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暑天,火傘高張,猛烈的陽光,在正午時分將路上的行人全都“曬死”,光天化日下,村莊外竟然一片“死氣”。


    一頭黃狗,自村裏竄了出來,跳下田溝裏,伸長舌頭去舔溝底那些還未盡幹的泥巴,田裏的禾苗早已枯黃,泥巴幹裂,像有千萬張大嘴裂開,向老天爺要水般。


    黃狗無精打采地跳上土墩,可是那三尺高的土墩,它竟跳了兩次才能成功,它走到老槐樹下,伸長著舌頭,無力地喘息著,一忽便慢慢閉上雙眼,不像在睡,卻像在等死。


    還是午時,村子裏忽然傳來一陣鑼鼓鈸子聲,接著又是一陣震耳的鞭炮聲和雜吵的人聲,那黃狗雙眼睜開一下,旋又閉上,仿佛已見慣了這種“熱鬧”。


    可是鞭炮此起彼落,聲響不絕,跟以前又有點不同,黃狗終於抵受不住誘惑,帶著一絲希望,緩緩站了起來,垂著尾巴,慢慢向村裏走去。


    這村莊好大,看來最少也有六七十戶,中間鋪著一條石板路,兩旁還有些暮氣沉沉的店鋪,店鋪門口,都掛著一串長鞭炮,當前麵那一串還未燒光,第二串又接上了。


    乳白色的煙霧,和嗆鼻的硫磺氣味,在村子裏飄蕩著,說真的,也許是硫磺氣味的刺激作用,在硝煙中露出來的蠟黃瘦削的臉孔,竟然帶著絲絲的,近乎絕跡的笑意。


    是的,不但三寶莊的人,連周圍數十裏的人,已很久沒人笑過了。


    一個人處在死亡邊緣掙紮,那還能笑得出來?


    三寶莊這名字可不是胡亂叫的,往常他們這條村莊的良田比人多,河流比人多,樹木比人多,


    所以贏得三寶莊的美名,莫看這三寶,卻可令農夫們三頓溫飽,笑逐顏開,因此三寶莊,便由二三十戶的中型村莊,發展成如今的六七十戶的大村莊了。


    也許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的原因吧,打從去年初夏開始,一切便有點反常了,老天爺竟滴水不下,三寶莊的河流雖多,但挨到今年,也可點滴無存,人們隻得到四十裏外的地方買水,這買來的水,隻能用於食用,誰舍得拿去澆地,就算舍得,隻怕也得不償失。


    三寶莊的三寶,在缺乏天雨的情況下,便一寶也不剩了,打從今春開始,村民們便開始驚慌恐懼了,因此也不斷請高僧老道來設壇求雨,也不知是老天爺故意跟人們過不去,還是那些和尚道士沒有真材實料的工夫,越是求雨,陽光越是猛烈,就像要將大地的一切“煎幹”,而雨水卻偏偏不見一滴。


    螞蟻尚且貪生,何況人類,所以三寶莊的村民,經過連番的失望,仍不斷請人求雨,這一次史老爺特地派人去二百裏路外的法蓮寺和真清觀,請來高僧和老道再來求雨,沿途上鑼鼓不絕,鞭炮未停,直把派去迎接的人,折磨得死去活來,但盡管如此,當他們看見村子裏的人,臉上都有了笑容和希望。


    “史老爺來了!”人群中有人低低地叫著。


    隻見一座大宅中,擁出一批人來,中間一個蓄著三綹長髯,圓臉凸肚的中年人,正是三寶莊的巨富史耀祖。


    盡管史耀祖家財萬貫,也不怕沒錢買水,沒人去挑水,但他臉上也與村民一樣,充滿了憂慮,往常那大肚皮也似瘦了幾斤肉。


    三寶莊的村民還不逃荒,實在是因為他們有一位史善人,便是史耀祖!他在這個時候,不但出錢請人求雨,每天還免費供應村民二十擔水,間中還會打開糧倉,救濟最困難的村民,當然大善人並不是到今年才開始行善。


    麵對幾十多張不成人形的臉孔,半死不活的軀體,史耀祖心頭一陣難過,連忙濟出笑容道:“鄉親們,大家放心,這次咱們請來的,是方圓數百裏出了名的高僧名道,老天爺一定會降雨!”


    人群中發出一陣無聲的笑,迎接聖僧的人唿道:“聖僧到!”人群包括史耀祖,都跪在石板街的兩旁。


    隻見兩頂涼轎抬了進來,前麵那一乘上麵的坐著一位肥胖的和尚,那和尚的功力如何,人們還不知道,但都升起一股希望,因為這位和尚看來起碼比較以前的“慈祥”,也多了些福相,與以前那些幹巴巴的禿顱大不相同。


    第二乘,坐著的卻是位瘦削的道人,雖然較為瘦削,但仙風道骨,也令人信心百倍。


    史耀祖道:“善男史耀祖恭迎大師及道長大駕。”


    和尚點點頭,道:“施主們都起來吧,請帶路到貴宅,稍後貧僧再到各處去一去。”


    史耀祖應了一聲,長身起來,在前帶路。一行人進了史家,村民們也湧了過去,在大宅外指指點點。


    史耀祖對佛道十分虔誠,立即將和尚和道人引帶內廳,丫頭們送上三碗蓮子湯,和尚和道人路上又熱又饑,也不客氣,幾口便將蓮子湯吃光,史耀祖著人再送上兩碗。


    那和尚佛號圓真,道人法號清竹,他們對史耀祖的大名也是略有所聞,而對史耀祖付出的酬勞則更加滿意。


    三人吃罷,丫頭又送上兩盆清水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又遞上毛巾,這難怪她小心,如今這水可是千金難求。


    史耀祖道:“兩位請洗個臉。”


    圓真跟清竹洗了臉便表示要與他到村莊各處看看,史耀祖帶著幾個家丁,親自帶他們出去。一行人在村子裏走了一趟,圓真道:“史施主,上次你們請人求雨,壇設何處?”


    史耀祖道:“就在敝家門外。”


    清竹搖頭道:“難怪求不到雨。”


    史耀祖急問:“這是什麽原因?”


    清竹道:“就貴莊的風水論,史施主家正在離位,離乃火也,壇設火位,又豈能來水?”


    史耀祖暗暗點頭,又問道:“依道長之見,該設於何處?”


    清竹還未答,圓真已道:“史施主之家在南方,南為離,東為震,震即雷也,貧僧認為該設在震位求雨。”


    清竹說道:“不!應在村口,那是坎位,坎即水,求雨而不在坎位,尚作何求哉?”


    圓真合什道:“阿彌陀佛,道兄有所不知了,倘是一般的旱天,求雨確宜在坎位,但道兄莫忘記,三寶莊巳有年多未有下雨,非有旱天雷,沒法震天引水,施主久處凡間,自然會知道夏日下雨之前,必先有雷,才見天水下降。”


    史耀祖頷首道:“大師說得有理。”


    清竹冷笑一聲:“佛兄所說,表麵上理由充足之至,但夏日亦當有隻聞雷聲,不見有雨之象,俗語所謂雷聲大,而雨點小也,此象史施主亦必清楚,即使有些雨點亦無濟於事也,看來還不足以潤土。”


    史耀祖說:“道長言之成理。”


    清竹得意地說:“貧道平生求雨無數,豈有不知之理。”


    “阿彌陀佛!貧僧求雨成功之次數,已不可數矣,卻未聞在夏日於坎位可求得雨水者也,蓋坎乃北,主冬,如今時乃夏日……”


    清竹截口道:“佛兄又重蹈前轍矣,彼等在離位求雨,立足點便與佛兄相同,以為離乃夏也,結果如何,史施主最為清楚。何況若論方位,震乃東也,即春也,於今季節亦不合。”


    史耀祖見他倆爭執不下忙道:“兩位都是得道高人,何必為些少之事相爭?”


    清竹道:“貧道之見與佛兄截然不同,為了免施主難做,貧道決定,施主若請他求雨,貧道便退出。”


    圓真神情雖然和善,但好勝之心不減常人,聞言即道:“說得有理,有道兄便無貧僧,請史施主擇其一。”


    史耀祖忙道:“咱中華素來佛道是不分家的,兩位千萬莫因善男而傷了和氣,否則善男於心不安的。”


    清竹道:“此事與施主無關,況貧道立意已決。”


    圓真道:“是極,貧僧絕不會怪史施主。”


    史耀祖福至心靈,忽道:“兩位不必再爭,善男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希望兩位忍讓一下。”


    清竹忙問:“施主有何妙策?”


    “道長仍在村口設壇,大師則在東方施法,兩不相幹,隻要能求得到雨,善男及敝莊大小,五內均感,亦絕不會虧待兩位,未知兩位意下如何?”


    清竹沉吟了一下,道:“佛兄敢與貧道比鬥一下麽?”


    “道兄要如何比鬥?”


    “看誰的法力高,可得到雨水?”


    “貧僧也想見識一下道兄的法力,但勝者如何,敗者又如何?”


    “你我都是跳出紅塵的人,名利之爭,甚覺無謂,是以貧道認為敗者必是功力未逮,佛兄以為然否?”


    “道兄言之成理。”


    “是故,敗者必須閉關三年,再作苦修,以免功力不逮,累了世人,佛兄又是否以為然?”


    圓真喧了一聲佛號:“道兄所見極是,貧道十分讚成。”


    “如此便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清竹道:“請史施主取來紙筆,待貧道寫下應用之物,便著人去準備。”


    史耀祖心中大喜:“他倆為逞勝,必然各展神通,吾等有救矣,三寶莊有福矣。”卻不知一場災難已悄沒聲息迫近。當下道:“兩位有事但請吩咐,善男即著人準備一切。”


    也許是無巧不成話,更許是清竹與圓真功力悉敵,英雄所見若同,兩人所擇的時日,竟然同是一日!


    三日後,北位的村口,東位的曬穀場,都搭了法壇,一切準備就緒,已時剛屆,村裏的人一邊湧了出去,一邊又燃放著鞭炮。


    史家家丁依照吩咐,在法壇三丈處用繩子圍著,以免影響“生神仙”求雨。


    一陣鑼鈸聲響,清竹與圓真同時由史家出來。圓真去曬穀場,清竹則到村口。法壇上香燭金銀元寶,三牲果品等祭品,一應俱全。


    圓真身披大紅鑲金袈裟,頭戴金色的僧帽,尖端寫著一個白色的佛字,信步走上法壇,神桌上還安放著一隻大木魚,一隻銅磬。


    圓真上壇先向天地拜了三拜,卷起衣袖,焚香點燭,隨即口念經文,敲打木魚銅磬,煙霧嫋嫋一中,顯得一片肅穆。


    清竹則披一件褐色鑲金錢道袍,披頭散發,戴著一隻金頭箍,袖管內藏著一對金鈸。清竹點香焚燭,敲打金鈸,口念咒文。


    三寶莊的村民從未見過同時開兩壇求雨者,都不知去那裏觀看,結果一半擠在佛壇之前,一半則擠在道壇之前,隻希望兩邊隨便那一個“靈”,則蒼生有救。


    圓真經文越念越快,配著“卜卜”的木魚聲,和“咚咚”的銅磬聲,無端端令村民們心頭緊張起來。


    驀地木魚聲與銅磬聲,戛然而止,圓真拈起金銀元寶,引火而焚,接著將酒酬在地上,黃酒落地,“沙”的一聲,冒起三股淡淡的白煙。


    這種情景,三寶莊的人可不曾看見,刹那間,大家心頭都是一跳。


    圓真酬了酒,重迴法壇念經敲打木魚,忽然人群中有人叫道:“天上有烏雲,天上有烏雲!”那聲音實在說不出的激動和喜悅,比叫化子在路上拾到一錠大元寶更甚。


    人群像煮沸了的開水,歡騰起來,史家的家丁忙道:“不許叫,莫影響大師念經。”人們強壓下激動的心情,也不知那一個開始,刹那間,法壇前的人群,全部跪在地上,合什仰頭望天。


    圓真念經的聲音,越來越響亮,也越來越急,擠著數百人的曬穀場,靜得隻有他念經的聲音和粗濁急促的唿吸聲。


    天上的烏雲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大,它們由四麵八方向中間攏聚,有的老人已高興得流下喜悅的淚水!


    ×      ×      ×


    清竹念了咒文,開始焚元寶,接著取出一柄桃木削製的長劍,一疊黃紙,提起桌上的朱砂筆,龍飛鳳舞地畫了一道符咒,他將符咒穿在桃木劍上,再閉目念咒,念畢將符咒拿到燭火上焚了。


    “天上有烏雲了!”人群叫嚷著。“這位道爺真的法力高強。”


    有的則道:“誰知道是大師的功勞?還是道爺的功勞?”


    “管他是誰的,隻要老天爺肯下雨就行。”


    一個婦女道:“道長,隻要你能求到雨,咱們願意永遠供奉您。”


    這些話都聽在清竹耳中,隻聽他大聲道:“住口,你們亂嚷會把龍王趕跑。”


    人群被嚇得跪倒地上,輕聲禱告,清竹又去畫第二張符咒,就在此刻,天上忽然傳來一道震耳欲聾的霹靂。


    這霹靂勾起人們的希望,也嚇得他們心頭怦怦亂跳,就連清竹身子也幌了一下,那張符咒登時畫錯了方位。


    “是的,道爺還在畫符,天上就打霹靂了,咱們去那邊看看。”


    人群爭先恐後向曬穀場奔去,刹那間,村口隻剩下清竹和史家的四個家丁。


    再一個霹靂打下,餘音隆隆,猶如老天爺在發怒,那四位家丁心頭嘀咕,偷偷瞧了清竹一眼,隻見那牛鼻子,一張臉鐵青,好不嚇人。


    ×      ×      ×


    當第一道霹靂在三寶莊上頭炸開,圓真心中便暗暗冷笑:“震位求雨,是唯一正確的途徑,此乃不爭之事實,哼,等下我倒要看看那雜毛如何說話!”他心中想著,嘴上念經更速,木魚敲打得更響。


    跪倒在地上的人群,都高興得幾乎哭出來,連身體不適的史耀祖,也振作精神,在家丁的攙扶下,來到曬穀場上。


    “轟!”第二道霹靂,又在頭上炸響,這時候,村裏好像沸騰起來,村口外的人潮,向曬穀場洶湧而至。


    史耀祖大聲問道:“你們為何都來這邊?”村民道:“咱們來看大師作法!”


    “那麽道爺那邊呢?”


    “老爺,咱們看那道爺沒有真實本領,所以都來這邊?”史耀祖訝然問道:“你們怎知道道爺沒有真實本領。”


    “因為他還在畫符,頭上的雷便炸開了。”


    史耀祖點點頭,暗道:“還是和尚的功力比道人高深廣闊。”


    這時候,天上的烏雲早已合攏在一起,天地一片黑暗,夏日已時,竟像是冬天的戌時一般,村民們喜不自勝,卻認為這場雨,必然甚大。


    可是天上的雷已連打十多響,雨水卻不下一滴,史耀祖心中嘀咕:“千萬莫應了道人的話,雷聲大雨點小。”心中亟望雨早點降下。


    再過一會,天際雷聲此起彼落,隆隆的餘音未了,第二個霹靂又再炸響,但情況依然未改變,此刻莫說村民焦急,就連圓真和尚也暗暗心焦,左手抓起撞杵,用力敲打銅磬,用丹田氣將念經的聲音,遠遠迫出。


    他一連念了三遍求雨咒,送來的隻是陣陣陰風,雨水點滴不見,漆黑的白天,伸手不見五指,神桌上燭光,映在圓真那臉圓嘟嘟的胖臉上,汗水涔涔,情景詭異而恐怖。


    一陣風吹來,燭火搖紅,圓真一張臉忽光忽暗忽晴忽陰,史耀祖看在眼內,心底忽然泛上一陣寒氣。


    驀地,背後傳來一陣哈哈的大笑聲,他猛一迴氣,便見到一張瘦削的臉龐:“道長,你……你怎也來了?”


    “無量壽佛,貧道是來觀賞佛兄施法的,施主認為他功力如何?”


    史耀祖尷尬地道:“咳咳,這個,善男不懂,道長又認為如何?”


    “好,佛兄佛法高深,法海無邊,貧道佩服之至,不過,哈哈,雷聲大,雨點一無,也算是一絕。”


    史耀祖心中有點不悅:“我請你施法求雨,可不是請你來說風涼話的。”當下問道:“道長法力高強,必定有辦法。”


    “這個自然,否則貧道為何敢誇下海口?”


    “如此就請道長迴壇施法?”


    “一年都過去了,還爭在這一時麽?”清竹輕哼一聲,道:“世人都是趨炎附勢之輩,那和尚隻請來雷神,他們便視之如活佛,貧道若在此刻求到雨,不但他們以為是和尚之力,而且恐還要吃一頓恥笑。”


    史耀祖心中暗裏道:“世人誠多趨炎附勢,但你是出家人,更不該斤斤計較名利。”當下又問道:“道長何時才肯再施法?”


    “不急,”清竹側頭昂然而立,雙眼透著幾分笑意,瞪著圓真。


    圓真當然也看到他,隻是施法正在緊要關頭,沒法接腔反駁,他憋著一口氣,加緊施法,隻聽他舌綻春雷,大喝一聲:“龍王聽令,速速降雨!”


    話音剛落,漆黑的天空,閃過一道銀蛇,隨接又是一道霹靂,接著響起一陣沙沙之聲。


    跪在地上的村民,一躍而起,歡唿道:“龍王降雨了,龍王降雨了!”


    “大師真是活佛!”


    圓真緊張的臉孔,至此才鬆懈下來,舉袖拭去汗珠,傲然望著清竹,清竹臉色鐵青,呆呆立在當場。


    此刻,村民們在雨中歡唿叫嚷,神態瘋狂,看在清竹眼中,更不是滋味。


    史耀祖舍下清竹,奔向法壇,用沙啞的聲音道:“大師,你真是活佛,善男跟敝莊大小,永生不忘你的恩德。”


    圓真微微一笑:“出家人慈悲為懷,亦已普度眾生為己任,施主莫需客氣。”


    話音剛落,清竹忽然仰頭大笑起來,圓真怒道:“道兄因何發笑?”


    “貧道為自己的預言實現而欣喜,佛兄何必生氣?”


    圓真臉色微微一變,跟著他抬頭望上,忽覺天上的雨已漸歇,地上的歡騰的人群,都失望地呆立著,這刹那間,氣氛由熱而冷,令得圓真十分尷尬。


    “佛兄,貧道早巳說過雷聲大,雨點則小,不幸言中,恐怕田裏的泥土還未濕透?”


    圓真冷笑一聲:“既然如此,貧僧便驅散雷神和雲伯,專看道兄施法。”


    清竹忙道:“既來之,則安之,這又何必,就等貧道接你的場吧。”


    史耀祖也忙道:“道長說得有理,請大師以蒼生為念,莫驅散雷神雲伯,道長請施法。”


    清竹冷笑一聲,轉身北行,人群又跟在他後麵,圓真心中不服,暗道:“貧僧就去看看你的本事。”也跟著人群走到村口。


    清竹走上道壇,重新焚香點燭,大聲問道:“施主們你們要大雨還是小雨。”


    “大雨!”人群一齊叫嚷著。


    史耀祖道:“隻要道長能請到龍王布雨,那就越大越好。”


    “好,貧道就滿足你們,暫時吩咐龍王下個夠。”清竹迅速地畫了一張符咒,口中念隱有詞,接著將符咒焚燒,隻見天上的烏雲翻翻騰騰,好像有數十條大黑龍在交戰。


    清竹楊起酒盞,將酒含在口中,又抓起一把白米,在香火之上灑落地上,隨即又將口裏的酒噴出,那酒箭經過香火,立即焚燒,似一條大蛇,直奔地上,觸地即熄滅。


    隻聽清竹揮著桃木劍,喝道:“疾!四海龍王速速齊來聽令!”


    天上烏雲翻騰更急,陰風陣陣,吹到身上,令人毛骨悚然。


    清竹嘹高清越的聲音在空中飄蕩:“令汝等速速布雨,將去年及今年的雨水,一並降下!”他喝畢,又含了一口酒,桃木劍一指,酒箭自口中噴出,一道火龍向天飛去。


    火龍剛現,天上“轟”的一聲低沉的悶雷響起,豆大的雨水便沙沙降下了。


    村民們再度歡唿奔騰,清竹收了桃木劍,含笑走下道壇:“佛兄,貧道法力如何?”


    圓真道:“也許隻是‘望梅止渴’,道兄先別高興。”


    清竹仰頭大笑,但他嘴巴一張,迅速灌滿了雨水,是以笑聲十分古怪。


    史耀祖一看雨勢,知道這場雨,跟剛才那一場不同,不由讚道:“還是道長的法力高強,請恕善男無知,剛才言詞有所得罪。”說著要跪下,卻被清竹攔住。


    三寶莊的村民們,如今再應了久旱逢甘露,他們舍不得離開,都張開咀巴,拚命喝著雨水,而且喝個痛快,一忽,村民們忽然騷動起來,原來他們都紛紛迴家,將水缸水桶,麵盆拿出來承載雨水,生恐等下雲收雨歇,白白失去良機。


    史耀祖身子本已不適,給雨水一淋,登時打了幾個冷噤,顫著聲,道:“雨太大了,請兩位跟善男迴家,吃些齋菜素食吧?”


    圓真臉色如土,因為就算此刻雲收雨散,自己現也輸了清竹一著,當下向史耀祖鞠躬合什行禮道:“多謝施主好意,敝寺尚有些事待貧僧迴去料理,請恕貧僧失陪了。”


    史耀祖忙道:“這如何使得?大師辛苦一場,好歹也得到舍下,讓善男問候幾句。”


    “實在有事,並非貧僧矯情。”


    史耀祖看了他倆幾眼,道:“但如今雨正大。”


    圓真幹笑一聲:“這場雨還不看在貧僧眼中……”


    “那麽請大師稍候,待善男迴家取銀子,並派人抬轎送大師迴去。”


    “不必。”圓真已無顏再留下,轉身欲行。


    清竹忽道:“佛兄,你我三日前的協定,諒還記得?”


    圓真臉色甚是難看,說道:“道兄,但請放心,三年之內,圓真寸步不離清蓮寺。”


    史耀祖忙道:“這又何必。”


    清竹道:“出家人以濟世為念,功夫不足,常會耽誤蒼生,理該再修練,施主不用勸他,佛兄慢走,請恕貧道不送。”


    圓真冷哼一聲,拂袖轉身而行,史耀祖身子發冷,忙道:“道長,快請到舍下一敘。”


    雨越下越大,大得簡直不是雨,而像是潑水,眨眼間,歡騰的人群都逐漸地冷靜下來,紛紛迴家,屋外不見一個人影!


    雨勢不絕,門口的水桶,空盆都已滿溢,甚至連水缸也滿了,人們至此都舒了一口氣,擦幹身子,在佛像前焚香謝恩。


    ×      ×      ×


    道壇上的香燭早被雨水淋濕,桃木劍和金鈸已為清竹帶走,三牲果品仍在,而那疊黃紙早已被雨水浸爛,並隨水不知衝到那裏去了。


    就在此刻,忽有一道灰影竄上道壇,鑽到神枱下麵,一忽才見他鑽出來,伸手抹掉了臉上的雨水,隻見他牛山濯濯,赫然是個和尚,可不是圓真。


    圓真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四處張看了一下,才迅速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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