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個男人在那裏陪笑,一個個都是衣著綿緞。那幾個男人像看著肉一般地看著對麵的女人。他們的眼光像刀,恨不能一下子便把那女人的衣服剝盡,得窺她全貌。


    那個女人正滿麵春風地對著那些狗男人笑,她的衣著也很華美,人很俊秀,簡直就是這院裏的花後。她笑著看著那些男人,像她很喜歡那些男人。


    她是刺刺!


    方方忽地傻了。


    他明白了瞎子老板的那句話,他知道了刺刺應該在這裏。他結巴了:“刺刺……”


    一個男人笑道:“看他這模樣,定是一個雛兒,他也知道吃吃……”


    眾男人大笑。


    笑得他們心裏直樂,笑得方方心裏直酸。


    他叫道:“別笑了!”


    就沒人再笑。


    他說:“刺刺,你……來這裏做什麽?”


    刺刺笑笑,說道:“你認錯了人,我不叫什麽刺刺,我叫忘人。”


    為什麽叫忘人?她把什麽都忘了,她再也不記得她與方方的情意了,她再也不記得她有過那兩個出生入死的姐妹了。


    刺刺陪笑道:“幾位公子,你們還是說那個笑話與我聽,我願意聽。”


    那胖子陪笑道:“好,好,既是姑娘願意聽,我就再說。”


    不待那個胖子說話,方方忽地跳上去,扯住了他的耳朵,叫道:“你們給我滾!滾!”


    那男人大怒,叫道:“狗東西,原來是一個不曉事的玩藝兒!打他!”那些男人也會些拳腳,他們衝過來,七手八腳地痛打了方方一頓。


    方方本來要還手,但他心裏正苦,心道:就被你們打死吧,反正也沒了佛佛與磨磨了,這個刺刺從來對我就不那麽好,她對我總是厲聲厲色的,我怕她最甚。如果有佛佛在,有磨磨在,她們會幫我的。他心一酸,便流淚,任由他們打他。


    隻是一頓拳腳交加。


    刺刺忽地說道:“放過了他,還是我們來說笑,好不好?”


    幾個男人也是聽話,再說你打一個人,他隻是不動,任由你打,這有什麽意思?他們放了手,有人還喝道:“你再來擾事兒,小心我打爛你的狗頭!”


    方方抬頭,已經是滿麵血漬了。他看著刺刺,說道:“刺刺,你還要怎麽樣?我死了也行,你告訴我,佛佛磨磨兩個怎麽死的,是誰殺死了她們?”


    那幾個男人聽說是死了人,也不由得怕起來,看著刺刺,看她怎麽說。


    刺刺笑一笑:“我不認得什麽佛佛磨磨,你說的是誰,是院子裏的姐妹麽?”


    方方看她,鎮定極了,竟再也不是那來院子時模樣,他心道:是了,她恨我,已經恨入骨髓,我怎麽能得她寬恕?我看這一輩子她都不會再理我了。他心灰意冷,說道:“好,好啊,既是你不願意告訴我,我自己去找人問好了。我要替她們兩個報仇……”


    他正要走,忽地再迴過頭來。


    他對那些坐在屋裏,看著他搖頭、幸災樂禍的男人們道:“你們聽著,你們不許再找刺刺,要是你們不聽,我一個個都宰了你們!”


    他的眼裏閃著怒火。


    這怒火把那幾個男人都嚇住了。他們聽著他與刺刺的對話,顯是兩人熟識,但刺刺怎麽也不肯認他,不知是怎麽一迴事兒。


    他們心道:“莫非這兩人間真的有什麽瓜葛?


    一個胖男人笑道:“這位老兄,你與這忘人姑娘有什麽相知,你怎麽這樣說話?”


    方方大聲道:“她是我老婆!”


    一語頓驚四座。不知是不是真的?看刺刺,她正穩穩地坐在那裏,在笑。


    她不像是怕這個男人的,她不像是他的老婆。


    但看這個男人,可就不妙了:他的臉氣得青青的,人也哆嗦。不是她給男人戴了綠帽子,他怎麽會氣成這樣?如果真的是他的老婆,他的話可信。


    方方叫道:“刺刺,你生氣,我是王八蛋,你也不能來這種地方!”


    刺刺說道:“這地方怎麽樣,難道不是人來的麽?我來了,你不是也來了麽?”


    方方說道:“男人來,是行。女人來,不行!”


    刺刺笑了,她說道:“你說男人來,是行。女人來就不行了麽?可是我就不明白了,男人來,沒有女人,他們來做什麽?他們得來找女人啊,找到了女人,就可以說笑了,就可以玩樂了。我看這地方很好,不用擔心吃喝,不用擔心花費。我可是很喜歡這地方啊!”


    方方火冒三丈,叫道:“你是我老婆,你不能喜歡這兒!”


    刺刺笑了:“誰是你老婆?”


    這時,院子裏的人已經聚了許多,看到他們別開生麵的吵架,人人都是稀奇。


    這麽多年了,看到了院子裏來了女人,吵著把男人揪迴家去的有;看到來男人要找親戚的也有,隻是沒看到過一個男人來院子裏吵,是找女人的。一時站滿了院子,看笑話。


    方方雖是倜儻風流,可也沒經過這個,他心內暗暗叫苦:刺刺啊,你怎麽治我都行,隻是這麽玩,叫我一個大男人的臉往哪裏放?


    刺刺說道:“我願意做這兒的姑娘,你管不到我。”


    旁邊來了一個壯漢,他問道:“老兄,你說她是你老婆,你有婚書麽?”


    方方說道:“什麽?你開什麽玩笑?我與她們成親,隻是你願意,我也願意,兩個便在一起睡。有什麽婚書?”


    那壯漢怒道:“沒婚書,她怎麽會是你老婆,分明是你想拐賣女人!”


    方方不理他,對刺刺道:“刺刺,你要不要我說我與你的私事兒?”


    眾人哄笑。


    方方氣沮了,他看著刺刺,心道:我就是說了,早晚我與她再有合好的一天,她一定會不高興,我不能說。


    眾人嚷道:“說啊,說啊!”


    方方歎一口氣,說道:“我不能說。”


    就見刺刺對著方方一揖,說道:“這位公子,我與你萍水相逢……”(她自己的老公,身子上下,裏裏外外,沒一處不熟悉,她竟說是萍水相逢?)“你何必說我是你的老婆,莫非你的老婆長得像我麽?她要是長得像我,嫁與你這樣一個人,她可就是……”她不說話了,竟長長地歎一口氣。(唉,她裝模作樣,她嫁與大腦袋方方,不是也樂得很麽?此時竟裝不認得他,可恨可恨!)


    刺刺說:“這位公子也怪可憐,我們便不理他好了。”


    幾個人都入屋去,她仍對那幾個男人談笑風生。


    方方叫道:“刺刺,你是生浮子的徒弟,我怕了你行不行?我隻問你,你說,她們兩個死在誰的手裏?”


    刺刺不理他,自顧與那幾個男人說話。


    方方出了院子,他急著走,他不願意被那些人指指點點。他到了墳場,他要找到佛佛,他要陪著佛佛、磨磨兩人,讓她們冤魂不再孤獨。


    他點著了篝火。


    他念叨著:“佛佛、磨磨,人不能做錯事兒,人一做錯了事兒,連狗都不願意理你,我做錯了,刺刺不理我,她也不告訴我是誰殺死了你們。我今夜裏就睡在這裏,你們有靈,就托一個夢,告訴我,是誰殺死了你們……”


    他正在嘟嘟噥噥,驀地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不用別人告訴你,我告訴你,好不好?”


    方方猛迴頭,他看到了一個人,那是肅殺,是那個陰氣味兒很重的肅殺。


    他練過“陰氣一煞”,他像一個女人。


    肅殺說道:“你想知道是誰殺死了你的兩個老婆,為什麽不問問我?”


    方方急道:“原來是你,我就該想到會是你!你恨我,便對我來好了,何必去殺她們兩個?她們兩個與你無怨無仇,你殺了我,她們自會死,要你殺麽?”


    肅殺忽地大笑。他說道:“你以為你死了,你的老婆們便會死麽?”


    方方心道:不妙,我死了,她們三個也沒死。那個刺刺竟是去了那好地方,我再說什麽?


    肅殺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說道:“男人不用靠女人,除非很好很好的女人……”(他為什麽說出那個“很好很好的女人”,莫非他又想起了滿珍兒、媚娘?)


    方方冷冷道:“你說,是不是你殺死了她們?”


    “不是我。”


    “那是誰?”


    肅殺長籲了一口氣:“是許茹仙。”


    方方尖聲叫道:“你胡說!”許茹仙能與米離聚在一處,他與三個老婆還有功勞,是他們推著米離,讓米離再與肅殺決戰,那時許茹仙才會有時機再與米離做夫妻。許茹仙怎麽會殺死他的老婆?


    方方冷笑道:“是你殺了人,你用的是借刀殺人計,你用的是嫁禍與人計,可惜你遇到了我方方,我太過聰明了,我看破了你的計,你白費心思了。”


    肅殺一歎,說道:“你知道不知道你的神抓在哪裏?”


    神抓?


    他的神抓,像是他的隨身衣服,他用不著它的時候多,他決不會在那神抓上寫下“人在抓在,人亡抓亡”的。神抓哪裏去了?


    “丟了。”


    肅殺說道:“它到了一個人手裏,他用了這個神抓。”


    “那人是誰?”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你不告訴我,便就是你幹的。”


    肅殺笑一笑,他不怕方方,但他看著方方可憐。他說道:“我告訴你,那個人是離明,兩廣的離身劍離明。”


    “他拿那神抓做什麽?”


    “他用你的神抓,抓死了五個人。他們是華山派的華實、江湖混混兒風靈、韃靼人石屏、少林叛逆惡生、山東解人於去惡。”


    “他們都是什麽人?”


    “他們是許茹仙的人,他們都圍在許茹仙的身旁,自稱他們是護花使者。他們來洛陽是查那件鐵炭的案子的。”


    方方總算有一點兒明白了。


    是離明用他的神抓殺死了那五個人,許茹仙派人殺死了他的妻子。


    她是女人,自是知道如何打擊男人。她做得好極了。


    肅殺說道:“我看你不能報仇了,莫不如我替你報仇……”


    方方冷笑了,他說道:“你不覺得你對我有些熱心得過份了麽?”


    肅殺不語。他對方方的熱心有些過份麽?方方此時恨所有的人,因為刺刺不理他,因為他的兩個妻子死了,他恨這世上所有的人。


    肅殺說道:“你恨所有的人,但你不該恨我。”


    他說話時有些淒傷。


    方方說道:“我正奇怪,你與我有仇,按說這世上與我有仇的人,隻是你一個,你不殺我的妻子,卻讓我的妻子死在許茹仙的手裏,我不明白。”


    肅殺說道:“我救了你。”


    方方不語。


    他知道,他被人埋下了,那個秀蕾兒埋了他。但救他的人是誰,他一直不知。


    是肅殺,是肅殺把他送到了妓院?


    肅殺說道:“我不知你有那麽多的事兒,如果我知道了,我不會讓你去那裏。我知道你的妻子死了,我不會讓你在那裏快樂,我對不起你……”


    他說得很誠摯。但說得誠摯沒有用,隻是他說得對不對?


    大腦袋方方有些糊塗了,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肅殺。


    肅殺說道:“你小心些,那些人不會放過你,你要珍重!”


    肅殺走了,他走得悄悄,走得像一個女人。


    他怎麽辦?他得找人去,先找那個離明,找那個離身劍離明,看是不是他用了他的神抓,看他為什麽要用他的神抓,為什麽要嫁禍與他,是不是他殺死了許茹仙的那五個人。如果是他,他的用心是什麽?


    方方大聲道:“要是你就是我的仇人,我一定要殺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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