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嘯群緬懷舊事,正覺魂銷,一條俏生生的窈窕情影,業已淩空飛到。


    來人是年輕苗女,柳眉可眼,嬌美異常,麵貌與小玉約莫有八方相似。


    葛嘯群恍然有悟地向小玉問道:“小玉,這是你妹子小花?”


    小玉方一點頭,小花便已雙手齊伸,向葛嘯群遞過了兩樣物件。


    葛嘯群見小花右手中持的是一麵小小金牌,左手持的是一根小小血箭。


    他猜得出金牌定是什麽允許試降烈馬的“許試金牌”,但對那根血箭代表何意,卻有點猜測不透。


    葛嘯群正在猶疑,小玉便朗聲叫道:“葛相公,我家公主對你人品業已滿意,特領‘許試金牌’,你若接‘金牌’,便表示願降烈馬,若接‘血箭’,便表示看不起我家公主,願與‘毒龍峒’苗的全體苗人為敵。”


    小花滿臉嬌笑,喜孜孜地正侍迴身,小玉又向她含笑叫道:“花妹,你招唿馬奴放馬,並在台前掛九龍燈,葛相公不但降馬,要並在馬背上大顯身手,射落九龍燈呢!”


    小花一聲歡唿,疾馳而去,葛嘯群向小玉皺眉問道:“小玉,你又在搗甚鬼?好端端的,射甚九龍燈……”


    小玉不等葛嘯群的話完,便自“咦”了一聲,接口笑道:“葛相公,你不是要替我主人,盡力增光彩嗎?這‘飛馳烈馬,連射九龍燈’之技,便是我們苗人視為最高明的英雄手段之一,你若能做到,我主人定然高興萬分,平添不少光彩。”


    葛嘯群聽她這樣說法,便點頭笑道:“既是如此,我願意試上一試。”


    小玉笑道:“葛相公能用弓箭最好,否則便用你所擅暗器,亦無不可。但你最好隻許縱馬馳過台前三次,務須把握機會,將台上高掛的九盞紅燈,一齊射滅。”


    葛嘯群如今心情漸漸穩定下來,遂豪氣淩雲地插眉笑道:“我怎麽不擅弓箭?我義父‘大漠金雕’軒轅亮,是西域第一射雕手呢!你替我準備一張強弓,九根長箭。”


    小玉點頭笑諾,這時那座遠遠高台之上,業已掛起了九盞紅燈,上千群苗也紛紛發出了嗡嗡歎息聲。


    一名健壯苗人,牽著一匹血紅駿馬,略一打量,覺得果與析城山所見“紅狼公主”莫如嬌所乘的那匹“紅兒寶馬”,生得一般無二,遂想自己當時若是接受莫如嬌贈馬,則恰好與此馬配成一對,夫妻井轡,雄視江湖,倒也是樁足以流傳百世的武林佳話。


    想到此處,小玉業已替他取了一張鐵胎硬弓,九根雕翎長箭。


    葛嘯群一手接過弓箭,一手接過絲韁,雙足微點,便輕飄飄地躍上馬背。


    這匹紅駿馬,果然性情極烈,馬奴才一撒手,它便唏聿聿地一聲怒嘶,陡然躍起丈許高。


    換了常人,這一下必被甩跌,但葛嘯群何等功力,雙膝緊夾馬腹,人貼馬背,宛如人馬已成一體,卻哪裏甩得落他?


    血紅駿馬哪裏肯服,在淩空墜下之時,竟四蹄同時落地,“叭”的重重一擊。


    這種動作頗為厲害,是想把葛嘯群從背上彈落。


    葛嘯群身懷內家上乘絕技,輕時真氣微提,宛如無物,重時功力一聚,身若泰山,自然不致被這匹血紅駿馬,從馬背上甩下。但他心中卻暗自擔憂,頗存顧忌。


    因為自己不是馬術專家,以嫻熟絕倫的騎技降馬,而是倚仗內家武功,硬挺在馬背上,不令馬兒把自己摔下而巳。


    這種做法,固然必告功成,但人馬相鬥結果,極可能把一匹罕世寶馬就此生生毀掉,使它力盡筋疲而死。


    葛嘯群有了這種顧忌,遂隻好依照小玉密告妙策,伸手在血紅俊馬頸項間的一叢赤紅短鬃之上略加撫摸。


    說也奇怪,這匹血紅駿馬何等性烈,但經葛嘯群在短鬃上略加撫摸以後,神態竟立即馴善多了,不再亂蹦亂跳,隻是四蹄如飛,捷逾電閃地背負著葛嘯群滿場狂馳。


    群苗見狀,知道馬已服人,不禁發出一陣震天價的歡唿。


    群苗歡唿聲中,葛嘯群何嚐不也眉角雙揚,精神抖擻,一領絲韁,潑風價地馳過高台之前。


    小玉曾向他囑咐,說是要在三過高台之內,把台上的九盞高懸紅燈完全射滅,方足替她主人增光耀彩。


    血紅寶馬捷似雲飛,在這等情況之下,每次要彎弓搭箭射滅三盞紅燈,委實絕非易事。


    群苗正紛紛屏息,期待欣賞葛嘯群的穿楊妙技之際,卻見他狂策血紅寶馬,宛若遊龍般,在台前一閃而過。


    葛嘯群彎弓如月,搭箭在弦,但卻放棄了這一次馬過高台機會,並未覷準紅燈發箭。


    他在馳過台前的刹那之間,隻向台上所坐的“毒龍公主”姬玉花看了正好。


    佳人縈夢寐,一望慰相思。


    一望之下,葛嘯群心頭微酸,仿佛覺得自己這位玉人兒,業已比在泰山初遇之時,消瘦不少。


    這是料意中之事,自己為了她,相思難奈,萬裏奔波,她必定也為了自己,鎮日茶飯不思,心馳東嶽。


    何況,自從泰山一會,便告豆蔻含胎……


    血紅寶馬的腳程太快,葛嘯群尚在情思徜徉,心緒淒迷之中,它已第二度宛若一團血雲般地卷過了高台之下。


    這次,葛嘯群慢說鬆弦發箭,連想再向台上的“毒龍公主”姬玉花看上一眼都來不及。


    小玉急得揚眉叫道:“葛相公,你不要忘記你還要大顯身手射那九龍燈呢!”


    語音方了,葛嘯群施展“金鋼拄地”的上乘內功,身形微長,竟直立在馬背金鞍之上。


    如今,血紅寶馬業告馴服,把葛嘯群當做主人,不再和他搗蛋。


    這等罕世寶馬,雖然四蹄翻飛,疾如電掣,但馬背上卻震動極微,平穩如舟。


    葛嘯群巍立馬背,青衫飄風,獵獵作響,那份俊美的英姿,委實比起周郎高一著,較諸呂布勝三分,


    他右手如抱嬰孩,左手如托泰山,颼颼颼、颼颼颼,不斷拽弦放箭。


    葛嘯群是在七丈來外開弓,恰好是每馳一丈,射出一箭。


    噗!噗!噗!噗!噗!噗!


    弓弦六放,高台上九龍燈中,便有六盞紅燈應聲而滅。


    每一盞紅燈中央,均不偏不倚地貫穿著一根雕羚長箭。


    第六盞紅燈滅後,葛嘯群馬過台前。


    他雙膝微屈,滑坐金鞍,竟來了手“鐙裏翻身”、“迴頭望月”。


    一麵大展輕功,一麵繼續發箭。


    颼!颼!颼!噗!噗!噗!


    九龍燈中所餘三盞紅燈,也自應弦而滅。


    這種“連珠箭法”的其快其準,著實驚人,葛嘯群藝高膽大,故意逞能,放棄掉兩度機會,而在最後一次馬過高台之下,霹靂弦鳴,連發九箭。


    由於他所表現的功力太高,以致看得“毒龍峒”老少男女群苗,全都目瞪口呆,作聲不得。


    這片沉寂,保持得並不太久,轉眼間,便響起了出於敬佩,震天價的暴雷喝彩聲。


    喝彩聲中,“毒龍公主”姬玉花嬌羞婀娜,滿麵紅霞,離卻高台,迴歸內峒。


    群苗則連一人都未散去,反“哇哇哇”地,齊自怪叫三聲。


    葛嘯群弄不懂“毒龍峒”群苗這“哇哇哇”三聲怪叫是何用意?遂趕緊勒住絲韁,飄身下馬。


    小五慌忙趕過來,高興得秀眉雙挑,滿麵嬌笑說道:“葛相公,你真是一位蓋代無雙的美男子,俊英雄,我主人的玉質冰姿,總算嫁對人了。”


    葛嘯群臉上一熱,把血紅寶馬交還馬夫,目光略掃群苗,向小玉低聲問道:“小玉,他們方才那種‘哇哇哇’的怪叫,是何用意?”


    小玉笑道:“他們一來是祝賀峒主獲得英雄駙馬爺;二來是想讓附馬爺再顯露一手神功,讓他們開開眼界。”


    葛嘯群低聲問道:“小玉,我可以不可以拒絕這項請求?”


    小玉婿然笑道:“最好是不要拒絕,因為今天是葛相公與我主人的乘龍吉日,合巹良辰,應該使大家高興高興。”


    葛嘯群聞言,又自問道:“他們喜歡看什麽功夫?兵刃?掌腳?抑或內家掌力?真氣玄功?”


    小玉答道:“葛相公請隨意施展,但我們苗人,比較迷信,你所顯露的功力,是越覺神奇越好。”


    葛嘯群想了一想,慢慢走向一片光滑陡立的百丈石壁。


    他邊行邊把內家神功,提聚在右掌之上,直等走到距離峭壁五六尺遠之處,方止步卓立,右掌微翻,向壁上輕輕按去。


    葛嘯群斂去陽剛猛力,僅用陰柔暗勁,使石壁上毫無異狀地,陡然現出了一隻深深掌印。


    群苗見狀,自更駭然,一個個手舞足蹈,互相擁抱,高興得如入瘋狂境界。


    葛嘯群玉人在念,欲慰相思,遂向小玉低低問道:“小玉,我如今大概無事,可以去看看你主人了嗎?”


    小玉瞟他一眼,抿唇嬌笑說道:“葛相公,你如今業已是我們‘毒龍峒’的駙馬爺,卻怎的還這樣情急?”


    葛嘯群赧然笑道:“我因與你主人相別甚久,想和她一敘別來情況。”


    小玉點頭笑道:“好,葛相公,我帶你去,但話已事先說明,今日是以公主為尊,明日才以夫君為重,你一切舉措,均必須遵從我們的特有習俗。”


    葛嘯群失笑說道:“我早已決心聽從,你盡管安排,何必還要多此一說?”


    小玉微笑說道:“因為我們特有風俗之中,有兩件小事,恐怕你這駙馬爺會覺得不習慣呢!”


    葛嘯群點子點頭,含笑說道:“漢苗有別,難免風俗各異,但你主人對我情義太深,我便為她粉身碎骨,也是理所當然,則對於一點不習慣的小事,哪有不能委屈適應之理?”


    小玉揚眉笑道:“我還以為主人對我十分寵愛,無話不談,誰知她竟守口如瓶,把與葛相公之間早有相當感情之事,瞞得好緊。”


    葛嘯群微歎一聲說道:“小玉,你不要怪你主人,因為她有她的難言之隱,過了一段時間,你便會明白其中隱秘。”


    小玉一麵引導葛嘯群緩緩走向“毒龍公主”姬玉花所居洞府,一麵向他嬌笑說道:“葛相公既有委屈,我便要你遵從我們‘毒龍峒苗’的三種特殊風俗,千萬不可違背。”


    葛嘯群笑道:“你盡管說出,我想也不會有甚使我無法做到的太以艱難之事。”


    小玉看他一眼,抿唇笑道:“我主人臥室之內,點著一盞油燈,燈光並不甚亮,你入房後,既不許拉長燈蕊,加強燈光,也不許把燈吹滅,要讓它平平靜靜地點到明日。”


    葛嘯群微笑說道:“這件事兒,幾乎毫無難處,但你能不能把不許滅燈及不許加強燈光用意,略加解答,讓我添點見識。”


    小玉笑道:“這是我們苗人迷信,認為若是加強燈光,夫妻間便有風波,若是吹滅燈光,夫妻間便有一方中途夭折,無法白頭偕老,必須讓那盞油燈,平平靜靜地點到天明,你們才會夫婦和諧,子孫昌熾。”


    葛嘯群聽得連連點頭說道:“這種風俗,頗有意義,我一定既不把那燈光加強,也不把那燈光吹滅。”


    小玉妙目微揚,瞥了葛嘯群一眼,從嘴角間浮起嬌笑,揚眉問道:“葛相公,你方才急於要見我主人之故,是想和她暢敘離情,一償相思之苦?”


    葛嘯群俊臉微赧,但知苗女性情率真,不必虛偽掩飾,遂向小玉點頭示意。


    小玉笑道:“葛相公,這也許對你是樁難題,因為你今夜可以用任何動作,一償相思,卻不可用任何言語,一傾別緒。”


    葛嘯群愕然問道:“這又是什麽用意?”


    小玉應聲答道:“這也是我們的風俗之一,在乘龍之夕,夫婦雙方,決不許說上半句話兒,據聞誰先開口,就表示將來誰會移情別戀,故而我主人在今夜絕不會和你說話,你也要遵守這樁風俗,來個徹夜無言,因萬一開了口時,或許我主人認為你對她情愛不堅,竟一怒而起,自行觸壁盡節。”


    葛嘯群聽得竟有如此嚴重,不禁一身冷汗,苦笑說道:“好,好,我既知道其中利害,今夜且權充啞吧,把對你主人的滿腹別緒離情,留到明天再說。”


    小玉笑道:“葛相公請把這兩件事兒好好記住,至於最後的一樁風俗,卻與你無關,隻不過要你經一經手而已。”


    葛嘯群問道:“這要我經手的,又是什麽事兒?你不妨說個明白,免得我在不知情下,萬一有所觸犯,豈不是愧對你家主人了嗎?”


    小玉剛待答話,但卻滿麵紅霞,嬌羞欲絕地,欲言又止。


    葛嘯群愕然說道:“小玉,你們苗人素來坦直無私,極為大方爽朗,怎麽突然學起漢人這等吞吞吐吐,扭扭捏捏了呢?”


    小玉垂頭低語說道:“明日天光之際,我們‘毒龍峒苗’的三位族中長者,會到你們洞房敲門,葛相公必須親自開門把‘合歡素絹’,交給那三位長老。”


    葛嘯群心內一驚,皺眉問道:“什麽‘合歡素絹’?”


    小玉帶著滿麵羞紅,白了葛嘯群一眼,佯嗔叱道:“葛相公,你壞死了,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所謂‘合歡素絹’,便是證明我主人堅貞自守,白壁無瑕之物。”


    葛嘯群兩道劍眉,越發愁皺地,故作不悅地說道:“小玉,你去對你族中長老說明,把這樁不像話的風俗免掉吧!”


    小玉連連搖手地,接口說道:“葛相公,這風俗決不能免,因為我們全峒老少男女群苗,屆時均聚集峒外,等待從三位長老手中瞻仰這方代表‘毒龍峒苗’無上光彩的‘合歡素絹’,萬一我家主人藏蕤失守,絹上無痕,則全體苗民,均感奇恥大辱,一齊要拔刀自刎而死的呢!”


    葛嘯群越聽越覺嚴重,也越聽越覺心煩,不禁“哎呀”一聲,連搓雙手,神情極為狼狽。


    小玉見狀,柳眉微剔地,不悅問道:“葛相公,我不懂你著急成這副樣兒則甚?難道你對我主人的貞德德行,竟還信不過嗎?”


    葛嘯群把張俊臉,窘得通紅地囁嚅答道:“我……我……”


    小玉曬然說道:“葛相公,你既知道漢人的扭扭捏捏,吞吞吐吐不好,卻為何不學我們苗人,來個大方爽朗,坦直無私呢?”


    葛嘯群知道醜媳婦不能不見公婆,加上四外無人,遂隻好滿臉燒紅地向小玉低聲說道:“小玉,不瞞你說,我和你主人在泰山初遇之際,業已因誤中邪毒,互相……”


    說到此處,葛嘯群委實說不下去,遂赧然苦笑說道:“小玉,我不必再說下去,你懂得我的意思了嗎?”


    小玉冰雪聰明,哪裏會聽不懂葛嘯群的言外之意,她秀眉緊蹙,停步沉吟說道:“葛相公,我想不到你們會……主人也力加隱諱,不和我仔細商量,如今時機勿迫,卻是怎好?總不能使全峒苗民,明晨落得個一齊忍辱含羞橫刀自盡!”


    葛嘯群窘慚萬分垂頭無語。


    小玉想了一會,忽然秀眉雙挑,目閃神光叫道:“葛相公不要著急,我們……”


    話方至此,四外突然響起了一片鼓樂之聲,小玉遂也猛然住口。


    葛嘯群聽她好似想出主意,不禁滿懷希冀地向小玉問道:“小玉,你想出主意了嗎?怎的不說下去?”


    小玉搖頭歎道:“我雖有主意,但時間上巳來不及,這樂聲一起,立即有人到我公主所住洞府之外,替你們吹奏定情樂曲,舉行祈福舞蹈,你要趕緊進入洞房了呢!”


    葛嘯群兀自不解甚意地,又向小玉問道:“小玉,你究竟想出了什麽兒?怎會來不及呢?”


    小玉瞪他一眼,赧然說道:“葛相公,你還要裝傻,我是想我們先……到時來個李代桃僵,豈不便可掩飾過去了嗎?”


    葛嘯群這才恍然大悟,不禁連看小玉兩眼,流露出感激神色。


    巫山雲雨霽,鴛夢自然酣。時約三更,洞門外有了輕微聲息。


    葛嘯群不敢驚動“毒龍公主”姬玉花,獨自悄悄下榻,開啟了外洞門戶。


    小玉並不進洞,隻是把一方柔軟絲巾,塞在葛嘯群手中,向他用極低語音,淒然說道:“葛相公,小玉的一生清白在此,我是自行毀去,不曾假手外人,你……”


    說到後來,居然語不成聲,帶上洞門,含淚馳去。


    葛嘯群好生感動,暗想小玉既已如此,自己又怎忍負她?莫非“北海神相”陳靖宇所贈卦語中的“花開並蒂”之語,便應在此女身上?


    他百感交集,哪裏還睡得著覺?直等到天色微明,洞外果有人敲擊門戶。


    葛嘯群開門一看,見是三位“毒龍峒苗”的族中長老,遂無須再問來意,把小玉送來的絲巾遞過。


    三位長老接過絲巾,略加檢視,便神色欣然地一齊離去。


    葛嘯群如釋重負,因自己幾乎一夜未睡,遂想入房稍作休息。


    但他才入臥房,“毒龍公主”姬玉花便在帳中昵聲叫道:“群哥哥,來人是族中長老們嗎?”


    葛嘯群直到如今,尚是第一次聽見“毒龍公主”姬玉花開口說話,雖覺她的話音,仿佛比泰山初見之時,略為柔媚一些,卻也未怎在意地應聲答道:“正是族中長老,花妹……”


    姬玉花不等葛嘯群話完,便自失聲叫道:“群哥哥,難道小玉不曾把我們族中醜規告訴你嗎?你怎不將合歡絲絹交給長老們去檢驗,萬一他們有所誤會,可能……”


    葛嘯群因想再作小睡,遂一麵揭帳,一麵苦笑說道:“花妹妹放心,小玉已有安排,她甘願自我犧牲,也決不令我們出乖露醜。”


    說到此處,羅帳業已揭開,葛嘯群目光微注,不禁驚訝。


    原來,“毒龍公主”姬玉花手中正托著一條“合歡絲絹”。這絲絹雖已摺好,但仍可隱約看出其上濺有女孩兒家最寶貴的飛花聖漬。


    姬玉花也是滿麵驚奇,“咦”了一聲問道:“群哥哥,你這是怎麽說話?姬玉花雖是化外苗女,但頗知廉恥,守身如玉,我會……”


    葛嘯群腦中“轟”的一聲,知道多半又鑄大錯,遂不等姬玉花話完,趕緊從懷中取出那粒華冰所贈的“押忽大珠”,向她問道:“花妹,你認……認不認得這粒珠兒?”


    姬玉花點頭答道:“這是我好朋友送給我的辟毒至寶‘押忽大珠’,何時被你取去?”


    她邊自答話,邊自向懷中一摸,忽也摸出一粒“押忽大珠”,越發驚奇地目注葛嘯群問道:“群哥哥,我的珠兒在此,你那一粒卻是哪裏來的?”


    葛嘯群全身微顫,勉強鎮定心神,又從指上除下那枚指環,向姬玉花問道:“花妹,這……這……這枚‘玄鐵環’,是否也有一對?”


    姬玉花伸出纖纖玉手,伸著手上所戴的“玄鐵環”,訝然答道:“押忽大珠共有兩粒,是我好友異寶,玄鐵指共有一對,則是我的信物,我們兩人因情感太好,遂各以珠環互贈,作為紀念,我真弄不懂這一珠一環,何全在你手,莫非我那朋友出了什麽事嗎?”


    葛嘯群顫聲問道:“花妹,你……你……你和你好朋友,難道連……連貌相都長……長得差不多嗎?”


    姬玉花點頭答道:“我們本是對頭身份,就因為發現彼此麵貌相同,幾乎令外人難加分辨,才惺惺相惜,化敵為友,漸漸了解,終於結為生死之交的異性姊妹。”


    葛嘯群五內如焚,慚惶無地,又自咬牙問道:“你那位生死之交的異性姊妹,是不是‘落魂教’下,‘雙龍四鬼一枝花’中的‘冰心天女’花如夢?”


    姬玉花點頭答道:“不錯,就是她,群哥哥這樣問法,莫非見過我姊姊嗎?”


    葛嘯群如今方知“北海神相”陳靖宇所贈的“花開並蒂,苗山之陽”卦語,果有奇驗,不禁長歎一聲,連連頓足。


    “群哥哥,我們已是夫妻,你有什麽為難事兒,不妨告我,我總可以幫你拿點主意。”


    葛嘯群此時,委實方寸已亂,心中一片惶然,遂把從泰山井天坪開始,直到如今的這段萬裏尋妻,錯中鑄錯事兒,向“毒龍公主”姬玉花詳述一遍。


    姬玉花起初聽得倒也眉頭深蹙,滿麵慚惶,但等葛嘯群話完之後,卻反而鎮定下來,微笑說道:“群哥哥,這件事兒是陰差陽錯,不是你差我錯,故而我們心中無須存有任何慚愧之念,何況,據我看來,此事易於解決,並不難辦。”


    葛嘯群聽姬玉花說是此事容易解決,並不難辦,不禁向她愕然瞠目,表示莫名其妙。


    姬玉花氣定神閑,嫣然笑道:“群哥哥,你聽我說,事情未曾發生之前,固應杜漸防微,但既已發生之後,則必須立謀補救方策,若是徒自愧悔,卻絲毫於事無補。”


    葛嘯群連連點頭,表示毫無異議。


    姬玉花繼續笑道:“如今在設法解決這樁事兒之前,先要確定一項原則。就是群哥哥承不承認我們之間的錯誤夫妻事實?”


    葛嘯群長歎一聲說道:“錯誤雖屬錯誤,夫妻已是夫妻,葛嘯群若是始亂終棄的無情無義之人,我又何必萬裏奔波,深入苗疆,前來尋找什麽‘冰心天女’花如夢?”


    姬玉花嬌靨之上,浮現了一片安慰笑容說道:“群哥哥這樣說法,就更好辦了,我再問你一聲,你如今所感煩惱之事,是否並非對我厭棄,隻是覺得愧對花如夢姊姊,無法向她交代?”


    葛嘯群點頭答道:“花妹說得不錯。”


    姬玉花笑道:“你若不承認這段錯誤事實,姬玉花立即引刀自盡,決不會有礙你與花如夢姊姊……”


    葛嘯群劍眉雙蹙,慌忙截斷姬玉花的話頭,連連搖手說道:“我決沒有這種心意,花妹也千萬不可有這種想法。”


    姬玉花微笑說道:“群哥哥既然不對我厭棄,勇於接受這樁錯誤事實,則姬玉花甘居妾侍,奉我花如夢姊姊以為嫡室,不也圓滿解決


    此事了嗎?”


    葛嘯群聽得心中充滿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奇異滋味,才待開口之際,姬玉花又複說道:“群哥哥,你不要顧慮我這樣做法,心中會感受委屈,其實一來你與花如夢結合在先,二來她又是我結盟義姊,我尊她為嫡,豈非心安理得,天經地義之事?”


    葛嘯群歎道:“花妹以一峒之主身份,能說出這種話兒,葛嘯群業已感激不盡,但我自慚福薄……”


    姬玉花打斷他的話頭,接口笑道:“什麽福薄?從那‘花開並蒂,苗山之陽’的神相卦語之中,不是顯可看出我們這段姻緣,是早經天定的嗎?”


    說到此處,小玉已來敲門,在洞外高聲叫道:“公主起身了嗎?全峒苗民均聚集廣場,等待朝賀。”


    姬玉花臉上一紅,笑聲答道:“小玉,你去準備一下,我少時即來接受朝賀,並立即當眾宣布退位歸漢,另推峒主,執掌全峒事務。”


    小玉預命退去,葛嘯群駭然問道:“花妹,你怎麽立即退位歸漢?”


    姬玉花笑道:“我退位之後,便可敝開峒中一切事務,專心幫你與花如夢姊姊,何況苗人心直性傲,我若不退位,他們決不允許‘毒龍峒’的一峒之主,嫁給你做小老婆呢!”


    葛嘯群又慚又喜地,赧然說道:“花抹對我如此恩情,我真不知應該怎樣答報?但小玉曾托我向你求情,帶她和小花一同歸漢,不知辦得到嗎?”


    姬玉花瞟了葛嘯群一眼,嬌笑說道:“小玉為我們犧牲太大,你也不宜負她,自然可以帶走,小花則不必同行,我已經替她作了妥善安排,準備把她嫁給新任毒龍峒主。”


    葛嘯群點頭說道:“花妹這樣安排,果然極好,但我卻還有一樁疑念在胸,要想問你。”


    姬玉花微笑問道:“群哥哥有話盡管說出,你如今對我還用著存甚客套顧忌嗎?”


    葛嘯群問道:“花妹,我是錯把你當作泰山相遇的化名華冰之人,但你好像也把我當作武林舊識。”


    姬玉花笑道:“群哥哥,你在路過高黎貢山之際,是否幫過藤甲苗族的一個大忙?”


    葛嘯群點頭笑道:“我救了他們族中的一名含冤少女,又替他們除去了兩樁大害。”


    姬玉花微笑說道:“大概你在無心之下,也被藤甲苗族看見你手戴‘玄鐵環’,或身藏‘押忽大珠’?”


    葛嘯群想了一想答道:“關於‘押忽大珠’,我倒未曾取示藤甲苗族,但他們看見我手上戴有‘玄鐵環’後,仿佛均對我頗恭敬。”


    姬玉花聞言,含笑說道:“原因就在此處,藤甲群苗曾經受過我的幫助,他們發現你手戴‘玄鐵環’後,便以為你是我交朋好友,遠下苗疆之舉,也是為了尋我而來。”


    葛嘯群“哦”了一聲笑道:“花妹是從‘藤甲群苗’口中,聽得我的行蹤,才命小玉往迎的嗎?”


    姬玉花搖了搖頭,微笑答道:“你猜得略有不對,是我一位手帕至交,路過藤甲苗族所在的仙藤穀,聽得你遠下苗疆之事,遂特地趕來尋找,說你是位頂天立地的美男子,俏英雄,勸我一定要設法嫁你,方不會辜負了一身才貌。”


    葛嘯群詫然問道:“花妹,你這位手帕至交是誰?”


    姬玉花笑道:“她說她和你是不平凡的武林舊識,你應該想得起,猜得出呢!”


    葛嘯群略一尋思,恍然有悟答道:“她是不是‘紅狼公主’莫如嬌?”


    姬玉花笑道:“不是她還是誰呢?我莫姊姊並已把她那匹‘紅兒寶馬’送給你了。”


    葛嘯群雙眉一蹙說道:“莫如嬌對‘紅兒寶馬’珍逾性命,卻要送我做甚?”


    姬玉花驀地神色黯然,長歎一聲說道:“莫姊姊確對‘紅兒寶馬’珍逾性命,但據說她曾有諾言,要在死後把馬兒送你。”


    葛嘯群失驚說道:“花妹怎麽這樣說法?莫非那位‘紅很公主’莫如嬌姊姊,竟已有甚……”


    “莫姊姊塵緣已滿,業已奉召瑤池。”


    葛嘯群大為震驚問道:“這真是出人意料之事,但不知她是死於傷?還是死於病呢?”


    姬玉花淒然答道:“常言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莫如嬌姊姊身上一未負傷,二未帶病,三未中毒,她就在囑咐我務必設法嫁你以後,突然含笑而逝。”


    葛嘯群歎息一聲說道:“照花妹這樣說法,莫如嬌姊姊是埋骨在野人山內?”


    姬玉花點頭笑道:“她墳墓就在你當眾降馬的那片廣場右側。”


    葛嘯群黯然說道:“花妹,你命人準備些酒果香花,我要到莫姊姊的墳前一奠。”


    姬玉花舉袖拭淚說道,


    “莫姊姊對我愛護至切,對你器重極探,我們既已陰差陽錯結為夫婦,委實應該同去墳前一奠,以慰莫姊姊的泉下芳魂,但卻不妨少時再去,讓我先把別的事兒辦好。”


    葛嘯群目注姬玉花問道:“花妹是不是要先去選繼位峒主?”


    姬玉花嫣然笑道:“族中群苗,等候已久,不去不好意思,群哥哥且在此


    休息片刻,等我處畢峒中事務,再同往莫姊姊的墳前一拜。”


    葛嘯群含笑點頭,姬玉花便出洞向群苗聲明隨夫歸漢,並主持另選毒龍峒主之事。


    姬玉花一走,葛嘯群不禁滿身冷汗,百感叢生。


    他決想不到自己會張冠李戴的又有了這番豔遇。


    對於泰山井天坪水洞中的一段荒唐風月,至今猶感赧然,誰知竟又添了一段“迷茫雲雨”。


    但一來事情太巧,“冰心天女”花如夢不僅與“毒龍公主”姬玉花兩人各有一顆“押忽大殊”,各有一枚“玄鐵環”,並巧合無階地,連容貌身材,也生得極為相像,宛若孿生姊妹。


    二來姬玉花身份不同,她是“毒龍峒”一峒之主,榮辱關係到全峒苗民,自己倘若始亂終棄,不承認這樁錯誤,則姬玉花外柔內烈,必然含愧自盡,甚至全峒苗民也將發生慘絕人寰的集體自絕之舉。


    由於第一種原因,葛嘯群相信了“北海神相”陳靖宇的卜相之術,認為除了姻緣天定之外,哪裏會有如此湊巧怪事?


    由於第二點原因,葛嘯群知道除了勇於承當任何的錯誤後果以後,決不能意圖躲避,造成無法收拾的更大錯誤。


    故而,葛嘯群的心中,如今是有愧無悔,有愛無恨。


    他硬著頭皮,準備去闖一道最難堪的難關。


    這道最難堪的難關,就是在見著“冰心天女”花如夢後,怎樣向她陳述所經曆荒唐透頂之事?


    葛嘯群思前想後,方自百緒如潮,“毒龍公主”姬玉花卻已迴到室內。


    她說明了從夫歸漢之意,婉謝了群苗堅留,選了一名武功機智均頗出眾的年輕男苗,繼承自己“峒主”地位,並把愛婢小花,許配給這新任峒主。


    姬五花處畢各事以後,便命自己決心帶走的侍婢小玉,準備了一份酒果香花,來邀葛嘯群同到“紅狼公主”莫如嬌的墳苗祭奠。


    葛嘯群麵對這位紅妝知己墳頭,感慨萬千,俊目噙淚,躬身獻酒獻花,並對天立誓,要鏟除“勾漏獨夫”歐陽彝所創“五刀邪派”,替莫如嬌身受毒刀所傷,絕音成啞的兩位盟兄報仇祛毒。


    祝禱剛畢,墳前刮起了一陣旋風,仿佛“紅狼公主”莫如嬌在九泉之下,還真有點靈爽模樣。


    小玉見他們祭奠完畢,遂向姬玉花含笑叫道:“公主……”


    這“公主”兩字才出,姬玉花便搖頭說道:“小玉,我巳從夫歸漢,你我之間的主婢名份已除,從今後你叫我花姊,不許再叫公主,我也叫你玉妹便了。”


    小玉聞言,雖然感激得心頭一酸,立即流下了兩行淚珠,但仍似慌恐異常不敢改口。


    葛嘯群一旁笑道:“俠義之徒,最貴便在心性爽直,苗人更極坦白真誠,玉妹要聽你花妹的話兒才好。”


    小玉見葛嘯群也是這樣說法,知道再推便假,遂向姬玉花低聲問道:“花……花姊,關於葛……相公到達苗疆之事,要不要小……小妹走趟‘落魂教’,設法通報給花……花如夢姊姊知曉?”


    姬玉花想了一想,搖手答道:“我花如夢姊姊身迴‘苗疆’,便未前來訪我,其中必有隱情,你暫時莫去‘落魂教’,且等群哥哥今夜赴過大熊頂之約以後,再見機行事。”


    小玉含笑問道:“今夜大熊頂之行,是由葛相公單人赴約?還是由我們陪他一同……”


    姬玉花不等小玉話完,便自低聲笑道:“落魂教的‘四鬼雙龍’何等厲害?怎能讓群哥哥單獨赴約,但我們不妨藏在暗處,等到必要之時,再複現身。”


    小玉秀眉微蹙說道:“在暗中衛護,當然最好,但大熊頂是一片空坦石坪,藏人頗不易呢!”


    姬玉花失笑說道:“玉妹,你難道忘了那位老先生,教我們在大熊頂上遍植花木樹石之事?”


    小玉聞言,欣然色喜地展眉嬌笑說道:“我真糊塗,若非公……花姊提起,幾乎忘了此事,這樣說來,我代葛相公與‘誅心惡鬼’魏三泰,約在大熊頂上相會,竟還是誤打誤撞,撞個正著的極為恰當之舉。”


    她們這番問答,聽得葛嘯群又似略有領會,又似糊裏糊塗,劍眉微皺,向姬玉花含笑問道:“花妹,照你們所說聽來,那大熊頂上所栽的花木樹石之中,莫非還藏有什麽奧妙?”


    姬玉花點頭說道:“那是一種異常奇妙陣法。”


    葛嘯群問道:“這種奇妙陣法,是得自何人傳授。”


    小玉一旁接口笑道:“是一位仙風道骨,看來極為和藹的手持竹杖老人。”


    葛嘯群聽了小玉所說的那人形容,竟與自己所遇相同,不由失聲說道:“這位老人家,恐怕就是武林八大高手中的‘竹劍先生’西門遠呢!”


    姬玉花搖頭笑道:“我們不知遭那位老先生是西門遠或是西門近,隻知道那叢花石秘陣確實極有神妙之處。”


    葛嘯群問道:“你們是怎樣認識他的?又怎會教你們在大熊頂上,布甚奇妙陣法?”


    姬玉花笑道:“好久以前,我率領小玉小花去往大熊頂采藥,遇見一位遊客被毒蛇齧死,我們就設法除去毒蛇,並替那慘死遊客掘墳築墓,妥為安葬,誰知安葬方畢,竟出現了一位手執竹杖的老先生,稱讚我們性情善良,並說這大熊頂景色絕佳,可惜毒蛇太多,不如由他傳授一種陣法,既可驅除毒蛇,並可在遇上強敵時,作為周旋避禍之處。”


    葛嘯群聽清經過,恍然大悟,“哦”了一聲說道:“這位老先生,定是‘竹劍先生’西門遠,但不知他所傳授你們的,是種什麽陣法?”


    姬玉花嬌笑答道:“現在陣圖在此,群哥哥且看看認識嗎?”


    說完,遂從身旁取出一卷羊皮,遞在葛嘯群的手內。


    葛嘯群因自幼便蒙學究天人的師父葛文欽,師母石殊娘,及義父“大漠金雕”軒轅亮等,循循善誘,細加培植,故而經驗雖淺,知識卻廣,他細看羊皮上所繪陣圖以後,便自失驚說道:“難怪說是陣法神妙異常,這是外表看來毫無奇處,實為玄幻莫測的‘五行挪移陣’呢!”


    姬玉花點頭笑道:“群哥哥果然博學多才,那位老先生曾說江湖間能識此陣之人不多,要我細繪圖形,詳加記憶,日後用處甚廣。”


    葛嘯群劍眉微挑,惑然說道:“我隻知道此陣迷蹤拒敵,久用無方,卻不知道尚有驅祛毒蛇之效。”,


    姬玉花搖頭笑道:“群哥哥莫要驚詫,‘五行挪移陣’哪有祛蛇之力,隻因所栽花樹是苗疆特產的‘龍涎常青椿’,任何毒蛇,均怕聞龍涎香味,故而如今大熊頂上,早已絕了惡毒蛇蟲之跡。”


    這位“毒龍公主”一麵又自懷中取出另一卷羊皮,遞交葛嘯群,並向他嬌笑說道:“群哥哥,你再看看這一卷羊皮。”


    葛嘯群展開一看,隻見羊皮上繪下無數腳印,並在每一腳印之上,注有“一、二、三、四”數字,直到百餘之多。他略一尋思;便對姬玉花問道:“花妹,這像是一種上乘武功中神奇步法。”


    姬玉花好生佩服,點頭笑道:“群哥哥又猜對了,這種身法共有一百二十五式,名為‘五形挪移步’。”


    葛嘯群應聲笑道:“這‘五行挪移步’與‘五行挪移陣’的名稱頗為巧合,莫非也是那位‘竹劍先生’西門遠所授?”


    姬玉花微笑答道:“一點不錯,據那位老先生說,這‘五行挪移步’法,若在平時用以抵禦強敵,已極神妙,倘在‘五行挪移陣’內施為,則更妙上加妙,足可以以寡敵眾,以弱勝強,平添幾倍威力。”


    葛嘯群目注姬玉花,含笑問道:“花妹取出圖形相示之意,莫非是要我習練這‘五行挪移步’嗎?”


    姬玉花知道葛嘯群性情高傲,遂頗為婉轉地嫣然笑道:“我知道你一身內家絕藝,決不會懼怯什麽‘落魂教’下的‘四鬼雙龍’,但雙方既已在大熊頂相會,若對這大好地利,不加利用,豈不可惜?群哥哥若肯習練這種‘五行挪移步’,熟悉‘五行挪陣’法,則今夜之戰,定然穩操勝券,我和玉妹,便可不必出手,隻作壁上觀了。”


    葛嘯群哈哈大笑說道:“花妹,我們已是夫婦,有話盡管直說,何必還要如此婉轉地對我規勸?‘五行挪移陣’法,我早就懂得,不必再學,‘五行挪移步’法,則請花妹多費神思,細加傳授,以便今夜去往大煎頂上,拿那‘誅心惡鬼’魏三泰等試試手呢!”


    姬玉花見葛嘯群毫不狂傲,竟肯向自己求教“五行挪移步”法,自然芳心大喜,對他細加傳授。


    一來葛嘯群天悟神聰,姿質太好,二來他已有一身上乘絕學,容易觸類旁通,故而不消多久,便把這套共達一百二十五式的神奇步法,完全記得精熟。


    姬玉花未雨綢繆,早早便與葛嘯群、小玉等三人,趕到大熊頂,讓他熟悉熟悉用花本樹石所布置的“五行挪移陣”法形勢。


    天近初更,大熊頂下起了夜行人的步履聲息。


    姬玉花向葛嘯群的耳邊,低低說了一聲“小心”,便與小玉閃入隱蘊五行變化、陰陽生克的大叢花樹之後。


    葛嘯群本就藝高膽大,加上占有地利,新獲絕學,遂意氣淩雲地負手岸立,靜看來者是些什麽人物?


    對方來勢甚疾,轉跟間人到峰頭,共是一苗兩漢。


    兩名漢人之中,一名便是目前會過的“誅心惡鬼”魏三泰,另一名頎長瘦削,兩臉狡猾神情,目光極為冷銳。


    那名苗人則精壯已極,身材不高,滿臉橫肉,高顴尖嘴,是位活脫脫的雷公模樣。


    葛嘯群因已向姬玉花及小玉,問過“落魂教”中的“雙龍四鬼”貌相,故而一望而知那瘦削陰刁漢人,定是“天機惡鬼”杜無蒙,那尖嘴削腮苗人,定是“雷公惡鬼”烏嘉,並知道“四鬼”之中,要數“雷公惡鬼”烏嘉,是武功最強好手。


    雙方才對麵,葛嘯群便向“誅心惡鬼”魏三泰揚眉狂笑叫道:“魏三泰,你們‘落魂教’中人物,共推‘雙龍四鬼一枝花’,如今不但‘雙龍一枝花’不來,連‘四鬼’也均未到齊,尤其是我那位‘太行’舊識,‘金環惡鬼’姬拉,也為何不來向我找找昔日場麵?”


    魏三泰對於“毒龍公主”姬玉花,本存有三分忌憚,自從聽說葛嘯群是姬玉花的武林舊識以後,心中不免略略畏懼。


    如今見他竟是單人赴約,精神一振,目射兇芒,冷笑答道:“本教中的‘龍傳’‘龍道’,有事外出,‘冰心天女’花如夢身體不適,臥病在床,‘金環惡鬼’姬拉也奉了教主法諭,去往大雪山中采藥,以致不能前來。但常言道得好:‘螻蟻怎禁麒麟踏?殺雞何必宰牛刀’?有‘雷公惡鬼’烏嘉,‘天機惡鬼’杜無蒙,和我‘誅心惡鬼’魏三泰,難道還收拾不了你這‘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獄無門自來投’的小匹夫嗎?”


    魏三泰的這一大片話兒之中,隻有冰心天女花如夢身體不適,臥病在床兩語,聽得葛嘯群怦然心動。


    他如今已知“冰心天女”花如夢才是華冰,則她這“身體不適,臥病在床”情狀,必然就是與自己泰山好合的暗孕珠胎結果。


    葛嘯群心中慚疚,靈明自障,根本就不曾注意到“誅心惡鬼”魏三泰,是一麵發話,一麵漸漸向自己接近。


    等他有所,警覺之時,“誅心惡鬼”魏三泰業已欺近得不到三尺。


    葛嘯群愕然叱道:“魏三泰,你想做甚?”


    魏三泰獰笑說道:“這大熊頂之會,除了‘生死’二字以外,我自然是想殺你,何須多問?”


    方才,他是一麵發話,一麵暗暗欺身,如今則是先發毒招,然後應聲答話。


    故而,葛嘯群話方入耳“誅心惡鬼”魏三泰的一招“黃泉指路”,業已點到了他的心窩部位。


    葛嘯群以為“落魂教”威震苗疆,“雙龍四鬼一枝花”又是“落魂教”中的響當當的腳色,則一切舉措,必將符江湖規矩,決不會在雙方尚未把過節交代清楚,及商定較技方式之前,驀然暗下毒手。


    他有了這種想法,遂暫未留神防範,等到發覺對方根本不顧江湖規矩之時,魏三泰那功力凝聚,足可洞金穿石的右手食中二指,距離葛嘯群的心窩要害,業已不到兩寸。


    論起武功精奇及天姿稟賦,葛嘯群確實要比這“誅心惡鬼”魏三泰略強。


    但這種略強程度,並非太大懸殊,對方猝然偷發的一招“黃泉指路”,既已點到距離心窩不及兩寸,則葛嘯群哪裏能夠從容閃避之理?


    葛嘯群發現危機,自知不幸,但他仍不甘心束手待斃。


    他一麵把內家氣勁,全聚當胸,並拚命晃身,企圖略為避開心窩致命要害地,硬挨一指,一麵也決不放過敵人,把得自“大頭蛆王”東郭斌的那招神奇絕學“上下古今鬼見愁”向魏三泰逆襲發出。


    葛嘯群閃避太遲,魏三泰收勢不住。


    閃避太遲的結果,是葛嘯群在心窩致命要害之上,挨了魏三泰所發的一招“黃泉指路”。收勢不住的結果,是魏三泰被葛嘯群所發那招變化神妙無儔,威力淩厲的“上下古今鬼見愁”打個正著。


    這種情勢,看得在明處觀戰的“天機惡鬼”杜無蒙及“雷公惡鬼”烏嘉驚魂欲絕。


    這種情勢,也看得在暗中觀戰的“毒龍公主”姬玉花及俏姑娘小玉芳心欲碎。


    因為這種情勢的結果,顯將是葛嘯群中指身亡,魏三泰應掌畢命。


    故而,明處觀戰的杜無蒙及烏嘉,暗中觀戰的姬玉花及小玉,全動了一樣的念頭,意欲縱身搶救。


    但他們雙方的念頭雖然一齊興發,縱身的動作卻誰也沒有做出。


    構成他們“搶救”念頭的原因,是情勢,阻止他們“縱身”動作的原因,是結果。


    換句話說,就是情勢雖兇險絕倫,眼看將兩敗俱傷,結果卻並不如此。


    葛嘯群的心窩致命要害,中了一招“黃泉指路”,卻並未命赴黃泉,隻是向後退了兩步。


    魏三泰挨了一招威力絕倫,任何人均難禁受的“上下古今鬼見愁”,也未應掌畢命,隻被打得“騰騰騰”地接連退出七尺。


    原來,葛嘯群得以僥幸之故,是在衣內穿有那件“仙藤寶甲”。


    魏三泰得以僥幸之故,是葛嘯群把大半功勁,均貫注前胸,企圖防身保命,遂使那招“上下古今鬼見愁”,隻蘊有五成左右真力。


    如今,險境已過,雙方的臉頰之上,均起了一片飛紅。


    紅雖是紅,但若細加分析起來,仍有差異,葛嘯群臉上的那片紅,是起於愧中添恨,槐三泰臉上的那個飛紅,是起於驚上加驚。


    葛嘯群愧中添恨,他愧的是自己麵對強敵,竟如此粗心大意!恨的是這“誅心惡鬼”魏三泰,竟如此卑鄙狠毒!


    魏三泰驚上加驚,他第一個驚是驚於葛嘯群在心窩致命要害之上,中了自己那麽重的“黃泉指路”指力,竟會安然無事;第二個驚是驚於對方適才隨手一掌所蘊的變化之妙,竟使自己根本無法招架閃避!


    愧中添恨的結果是誓誅此獠,驚上加驚的結果是再欲一試。


    葛嘯群與魏三泰兩人的滿臉飛紅忽然消散,一個從劍眉星目之間,顯示出無窮殺機,一個從嘴角唇邊,浮現出陰森獰笑。


    兩人正待再度合手,“天機惡鬼”杜無蒙忽然冷冷叫道:“魏大哥請迴,先讓小弟向這位中原大俠請教幾手。”


    魏三泰所挨的一招“上下古今鬼見愁”,雖僅僅蘊有五成左右真力,但已把他打得齜牙咧嘴,藏腑震動,故而一聽“天機惡鬼”杜無蒙發話,便立即趁機下台,轉身走迴,向杜無蒙低聲說道:“杜二弟小心一些,難怪姬拉三弟在太行山中,曾吃了對方大虧,這葛嘯群年歲雖輕,卻練有一身罕世內家絕藝。”


    “誅心惡鬼”魏三泰在向“天機惡鬼”杜無蒙叮囑之際,葛嘯群的耳中,也聽得一片宛若遊絲的嬌脆語音。


    這宛若遊絲的嬌脆語音,自然是“毒龍公主”姬玉花所發,她以“蟻語傳聲”功力,向葛嘯群耳邊專注叫道:“群哥哥,你怎麽如此輕敵大意?差點兒嚇死我了!這‘天機惡鬼’杜無蒙,武功與‘誅心惡鬼’魏三泰在伯仲之間,但心機卻比魏三泰更狠毒,令人防不勝防的小花樣尤其多,你與他對敵,必須時時屏息,並把‘押忽大珠’準備妥當,以備萬一發覺有異時,立即取用,更不要忘了新學會的‘五行挪移步’法。”


    換了平時,葛嘯群生性高傲,未必肯聽“毒龍公主”姬玉花這言,但如今卻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竟把耳邊嬌語,奉若綸音,在“天機惡鬼”杜無蒙尚未出陣之前,便向鼻中抹了一些祛毒靈藥,並把那粒妙用極多的“押忽大珠”,準備得隨時可以取用。


    這時,“天機惡鬼”杜無蒙業已緩步而前,走到距離葛嘯群約莫五尺遠近之處,站定身形滿麵笑容,向他抱拳笑道:“葛朋友是中原名家,杜無蒙是蠻荒末學,不知你肯不肯指教我幾手武林絕藝?”


    葛嘯群一聽杜無蒙所說的話兒,見了他那滿腔假笑,便知道這位“天機惡鬼”,定是想引逗自己答話疏神,而像魏三泰適才一般,發動毒辣暗算。


    他既洞燭機光,遂根本不予答話,隻是目注對方,也自抱拳還禮,並微微點了點頭,表示彼此不必多言,要打便打,要鬥便鬥。


    葛嘯群所料果然不差,“天機惡鬼”杜無蒙所抱雙拳之中,正暗藏著一把“迷神毒粉”。


    他隻等葛嘯群開口答話,便把掌中“迷神毒粉”,在不著痕跡之下,悄悄發出。


    這種毒粉,不僅無形無色無味,並不會當時發作,故而若是隨著對方唿吸進入口鼻,對方必仍懵然無覺,卻將在約莫過了頓飯光陰以後,便即毒發倒地。


    杜無蒙的如童算盤是先使葛嘯群中毒,再和他略作遊鬥,等到毒力將發的相當時機,隻消輕輕一掌,豈不……


    他這如意算盤,尚未打完,便知難以如願。


    因為葛嘯群隻點頭而不答話,尤其從他目內神光及臉上神情之中,可以看出已對自己存有極深戒意。


    杜無蒙既稱“天機惡鬼”,心計何等狡猾!見狀遂哈哈一笑,向葛嘯群揚眉叫道:“葛朋友既然不吝指點,杜無蒙且以一套自創‘天機掌’領教領教你的中原絕學。”


    語音甫落,右手橫掌護胸,左手一拎長袍袍角,飄然閃身,宛若行雲流水般,向左方亮開步眼。


    杜無蒙這種動作,毫無可疑之處,顯然是武林人物在將與實力相當硬敵,互相對手之首的應有準備。


    但這位“天機惡鬼”,仍在如此不著痕跡之中,弄了心機,玩了花樣。


    他用手一拎袍角,便把左掌中的“迷神毒粉”,暗揉在袍角之上。


    雙方過招動手之時,杜無蒙以一式“黃龍轉身”,或是一式“靈蛇掣尾”,力貫下盤,袍角猛甩,便可把其上的“迷魂毒粉”甩得彌漫空中,則葛嘯群幾乎百分之百的無法避免,必將上了惡當。


    但誰知杜無蒙想得雖妙,卻合了一句俗話:千算萬算,不如蒼天一算。


    葛嘯群並未料到對方有此毒著,卻誤打誤撞,使“天機惡鬼”杜無蒙的一片心機付於流水。


    原來,他想起自己那位蝟大哥,“大頭蛆王”東郭斌在傳授自己“上下古今鬼見愁”時,曾說這招絕學,必須常用,越用越能發現妙處,越用越能發揮威力,期望在再相逢時,自己能對這招“上下古今鬼見愁”,有了相當體會,蝟大哥才好把其餘的“南北東西鬼見愁”,及“人見不愁鬼見愁”等兩招絕學,一並傾囊相授。


    葛嘯群主意打定,他根本不像“天機惡鬼”杜無蒙那般裴模作樣地亮出架式,隻是星目神光射處,劍眉雙軒,身形一晃,便連綿不絕,迴環出手地施展三招絕學,向杜無蒙猛烈攻去。


    所謂三招絕學,說來隻算一招,葛嘯群是把那招“上下古今鬼見愁”迴環連發三次。


    他那位蝟大哥所說之語,果然不差,這三招“上下古今鬼見愁”的威力,確實一招比一招淩厲,一招比一招精妙。


    “天機惡鬼”杜無蒙正在滿腹鬼計地飄然舉步,展開身法之間,葛嘯群業已絕學連施,把他罩入了?儔湔樸耙閱凇?p>  杜無蒙大吃一驚,他不比適才魏三泰那等的招術用老,無法閃避,遂慌忙用盡功力,加以招架。


    杜無蒙架拒招攔,騰挪閃展,用盡小巧功夫,總算是逃過了“上下古今鬼見愁”的迴環兩擊。


    但葛嘯群把這招罕世絕學,越用越顯淩厲精妙,第三度再行發出之時,“天機惡鬼”杜無蒙便告再難幸免。


    這位“天機惡鬼”的一身功力,委實不弱,他在被葛嘯群第三度迴環施展的“上下古今鬼見愁”絕招,逼得手足無措,已將當胸受掌之際,竟仍能以內家極上乘的“鐵板橋”身法中的一式“臥看牽牛織女星”,再轉化“天河巧渡”,先行一仰身軀,幾貼地麵,然後再以雙肘及腳跟用力,如箭離弦般平竄而出。


    但葛嘯群蓄意對他折辱,竟猛然探臂伸指,由“上下古今鬼見愁”絕學轉化“玄烏劃沙”,向“天機惡鬼”杜無蒙的丹田小腹劃落。


    指尖尚未及身,那一絲冷銳指風,已使杜無蒙感覺得丹田要穴之間,有點森森作痛。


    杜無蒙亡魂俱冒,趕緊提氣縮腹,再由“天河巧渡”轉為“潛龍翻身”,拚命向左翻去。


    總算他應變機敏,又曾全力防護,功聚丹田,逃過了這場大厄,但重傷雖免,奇辱難逃,身上所著長衫,被葛嘯群的奇強指風劃斷一半。


    “落魂教”的“雙龍四鬼一枝花”在苗疆一帶,何等威名,但今夜在這大熊頂上,“天機惡鬼”杜無蒙及“誅心惡鬼”魏三泰,卻雙雙敗在葛嘯群的一招“上下古今鬼見憨”絕學之下,怎不叫那位“四鬼”中功力最高的“雷公惡鬼”烏嘉,滿心不服,勃然震怒。


    烏嘉性情本極粗暴,遂厲吼一聲,閃身向葛嘯群撲去。


    但他身形才閃,一片蒙蒙光影,業已罩到當頭。


    “雷公惡鬼”烏嘉以為是葛嘯群向自己施屐暗器,遂功凝五指,接住一看,不禁越發氣得“哇哇”怪叫。


    原來這片蒙蒙光影,竟是“天機惡鬼”杜無蒙的半截長衫。


    武林高手講究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葛嘯群剛剛劃斷杜無蒙所著長衫,忽然發覺有人要襲擊自己,遂隨手運用“東濕成棍”功力,把這半截長衫,向“雷公惡鬼”烏嘉甩去。


    烏嘉怒上加怒,瘋狂猛撲葛嘯群,葛嘯群哪肯容他猖狂,遂“叭叭叭叭”,兩人接連硬拚四掌。


    四掌一交,誰弱誰強,業已有了幾分路數。


    “雷公惡鬼”烏嘉雖頗心驚葛嘯群是自己生平初遇的唯一勁敵,但因生性太暴,仍自不顧一切地瘋狂進襲。


    葛嘯群則知道這“雷公惡鬼”的一身功力,確實比自己業已會過的“金環惡鬼”、“誅心惡鬼”及“天機惡鬼”等強出甚多,遂起了促狹主意。


    他一身所學,雖足可與這“雷公惡鬼”一拚,但葛嘯群卻偏偏要改變趣味,采取了輕鬆打法。


    他既不施展那招越用越強,越用越妙的“上下古今鬼見愁”,又不用綜合眾妙的師門絕學。


    他竟拿這武功極強的“雷公惡鬼”烏嘉,來作為實習自己新學奇技“五行挪移步”的陪練對象。


    這套“五行挪移步”,雖是“竹劍先生”西門遠所傳妙參造化絕學,但葛嘯群新近學會,難免生疏,故而一開始,尚經不起烏嘉的淩厲攻擊,必須配合當地暗合“五行挪移陣法”的花樹木石,才能發揮妙用。


    烏嘉好幾次明見葛嘯群已被自己逼入死門,顯得手忙腳亂,難逃一敗,自然心中狂喜地,全力出手。


    但這種十拿九穩的全力出擊之下,葛嘯群隻消輕輕一閃,烏嘉掌力立空,不是擊中山石,擊得石雨星飛,就是打上巨樹,震得葉飄枝斷。


    十來個照麵過後,葛嘯群已得驪珠,漸能不必再配“五行挪移陣法”,已可單獨以“五行揮移步”,來化解烏嘉的任何攻擊。


    “毒龍公主”姬玉花在暗中窺見夫婿如此英雄,不禁愛添心底,喜上眉梢,向小玉低聲笑道:“小玉,想不到群哥哥竟如此英雄了得!你看他縱不施展‘五行挪移步’法,也可勝得了威震苗疆的‘雷公惡鬼’。”


    小玉低聲笑道:“群哥哥也真夠促狹,他竟戲弄猴子般地,把‘雷公惡鬼’烏嘉,當做喂招傀儡。”


    姬玉花忽然驚奇說道:“玉妹,這是怪事,群哥哥尚未還攻,烏嘉怎麽已有些身法散亂?”


    小玉目光微注,也自好生驚訝地低聲說道:“真是奇怪,‘落魂四鬼’首椎‘雷公’烏嘉,今夜怎會如此膿包不濟?莫非他被群哥哥的絕藝神威嚇破膽了?”


    語音剛了,葛嘯群又以一式“木石潛蹤”,閃開了“雷公惡鬼”烏嘉的一招極重手法“五雷擊頂”。


    這招“五雷擊頂”一空,烏嘉便“咕咚”一聲,栽倒在地,昏迷得不省人事。


    葛嘯群見烏嘉未經自己還擊,便告自行暈倒,自然好不奇怪!


    姬玉花與小玉以為葛嘯群甚會克敵無形的“無相神功”,自然好不欽佩。


    “誅心惡鬼”魏三泰正盼“雷公惡鬼”烏嘉能替“落魂四鬼”一雪奇恥,再振雄風,忽見如此意外之事,自然好不驚懼!


    這大熊頂上,隻有一位既不驚懼,又不欽佩,隻在心中慚恨之人,他就是“天機惡鬼”杜無蒙。


    因為杜無蒙心頭雪亮,他知道“雷公惡鬼”烏嘉是垮在自己的惡毒心機之下。


    自己曾把無形“迷神藥粉”藏在長衫袍角,準備隨意擺動之下,便可使葛嘯群中毒暈倒。


    誰料陰差陽惜,長衫竟被葛嘯群無心劃斷,並把這半截長衫當暗器,順手向“雷公惡鬼”烏嘉甩去。


    烏嘉接住長衫,曾氣得發了蠻性,連連山嚷鬼嘯。


    這樣一來,“無形迷神藥粉”自在烏嘉麵前飛插,並隨著烏嘉的狂唿亂叫,進入他口鼻之內。


    如今,烏嘉這猝然暈倒之舉,必是“無形迷神藥粉”的毒力已發。


    “天機惡鬼”杜無蒙一麵漸恨自己害人不成反害己,大大弄巧成拙,一麵趕忙縱身搶出,先喂了烏嘉所需的解毒藥物,再向葛嘯群冷笑說道,


    “葛朋友,你的中原絕學,果然高明,但不知敢不敢到我‘落魂教’中一敘?”


    葛嘯群想進入“落魂教”中,探聽“冰心天女”花如夢的情況,以及“隴石神駝”皇甫正的吉兇如何,聞言之下,自然立即表示同意,揚眉笑道:“葛臂群遠下苗疆,便為了瞻仰‘落魂教’中的人物規模,哪有不願前去之理?”


    杜無蒙厲聲問道:“你何時前來?不妨自行定個日期,我們才好接待。”


    葛嘯群豪興如雲,劍眉雙軒,正待答以立即前往,忽然聽得“毒龍公主”姬玉花,又以“蟻語傳聲”功力,在自己耳邊說道:“群哥哥,你答應他三日後去。”


    葛嘯群雖不知道“毒龍公主”姬玉花的此語用意何在?可仍不得不謹遵閫令,向杜無蒙含笑說道:“葛嘯群於三日後,去往貴教求教,不知杜朋友的意下如何?”


    杜無蒙陰森森地笑了一笑,目注葛嘯群,點頭說道:“好!但因本救所居落魂穀,地勢幽密異常,生人不易相尋,故而三日後的正午時分,杜無蒙派遣‘落魂教’中弟子,到這大熊頂上迎賓便了。”


    話完以後,因“雷公惡鬼”烏嘉業已蘇醒,能夠行動,遂由魏三泰、杜無蒙左右攙扶著,狼狽而去。


    等這“落魂三鬼”的鬼影無蹤,“毒龍公主”姬玉花方率同小玉從暗處現身,並向葛嘯群托掌讚美道:“群哥哥,你真了不起,今夜這獨勝‘落魂三鬼’的英雄手段,倘一傳揚,必將震動整個苗疆。”


    葛嘯群赧然笑道:“花妹莫要對我謬讚,那‘雷公惡鬼’烏嘉,著實是名勁敵,他猝然暈絕之故,是否花妹或玉妹在暗中相助,出了什麽花樣?”


    “我和玉妹隻在暗中掠陣,根本未曾出手,那‘雷公惡鬼’烏嘉猝然倒地一事,難道竟不是你施展什麽上乘絕學?


    無形神功……”


    葛嘯群不等姬玉花話完,便自搖手說道:“我因烏嘉功力極強,才想利用這位‘雷公惡鬼’,來對新蒙花妹傳授的‘五行挪移步’,加以磨練,等到略有心得,剛剛準備還攻,烏嘉竟自行暈倒,此事真怪得緊呢?”


    小玉在一旁聽得含笑說道:“我和花姊既未曾出手,群哥哥又未暗運神功,則‘雷公惡鬼’烏嘉絕不會好端端地自行發了癲癇病症,莫非這大熊頂上另有高人相助?”


    葛嘯群心中一動,目光微掃四外,但卻未曾發現這月光如水的大熊頂上,另有絲毫人跡。


    他劍眉深蹙,正對這不可思議之事仔細思索,“毒龍公主”姬玉花忽然向他低聲笑道:“群哥哥,這大熊頂上,果有外人。”


    葛嘯群猛然一驚,目注姬玉花問道:“花妹莫非天賦神聰,能聽極遠?我隻能在十丈以內,辨出金針墜地及風吹落葉之聲。”


    姬玉花搖了搖頭,低聲笑道:“群哥哥,我不會比你高明,我不是聽出來的,而是看出來的。”


    葛嘯群越發詫然問道:“花妹是怎樣看出?對方在何處?”


    姬玉花笑道:“對方藏得真妙,若在別處,我也不會發現,但因大熊頂上,設有‘五行挪移陣法’,我突覺‘生門’有警,才在仔細觀察之下,看出了一些蛛絲馬跡。”


    說到此處,把話音放得更低地,向葛嘯群附耳說道:“群哥哥你看,東北方十二三丈以外,那株枯樹的南向樹枝,是否在當中突然粗了一截?”


    葛嘯群目光一注,恍然大悟地抱拳發話說道:“尊駕……”


    這“尊駕”二字才出,那段較粗樹枝,突然淩空墜地,化為一個黑衣人,向葛嘯群緩步走來。


    葛嘯群因料定是來人暗助,遂滿麵含笑地抱拳長揖說道:“尊駕怎樣稱唿?適才多蒙鼎助,葛嘯群理應致謝。”


    來人一身黑衣,並以黑巾蒙麵,仿佛極為神秘,但葛嘯群話猶未了,他便搖手笑道:“葛老弟,關於製倒‘雷公惡鬼’烏嘉之事,你不應該謝我,卻應該去謝那‘天機惡鬼’杜無蒙呢!”


    葛嘯群覺得此人語音似熟,但究竟在何處聽過?卻又一時想不出來,隻好訝然問道:“尊駕此話怎講?我為何要去謝那‘天機惡鬼’杜無蒙呢?”


    黑衣人怪笑說道:“這就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在遠處觀陣,反而看出杜無蒙所著長衫下擺,或是袍角之上,定有花樣,葛老弟無意截斷長衫,當作暗器,隨手甩打烏嘉,定使他吃了暗虧,這位‘雷公惡鬼’才越攻越見鬆懈,終於毒發暈倒。”


    “毒龍公主”姬玉花恍然叫道:“對了,烏嘉暈倒之際,杜無蒙臉上隻有愧色,卻無驚容,後來烏嘉也是服了杜無蒙所喂藥物,方告蘇醒。”


    葛嘯群知道這黑衣人雖未出手相助,卻可從話意中聽出是友非敵,遂再度施禮笑道:“尊駕如今可以見告名號,或使葛嘯群、姬玉花等,一瞻廬山風采呢。”


    蒙麵人哈哈笑道:“葛老弟,你莫要前恭後倨,在知道我來曆以後,便立即翻臉,對我不客氣呢!”


    葛嘯群越聽語音越熱,好不驚疑地,揚眉笑道:“尊駕到底是誰?縱屬與葛嘯群略有過節的江湖舊識,在這萬裏苗疆遇故知的情形之下,也隻有盡釋前嫌,決無不敬之理。”


    黑衣人嗬嗬笑道:“多謝葛老弟海量寬涵,但前嫌可釋,至寶須還,也恰好可為葛老弟落魂穀赴約之事,助長神威。”


    說完,竟從所著黑衣之內,取出一柄寶劍,向葛嘯群雙手捧過。


    葛嘯群雖然目光一注之下,便認出是自己在析城山被竊的“靈龍劍”,但因深信“北海神偷”蓋方朔已死,遂一麵接劍,一麵詫聲問道:“這柄‘靈龍劍’,確係葛嘯群在析城山中所失,但尊駕……”


    黑衣人哈哈大笑地,接口說道:“葛老弟,你一口一聲‘尊駕’,難道真不認識我這尚欠你不少珍寶,未曾歸還的可恨老偷兒了嗎?”


    他在發話之間,伸手扯去蒙麵黑布,顯露出一副雖嫌瘦小枯幹,但卻神采弈弈的滑稽麵目。


    葛嘯群見來人竟是“北海神偷”蓋方朔,不禁驚奇欲絕,抱掌笑道:“蓋老前輩……”


    蓋方朔連搖雙手叫道:“不敢當,不敢當,葛老弟既與‘北海神相’陳靖宇,‘北誨神醫’諸軼凡訂交,則對我這‘北海神偷’,叫上一聲蓋大哥便已足夠。”


    葛嘯群如言改口笑道:“蓋大哥,小弟曾與諸軼凡兄,到過你所居鬼斧峪中,想不到……”


    蓋方朔接口笑道:“我知道你看見了我設以避禍的那座空墳,也正因葛老弟仁慈寬厚,不肯聽從諸軼凡開墳驗骨之計,我才深自慚愧,仆仆風塵,趕到苗疆還劍,並願拚掉這把老骨頭,聽從你任何差遣。”


    葛嘯群笑道:“蓋大哥說哪裏話來,小弟與‘落魂教’之事,本不敢勞動大哥,但有了大哥的高明指點,確可使我們少所損失。”


    說到此處,伸手指著“毒龍公主”姬玉花及小玉二人,向“北海神偷”蓋方朔笑道:“蓋大哥,我替你引見引見,這位是……”


    蓋方朔搖手笑道:“不必,不必,我早就欽仰‘毒龍公主’姬玉花及小玉姑娘芳名,並知道葛老弟業已平步青雲,作了毒龍駙馬,你們應該對我這遠來賀客,補敬幾十斤喜酒才對,因為我於你們合巹之夕,曾經在洞府左近,徹夜防護,義務巡更。”


    葛嘯群“哎呀”一聲說道:“蓋大哥你當真在那時便已趕到?”


    蓋方朔哈哈大笑說道:“怎麽不真?我還親眼看見小玉姑娘在天明前,悄悄叫開洞門,塞了一包東西給你。”


    蓋方朔因不知道那是一包什麽東西?才毫無顧忌地衝口而出,但卻把葛嘯群、姬玉花、小玉的三張俊臉,羞窘得成了豬肝顏色。


    這位“北海神偷”,畢竟經多見廣,一發現葛嘯群等的羞窘神情以後,便知自己失言,趕緊設法解嘲地移轉話題道:“葛老弟,我此次遠來苗疆,除了對你還劍謝罪略盡助力以外,還要告訴你一件事兒。”


    葛嘯群也趁機脫出奇窘,應聲問道:“蓋大哥要告我何事?”


    蓋方朔笑道:“這不是一件小事,在你離開鬼斧峪,趕奔苗疆的不久之後,令師妹石玲姑娘,竟也到了鬼斧峪內。”


    葛嘯群果然大為驚奇,詫聲問道:“這是怪事,我石玲師妹,是伺同我義父‘大漠金雕’軒轅亮,南遊行道,她怎會突然跑來山東嶗山的鬼斧峪呢?”


    盞方朔微笑說道:“葛老弟不必驚奇,容我把其中細情慢慢相告,但籠統來說,石玲姑娘的嶗山之行,總是樁大大喜事。”


    葛嘯群不解問道:“蓋大舒,你所說的‘喜’字,應該怎樣解釋?”


    蓋方朔笑道:“葛老弟,你認為諸軼凡的人品藝業如何?”


    葛嘯群滿麵欽佩神色,應聲答道:“藝高品正,瀟灑絕塵,加上更精擅一手神醫仁術,自然是當代中軒昂奇俠,使小弟萬分敬佩。”


    蓋方朔聽葛嘯群如此說法,又看透他語出由衷,遂點頭含笑說道:“葛老弟既對諸軼凡如此稱讚,則你應該暗中出力地,玉成他與你石玲師妹間的美滿良緣。”


    葛嘯群聽得驚喜交並,急急問道:“諸軼凡兄業已和我石玲師妹訂交了嗎?”


    蓋方朔遂把葛嘯群走後的鬼斧峪中之事,向他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


    但關於石玲是為“大漠金鋼”軒轅亮求醫之事,則因蓋方朔也無所知,自然未對葛嘯群說出。


    葛嘯群聽清經過,含笑說道:“盞大哥請放心,諸軼凡兄配我石玲師妹,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威風祥麟,這段良緣,包在葛嘯群的身上便了,但……”


    蓋方朔笑道:“葛老弟但些什麽?你好像有點憂疑神色。”


    葛嘯群搖頭笑道,


    “我不是憂疑,隻是奇怪,因為猜不透我義父為何與我石玲師妹分開,而石玲師妹又特地趕去嶗山做甚?”


    蓋方朔哈哈大笑說道:“葛老弟,你義父‘大漠金雕’軒轅大俠,是當代武林八大高手之一,功力何等深厚?哪裏用得著你來替他擔憂,你還是趕快與姬公主把那頓喜酒,補給我吧!”


    葛嘯群聞言,心想當世中功力能與義父“大漠金雕”軒轅亮互相頡頏之人,業已不多,勝過義父之人,更是連想都不易想出,遂心中一寬,向“毒龍公主”姬玉花笑道:“花妹,蓋大哥要想喝酒,你毒龍峒中,有沒有什麽希世佳釀?”


    姬玉花點頭笑道:“有,有,我有窖藏已達五十年的十壇美酒,大概足可供蓋大哥放懷一醉的了。”


    蓋方朔聞言,高興得哈哈大笑說道:“妙極,妙極,五十年陳酒,不是輕易能夠嚐到的呢!”


    葛嘯群一麵與蓋方朔等走下大熊頂,迴轉毒龍峒,一麵向姬玉花含笑問道:“花妹,你方才為何要我定在三日後,始去落魂穀中赴約?”


    姬玉花微笑說道:“因為我不知道我‘冰心天女’花如夢姊姊,如今是否已返落魂穀,以及她的情況如何?才要你緩兵三日,好利用這段時間,設法與她互通訊息,研究赴約時應該采取何種措施?免得雙方意見相左,把事弄僵。”


    葛嘯群笑道:“花妹怎樣與她聯絡,莫非你打算先走一趟落魂穀嗎?”


    姬玉花搖頭笑道:“落魂穀是人間絕地,其中能手又多,我怎能一人前去?”


    蓋方朔聽得愕然問道:“什麽叫人間絕地?”


    姬主花尚未答言,小玉已在一旁笑道:“因為‘落魂教主’曾降令諭,除了‘落魂教徒’以外,隻許放人進入落魂穀,卻決不許放人出去,豈不是人間絕地嗎?”


    葛嘯群聽得揚眉叫道:“這樣說來,我們隻要進入落魂穀,便必須把‘落魂教’徹底破去,否則就無法迴轉了嗎?”


    姬玉花點頭笑遣:“正是如此,故而我才暗囑群哥哥,與對方訂約三日後,以便準備得從容一點。”


    葛嘯群目光一閃,繼續問道:“花妹既不去落魂穀,卻是怎樣與花如夢聯絡?”


    姬玉花微笑答道:“我們姊妹之間,有我們的特定暗號,我隻消在毒龍峒的高崖以上,放起一串九龍燈,花如夢姊姊便會親自趕來,或是派人暗通訊息。”


    說到此處,側顧小玉笑道:“玉妹,這樁差事,交給你辦,你這一迴在毒龍峒後,便即連放三串九龍燈,表示我有十萬火急之事,要與花如夢姊姊見麵。”


    小玉喏喏連聲,柳腰微閃,搶先馳去,準備一切。


    姬玉花等迴轉毒龍峒後,就在所居洞府之前,用那五十年陳釀,與蓋方朔、葛嘯群對月暢飲。


    蓋方朔覺得這種陳年佳釀,香醇無比,遂口到杯幹,接連飲了三杯,現在他剛剛斟滿第四杯時,忽聽“颼”的一聲,一溜火光從高崖頂上衝天飛起。


    姬玉花這時正端了幾色美味熏臘酒菜走出洞來,忽見火光飛起,遂向葛嘯群嬌笑說道:“群哥哥你看,小玉已經在放九龍燈,最多天明以前,我花如夢姊姊,必有迴音到達。”


    葛嘯群將信將疑地目注之中,隻見那一溜火光,飛起十八丈以後,便自行爆散,化為九團紅球,冉冉飄空。


    這九團紅珠,不住明滅變幻,尚未在空中消逝之前,第二溜火花,便又複衝天飛射而起。


    第二溜火光射起,跟著又射起了第三溜火光,共是三九二十七團紅球,漫天飄舞地形成一副怪異景色。


    紅球相繼滅去,小玉也從高崖縱落,參與飲酒。


    姬玉花含笑問道:“玉妹,你方才人在高處,看得極遠,曾見著落魂穀內,有甚迴音?”


    小玉搖了搖頭,微笑說道:“往日隻要九龍燈一起,落魂穀內幾乎立有迴音,但今日卻大不相同,我連放三串九龍燈,卻不曾看見花如夢姊姊,有任何迴答。莫非這位神出鬼沒的‘冰心天女’,尚未迴轉落魂穀嗎?”


    葛嘯群皺眉說道:“她不應該是未曾返迴,或許是臥病在床,根本無法動彈,故而才……”


    話猶未了,一片扇形寒光,已從落魂穀方向衝天閃起。


    姬玉花見了這片扇形寒光,不禁微吃一驚,向葛嘯群詫然說道:“群哥哥,這是怪事,我那花如夢姊姊,果然如今不在落魂穀內。”


    葛嘯群訝然說道:“花妹,你花如夢姊姊,既然未曾迴轉落魂穀,適才那扇形寒光卻是何人所為?”


    姬玉花微笑說道:“這種扇形寒光,是我花如夢姊姊的貼身婢女所發,假若是花姊姊親手施為,應該在光華中,蘊有一些淡紅色澤。”


    蓋方朔怪笑說道:“既然如此,索性便把花如夢這位貼身婢女弄來一談,也可得知梗概。”


    姬玉花笑道:“她就要來,大概約莫在天明以後,方能從落魂穀口,趕到毒龍峒呢!”


    葛嘯群自言自語說道:“奇怪,她不曾迴轉落魂穀,卻是去了伺處?難道……”


    話猶未了,忽然有一縷尖風,劃空生嘯地向葛嘯群麵前飛射而來。


    葛嘯群藝高膽大,加上正欲伸箸夾菜,遂隨手用手中竹筷,向這縷尖風夾去。


    尖風是一根極細極長的三寸來長竹枝,但以葛嘯群的雄奇指力,居然未把它夾住。


    換句話說,就是葛嘯群夾得雖然夠準,卻不夠勁。


    他的兩根竹筷,剛剛夾住竹枝,便被竹枝上所蘊的奇強勁力,硬把竹筷震落。


    葛嘯群萬想不到區區一段竹枝之上,竟會含蘊有如此功力,不禁滿麵生愧,郝然笑道:“這才叫能人背後有能人,強中更有強中手……”


    蓋方朔不等葛嘯群話完,便搶起了適才那段竹枝,細看幾眼,揚眉一笑,遞向姬玉花,緩緩說道:“姬公主請看,這是何人所為?真可能有竹上所鐫的這種事兒嗎?”


    姬玉花聞言取起竹枝,仔細看出枝上鐫有:“明日黃昏時刻,務須謹防慘劇。”


    竹枝已細,枝上所鑄字跡,自然更細,但若窮極目力觀察,卻仍可以看得清那些鐵畫銀鉤的雄健字跡。


    姬玉花看完竹枝鐫字,遂愁鎖雙眉說道:“這人未免太愛弄玄虛,為何不明明白白地說破其中奧妙,好像我這毒龍峒中,到了明日黃昏,定有什麽飛災奇禍似的。”


    葛嘯群獨自呆坐一旁,皺眉思忖,但他剛剛想起了一些端倪,卻又被姬玉花打斷思路,含笑問道:“群哥哥,你在想些什麽?”


    葛嘯群苦笑答道:“我是在想這根竹枝,究竟是何人所發?”


    姬玉花目光電掃說道:“近處無人,竹枝必然來自遠處,又複具有如此勁力,足見來人定是絕世高手,但此人暗中示警,其意不惡,群哥哥似乎不必再對他的身份,太深究了。”


    葛嘯群一聲狂笑,劍眉雙軒叫道:“花妹……”


    “花妹”兩字才出,“颼”一聲,又是一縷勁風,劃空作響。


    這次,看得分明,對麵峰頭上出現了一位紅衣少女,拉滿弓弦向嘯群飲酒之處,猛力射了一箭。


    箭到眼前,接箭之人仍是葛嘯群,但第一次他是用竹筷巧勁夾箭,這次卻是功力暗聚,以右手的拇、食、中三指,硬生生把箭撮住。


    姬玉花認出對峰紅衣少女,便是“冰心天女”花如夢的貼身愛婢紅英,遂提氣高聲叫道:“紅英過來,我有話兒問你。”


    誰知紅英聞言以後,竟搖了搖手,好似有甚顧忌,閃身默默退去。


    葛嘯群手執箭杆,遞向姬玉花,揚眉笑道:“花妹請看,這箭杆上還包著一封書信,可能是你花如夢姊姊,寫給你的。”


    姬玉花也懷有幾分希冀地展開箭上書信一看,不禁長歎說道:“這封書信,是我花如夢姊姊的那位伶俐小婢寫結我的,她說不僅花如夢姊姊未曾迴轉落魂穀,連她也被人暗暗監視,不能來此相會。”


    葛嘯群聞言,不禁大為驚異地訝然說道:“這就怪了,你花如夢姊姊,既未迴轉落魂穀,卻是蹤跡何在?”


    姬玉花搖頭說道:“其中情由,恐怕極為複雜,令人無法猜測,就拿適才隱形怪人竹枝傳警一事來說,便有些不可思議。”


    葛嘯群揚眉問道:“花妹是說隱形人的武功高明得不可思議?還是……”


    姬玉花接口說道:“我是指那竹枝上所講密語,怪異得令人難信。”


    葛嘯群愕然問道:“花妹,我不懂了,竹枝上所鐫的是‘明日黃昏時分,務須謹防慘劇’,這種警告之語,必有相當根據,卻為何難以相信呢?”


    姬玉花目注葛嘯群,微笑答道:“群哥哥,你認為這所謂‘慘劇’,可能來自何處?”


    葛嘯群不假思索地,應聲說道:“這還用猜,自然是‘落魂教’中人物,將於明日黃昏時分,對我們發動暗襲。”


    姬玉花笑道:“群哥哥不是已與魏三泰、杜無蒙等,約定三日後去往落魂穀中相會了嗎?”


    葛嘯群冷笑說道:“我雖與他們訂下三日後去往落魂穀赴約之會,但他們於期前先加突襲,也不是什麽過分意外之事。”


    姬玉花搖了搖頭,緩緩笑道:“這事才過分意外呢,因為‘落魂教’中的許多教規,都憑苗蠻棵瑤的習俗而定,無論天大仇敵,隻要雙方約期已定,便決不許於期前再向對方加以絲毫騷擾,群哥哥請想,在這種情形之下,倘若明日黃昏,當真有甚變故,來敵會是魏三泰、杜無蒙等那般人嗎?”


    葛嘯群被姬玉花一言提醒,方想起各峒群苗,確實多半有這種習俗,遂劍眉深蹙說道:“照花妹如此說法,果然事有可疑,我們在明日午後,便開始加強警戒,倒要看竹枝警語是否應驗?及來敵是何等人物?”


    他們計議說定,酒興亦足,遂分別安寢休息。瀟湘子提供圖檔,xie_hong111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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