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遠見狀問道:“老人家莫非認得唿延蒙嗎?”


    宇文奇神色逐漸平靜,搖頭答道:“我不認得他,但卻知道他是昔年縱橫宇內,毒心人屠唿延相的孫兒。”


    司空遠歎息一聲,說道:“對了,正因為唿延蒙是那位如仙如佛老人家的唯一孫兒,我才毅然出手,把他救出烈火焚身之危。”


    宇文奇看他一眼,詫異問道:“司空老弟,江湖中都指那位毒心人屠唿延相,罪惡滔天,神人共憤,你卻青眼獨垂,說他如仙如佛?”


    司空遠道:“老人家有所不知。那毒心人屠唿延相,不僅在武林中聲譽極劣,並與晚輩有殺父之仇。”


    宇文奇吃驚問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老弟怎……怎麽如此寬宏,還要救他孫兒,以德報怨?”


    司空遠十分感慨,苦笑兩聲,遂把古墓奇逢,及自己在毒心人屠唿延相的棺前,虔誠禱祝等情向宇文奇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宇文奇靜靜聽完,方始恍然一笑,揚眉說道:“想不到,想不到,那位毒心人屠唿延相,竟然放下屠刀,有了如此驚人表現。”


    司空遠劍眉雙挑,雙目中神光湛湛,朗聲說道:“人生有德須當報,天下無仇不可消。宇文老人家認為我應不應該遵守在唿延相靈前禱祝之語,對他血脈相續的唯一孫兒唿延蒙,加以援手?”


    宇文奇連連點頭,向司空遠翹起拇指,含笑道:“當然應該援手,救得對,也救得好,老弟的厚德深仁,使老朽萬分欽……”


    萬分欽佩的最後一個佩字,尚未出口,宇文奇眼珠微動,又似想起甚事,詫聲叫道:“司空老弟,你在陳子方、一光大師與靈空道長手下,援救唿延蒙之事,應該不太費力,沒有問題,怎會身中奇毒,落得內力難提,真氣難聚?”


    想到此事,司空遠隻有苦笑。當下又把唿延蒙如何對自己以毒針加害,搶去九玄秘籍等情,向宇文奇一一敘述。


    宇文奇氣得臉色鐵青,咬牙說道:“那冊九玄秘籍,對老弟關係甚大,怎能容唿延蒙搶去?我們設法奪迴,並把那小賊碎屍萬段……”


    司空遠搖手一笑,截斷了宇文奇的話頭,神色平和,緩緩說道:“九玄秘籍是他祖父之物,正好還他,何必設法奪迴?但願唿延蒙在靜參秘籍,武功大進之下,能夠潛移默化,改變氣質,免得日後還有要我救他的為難之處。”


    宇文奇目注司空遠,似乎不相信他所說之語,是由衷而發。詫聲問道:“唿延蒙這樣卑鄙地對付老弟,老弟竟不記恨,日後還願援助他嗎?”


    司空遠點頭答道:“許他負義,不許我忘恩。隻要我目睹與唿延前輩有關之人陷於困境中時,定必盡力相助。”


    宇文奇點頭讚道:“老弟的胸襟品德太以超人,如今我相信你與宓紅宓綠姊妹,確無苟且的了。”


    司空遠俊臉一紅,宇文奇又複笑道:“老弟請伸左手,看看是否能我的一點微薄醫道,能替你祛解體內毒質,恢複原有功力。”


    司空遠抱拳一揖,稱謝說道:“多謝老人家,但晚輩所中奇毒如今業告祛解……”


    宇文奇不等司空遠說完,便即搖頭說道:“我不相信,宇內用毒名家,首推唿延祖孫,怎……”


    司空遠截口笑道:“並非晚輩力能自祛奇毒,是因宓紅在把我藏入書箱之前,喂我吃了一粒萬應清心丹之故。”


    宇文奇點頭說道:“原來如此,那萬應清心丹是三絕神君董大空費盡心血所煉,效驗如神,極是名貴,足見老弟福緣真好。”


    司空遠向宇文奇恭恭敬敬地又自作了一個長揖。


    宇文奇愕然笑道:“司空老弟,你怎麽如此多禮?”


    司空遠赧然說道:“老人家與三絕神君董大空,既是多年至交,日後若再相逢,千萬莫提此事。”


    宇文奇咦了一聲,說道:“老弟問心無愧,怕些什麽?”


    司空遠道:“不是我怕,我請老人家守秘莫宣之意,是想替宓紅宓綠姊妹,保存顏麵,給她們留點自新機會。”


    宇文奇連連點頭,嗬嗬大笑道:“好,好,我一定照辦。那宓紅宓綠,著實嬌媚可人,難怪老弟會如此垂憐。”


    司空遠正色叫道:“宇文老人家,你要弄清楚,司空遠此請,完全出諸與人為善之心,決無半點荒唐綺念。”


    宇文奇笑道:“老弟莫急,我自然曉得你的操守,會想樁別的理由,在三絕神君董大空麵前,替宓紅宓綠姊妹設法開脫。”


    司空遠微笑說道:“理由極為現成,老人家不必想了。”


    邊自說話,邊自從懷中取出那冊奇門無極陣法圖解,向宇文奇雙手遞去。


    宇文奇伸手接過圖解,微笑說道:“為護嬌娃甘作賊,司空確是有情人。但這冊奇門無極陣法圖解,幾乎可以說是各種陣法的精奧大成,老弟既已取得,何妨把它讀熟。”


    司空遠不好意思說自己看得入迷,業已記熟心中,隻是搖了搖頭,含笑說道:“我不必看,請老人家收藏起來,他日並代為奉還好了。”


    宇文奇也不多說,便如言把那冊奇門無極陣法圖解揣入懷內。


    司空遠問道:“老人家認為那位於平白無故之下,要和我一死相搏的黃衣書生,是不是羅刹一龍?”


    宇文奇點頭說道:“有此可能。假若那黃衣書生真是羅刹一龍,則仰缽峰頭之約,他定會參與,你們兩人,可以再痛痛快地放手一搏。”


    司空遠歎道:“那黃衣書生確實厲害,我雖然不致輸他,卻也無甚必勝把握。”


    宇文奇含笑說道:“如今老弟該知道我前說羅刹教主江夫人,功力絕世之語,不是信口開河,徒長他人誌氣了吧?可惜……”


    司空遠問道:“老人家可惜什麽?”


    宇文奇皺眉說道:“可惜那冊九玄秘籍竟被唿延蒙搶走,否則老弟隻消參透其上所載的玄功秘技,不僅必勝羅刹一龍,便對天慈仙子江少蘋,也可一較勝負,不知鹿死誰手?”


    司空遠早就有樁疑問,梗在胸間,如今便乘機問道:“請教老人家,天慈仙子江少蘋,為何被江湖中稱為江夫人,她是誰的夫人?這‘夫人’二字從何而得?”


    宇文奇雙眉一軒,正待答話,但眼珠微轉之下,竟自搖頭道:“這樁事兒,我也不太清楚,隻知道天慈仙子江少蘋,有次在鎮江金山寺,指著滾滾長江,聲言此生不願嫁人,隻願嫁給東流逝水。遂在江湖中又贏得一個江夫人的稱號。”


    司空遠雖覺宇文奇語焉未盡,似乎有所保留,但也不便深為追詢,隻是皺眉說道:“萬一仰缽峰頭之會,真有羅刹教人物參與,探悉他們的主壇所在以後,老人家是否和我立即直搗黃龍?”


    宇文奇連搖雙手,微笑說道:“不行,我們不能徒逞匹夫之勇,像以肉包子打狗那般有去無迴。羅刹教既然能人無數,好手如雲,我們也總要請上幾位夠分量的壓陣腳色。”


    司空遠問道:“老人家所謂的壓陣腳色,恐怕不好找吧?”


    宇文奇含笑答道:“人選現成,但卻須老弟親自拜請,否則便難以如願。”


    司空遠揚眉笑道:“我去拜請,理屬當然。但不知是哪些人選?”


    宇文奇目中精芒電閃,應聲答道:“我打算叫老弟去請武林七老,不必七老同出,隻要來上兩人,便屬莫大助力。”


    司空遠苦笑說道:“武林七老?這稱唿我怎麽從未聽人說過?”


    宇文奇道:“以前,他們不稱武林七老,而是叫做武林七仙。”


    司空遠恍然說道:“我明白了,我爹爹昔年也曾名列七仙之一。”


    宇文奇笑道:“豈僅令尊十全書生司空玉奇,連令堂碧雲仙子吳小梅,以及天慈仙子江少蘋,也均名列武林七仙內。”


    司空遠哦了一聲,宇文奇繼續說道:“直等令尊令堂雙雙遭難,天慈仙子江少蘋改稱江夫人,由正入邪,創設羅刹教後,武林七仙中其餘四位,才傷心異常,補上了另外三位江湖異人,改稱為武林七老。”


    司空遠問道:“那武林七仙的其餘四位是誰?如今改稱武林七老,所補上的三位又是誰呢?”


    宇文奇屈指答道:“武林七老中起先名列七仙的四位是大漠駝仙晏陽,東海漁仙郭石,終南樵仙柴子丹,橋山農仙孫老圃。”


    司空遠聽至此處,接口笑道:“這四位武林前輩的駝仙、漁仙、樵仙、農仙外號,相當別致。”


    宇文奇點頭說道:“這是一樁馳譽眾口的江湖笑談。武林七仙中,除了大漠駝仙與碧雲仙子、天慈仙子外,所餘郭石、柴子丹、孫老圃,加上令尊十全書生司空玉奇,恰好湊成了漁樵耕讀。”


    司空遠心中一動,揚眉問道:“其餘六位的外號中,均帶著一個仙字,我爹爹卻為何不叫做書仙?”


    宇文奇說道:“江湖中奉贈令尊的外號,原來是瀟灑書仙,但他因與令堂伉儷之情太篤,堅拒仙號,才改稱十全書生,以示隻羨鴛鴦不羨仙之意。”


    司空遠聞言,想起爹爹媽媽在日,親愛安祥的天倫樂趣,忍不住心中一酸,雙睛濕潤。


    宇文奇看出他心中難過,慌忙轉過話頭,含笑說道:“這四位武林奇人,改稱武林七老後,也各自把仙號去掉。”


    司空遠問道:“他們如今改稱什麽外號?”


    宇文奇應聲答道:“晏陽改稱為大漠閑駝,郭石改稱為東海潛漁,柴子丹改稱為終南醉樵,孫老圃改稱為橋山睡農。”


    司空遠失聲歎道:“這幾位老人家,以仙為號之時,何等飄逸,如今一改為閑駝、潛漁、醉樵、睡農,卻頓覺頹廢得無甚生氣。”


    宇文奇點了點頭,也自歎息一聲,道:“老弟這頹廢二字形容得極為恰當。但晏陽、郭石等四位武林奇人的頹廢心情,卻均是由於令尊、令堂的不幸遭遇,以及天慈仙子江少蘋的反常舉措而起。”


    司空遠聽得宇文奇提起爹娘,心中又是一陣黯然。


    宇文奇繼續說道:“至於後來所補上的三位,則是九指跛丐蕭東林,天都醫隱華銘以及苗疆眇叟狄瑞。”


    司空遠道:“這以蕭東林、華銘、狄瑞三人補人,改稱武林七老之舉,是何人出的主意?”


    宇文奇想了一想,說道:“是那大漠閑駝晏陽,閑遊天下,結交了蕭東林等三人,才溝通各方意見,促成此舉。”


    司空遠雙眉一挑,目閃神光,向宇文奇朗聲叫道:“宇文老人家,我如今又有了與適才完全不同的相反看法。”


    宇文奇看了司空遠一眼,詫聲問道:“司空老弟有甚新的看法?”


    司空遠道:“我認為大漠閑駝晏老前輩,不單並未頹廢,可能更是滿腔熱血。”


    宇文奇先是一愣,但在略為思索以後,點頭笑道:“老弟這種看法,蘊含相當深度,大概不會有錯。因為晏陽等人,若是心情頹廢,壯誌全灰,大可閑的閑,潛的潛,醉的醉,睡的睡,還組織什麽武林七老?”


    司空遠道:“我又有了更進一步想法。”


    宇文奇失笑說道:“老弟怎的靈機忽動,思路大開?請說出你有什麽更進一步想法,老朽洗耳恭聽。”


    司空遠牙關微咬,剔眉說道:“我認為晏老前輩等組織武林七老,廢棄武林七仙之故,是不屑與天慈仙子江少蘋為伍。”


    宇文奇撫掌笑道:“高論,高論,對極!對極!故而我說隻要老弟去親自拜請,這幾位功力奇高的武林異人,必然肯對大破羅刹教,殲除天慈仙子江少蘋之事,慨然相助。”


    司空遠想了一想,搖頭說??:“未必盡然。”


    宇文奇詫然問道:“何以見得那幾位武林奇人,不肯相助老弟?”


    司空遠苦笑說道:“此事顯而易見,大漠閑駝晏老前輩等,若想剪除天慈仙子江少蘋,必然早就動手,怎肯容她培養勢力,組成羅刹邪教?故而晚輩認為晏前輩等人,可能尚對那妖婦存有不忍破臉的香火之情。”


    宇文奇這才明白司空遠心意,含笑點頭說道:“老弟想得極為合情合理,但老朽所說必須老弟親自拜請這幾位奇人相助,才可如願之故,也就在此。”


    司空遠道:“老人家此話怎講?”


    宇文奇拈須笑道:“大漠閑駝晏陽等人,對於天慈仙子江少蘋,雖有香火之情,但對於令尊、令堂,卻更有同情之義。他們若知十全書生及碧雲仙子,竟是江少蘋陰謀所害,定必同伸正義之誅,哪裏還會饒得她過?隻怕……”


    司空遠見他語音忽頓,訝然問道:“隻怕什麽?老人家怎不說將下去?”


    宇文奇眉頭微皺,說道:“隻怕晏陽等人,不會相信天慈仙子江少蘋,竟是謀害令尊、令堂的首惡元兇。”


    司空遠憤然叫道:“此事絕無半點虛假,是那位唿延相老人家,親口對我說的。”


    話方至此,宇文奇接口說道:“問題就在於唿延相往日的毒心人屠之名太壞,晏陽等人未必肯輕易信得過他的話兒。”


    司空遠似乎覺得宇文奇對於毒心人屠唿延相的成見太深,微含不悅。


    此時,司空遠揚眉說道:“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何況唿延老人家孽海迴頭,心如明鏡,不惜自戕謝罪,並把所珍藏的武林瑰寶九玄秘籍相贈。司空遠對於這位老人家,感戴甚深,視如仙佛,頗不願有人再對他那崇高人格發生懷疑的呢!”


    這番話兒,說得婉而且重,使宇文奇隻好訕然一笑,閉口不語。


    司空遠因宇文奇也是一番熱心幫助自己,深恐說得太重,得罪了人,遂趕緊移轉話頭,陪笑說道:“老人家認為對於大漠閑駝、東海潛漁、終南醉樵、橋山睡農等四位前輩,是先行拜請哪位比較妥當?”


    宇文奇略一沉吟,說道:“大漠閑駝晏陽宛如野鶴閑雲,孤飛不定,蹤跡最難尋找;終南醉樵柴子丹與橋山睡農孫老圃,雖一個貪睡,一個貪醉,比較容易遇上。但橋山、終南離此又太路遠,算來算去,老弟還是先去找那東海潛漁郭石,來得方便一點。”


    司空遠點頭笑道:“老人家說得對,我們等仰缽峰之會了結以後,便去東海吧!”


    說至此處,忽又想起一事,向宇文奇含笑問道:“老人家既對昔年江湖掌故極為博聞強記,晚輩尚有一事要想請教。”


    宇文奇道:“老弟盡管動問,宇文奇知無不言。”


    司空遠揚眉說道:“晚輩記得在童年時,曾聽過一句江湖諺語,叫做三兇二毒,一佛七仙。”


    宇文奇哦了一聲,微笑說道:“不錯,昔年江湖中有過這麽一句諺語,也就是當時十三位絕頂高手簡稱。”


    司空遠點頭說道:“關於武林七仙,已蒙老人家相告,但所謂一佛、三兇、二毒等人又是誰?”


    宇文奇笑道:“所謂一佛,就是苦因庵主獨臂神尼,老弟應該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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