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遇人人 相逢太奇


    仍是在太湖之畔的那所茅亭中。


    李一定、公孫述、冷如冰與司馬瑜四個人默然地相對著,大家都不想開口說話,半晌後如冰才輕輕的道:“二位前輩是決定要參加眾邪門了!”


    李一定微微一笑道:“好容易才脫出江湖,我怎會再去自投牢籠,不過端陽之會我倒是會去的,我要看看他們鬧些什麽名堂!”


    公孫述也笑著道:“老偷兒是一樣心思,反正老偷兒隻會偷,光憑偷絕難成大事,他們不會太重視我,更不會抬舉我做掌門……”


    冷如冰蹙額道:“二位前輩潔身自愛,晚輩自然信得過,隻怕到了那一天,二位想要脫身事外,也是很困難的……”


    李一定微笑道:“姑娘的意思可是要我們別去!”


    冷如冰道:“二位既然無意如此,何必要去淌混水呢?”


    李一定大笑道:“姑娘想得太天真了,方天華既是看上了我們,任憑我們躲到天涯海角,他們會找了來的,這點到毋庸姑娘費心,我與老偷兒都還知道照顧自己,到是你們兩個娃兒,還要多辛苦一點!”


    冷如冰道:“晚輩但憑差遣!”


    李一定正色道:“方天華神通廣大,居然能將天南雙毒都拉了出來,齊家那三個老家夥我不知道態度如何,但是就那幾塊料也足夠將天下攪得紛紛大亂,我與老偷兒能力有限,成不了大事,你們最好能找到展翼,看看他有什麽好辦法!”


    冷如冰點點頭道:“這事隻有找展師伯了,但願他老人家有個妥善之策,能消彌這場禍害,否則晚輩也不知怎麽辦了!”


    李一定沉吟片刻才道:“展翼得了上清功笈的前半篇,方天華卻得了後半篇,但不知是那一個所得的強一點,不管怎麽樣,希望你們在端陽之會時,也能列場,方天華對你們頗具好感,武功不足以克,就不妨在別的地方動動腦筋!”


    冷如冰神色一喜,忙問道:“前輩有何善策指示?”


    李一定搖頭道:“我隻是提出一個原則,其餘的部份要靠你們自己隨應變,好在你們都還不笨,自己瞧著辦吧!”


    說完略整衣衫,司馬瑜見狀道:“前輩要走了?”


    李一定笑道:“還有五個月的時間,老夫想登一次昆侖,天下名勝俱覽盡,唯獨此峰尚不知,端陽再會吧!”


    公孫述也一整包袱道:“老偷兒陪你走一趟,闊別十幾年,臨老倒有點舍不得你起來,咱們老哥好好聚聚!”


    李一定大笑道:“歡迎!歡迎!聽說那兒有西王母瑤池遺跡,我倒希望你這個笑臉方朔能再去偷點仙桃仙酒出來嚐嚐!”


    二人相與大笑,片刻之後,身形俱杳,倒是兩個年青人呆呆目送,臉上一片依戀之色!


    司馬瑜輕聲道:“姊姊,這兩位老人家昔時名列兇人,想不到會這麽和靄可親,要不是有事,我真想陪他們去玩玩!”


    冷如冰輕輕一歎道:“善惡僅乎一念,我到希望能有個什麽方法把方天華那批人也變一變,這個天下就太平了!”


    司馬瑜隨之一歎,片刻之後才道:“我們不是要找鐵劍先生嗎?也該動身了!”


    冷如冰道:“你師父已經找展師伯去了,不是跟我們約你於上元節時,在嘉慶城外相會,算來時間也差不多,先去見你師父吧!”


    二人略略商量一下,就動身了!


    上元俗唿元宵,又是燈節,新春伊始,家家戶戶都要盡情熱鬧一番,社鼓喧天,爆竹處處……


    嘉慶為江南名城,地處太湖之濱,得湖水之利,有魚米之盛,居民生活也多半富饒安樂!


    城外一片太湖水,堆著半岸雪,當真是江山如畫!


    由於正當佳節,店戶都歇止了營業,二人隻得胡亂尋些東西果腹,鵠立在城外等候長眉笑煞蕭奇!


    因為靠著湖,城裏與城外一樣熱鬧,很多殷貴富戶卻在門口懸紮著各色彩燈,輝麗奪目!


    二人等得無聊,遂也一家家地慢慢欣賞,突然司馬瑜一拉冷如冰的衣服,興奮地叫道:“姊姊,那邊有燈謎呢!我們也去猜猜好不好!”


    冷如冰雖是滿腹心事,但卻不過他一團高興,而且那射燈謎的地方,離著城門也不遠,遂點頭走了過去!


    這是一家很大的宅第,門口不但紮著高大的彩坊,懸滿許多錦肅花燈,而且還搭著蘆棚,以供射虎之用!


    不過有一點很奇怪的是這家射虎的方法與別處不同,一般猜燈謎的都是將謎麵懸出,供有興者猜射,射中了就可以得彩,這原是文人們遣與遊戲的方法,可是這一家全不同了,完全是賭博性質!


    棚外有一班告示,寫得很明白,射虎的人先繳銀一兩,然後在木箱中自己占出一條謎麵,射中了可得賞銀十兩。


    一兩銀子的數目不小,可是十兩的數目更誘惑人,是以仍有不少長衫文客在騷首苦思,想一注倍十。


    司馬瑜見猶心喜,笑向冷如冰道:“姊姊,咱們也試試,我倒不是想贏銀子,最少也得看看那主人用些什麽巧妙心思,在這兒訛人!”


    冷如冰點點頭,司馬瑜已交了一兩銀子,摸出一個紙卷,打開來看時,卻是一段莫明其妙的文字,羅漢首,彌勒口,星宿羅列八與九,君識此人否?


    司馬瑜奇道:“這謎底是猜一個人,無根無由,教我們從何猜起?”


    冷如冰看了一下,突地臉色一變,袖著那張紙卷一直向棚中走去,文案上坐著一個老者,想是主持人。


    見冷如冰過來時,微微一笑道:“姑娘可是射中了?”


    冷如冰伸出紙條道:“不錯,隻是我不要你的銀子!”


    那老者一看謎麵,才抬眼望著冷如冰道:“姑娘是要見見敝居停了!”


    冷如冰道:“不錯,請老先生容報一聲!”


    老者站起來道:“姑娘請等一下,老朽老問一問,姑娘是否能先示芳名!”


    冷如冰在桌上拿起筆寫了幾個字:


    霜天桃李,青衫周郎!


    老者懷著紙條轉身向門中去了,司馬瑜卻莫名奇妙道:“姊姊!你在玩些什麽把戲?”


    冷如冰道:“找你師父!”


    司馬瑜詫然道:“我師父跟這燈謎有什麽關係?”


    冷如冰一歡道:“弟弟!你真不肯用心,十八羅漢的頭一個就是長眉羅漢,彌勒佛的嘴不是整天笑個不停嗎……”司馬瑜琢磨了一下叫道:“對哇!星宿羅列八與九,八九七十二,一百零八宿中含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這謎底是……”


    冷如冰一笑道:“是你師父的外號,長眉笑煞四個字!”


    司馬瑜動顏道:“真有意思,難為你怎麽想得出來的,不過我師父跟這裏的人有什麽關係呢,他們怎麽會拿他老人家作謎麵呢?”


    冷如冰想了一下道:“這我就不知道,不過人家拿你師父的名號作謎麵,一定是為了要找我們,那是毫無疑問的!”


    司馬瑜半明半惑,還想再問,冷如冰已搖手道:“你別問我,我跟你一樣的糊塗,不過我總有個預感,覺得事情不大對勁,蕭奇前輩可能會遇上什麽麻煩!”


    司馬瑜臉色一變,還待開口,那老者已從裏出來道:“冷如冰姑娘!司馬瑜少俠,敝東有請二位!”


    司馬瑜連忙道:“請問老先生,家師是否在此?”


    老者微笑道:“尊師何人?”


    司馬瑜奇道:“你既然能叫出我們二人的姓氏,如何會不知我師父是誰,而且剛才那燈謎上不是拿我師父的名號作謎麵嗎?”


    老者笑頭搖頭道:“那老朽更不清楚了,二位見得敝東家,也許會得知祥情,至於尊師之事,也要問敝東家……”


    司馬瑜急道:“貴居停是誰?怎麽說是也許會得知詳情,那謎上?”老者仍是笑著道:“敝東家並不認識二位,所以能知二位尊姓大名,是因為見到姑娘所寫的字條……”


    司馬瑜一怔道:“冷姊姊,我隻知道你那‘霜天桃李’是指豔如桃李,冷如冰霜,含著你的芳名,我怎麽又成了‘青衫周郎’了!”


    冷如冰微笑道:“你讀過白樂天,琵琶行末句,不是有江州司馬瑜青衫濕之句嗎?三國東吳周公瑾,人皆稱周郎,他的名字也是瑜!”


    司馬瑜敲著腦袋道:“真是!我太笨了,上次在茅亭裏你跟李老前輩打啞謎猜姓名,我就差了一籌,看來在文字上我竟是……”


    冷如冰輕輕地道:“這些雕蟲小技到底算不得學問,你也別太看輕自己!”


    說著,二人跟在老者身後向屋中走去,一路上畫欄雕棟,顯見得這主人的氣派很大。


    冷如冰見旁邊操作的仆役,多半是年青的使女,忍不住微微心頭泛疑,老者見狀知意,隨笑著道:“敝東家實在是位小姐!”冷如冰笑著道:“我早就知道了!”


    老者倒不禁吃驚道:“冷姑娘認識敝上?”


    冷如冰微笑道:“我與貴居停素昧平生,隻是在常情上評斷,不是年青的女孩子,也不會有那麽巧妙的心思,製出那種巧謎……”


    老者這才含笑道:“冷姑娘果然錦心瀟口,敝上對姑娘頗為欣賞!”


    冷如冰淡然一聲,應付過去,老者已將二人帶到一間精致的客廳門口,恭聲朝內道:“冷姑娘與司馬瑜少俠駕到!”


    錦翠珠簾一掀,出來了一列錦裝麗人,俱都是十八九歲年紀,擁著一個女郎,穿著倒反而樸素一點。


    那素衣女郎先朝二人打量了一下,隨即挑著酒渦笑道:“二位請進去坐吧!”


    淡淡的一句招唿,淺淺的一個微笑,使得司馬瑜與冷如冰居然無法拒絕,身不由主隨她進了客廳。


    那原因似乎很奧妙,但解釋起來也很簡單,隻要一個字便可以概括無遺了,那就是美!


    妙齡女郎多半有點可人處,隻要不太討厭,就可以予人一個美的印象,然而這女子卻又別有一番風情。


    她在一大批美麗的女孩子中間,現出了特出的風姿,不禁使身為男子的司馬瑜驚為天人而砰然心動。


    就是冷如冰也由衷地對她起了一種愛憐之情!


    大家進入客廳後,早有錦裝的侍女設下坐位,那女郎招唿二人坐下後,才又含笑開言道:“小女子薛琪……”


    司馬瑜立刻道:“薛小姐!請問家師此刻何在?”


    薛琪微笑道:“司馬少俠可是問的謎中人?”


    司馬瑜道:“正是!小姐將家師名號製入燈謎,定必……”


    薛琪笑著打斷他的話道:“長眉笑煞昨日即在寒舍作客,此時酒醉未醒……”


    司馬瑜一怔道:“家師雖然酷好杯中之物,卻從未醉過!”


    薛琪輕輕一笑道:“少俠可是不相信我的話?”


    司馬瑜被他一反問,倒反而答不出來了,期期艾艾地支吾了半天,才紅著臉窘困地道:“小姐的話自然足以深信,隻是在下追隨家師多年,從未見他老人家喝醉過,才因而動問!”


    薛琪又笑著道:“舍間自釀的醉仙露,較一般的酒醇烈一點,尊師連喝了五斤,酒量果然驚人,不過他還是醉了!”


    司馬瑜這才有點相信,他對師父的脾氣很清楚,假若遇上了好酒,是連命都可以不要的,因以笑道:“在下追隨家師行腳天涯時,曾經遍嗜天下佳釀,這還是第一次喝醉,想來府上的醉仙露必是別具風味……”


    薛琪微笑道:“聽起來少俠似乎也是平生知已,醉仙露乃舍間祖傳釀方,等一下定要請少俠品評一番!”


    司馬瑜笑了一下又道:“但不知小姐與家師是如何認識的?”


    薛琪笑道:“尊師昨日與小女子在湖畔偶然相遇,因小女子昨日為先父忌辰,正在湖畔祭奠,尊師聞見酒香,就過來攀談,小女子見尊師談吐超俗,自是敬禮有加,相迎至舍間,結果他就醉了,醉中隻吐露出兩句話!”


    司馬瑜連忙問道:“那兩句話?”


    薛琪道:“一句是他自報名號長眉笑煞,再者是他說今天在城門外曾與人相約,非常重要,以後就沉醉如泥,小女子無計可施,恐怕壞了他的事,隻得製了那首燈謎,本來也隻是試試看,誰知果然將二位引來了……”


    冷如冰微一沉吟才道:“小姐怎知我們一定會來猜謎,又怎知我們會剛好抽上那一張呢?”


    薛琪笑道:“寒門略知技藝之道,昨日見長眉笑煞武功頗具火候,他所約的人也一定會幾手,所以特別關照邢老夫子,若是發現身具武功的人前來猜謎,拿特備的那隻木箱,內中都是同一的字條!”


    冷如冰微訝道:“邢老夫子也會武功?”


    薛琪點頭道:“邢老夫子本來是先父的文案先生,先父於五年前不慎失足墜入湖中,因而殉身,邢老夫子就總管寒門一切事務,他以前曾得先父指點,勉強會幾手,不過他的眼光到是很精的,隻要是學過幾天,絕對瞞不了他!”


    冷如冰微微一怔才道:“從邢老夫子精華內蘊的火候看上來,令尊應該是一位絕頂的高人,怎會在湖中溺死呢?”


    薛琪神色一點道:“那是意外!”


    冷如冰心中仍是懸疑未解,但是看見薛琪的神色不豫,不好追問下去,想了一下才道:“請問蕭老前輩此刻何在?”


    薛琪微異道:“原來長眉笑煞姓蕭!冷姑娘不是他的弟子?”


    司馬瑜奇道:“家師連姓名都沒告訴小姐?”


    薛琪搖頭道:“尊師什麽都沒有說,寒門一向與武林隔膜……”


    司馬瑜道:“家師姓蕭名奇,門下僅我一人,我冷姊姊是天山寒梅穀空空師太的傳人,空空師太一代俠尼,惜乎已經作古……”


    薛琪淡淡地道:“寒門從未過問江湖之事,因此也沒聽過這些高人的名聲,想來二位的師門都是江湖赫赫知名的人土吧!”


    冷如冰淡淡一笑道:“家師與蕭前輩雖然薄有虛名,可是我們卻資質愚笨,學不到多少東西,與薛姑娘家學淵源相較,自是差多了!”


    薛琪微笑道:“冷姑娘太謙虛了!”


    司馬瑜見談了半天,仍未進入正題,乃又問道:“但不知家師此刻何在?”


    薛琪笑道:“醉仙露後勁甚足,那位蕭老先生此刻正在舍客間樓上酣臥,最少也得三四天才能迴醒過來!”


    司馬瑜急了道:“怎麽要那麽久呢?我們有急事要找他老人家?”


    薛琪望著他微微一笑道:“那我可太抱歉了,二位的事情,很緊急嗎,舍間到有醒醉的藥,不過用後很傷身體!”


    司馬瑜怔怔地正在沉吟,忽然窗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聲息,好象是兩個人在交手搏鬥似的!


    薛琪聞音微異道:“這是什麽人闖上門來了?”


    一言未畢!立刻有一名侍女神色蒼惶地追來道:“小姐!邢老夫子跟一個老頭打起來了,那個老頭子很厲害,邢夫子似乎要吃虧呢?”


    薛琪神色微變道:“有這等事?”


    說著飄身出了廳門,司馬瑜與冷如冰也跟著出來,隻見庭院中,月光下,有兩個人正在打得很熱鬧。


    一個是那位老夫子,另一人卻是個青衫老者。


    冷如冰一見那人,不禁驚唿道:“展師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俏羅刹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諸葛青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諸葛青雲並收藏俏羅刹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