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麵上飄過一陣微風,波浪輕拍著堤岸!


    早前梅林中又是一陣落花帶雪,因風起舞!


    李一定手拿著葫蘆,不住地灌著酒,也不住地歎息,慢慢地歸納了一下思緒,才緩緩地道:“老夫那時還值壯年,曆身江湖二十餘載,雙手血腥,卻未做過一件善事,因此爭得一個兇人之名……”


    冷如冰與司馬瑜對望一眼,沒有插口去撩撥他!


    李一定再道:“就在老夫四十七歲那年,在衡山與空空師太相執,一言不合,動起手來,相搏幾近千招……”


    司馬瑜動容道:“那一定是場驚天動地的拚鬥!”


    李一定輕歎道:“誰說不是呢,老夫心中本來目無餘子。到時也不禁對空空師太深表敬仰,可是武林中人難輸的是一口氣!”


    冷如冰忍不住道:“先師並未談及與前輩搏鬥的經過,隻說你們曾經交過手,也未說出勝負,這是僅有的一次例外……”


    李一定微笑道:“空空師太曾經勝過其餘六大兇人,隻有對老夫那一場是個不了之局,武林人諱言不如意事,這倒怪不得令師!”


    冷如冰沒有說話,司馬瑜卻忍不住道:“家師曾經說過七大兇人以‘混元筆’方天華為首!”


    李一定微笑道:“七大兇人以殺人多寡分等,並不因功力高低為序,不過陰陽童子最差是實。因此我們都看不起他!”


    冷如冰道:“晚輩最近曾與東門黑對過幾招,他的確是不能與前輩相提並論,但前輩與其他五人孰高孰低?”


    李一定輕哂道:“東門黑還是沒長進,無怪我們都不理他,老夫與其他五人雖有過往,然因同仇敵愾,一直不好意思論高低,不過他們既然都敗在令師與展翼的手上,想來還是老夫要高明一點!”


    他言下略有一絲得意,爭勝之心,人所難免,李一定雖到這份年紀,還是無法擺卻名心!


    司馬瑜忍不住又道:“前輩別打岔了,你快接著說拚鬥的事吧!”


    李一定對他笑笑。才繼續道:“老夫與空空師太用盡一切招數後,然是不分上下……”


    冷如冰急道:“那最後一定是以內力決勝負了!”


    李一定點頭道:“不錯,除此別無他策,於是我們各以一掌相抗,僵持近半日,仍是不得結果,可是已經無法分解!”


    冷如冰搖頭道:“可怕!可怕!這樣耗下去,勢必要至精力俱竭,方始結束,敗的固無勝望,勝的也好不了多少!”


    李一定歎道:“誰說不是呢?可是老夫與令師都拚上了命,不死不休,這樣又耗了一天,總計是十六個時辰了!”


    冷如冰驚道:“你們都到了強弩之末了!”


    李一定微笑搖頭道:“還不至於,老夫與令師俱還餘勇可賣,最多隻用了一半氣力!”


    冷如冰與司馬瑜都浮上了一層敬色,也有一點疑色!


    李一定見狀知意,微笑道:“你們可是不信,老夫雖然號稱‘信口開河’,這件事卻未加半點渲染,至少冷姑娘該相信空空師太的能耐!”


    冷如冰連忙解釋道:“晚輩絕無此意,前輩請勿誤會,還請繼續說下去吧!”


    李一定頓了一下才道:“就在這個時候,來了一位小姑娘!”


    冷如冰與司馬瑜俱都一震,齊聲驚問道:“小姑娘,她就是前輩所說的高人?”


    李一定點頭道:“不錯,正是她,她那時的年紀不過與冷姑娘不相上下,人也秀美不群,做夢也想不到她會有著絕世的功夫!”


    司馬瑜聽得出神,連忙急問道:“那小姑娘來後怎麽樣?”


    李一定輕歎道:“她雙手一分,各抓住老丈與空空師太的後領,就把我們輕而易舉地分開了,此事若非老夫親曆,說什麽也不會相信!”


    冷如冰也搖頭道:“太難信了,以前輩與先師的修為,雙方力拚之際,丈許遠近周圍,勁氣剛如鐵牆,要靠近都是不可能的事!”


    李一定歎口氣道:“誰說不是呢!她將我們分開後,還微笑道:‘這麽大歲數了,還好意思象無賴般的拚命打架!’”


    冷如冰再追問道:“那前輩與先師作何應付呢?”


    李一定搖頭降聲歎道:“空空師太修養比老夫好,對她作了一禮,念了一句佛號,逕自下山而去,任何話都沒有說!”


    司馬瑜張大了嘴問道:“前輩呢?”


    李一定微歎道:“老夫急怒攻心,以為她定與空空師太一路的人。實不相瞞,老夫在那場比鬥中,有六成希望可以占先!”


    冷如冰默默無語,若有深思,雖然李一定在語氣中對她的師門略有所損,她居然不作任何表示!


    司馬瑜卻忘其所以地續問道:“後來又如何呢?”


    李一定輕輕地歎道:“老夫在憤怒之餘,根本沒有考慮到其他問題,拚將全力的一招,攻在她的肩頭上!”


    這次兩個年青人都很緊張,居然沒有發問!


    李一定等了一下才道:“誰知她絲毫不予理會,而老夫自認為石破天驚的一擊,居然連她的衣服未沾到半點!”


    司馬瑜出神地道:“這女子的輕身功夫太好了!”


    李一定苦笑道:“她要是仗著輕身功夫躲開了,老夫心中還好過些。她是不移不動,硬受了一招,這才叫人難受!”


    司馬瑜驚叫道:“硬接一掌而衣角不傷,她別是神仙吧!”


    李一定搖頭道:“世上那來的神仙,老夫一掌拍下去,在離她肩頭寸許之處,即被一種無形的暗勁托住,反將老夫手掌彈了迴來!”


    冷如冰這時又問道:“後來呢?前輩再出招了沒有?”


    李一定道:“老夫吃了第一招的虧,人也比較清醒了,自然不會再自討沒趣,那女子說了幾句話也走了!”


    司馬瑜再問道:“她說什麽?”


    李一定歎道:“她說姑念我一身功夫練成不易,所以不想為難我,叫我好自反省一下自己的行為……”


    冷如冰道:“從那時起前輩就不再……”


    李一定點頭道:“是的!自後老夫就謝絕了江湖生涯,四下遊曆,有時也偶爾做些功德,稍贖前愆,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司馬瑜感慨地道:“世上真有這麽高明的人,我倒真想見見前輩,那女子叫什麽名字?您後來再見過她沒有?”


    李一定道:“老夫不好意思動問姓名。她也沒有說,隻是那天她穿的是一件翠紗衣服,老夫在私下稱她‘翠衣仙子’,前年在打箭時又見她一次,依然是二十幾歲人,歲月似乎並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司馬瑜連忙問道:“前輩再見她時,可曾交談過?”


    李一定搖頭道:“沒有!西康很多索橋,她在橋上與老夫擦肩而過,因為她的形貌並未改變多少,老夫還能認出,可是老夫發已霜,想來她不會記得了。”


    司馬瑜想了一想對冷如冰道:“冷姊姊,咱們等此間事了後,同到西康去看看好嗎!這等絕世高人不見一麵,倒是件遺憾之事!”


    冷如冰對他微笑道:“她是個女子,又很美,難怪你興趣這麽大?”


    司馬瑜急得漲紅了臉道:“姊姊!你怎麽這麽說,人家論年歲比我大一倍呢!”


    冷如冰笑道:“可是她並不老呀!你沒聽李前輩說她仍如二十許人嗎?這等高人恐怕難有其匹,現在還是小姑獨處呢!”


    司馬瑜賭氣不開口了。冷如冰這才笑著道:“好弟弟,別生氣了,姊姊跟你鬧著玩的。其實象她那樣的高人,我也很想見識一下,隻怕她遊蹤無定,不會長居一處。我們趕了去也未必見得著了!”


    司馬瑜垂頭不浯,李一定卻反問冷如冰道:“令師是幾時圓寂的?”


    冷如冰黯然道:“先師自從前輩等七人消聲匿跡之後,因為又得到一本上清功笈,與鐵劍先生展師伯閉門靜修。在兩年前無疾而歸,她與前輩較功之事,連展師伯都不知道詳情……”


    李一定跟著一歎道:“今師行為雖然正直,可是名心極重,在衡山的遭遇是件極不愉快之事。無怪她不肯談及!”


    冷如冰莊容道:“前輩對先師的批評,晚輩不敢置喙,不過據晚輩所知,先師晚年的確一意清修,不再計較虛名,連展師伯都受了影響,封劍收山,據晚輩的推測,先師可能是受了那位翠衣女子的啟示!”


    李一定奇道:“她受了什麽啟示!”


    冷如冰道:“先師早先的確名念頗高,衡山之事後,想到那翠衣女子功夫精深如許,猶自韜光隱晦,她老人家或許就此得到了啟悟,末一次在泰山丈人峰頂對抗方天華,實在是為了出於正義所迫,自後她就未曾離山一步!”


    李一定輕輕一歎道:“令師果然如此的話,她還是比老夫強多了,看來老夫方才所說比她略強的話必須收迴,因為功力在乎修養,她在對手之際,必是留了分寸!”


    冷如冰微笑不語,李一定再問道:“你們兩個娃兒,怎麽又湊在一塊,又怎麽好好的年不過,跑到此地來攜酒賞雪,要賞雪該到北邊去,那兒一望無垠,冰封千裏,才是真正的奇景!”


    司馬瑜正要開口,冷如冰卻搶先道:“前輩既知北地雪好,因何不去那裏,也到此處來呢?”


    李一定笑道:“問得好!老夫是來此尋訪故人的,方天華在丈人峰頭並未身死,前些日子在餘姚碰到他,約我來此!”


    冷如冰與司馬瑜臉色俱是一動。默思片刻才道:“李前輩與方天華交情如何?”


    李一定道:“深交是談不上,不過多少總是個故人,而且他說有事找我一談,不知是為了什麽?”


    冷如冰再想了一下道:“假若方天華再約前輩從事以往的那些勾當,前輩又作何處理?”


    李一定微微一呆,思索片刻才道:“老夫已然深改前非,豈會重作馮婦,不過我想方天華經過這一陣閉門深思。多少也有點知覺,不會象從前那樣了吧!”


    冷如冰見他說話時的態度很誠懇,心中頗覺安慰,這才把最近所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並把自己二人的來意也都和盤托出!


    李一定靜靜地聽完了,才撫須沉吟道:“方天華並沒有表露出他的心意,因此對他現在的行為無法置評,那丁氏兄弟並非死於冷姑娘之手,這點嫌隙老夫可以負責代為解開,他若要找東海齊家的幾個老鬼算賬,老夫也想排解一下……”


    司馬瑜喜道:“前輩若能把方天華勸服,使他不再為惡,這實在是一件絕大的功德。晚輩先在這兒謝謝了!”


    李一定微笑道:“謝謝大可不必,你們這些小孩子都能為天下事如此熱心,老夫怎能袖手旁觀,再者老夫早年所做錯事太多,後來改過前非,也行了一些善事,發現為善的樂趣,遠比殺劫為大,就以老夫前年在金沙江中除了一條惡蛟來說,那兒的居民竟然以為老夫是仙佛下降,替我建了長生祠,最後還是老夫不願接受,在半夜裏偷偷拆了祠堂,害得我在那兒也不敢久居,忍痛放棄了一幢江邊精舍!”


    冷如冰恭敬地道:“前輩一念之變,天下人受惠多矣!”


    李一定哈哈大笑道:“昔日周處一莽匹夫,也知道除三害以自新,老夫總算識過幾天書,難道還不如那莽漢!”


    說完又笑了一陣道:“老夫在斬蛟之時,曾得了幾顆蛟珠,那東西雖然不算寶貝,可是辟水祛毒,到還有點妙用,你們這兩個娃兒頗投老夫胃口,初次見麵,無以為贈,每人送你們一顆蛟珠,略表老夫一點心意吧!”


    說完伸手向懷中去掏,誰知摸了好半晌,手還沒有伸出來,臉上的表情十分尷尬!


    就在此時,林中又傳出陣宏亮的笑聲,中氣十足,一聽而知是一位絕頂的高手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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