她已經死了。”


    慕容珠聞言一震,道:“她已經死了?你騙我!”


    登時,表情顯得異常複雜,看不出她是驚是怒,是喜是悲?


    誌豪喟然道;“我騙你幹嗎?是在望夫穀取鞭時,被人擊傷,再被她母親刺死的。”


    慕容珠忽地轉過身子,秀臉一塊白一塊紅,對廬山聖母呐呐地道:“師父,他……我……”


    她本想說梅玫已死,她不願退婚了,但不知怎的,卻又說不出口。


    廬山聖母懂得她的意思,急道:“自古道:江山易變,本性難移,玫瑰魔女雖然死了,但他身邊還多著呢,你不是不知道,他師妹,黃沙叟孫女黃素雲都等著嫁他,你受得了她們的氣麽?”


    慕容珠道:“素雲姊姊倒不錯,就是他師妹……”


    老婦玉麵狐雙目一轉,急道:“哎呀,我的好姑娘,像你這樣天仙般的姑娘,還怕沒有好的夫婿麽?何以要低三下四地作人填房,甚至三房四房的,別急,三個月內,我老婆子一定替你找個比他更英俊的小夥子。”


    慕容珠聞言不禁桃腮泛怒,薄麵生嗔,一頓腳,道:“誰要你管。”


    廬山聖母叱道;“不得無禮,玉麵狐前輩是來幫我們的,再說,她說的話也不錯。”


    慕容珠擦了一把眼淚,道:“哼!反正我也不想活下去了,酆都五鬼來時,我即與他們拚了。”


    誌豪道:“酆都五鬼來做什麽?”


    廬山聖母道:“不關你的事。好,現在你已見到珠兒了,可以把信物收迴了吧?”


    誌豪見事情確已僵了,想了又想,慕容珠是個冰清玉潔的姑娘,自己卻是個死了妻室的鰥夫,已不配與她結合了。再說,梅玫對自己一片癡情,又幫自己作了許多大事,她屍骨未寒,哪能把她忘掉而另娶,她苦陰靈有知,也會恨我入骨,雖說這頭親事是原先訂下的,但人家已經毀約,自己豈能苦苦糾纏呢?


    心念及此,長長地歎了一聲,點了點頭,便自懷中掏出“蟾蜍寶珠”,又暗歎了一聲,才伸手遞給廬山聖母。


    廬山聖母冷笑道:“唔,不愧是昂然丈夫!”上前伸手來接。


    慕容珠見狀,悲叫一聲:“不!”


    眼前一花,搖搖欲墜。


    誌豪腦筋一轉,也叫了一聲“不”,同時縮迴手。


    二人的“不”聲,同時間所發,但意思卻不一樣。慕容珠的“不”字,是不願退婚的意思,誌豪的“不”字,卻另有他故。因為他已與各派約下二月之會,屆時,須要入洞取寶,洞中有毒,須要寶珠避解,否則,寶珠便不能取出,若不取出珠寶分給各派,各派必疑他獨吞,難免又有一場血戰。


    廬山聖母怒道:“你這等出爾反爾,一時一樣,莫非是與老身開玩笑?”


    誌豪急道:“不!不!晚輩還要借用珠寶一次。”


    接著將原因說了一遍,繼道:“二月後,我一定奉送。”


    那儒士忙搖折扇,神態極為緊張,道:“不行!不行!聖母,你千萬別聽他那鬼話,這小子詭計多端,二月後,必然又有話說。”


    廬山聖母冷笑道;“有此‘蟾蜍珠’誰都可以入洞,二月之會,老身代你入洞就是,到時,再借你用也可,先把婚姻解決再說。”


    誌豪聞言,已無話可說了,他既認無資格與慕容珠相匹配,寶珠是人家的,廬山聖母又答應替他入洞,或再借給他,自無理不還人家了。


    於是,點了點頭,再伸手遞給廬山聖母。


    就在此時,轟天雷突然衝入書房,高聲叫嚷道:“來了,來了,五鬼已經到了!”


    他這一聲,廬山聖母不由一愕,沒有立刻接過誌豪手中的寶珠,誌豪也一愕,不自覺地縮迴手來。


    就當誌豪縮手迴來的同時,那儒士突地欺身而發,右手執扇點誌豪章門穴,左手抓誌豪手中的珠,動作之快,有若雷鞭。


    誌豪正欲探問五鬼來意,未防那儒士有這一著,倆人相距過近,來勢又快,居然被他點中穴道部位,幸他收手得快,未被奪去珠寶。


    但他的穴道已為南極仙翁轉移,雖被點中穴位,卻毫無影響,即一旋身,閃出三步,喝道:“你在幹什麽?”


    儒士見情,不由心頭發寒,暗忖:“我明明已經得手,他何以竟毫無感覺?”


    心中雖驚詫萬分,卻未露於神色,冷笑道:“你小子又想戲弄聖母,以為我不知道?”


    誌豪怒道:“你是什麽人?”


    “老夫乃聖母老友,聖母請我對付酆都五鬼,姓高名望,人稱高望先生……”


    轟天雷巨目一瞪,怒道:“聖母請你來對付酆都五鬼,現五鬼到了莊前,已與我們打起來了,你不出外去,卻在這裏逞能,難道要待他們打到這房子來才肯出手?”


    玉麵狐向高望先生一使眼色,道:“胡大俠的話不錯,我們應出外看看。”


    高望先生冷哼一聲,自言自語地道:“真該死,真該死!”


    說著,與玉麵狐走出書房。


    高望先生與玉麵狐出門後,廬山聖母欲再向誌豪索取寶珠,卻在此時,屋脊上響起一陣急促的步聲。


    誌豪不待他開口,即閃身飄出門外,同時騰身躍落屋上,向前一看,見三條人影正向後花園奔去。


    他尚未明了事因,無心盲目行動,便躍至高處,向莊前望去,門外廣場,竟有三十人之多,而有七八人動上了手。


    他向前躍過幾棟屋脊,伏身暗處,運目一看,不由心頭一震,暗道:“這是怎麽迴事?”


    原來三十餘人中,除慕容珠的十餘護衛外,其他竟有半數是他認識的;就是不認識的,看情形,也可以判斷出一些來曆,除五個穿黑布大褂、各盡其醜的老者可能就酆都五鬼外,其他都是乾坤幫和武當派的高手,太元道人、乾坤幫的堂主烏龜精吳金貴,高天大、時震山,及乾坤一君的親傳弟子曾嘯天,都在其中。


    人雖大都認識,其來意卻大使誌豪茫然,酆都五鬼怎會與乾坤幫在一起,尤其是武當派,在他記憶中,是與乾坤幫對敵的,天台山、望夫穀都曾幫助過他,此時,怎麽也與乾坤幫混在一起?


    他暗自尋思,道:“今天的事可真令人迷茫,其中必有難測之蹊蹺。哼!有我田誌豪在此,不管你們心懷何意,好則好,否則,管教你們灰頭土臉迴去。”


    高望先生忽然走出莊門,折扇一搖,喝道:“住手!”


    聲音雖不甚高,卻十分尖銳有力。


    喝聲甫落,門庭打鬥的六七人立即各自飄退。


    烏龜精吳金貴冷笑道:“高先生一世聰明,今天可糊塗了,不鼎力成人美事,反在中挑撥,壞人姻緣。嘿!酆都五鬼並非好惹的。”


    高望先生道:“姻緣乃前生注定,豈可強搶!各位可知廬山聖母也非好惹的,我看呀,這事還是免談吧。”


    五鬼中一個年紀較老的,也是長得最醜的,走上前來,桀桀笑道:“高兄差矣。”


    一指他身旁的英俊少年曾嘯天,繼道:“我這個徒弟哪裏不好!論人品,足稱人中龍鳳;論才學,滿腹經綸,堪稱才高八鬥,學富五車,配慕容珠姑娘,正是如花美眷,枝頭連理,尚請高先生從中玉成,也好成一段武林佳話。”


    誌豪聽至此,方才知謂“硬搶”原來是搶婚,一股醋意自心衝起,恨不得跳將下來,給他們兩鞭,但他覺得很奇怪,曾嘯天明明是乾坤一君之徒,此時,怎麽又變成了五鬼之徒?


    再忖度烏龜之言,似是五鬼手下,五鬼與乾坤幫究有何關係?再說太元道人,他們也混在其中,與五鬼又有何種關係,難道也是來助五鬼搶婚不成?


    他心念間,隻聽高望先生道:“令徒確屬人中龍鳳,如能與慕容姑娘匹配,當真人間仙侶;但婚姻該憑媒妁之聲,方合周公之禮……”


    赤發鬼王忙一揖到地,道:“高先生言之有理,老夫就請高兄為大媒,萬望先生鼎力玉成,事成之日,老夫一定重重謝你。”


    高望先生道:“廬山聖母雖是老夫多年好友,但她性情偏激,往往吃軟不吃硬,若要老夫從中調解,你們必須收斂狂態,以禮相求。”


    赤發鬼王道:“這個自然,但不知慕容姑娘與田誌豪的婚約有無解除?”


    “本早已辦妥,是因你們來一擾,停了談判工作,不過田誌豪已經答應退婚,此事倒沒有問題,問題是廬山聖母是否中意令徒了。”


    赤發鬼王點頭道:“高先生可否引老夫和廬山聖母晤麵一談,若聖母認為小徒不配,此事就算了。”


    高望先生猶豫了一下,道:“好,各位就跟去慕容莊吧!”擺手讓客。


    慕容珠的首席護衛西門源忽然橫插一步,喝道:“慢點。”


    轉對高先生道:“酆都五鬼是出了名的陰險人物,高兄豈可輕易讓他們入莊?”


    “沒有關係,讓他們進來吧!”


    聲出門內庭院之中。


    眾人探首由大門看去,見院中平站著三人,中間的就是廬山聖母,左邊是慕容珠,右邊是轟天雷。


    廬山聖母雙目如電,臉青如霜,神態莊肅而冷漠。


    慕容珠一臉悲憤,眼淚盈盈,既羞又急,她的心情很是不安。


    轟天雷珠目圓瞪,臉上肌肉急劇跳動,似乎已怒到極點。


    站在門前石階上的玉麵狐,笑道:“聖母有請,各位就請吧。”


    高望先生道:“請!”


    擺手讓五鬼及烏龜精等登石階,進莊內。


    門內,有一個畝許地的庭院,院中花草並茂,散發陣陣幽香。


    高望先生陪五鬼進入庭院,向廬山聖母一拱手,道:“讓我替聖母引見。”


    手指五鬼道:“這位就是赤發鬼王熊雄,這位是陰風鬼熊英,勾命陰差蕭龍,奪魂手蕭虎,吸血鬼伍猛。”


    笑了笑繼道:“這幾位仁兄名號雖不好聽,為人卻十分正派。”


    廬山聖母冷然道:“久仰!”


    赤發鬼王忙拱手道:“在下兄弟日前無禮之處,尚望聖母大量包涵。”


    一拉曾嘯天道:“嘯兒,快拜見聖母。”


    曾嘯天一入庭院,就癡癡地看著慕容珠,被赤發鬼王一拉,嚇了一跳,忙道:“前輩……不!不!師父有何吩咐?”


    他這失常的舉動,令五鬼十分尷尬,烏龜精、高天大等十分氣怒,都狠狠地向他瞪了一眼。


    高望先生道:“曾小俠,快拜見聖母。”


    “啊!”曾嘯天手足無措地向聖母深深一揖,道:“拜見聖母前輩。”


    廬山聖母一揮手,冷然地道;“免!”


    雙目一轉,對烏龜精和高天大等道:“閣下等大號如何稱唿?”


    高天大道:“在下等都是酆都門下,江湖上的無名小卒,請聖母多多栽培。”


    廬山聖母又轉向太元道人道:“道長莫非就是武當宗師,降臨本莊,不知有何指教?”


    太元道人一擺拂塵,道:“不錯,貧道正是太元道人,不瞞聖母說,貧道此來,是為打抱不平。”


    廬山聖母一震,不由多看了太元幾眼,道:“道長此話何意?”


    太元怒道:“貧道鬥膽請問,田誌豪有何錯處,聖母卻出爾反爾退婚?”


    廬山聖母又是一愕,道:“道長怎知此事?”


    “貧道拜叔黃沙叟說的,故來向聖母討個公道。”


    伏在屋脊暗處的誌豪,聞此言後,不由大為感激,暗忖:“自己人究竟是自己人,母親要我殺他,大概是事情出於誤會,否則,他怎麽三番四次地助我?”


    他又迴想起高天大之言,“在下都是酆都門下……”


    他想:“高天大哪裏是酆都門下?”


    他腦筋一轉,又向院中眾人細自打量了一番,倏然醒悟過來,頓時,心頭狂跳,暗道:“啊!原來是一詭計,那個自稱玉麵狐的,不就是戳情娘子麽?我實在也太差勁了,她隻化裝了一下,就認不出她了。”


    據情類推,玉麵狐既是戳情娘子,那位高望先生自然也是乾坤幫的人了!誰說不是!看烏龜精、高天大、時震山、曾嘯天,都是乾坤幫的人,卻冒充酆都門下。


    但,他們這等做作,隻為娶慕容珠給曾嘯天為妻麽?決沒有那麽簡單,其中必有曲折情節,我倒要看個明白。


    隻聽廬山聖母冷笑道:“道長不嫌太過多事麽?”


    太元道:“聖母言之差矣!在公,我武當是為正義;在私,田誌豪是貧道拜兄之子,他的婚事,貧道有權替他做主。”


    “笑話!本來我並不願將小徒匹配給小俠,你這一說,我可要考慮考慮了。”


    戳情娘子道:“我讚成聖母的明斷,不說這曾小俠人品有過於田誌豪,聽其談吐,看其風采,武功文才也必有所成就。”


    頓了頓,繼道:“我是站在第三者的立場,以數十年的閱人經驗評論的,曾小俠確比田誌豪強些。”


    高望先生點頭道:“人才還在其次,品德是最重要的,田誌豪長相雖不錯,卻滿臉情孽和戾氣……”


    廬山聖母不待高望把話說完,即冷笑道:“多謝各位關懷,老身自有主張。”


    太元冷笑道:“希望聖母深思熟慮,明判是非,以免貽笑大方。”


    廬山聖母轉向曾嘯天道:“人人都說你武功文才不錯,現在我就考考你。”


    頓了頓,道:“現在考你機智。”


    曾嘯天乃是乾坤一君之親傳弟子,武功文才確有所成,廬山聖母不認識這些人,不知其中有詭計在內,又見曾嘯天的確一表非凡,堪配其徒,因問道:“假如你被盜困於一座茅草崗上,卻懼你武功高,不敢與你接近,便四下放火,欲將你燒死,在這種情況下,你應以什麽方法不讓燒死?”


    此題一出,雙方數十人都不由一愕,向曾嘯天看來,替他擔心,同時暗罵廬山聖母人怪,出的題也怪。


    誌豪乍聞廬山聖母之言,也覺得此題不易答複,但細一思索,即想了出來,頓時,又覺廬山聖母的題出得太容易了,暗道:“這樣淺的題,怎能考出他的文才學問呢?”


    運目細看曾嘯天,果然,見他毫無難色,口角含笑,神態悠悠,似乎早已想出,卻不馬上說出的樣子。


    廬山聖母冷然道:“曾小俠,如已想出辦法,就請答出來,老身言一是一,決不反悔。”


    曾嘯天抱拳一揖,不慌不忙地道:“強盜在崗上四下放火,在下也就即在崗放火,此法成麽?”


    赤發鬼王急道:“強盜放的火,已使你逃走無路,你再在中間放火,不是給你自己找麻煩麽?不要忙,好好想通後再答複聖母。”


    烏龜精也急道:“不錯,你應想通再答,不可胡說。”


    廬山聖母點頭道:“曾小俠堪稱才高八鬥,機智過人……”


    高天大尷尬地道:“聖母別見笑,由他多想一會再答吧!”


    他尚不知曾嘯天答得正確,而把廬山聖母誇讚之詞當作諷刺之言。


    轟天雷擺手怒道:“人已被火燒死了,還叫他答個屁?大丈夫應有大丈夫的氣概,錯就錯,決不更改。”


    曾嘯天點頭笑道:“這位大哥說得對,小可決不更改,不過,如依小可方法處理當時情形,怎會被燒死?”


    轟天雷道:“四麵已是烈火緊逼,你還在中間放起火來,我問你,你跑到哪裏去,除非你是鐵打的方不致燒死。”


    曾嘯天道:“強盜在崗下放火,我在崗中放火,待崗下之火將要燒至崗中時,崗中定然也燒去一遍茅草,有了一塊很大的焦地,我就跳入焦地中央,焦地無茅草,自然不會再有火來,試問怎麽燒著我?”


    眾人聽他這一解釋,再細一忖度,確實是唯一的好法,都不由拍手叫絕。


    誌豪自心底衝起一股醋意,暗道:“這等事,一個三歲孩童也想得出來,有什麽了不起呢?”


    隻聽廬山聖母道:“對了,小俠這樣處置,絕不致讓火燒著。”


    頓了頓,繼道:“現在我要試試你的武功了。”


    高望先生道:“你要怎樣試他的武功?”


    廬山聖母道:“請他與小徒較量一番,他若能勝小徒一招半招,老身即將小徒許配給他。”


    高望先生撫須道:“若以點到為止,倒是一個好辦法,隻是令徒尚有信物在田誌豪手中,即使小俠勝了,恐怕也有麻煩。”


    “我自會向他索迴,你請放心。”


    側首對慕容珠道:“你去領教曾小俠幾招,你看能勝他,你的婚事就由你自己做主,否則,即乖乖跟他去。”


    慕容珠並不答話,貝齒一咬,向前走出三步。


    誌豪見狀,大為焦急,暗道:“你的武功雖可以過得去,但你有所不知,曾嘯天並非酆都門下,而是乾坤一君的親傳弟子,你豈是他的對手?……不行,我得想法助她一下。”


    隻見曾嘯天笑容可掬,向慕容珠深深一揖,道:“請姑娘手下留情。”


    慕容珠小嘴一噘,道:“出招吧,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敢情,她是準備以死一拚!


    廬山聖母喝道:“珠兒不可任性,點到為止。”


    曾嘯天淡然一笑道:“沒關係,隻要姑娘能傷得我,也隻好怨我學藝不精了,姑娘請吧!”


    慕容珠雖恨誌豪,卻更恨曾嘯天,當下,嬌叱一聲,一式“乳燕離巢”,向前欺進,同時,雙掌直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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