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好高的興致,陪明若昧在竹林裏連續練了三天,刀劍斧聲,乒呤乓啷,不絕於耳。夕陽穀裏從來沒有這麽熱鬧,這些武林隱士有著蓋世的武功,卻苦於找不到傳人,就是基於這個原因,好像都挺看重這個初入江湖的小夥子。也許是因為他還是一塊白紙?


    徐潛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但刀子嘴豆腐心,東拚西湊的,教了他好多奇門術數,藥理毒理。這些在江湖中,有時候比絕世的武功,更加管用。


    許三娘和賈老板尤其熱心,把自己的看家本領通通教給了他,一點都不保留。這小子可算是賺到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如今若昧經過這麽些高手的對招,磨練,打鬥的時候也終於成熟起來,不會輕易被傷到了。


    要是再給他幾年的時間把學到的東西融會貫通,前途不可限量。


    最近大約已經到了小滿時節,穀中的天氣漸漸熱起來,斷斷續續有了蟬鳴聲,提醒大夥兒夏天近了。


    小道士穀玄清休整了這些天,又得了當世神醫的照顧,傷已經好得差不多,月兌下道服,換了老板娘好心替他準備的常服,看起來,就一點兒也不像久在深山修煉的樣子,倒似城裏的秀才。這一次,他徹底對武當心灰意冷,打算去完青城山通知他的師伯,師叔們見小心防範他師父,免得被害,然後就還俗當個正常人。


    偶爾出來透透氣,動動筋骨,看見眾人在林子裏練的痛快,自己也手癢起來,走上前去。為了報答大家的救民之恩,一咬牙一跺腳,把武當太極劍法的精要當眾演示出來,讓明若昧學了去,也幫著大家參詳破解的方法。


    這樣一來,無論誰下次再碰到邵元節派出的殺手,也好從容一些,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麽。


    邵元節這些年為朝廷辦事,不僅繼續收徒弟,更招了許多美其名曰的俗家弟子,其實就是同錦衣衛勾結,培養的冷血殺手,可以在必要的時候辦一些管家辦不到的事情。真不知道他們的祖師張三豐醒過來,見到這樣烏煙瘴氣的武當,要作何感想。


    算起來明若昧在穀中也留了快一個月,天氣燥熱,人也心煩躁起來。算著若是這兩天裏啟程,正好能在夏至前,也就是自己父親的忌日前,到達鶴鳴山拜祭。


    林素衣和采薇,自然是不用說的。飛鴿傳書從北邊而來,三催四催,命她去玩四川誅殺劉正。要不是為了陪著明公子練武,也到了該離穀的時候。


    三個人正巧提起此事,合計著,反正都要入川,無論是重慶,青城,還是鶴鳴山,行程不差幾十裏,一同上路也好有個照應。於是晚上各湊了些錢,在雲煙客棧擺宴感謝了一眾人等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逐個告別。


    二十幾日的時光,明若昧交了第一批江湖朋友,還是這樣一群怪人朋友,不可謂不是奇遇。


    第二天各自騎了馬,結隊奔出渺無人煙,卻充滿迴憶的夕陽穀,迴到繁忙卻有些冷清的官道上。


    四個年輕人年齡相仿,誌趣相投,一路上有說有笑,互相照顧,不論是風餐露宿,還是投店投宿都在一起,減去了很多長途奔襲的寂寞苦楚,不知不覺行了二三百裏的路途。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不過多久,他們已經近了明朝四川的首府重慶,在界碑前依依不舍地告別之後,終於分道揚鑣,各自辦事去了。


    穀玄清為了感念明若昧一路的資助,兩人選了個黃道吉日,麵朝黃土背朝天,在城外的小破廟裏歃血為盟,起誓成了結拜兄弟,生死之交。這好像是快了一些,明若昧越來越像一個江湖人。


    若昧緊趕慢趕,托著疲憊的身軀,終於在夏至前三天就趕到了鶴鳴山腳下,請了上清觀裏當年認識父親的老道士引路,幾經周折,在山穀深處的荊棘叢裏找到了父親楊應龍的墓。


    那墓孤單地躺在那裏,石板生滿了青苔,字跡模糊得難以辨識,旁邊的泥土好像也鬆動了,在陰暗的山穀裏顯得格外淒涼,想要訴說寫什麽,卻毫無力氣。孤零零的樹在那裏,誰也不認得,隻當是一塊不知名幾塊費磚堆在那裏。


    反賊的墓地,誰也不敢來打掃吧?沒有人發現舉報拆除,已經是萬幸了。


    明若昧不管腳下的碎石,帶刺的各式植物,直直走上前去,撲通跪下,鮮血從腳上一點一點滲出來。這點血又能算得了什麽,比起父母在自己出生那天,用盡手段保自己活下來的那點心思,又算得了什麽。


    若昧顧不了自己的傷勢,打起精神,去附近的村莊,購了各式器具,就選在墓旁露宿,陪著父親,盡一盡十八年來沒有盡到的哀思,偶爾還說說自己從小到大的故事,告訴他,自己被照顧的很好。接著,親手把這塊地打掃的一塵不染,用小刀一筆一劃重刻了碑文,可寫到落款,實實在在是為難,說自己姓“明”,斷然不行,可又不知道自己的楊家本明是什麽,就用了楊姓,加上自己的字“元晦”,刻成:“不肖子楊元晦立。”


    再買了好多的香燭,紙錢,出了大價錢,逼著旁邊幾個小道觀裏的師父來墓前做了三天三夜的水陸**事,才算罷休,覺得今年是可以離開了。可子生三年而能免於懷,這三年之喪,遲早有一天,他是要補迴來的。


    正出山穀的時候,居然遇到一群自稱是朝廷衙役的人圍攻,可能是早早等在那兒的,說是他私自拜祭反賊,其罪當誅,拿著一把廢銅爛鐵堵在路口。這未免也太過奇怪,事隔十八年,為何有人還盯著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墓呢?這到底是怎樣的深仇大恨,才讓人至今不肯放過自己的父親,放過楊家?還是自己的行蹤,被上清觀的那個老頭多事給泄露了?


    明若昧累了那麽些天,正傷心自己父親的墓地如此冷清,自責不孝之至,沒有閑情逸致同這群人囉唆,他們顯然當了炮灰,若昧提起劍,一通亂砍,普通的衙役又怎麽是他的對手,他隻管殺的幹幹淨淨就好了。


    一旁的小道士嚇的作鳥獸散,幾個趴下,幾個癱軟,幾個還有力氣跑,連吃飯的家夥,法器都不記得拿了。


    接著,就該拜祭母親,和他的其他兄弟,族人了。可是他們都是被狗皇帝下旨,在重慶的菜市口腰斬的,屍骨怕是找不到了,但不試試,明若昧又怎麽會甘心呢?抱著一絲渺茫的希望,若昧再度騎上馬,往重慶奔去,想著若是湊巧,說不定還能遇上林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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