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八尺外,晁淩風便感覺出綿綿不絕壓來的無形掌勁,似有直迫肌骨,令人氣逆血滯,身軀無法站牢的威力。


    好可怕的可傷人於體外,力可摧枯拉朽的神奧掌功,假使全力吐出,很可能在一丈以內震裂對手的內腑,對手即使具有相當火候的體護氣功,也會被震飛。


    晁淩風背著的手放下來了,所穿的一襲青衫,大袖與衣袂開始向後飄動、揚舉。


    “好精純的內家至高掌力。”晁淩風脫口喝采:“八尺內斷石開碑,虛空摧枯拉朽。你閣下比遊僧毫不遜色,想必是名列武林十高手的名豪。”


    一聲沉叱,四海遊龍在旁出聲助威。


    風雷劍客真聽話,應聲疾進,左掌吐出,右掌自外側反兜。


    淩厲無匹的掌勁,自中間如濁浪排空向前一湧,右麵的奇異怪勁,反而向後抱收,力道相反,氣流激旋發出可怕的異鳴。


    狂風驟發,勁流激旋。


    晁淩風袖袂飄飄,雙手不住拂動,身形在罡風勁氣中閃動挪移,作小幅度的易位,似乎整個人在狂風中旋動,風雷聲更為懾人心魄。


    如果用劍,風雷聲恐怕要強烈十倍。


    共發出六掌,無法將晁淩風震飛或吸迴。


    再一聲沉叱,風雷劍客撲上近身了,遠攻無效,必須近身發揮威力逼攻。雙掌連環劈出,用上了全力,風雷聲平空響亮三倍。


    晁淩風已試出對方的掌勁不足為害,雙掌一變,拂動的空間反而縮小,而及體的掌勁卻自行向左右消散。


    風雷劍客竟然不曾看出危機,也沒看出他的掌勢變化,狂野地切入,倉卒間還不曾發現自己的掌勁已經消散了,揮掌向他的小腹丹田要害。如果擊實,腹腰很可能成為一堆散肉碎腑。


    “劈啪劈啪!”四記耳光聲,壓下了風雷聲。


    拍向晁淩風腹部的掌,像是拍在柔軟的棉花上,而且向外滑出,小腹絲毫不受力。


    “呃……哎……”風雷劍客狂亂地驚叫著後退,狼狽萬分,但覺眼前星鬥滿天,不知人間何世。


    退了四步,猛地伸手拔劍。


    雙肩一震,被一雙大鋼爪扣住了。


    “噗!”被扣住向下按的上身,被晁淩風用右膝狠頂在胸口的敝骨上,同時放手向上掀。


    “哎……”風雷劍客會飛,仰麵翻飛而起,飛出兩長外,砰一聲摔了個手腳朝天,掙紮難起,似乎手腳全鬆了,口角有血沁出。


    片刻工夫,就被擺平了。


    “公平比拚,在下手下留情。”晁淩風將長衫的下擺在腰帶上掖妥:“換一個像樣的來。”


    黎明前的陣黑已過,東方發白了。


    四海遊龍哼了一聲,邁步上前。


    右首的另一位黑袍人伸手虛攔,也哼了一聲。


    “董兄,割雞焉用牛刀,讓我擒他。”黑袍人冷冷的陰森語音十分刺耳:“這種為禍天下的小輩,早一天除去便少一分禍害。”


    “上官兄小心了。”四海遊龍關切地叮嚀。


    “兄弟理會得。”上官兄的語音更為陰森,陰森森地向晁淩風走去,大袖內的雙手十指不住伸屈,臉色逐漸由血紅色轉變為青灰。


    這人由一張血紅的麵孔,轉變成青灰十分嚇人。


    晁淩風臉上的微笑消失了,也變得陰森而冷漠。


    “俠義道中,竟然有這種神情獰惡,鬼氣衝天沒有人味的人,真是異數。”他的聲調卻不冷森,顯示出心情並不波動:“難得的是,今天到場的人,沒有任何一個人具有理性,沒有一個人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無理性的事,委實令人懷疑,什麽是俠義?諸位玷辱了這兩個字。”


    上官兄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接近至丈四五,一雙大袖緩緩向上抬起,三角眼中,放射出無比冷厲的特殊光芒,像反射著星光的獸類眼睛。


    人群逐漸合圍,所幸的是還沒有一擁而上的行動表現,這些人畢竟要保持身分,不至於像太極堂的人一樣倚多為勝。


    “五鬼陰風!”晁淩風突然輕唿。


    陰風乍起,有如從地獄深處刮起一陣狂風,陰寒中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上官兄的一雙大袖開始拂揮狂舞,又長又大的袖樁,像兩把巨型的風扇,風聲猶如陣陣午夜的怒濤,奔騰澎湃一陣緊似一陣。


    晁淩風的衣衫在陣陣陰風中飄揚,刺肌砭骨的陰寒勁流,似乎要將他刮上九天,似要真的淩風飛去。


    但他雙足釘牢了地麵,落地生根屹立如山。


    他的雙手,推揉拂撥不慌不忙,湧來的袖風在他的四周形成詭奇的旋轉氣流,與連續襲來的袖風激蕩不已,發出令人心悸的奇異唿嘯聲浪。


    大袖速度倍增,陰風的威力也倍增。


    已經進入三丈圓周內的群雄,先後悚然後退,似難禁受外泄的陰風吹撼,紛紛辟易。


    片刻間,陰風強勁的力道未減,晁淩風的身形也穩如泰山,陰風是撼動不了山嶽的。


    一聲鬼嘯,鷹爪似的青灰色手爪,突然從袖樁內伸出,連續閃電似的向前抓出。


    異嘯乍起,勁氣破空聲銳利刺耳。


    似乎,十隻爪尖前有怪異的青灰色芒影吐出。


    一聲沉喝,晁淩風反擊了,在身前揉拂布下防衛網的雙掌,無畏地連續向前拍出。


    他的掌勢毫無兇猛淩厲的威勢,也沒有聲息發出,但袖風與爪勁所發的氣流破空銳嘯,突然聲勢更雄,更震耳,更動魄驚心。


    陰風爪勁是折向側刮的,速度倍增,所以聲浪更為駭人,但已不足為害。


    相反地,上官兄突然身形連晃。


    第三掌拍出,第四掌神奇的勁道疾吐。


    上官兄身形突然飛起,上升,衣袍四張,形狀可怖,在連聲鬼嘯中,向晁淩風下撲,半空中連抓九爪之多,身形卻無法撲下,勢盡翩然向後沉落。


    這瞬間,晁淩風感到身後有異物及體,穿透護體神功的異嘯銳利刺耳。


    有專破內家氣功的暗器,乘機向他的背部襲擊。


    僅有一枚暗器,一枚就夠了。


    他恰好右掌扭身全力向前拍出,暗器發出可怕的怪響,斜貫入他的右背肋。


    一聲怒吼,他的左掌一圈一揚。


    陰風爪勁突然不再向側逸散,而是迴頭反奔。


    “哎……”上官兄驚叫一聲,剛沾地的身軀,突然向後飛摔而出。


    長嘯震天,晁淩風的身影突然消失。


    長嘯聲餘音嫋嫋,向東消逝。


    曉色朦朧,四周的群雄竟然不知他是如何走的,僅能從嘯聲消逝的方向,知道他是向東走了。


    “快跟去找!”有人怪叫:“他中了百毒無常錐,支持不了百步。一流高手也隻能支持十步左右,他死定了,生見人死見屍。”


    群雄向東如飛而去,去找屍體。


    天亮了,一直不曾再看到這群俠義英雄返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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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場東麵不遠處,是萬河北出的水道。


    嘯聲傳來的方向沒有橋,河寬四五丈勢難飛渡。


    附近有小巷,早起的市民堅稱曾聽到震耳的水聲,有重物掉落河中。


    人多口雜,秘密是守不住的。


    第一天,第二天,晁淩風中了劇毒暗器,跌落萬河身死的消息便傳出了。而這兩天,找他的人真不少。


    消息一傳出,急壞了不少人。最感到悲痛的是飛燕楊娟。


    府後街西段的一棟大宅內,天一黑便很少有人走動,表麵上看不出異處,進入後便可感覺出危險的氣氛。


    秘室中燈火通明,飛燕楊娟高坐堂上神色冷森。四侍女左右分立,神色凜然。


    兩名大漢將一個中年人壓跪在堂下,中年人口角溢血氣息奄奄。


    “左丘明,誰請你趕來武昌聚會的?”飛燕的語氣陰冷無比:“在俠義道風雲人物中,你滿天星左丘明是頗具人望的名人,你應該明白利害,胡亂招供你知道將會有些什麽後果?說。”


    “在下應……應天地一筆馮……馮堡主之召,趕……趕來武昌會合的。”滿天星不敢不招供。


    “那就怪了,你為何不與他們那些人住在一起?”


    “馮……馮堡主的意思,以……以分散隱……隱起行蹤為宜。天絕穀的人已經潛伏在武昌,必定有許多眼線,所以……”


    “我不問你們與天絕穀的事。江湖朋友中,盛傳晁淩風被一群俠義道高手名宿暗算,被殺棄屍市河,是不是有你一份?”


    “天老爺!我根本不……不知道這迴事……”


    “住口!你否認沒有用,你們還有哪些人參與其事的?你最好從實招來,主事的人是誰?”


    “我真的不……不知道……”


    “用刑!”飛燕厲叱。


    兩大漢立即拳打腳踢,把滿天星打得仆而又起,叫號聲,淒厲刺耳,全身都軟了。


    “招!還有哪些人參加?”


    “天哪!打死我也不知道……”


    “用刑!”


    “哎……哎唷……哎……”又是一陣痛打,滿天星的叫號聲一點也不像人聲。


    “冷劍是主事人嗎?”


    “我……我哎……啃……我真的不……不知道……”


    “是天地一筆嗎?”


    “絕……絕不是他……”


    “你們俠義道的人,明暗中趕來聚會人數很多,你們這些人中,誰會使用毒藥暗器呢?”


    “姑娘,請……請不要逼在……在下胡招。”滿天星慘然地叫:“我……我所認識的人中,確有幾……幾個暗器名……名家,但我……我敢保證,沒……沒有任……任何一個人使用毒……毒藥暗器……”


    “這老狗口風很緊,寧死不招,交給你們。”飛燕知道自己在急怒之下,沒有耐心問口供,向兩大漢吩咐:“慢慢地整治他,一定可以問出一些線索來,帶走。”


    “遵命。”兩大漢同聲答。


    “離開囚房遠一點。還有,同時向那些死囚套口風,也許有所收獲。”


    “遵命。”


    “不要把人弄死了,這些死囚要留作證人。”


    “是的,屬下自當小心。”


    “帶走。”


    兩名大漢把人拖走了,飛燕顯得憂心如焚。


    “我們再去捉人來問。”她向侍女們說:“一定要查證這件事的真假。”


    “小姐,晁爺自從捉了神針玉女,悄然走掉之後,到現在已經四天三夜,音訊全無。”侍女春蘭不安地說:“恐……恐怕……”


    “恐怕什麽?”


    “恐怕是……是真的呢。”


    “我不信……”飛燕跳起來煩躁地叫。


    “這三天,那些俠義道人士,似乎不約而同都躲起來了,除了冷劍那幾個人之外,都躲得穩穩地,此中大有可疑,恐怕……”


    “你又是恐怕。”飛燕幾乎在大叫了:“你去通知我們的人,今晚一定要捉幾個人迴來。”


    “妙手空空那些人……”


    “那些人暫時不要管,時機未到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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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河流出武勝門,自水門流入城河,城河的北岸散居著一些貧戶,三五間簡陋的房屋聚在一起,從不引人注意。


    套用現代的術語,聊可稱為違章建築,有隨時皆可能被強製拆除的命運。


    不同的是,這些房屋在太平時期反而安全,動亂期間才會被拆除。


    其中一家破落戶後麵的小柴房內,住著養傷的晁淩風。肩背的創口已經癒合,體內的劇毒正緩慢地排出體外。


    他對毒性有相當的了解,玄門弟子對這種玩意多少有些修養,涉獵也相當廣泛。雖則他並不完全了解那枚百毒無常錐的毒性,但萬變不離宗。


    所謂百毒,是騙外行的話,真要把多種毒物混在一起。那將連自己部無法了解毒性,不知會變成什麽玩意,也可能毒性中和成了無毒的廢物。


    因此,最多隻能用幾種性質相同,或小有差異的毒物混合使用,才能配出獨門解藥,使自己不至於受害。


    他知道毒性,自己也有解毒的藥物,所以一發現中毒,便自閉經脈並吞服了辟毒丹,傾全力脫身跳河求生。


    一流高手支持不了十步,他卻遠出百步外,還能跳水逃生,順水順流逃出城脫離險境了。


    由於並不完全了解所中的毒物毒性,因此複元得相當慢,躲了三天,總算慢慢地將毒物排出體外。


    宅主人是一個單身漢,平時在江邊做挑夫。這幾天,這位挑夫不再到碼頭幹活,替晁淩風跑腿,到城裏各客棧,打聽落店的武林朋友動靜。


    走多了夜路會碰上鬼,這位挑夫雖然在碼頭見過不少世麵,畢竟經驗不夠,這天午後跑了幾家客棧,便被人發現可疑。他一出城,便被兩個人在後麵盯牢了。


    推開門踏入門限,用手反掩的門被抵住了,扭頭一看,門外站著兩名大漢,其中之一的腳踏在門限上,自然而然地抵住了門。


    “咦!你們是……”主人的語氣似感驚訝,但神情卻毫不感意外。


    “咱們是從城裏跟來的。”腳抵門的大漢陰笑:“跟了老半天,很辛苦。老兄,不請咱們進去喝口茶解渴?不至於窮得連待客的茶都沒有吧?”


    “嗬嗬!再窮嘛!畢竟年輕力壯,肯幹活,柴米油監醬醋茶仍然可以賺到的。”另一名大漢也獰笑著說。


    “是啊!人要活下去,就必須肯幹苦幹,而且得冒風險。”主人不介意對方充滿兇兆的話:“我很想請兩位進裏麵喝茶,甚至喝酒,但得先問我的朋友肯是不肯。”


    “你在客店裏打聽哪些旅客帶了刀劍,想必也是練家子武朋友。”


    “很抱歉,我沒有時間練,也不會武。”


    “那一定是你的朋友會武的,貴友是誰呀?”


    “新交的……”


    “在屋子裏?咱們要見見他。”


    “在那裏。”主人向兩個不速之客身後一指。


    兩大漢反應不慢,順手轉頭,大吃一驚。


    晁淩風就站在兩人身後,伸手可及,臉色仍有點蒼白,一雙寒星似的虎目似乎更大更黑亮。


    “咦!你像個鬼一樣無聲無息。”站在稍後麵的大漢側跳丈外戒備:“閣下是……”


    “你們不是找我嗎?”晁淩風泰然地問。


    “你閣下是……”


    “你老兄應該先亮身分,對不對,你們是客人,客人該知道作客的規矩。”


    “在下姓劉,劉福……”


    “哦……你劉老兄不是吃水飯的青龍幫混混嗎?”


    “胡說八道!在下是大洪山天罡莊的人,天罡莊湯莊主是俠義道名宿,你怎麽……”


    “哦!失敬失敬。”晁淩風打斷對方的話,臉上有飄忽的笑意:“在下正在設法與俠義道英雄攀交情,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兩位請進,你們夠資格喝茶了。”


    “你閣下是……”


    “咦!你們不認識我?”


    “你?你是誰?咱們該認識嗎?你是老幾?”


    “奇怪!你們不可能不認識我。”


    “你閣下到底是哪座廟的神佛大菩薩?”


    “咦!你們怎麽可能不認識我晁淩風呀!那你們跟來幹什麽?”


    劉福兩人嚇了一大跳。晁淩風三個字真有震撼人心的無窮魔力。


    “你……你是晁……晁淩風?”劉福臉無人色往後退,似乎話中之意,希望對方不是晁淩風。


    “如假包換,不需另找有頭有臉的人來證明我的身分真偽。進去啦!”


    “你……你……”


    “走不了的,劉老兄。”


    劉福迅疾地轉身,一竄三丈,身形突然一頓,上體向後仰,砰一聲摔倒在地,倒了就起不來了。


    另一名大漢從相反的方向飛躍,運氣不錯,三兩躍便遠出六七丈外,逃生有望。


    第四次躍起,突覺頭部一震,頂門的發結被人抓住了,身形仍向前躍起,腦袋卻要向後仰,這滋味真不好受,立即雙腳向前,上體後倒,直挺挺平摔在地上,摔得全身骨頭似要崩散了。


    兩人被擺平在堂屋中,晁淩風拖張長凳擺在一旁坐下,手中把玩著從兩人腰內搜出的兩把尺二短匕首,臉上有令兩人心寒的怪異笑容。


    “四天前,北校場俠義道群雄夜襲,可見的共有二十二個人。”晁淩風的語音倒也溫和,不帶絲毫火氣戾氣:“貴堡主參加了,對不對?”


    “我……我怎麽知道?”劉福可憐兮兮地哀叫:“我隻是堡主的一……一個長隨,那天……”


    “那天,你沒去?但堡主去了,沒錯吧?”


    “堡主去了沒有我不知道,我留在客店……”


    “好,那麽,你對我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宰了你往河裏一丟,一了百了……”


    “不,不要……”劉福狂叫:“堡主很……很可能參……參加了,但我不……不能亂說。”


    “是誰使用百毒無常錐?”


    “百毒無常錐?沒……沒聽說過。”


    “唔!看來你們所知有限,問不出什麽頭緒來。現在,把四海遊龍董浩、風雷劍客朱永清那幾個為首的人,躲在何處享福,告訴我,我放你們一馬。另一件重要的事,是那位具有五鬼陰風絕學,姓上官的人是何來路,你們應該從實招來。”


    “我……我招……”劉福聲嘶力竭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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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山門內的賓陽老店,住進不少俠義道的高手名宿,每天都有人趕到,三進院包下的所有上房,幾乎在這幾天客滿。


    這些人中,既沒有四海遊龍,也沒有風雷劍客,也沒有姓上官的人。


    客院是冷劍景青雲夫婦包下的,自從到達府城,夫婦倆一直住在這裏不曾搬遷。


    他們是俠義道英雄的拔尖人物,在官府不曾落案,所以不必藏頭露尾。


    比起另一位白道風雲人物妙手空空柏大空,冷劍這幾個人實在正大光明多多,宇內五大高手的第一高手,盛名絕非幸致的。


    妙手空空行蹤如謎,迄今為止,連冷劍也不知道這位江湖飄忽如神龍的柏大俠,到底在何處落腳,根本無法連絡,有事商量也無處可尋。


    二更初,賓陽老店外進仍在忙,晚落店的旅客陸續投宿,食廳的食客川流不息。


    而三進院卻顯得清靜,二十餘位俠義道聲譽甚隆的俠字號高手名宿,大多數已經在自己房中歇息了。


    院廳燈光明亮,冷劍夫婦、夜遊神陸光、紫霄散仙玄真、中州老槐莊莊主定一刀徐國良、遊僧曇本、九宮山望雲山莊莊主電劍嚴濤,皆在廳中品茗。


    宇內五大高手全在座,加上排名武林十高手排名第七的電劍嚴濤,天下間膽敢前來討野火的人,可能還沒出生呢!


    假使再加上客房中趕來助拳的二十餘位高手名宿,實力之強大空前絕後,來了三兩百高手襲擊,絕對討不了好,來得去不得。


    外麵的院子很大,設了石凳和一些盆栽,讓旅客交際或散步歇涼。


    這些高手名宿幾乎已練至寒暑不侵境界,因此天氣雖熱,院子裏也沒有人歇涼,顯得冷清空曠。


    兩盞長明廊燈光芒朦朧,不時有一兩位店夥從走廊進出而已。


    “景施主,咱們不能再等了。”排名宇內五大高手第三名的紫霄散仙老眉深鎖,神情有點不安:“郝老魔不知躲在何處,他在暗中布置,套牢了咱們,咱們先機盡失。目下唯一可做的事,是趕快查出他的落腳處,主動找他了斷;不然……後果堪虞。”


    “問題是,咱們無法查出他的下落。”冷劍無可奈何地說:“連號稱遊神的陸兄也感束手,奈何?”


    “可是,不能坐等呀!”


    “柏老哥已經派人前來知會,這三五天之內,他一定可以查出郝老魔的隱身所在。柏老哥人緣特佳,朋友滿天下,都是些老江湖,包括有黑道人士,消息比咱們靈通多多,所以除了等待之外,委實……”


    “柏施主確是交遊廣闊,他的牛黃馬寶也怪多的。”遊僧搖頭苦笑:“據貧僧所知,咱們具名所散的英雄柬,接到後趕來共襄盛舉的朋友,倒有一半不與咱們照麵,反而與柏施主搭上線隱藏起來,消息當然比咱們靈通多多。連一直與咱們同進退的萬鬆堡主天地一筆,近來也經常獨自出去找他。”


    “還有,西極神熊的兒子葛天龍,也在柏老哥身邊走動。”夜遊神是相當冷靜的人,這時也神色有點憂慮:“可知西極神熊也一定來了,隻是不願與咱們在一起同進退而已。總之,我不喜歡這種密雲不雨,波詭雲譎的局麵,對咱們的威脅太大。”


    “這也難怪,畢竟敢與天絕穀公然叫陣的人太少太少了。”冷劍不由失聲長歎:“咱們是公然叫陣的人。而柏老哥不是,他僅在暗中與郝老魔為敵,成功固然好,失敗也無損他的威望。咱們有一半的朋友投奔他,是可以諒解的。陸老哥,所獲得的謠言消息,可信程度如何?”


    “晁淩風被殺的事?”夜遊神問。


    “是呀!”


    “恐怕是謠言。”


    “何以見得?”


    “俠義道子弟,不可能向他尋仇。至少咱們賓陽客棧內的人。就不曾知道絲毫風聲,更沒有人參與。而且,俠義道門人子弟,絕不會使用惡毒的暗器百毒無常錐,那是死去將近半甲子,不曾調教過門人的百毒天尊遊方,獨步武林的霸道絕倫暗器。三十年來,從沒聽說過有人使用這種歹毒絕倫的百毒無常錐,可知定是心懷叵測的人,在興風作浪造謠生事,恐怕是郝老魔玩的把戲呢?”


    “就讓老魔搬弄鬼把戲好了,咱們以不變應萬變,以免自亂腳步,被老魔所乘。”老槐莊莊主定一刀沉靜地說。


    這位爺一直就是個沉著穩定的老江湖,所以綽號叫定一刀,在宇內五大高手中雖然排名第四,其實他的刀法並不比冷劍的劍術差多少。


    廳外,突然傳入一聲唿哨。


    眾人一驚,不約而同站起。


    是警哨所傳的信號,有人闖入。


    還來不及有所行動,廳門已進來一個人。


    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


    一個人被拋入,砰一聲著地向裏滾,傳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滾至廳中心停住了。


    “晁淩風!”冷劍與遊借幾乎同聲叫出。


    晁淩風臉色陰沉,緩步入廳。


    廳門立即被趕來察看的人堵住了,其中有冷劍的愛女景春鶯。


    五六個人堵住廳門,晁淩風走不了啦!


    夜遊神急急搶出,扶起了被擲入的人。


    “天罡莊的湯老哥!”夜遊神驚叫:“湯老哥,你……你怎麽了?你幾時趕到的呢?”


    天罡莊湯莊主頭青臉腫,顯然吃足了苦頭,而且身柱穴僵硬,督脈被神奧的製脈手法製住了,腰脊發僵,當然失去活動能力。


    “他比你們還要早到十日,不要說你們不知道。”晁淩風語氣陰森無比:“他帶了天罡莊七星,以及四名長隨,前來給你們助拳對付天絕穀主。景青雲,你卻為懷疑在下是天絕穀的人,派人暗中唆使他糾合了三十二個你們俠義道的高手名宿,在北校場向在下襲擊。他已經招了供,在下相信你是個有膽量的人,你必須召集四海遊龍風雷劍客那三十二個人,還我公道。”


    “你到底在說些什麽?”冷劍不勝驚訝。


    “你知道我在說些什麽。”晁淩風向天罡莊湯莊主一指:“我把人留給你問個明白,三天後午正,我在鸚鵡洲禰衡廟等你們了斷。”


    “錚”一聲脆響,他丟下那把六寸長的百毒無常錐,燈光下,錐發出藍灰色的反光。


    “這個人,他必須站出來。”他繼續說:“凡是使用毒物的人,難脫三江船行沉船毒殺五十一條人命的嫌疑,尤其這個人向我下毒手,滅口的意圖明顯。三十二個人的名單,在下已經列出一半,在下會逐一追查出來,躲不掉的,他們必須為他們所做的罪行負責。”


    他轉身向廳門走,廳門已經有十幾個人迎門堵住了。


    “閃開!”他沉喝,聲如雷震。


    景春鶯駕獨自舉步跨入廳門,神色驚疑。


    “晁爺,請平心靜氣坐下來談談好不好?”景姑娘用懇求的口吻說:“家父不會懷疑你是天絕穀的人,我們曾經拜望過逍遙仙客……”


    “一點也不好。”他斷然拒絕:“經過多日來的處世經驗,我發覺絕不可以和一群自以為了不起的人,麵對麵講理,有理絕難講清。遊僧與天地一筆兩個人在一起,已經不可理喻了,你們這許多武林了不起的拔尖人物在一起,我一張嘴說破了也沒有人肯聽的。你不打算讓路嗎?”


    “晁爺……”


    “閃開!”他一掌反拂而出。


    景姑娘沒料到他出手,毫無防備,發覺不對,已來不及閃避,雙方麵麵相對,手一動便已及體。


    “噗”一聲響。掌背拂在姑娘的右肋下。


    “哎呀!”姑娘驚叫,暴退出廳,背部撞在一位花甲老人身上,同時踉蹌急退。


    這一掌並不重,而是出乎意料之外,拂在前肋上,距右乳相差有限。


    姑娘們這地方是禁區,與其說是她吃驚,不如說是羞惱還來得恰當些。


    晁淩風一怔,沒想到姑娘不閃避不出手封架,一擊便中,立即感到歉然。


    他的舉動,立即激怒了一位中年人,一聲怒叱,迎麵一拳排空直入,黑虎偷心勢沉力猛,速度與勁道十分驚人,全力發拳銳不可當。


    這些趕來助拳的人,全是武林的一等一高手,不然豈敢公然與天絕穀了斷?


    這位中年人的拳勁,遠在三尺外便已及體,渾雄的內家拳勁力可推山,挨實了,很可能洞穿胸腹,至少也內腑崩裂死路一條。


    身在重圍,晁淩風的警覺心提升至極限,對突襲暗算嚴加提防,毫不遲疑立加反擊。


    練拳千招,不如一快;快主宰了一切。


    他出手、進步、扭身、攻擊,一氣嗬成,快逾電光石火。


    帶馬歸槽接招,進步扭身一掌相送。


    中年人感到自己的撼山拳勁毫無著力處,想收招已力不心,一手腕被扣住,無可抗拒的渾雄勁道,借力順勢向前帶引,身不由己向前衝,再被附在背肩的兇猛掌力推送,驚叫一聲向堂下的人衝去。


    一聲沉喝,晁淩風同時雙掌一分,向前奪路,掌力似濁浪排空,向門外的人擊去。


    有人發招硬接,也有人急急的閃避。


    人群一分,晁淩風的身影像逸電流光,從驚散的人叢中穿越,縱入廳前的院子,脫出重圍,擋在廳外的人一衝四散。


    暗影中搶出三個人,拳掌三麵齊攻。


    一聲長嘯,他連拍七掌,掌勁及體如擊敗革。三個人被擊倒了兩個,另一個連退七八步,仍未能穩下馬步,幾乎摔倒。


    “老弟留步……”搶出的冷劍急叫。


    人影如虛似幻,一晃便登上瓦麵,傳出一聲陰陰的冷笑,再一晃形影俱消。


    x       x       x


    晁淩風大鬧賓陽客店的消息,像平地一聲雷。


    有些人怒不可遏;有些人大喝其采;有些人不予置信;有些人大感震驚。


    每個人的反應,都站在自己的立場而呈現喜怒哀樂百態,激烈的程度也各有不同,親痛仇快理所當然。


    所謂俠義門人,真正名副其實的人十分有限,說穿了,如此而已,還不全是些自以為是,強者有理的貨色。


    隻不過還不至於淪入匪類而已,以武犯禁實在侮辱了俠義二字,不足為法。


    冷劍景青雲也許真的配稱白道俠義英雄,也許他的修養與襟懷足以稱俠義。但其他的人可就距俠字有一大段距離。


    人一多,意見更多,有一個人激動地嚷嚷,就會有一大群人附和,這就是群眾心理,叫嚷的人一多,就沒有什麽理性好講了。


    萬鬆堡馮堡主天地一筆,是激動得發瘋領頭叫嘯的一個,就有一大群人跟著起哄。


    埋葬晁淩風的唿聲愈叫愈高,誓雪俠義門人恥辱的叫嚷,壓下了幾個人要求冷靜的唿籲。


    這唿籲顯得那麽軟弱無力,終於被叫嘯雪恥的叫嚷呐喊壓得無影無蹤。


    與天絕穀了斷的重要大事,因之而置之腦後,俠義門人的目標,轉落在晁淩風身上了。


    第二天,那些已經到達,卻又避不見麵的助拳人,竟然紛紛現身住進賓陽老店,群情洶洶,呈現空前大團結的有利局麵。


    不但西極神熊葛雄來了,排名第九的四海遊龍,第十的神力天王魯奎也來了。


    四海遊龍並不否認他參與了北校場襲擊事件,但詭稱是前往與晁淩風講理的,堅決表示除了偕同風雷劍客一同前往之外,根本不知道還有其他的同道也有誌一同前往,到底有多少人,他斬釘截鐵表示不知道,黑夜中誰知道來的些什麽人?反正晁淩風指稱有三十二個,誰敢相信?


    敵人的話,能相信嗎?


    那枚作證的百毒無常錐,證據不值一駁。


    冷劍禁不起眾多嗓門的叫嚷壓力,壓不下眾多激動的群雄情緒,逼得隻有一條路可走:把心一橫,與晁淩風用強硬的手段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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