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2-26


    一夕水棠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悠然收掌,衣衫款款而息。


    隻見她方才那身襲人的決絕已經蕩然無存,目中唯有對夜小貘的欣然讚許。


    然而童梓辛此刻臉上的表情卻是一副恰恰相反的寫照,餘驚未消,又陡然添上了幾分震驚與不信。


    倒是霍千門雙目一凜,已然看出了端倪,朗聲一歎:“謔!原來如此!”


    眾人皆醒,就連夜小貘自己似乎也已經意識到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唯有童梓辛一人還有些迷茫無措。


    “還不明白嗎?”一夕水棠微微一攏眼神,輕歎道,“你有這麽個一心為你著想的徒弟,卻還隻知道顧著自己的顏麵嗎?”


    “什麽……什麽意思……”童梓辛最後的孤高仍舊在針紮,“你剛才那一掌……到底做了什麽手腳,她為何……她為何接的下來?”


    “水棠那一掌究竟有沒有動手腳,難道童堂主你還看不出來嗎?”一夕水棠輕哼一聲,言下之意是——那一掌的掌力都讓你怕成這副模樣了,不早就說明一切了嗎?


    “這不可能!若是你沒有留手!她……她!”童梓辛唇色泛紫,麵頰顫動般指著夜小貘吼道,“她早就暴斃當場了!我都沒有自信接得下來的一掌,她怎麽可能毫發無傷!?”


    “其實你心裏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嗎?放下你那些無謂的高傲,坦然麵對豈不是更好?”一夕水棠尚且還能察覺到空氣中沒有散盡的脈力,童梓辛又怎麽可能察覺不到呢?要知道這個式水術可是一夕水棠從童梓辛那裏學來的。


    童梓辛聽得一怔,眼神中驀然有了動搖,她整個人頓時就像泄了氣一般頹然了下去,嘴裏隻剩下呢喃的力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水棠便告訴你好了,水棠這一掌叫‘反水’,能夠反噬對手襲來的一切脈術,這一招是當年童堂主你教會水棠式水幽室的符咒之後,再由水棠轉嫁到其他招數之中創下的武功,換言之,這一招的脈術結構其實和施加在式水幽室上的符咒是一樣的。”


    一夕水棠稍稍一頓,答案已經昭然若揭,“我不知道小貘剛才使用的是什麽樣的咒法,不過看起來,式水幽室的反噬之力的確是盡數被她的水牆給化解了,原以為她對式水幽室符咒的改善隻不過是淺嚐輒止的試術,沒想到竟能創出這般厲害的術法,著實值得稱讚。”


    “這……”夜小貘驚覺過來,連忙退到了童梓辛的身後,蹲身禮道,“師尊過譽了……還要多謝師尊剛才手下留情……”


    “嗬嗬,手下留情?”一夕水棠充滿笑意的雙眸中轉瞬間躍起一絲冰寒,隻聽她冽聲接道,“我剛才可沒有半點的容情,你若擋不住,那便隻有死路一條!”


    一夕水棠的話讓夜小貘一陣心驚,後背登時涔出了一襲冷汗,其實她也隱隱感覺到了方才一夕水棠那一掌中帶著的殺氣,隻是她不願意往那個方麵想罷了。


    就連杜長弓聽了也不禁有些皺眉,他忍不住沉聲問道:“亭主,您這……似乎做的有些太過了吧,若小貘剛才沒去擋,豈不是就要傷到梓辛的性命了嘛?”


    “怎麽會!若是小貘不來擋,那水棠當然知道在最後的關頭收住掌力,就算童堂主有錯在先,水棠又怎麽能對前輩出手呢?您說對吧?童堂主?”一夕水棠含笑般向童梓辛投去了目光,這一句話也不知有幾分真有幾分假,要知道那掌力豈是說收的住就收的住的。


    童梓辛苦笑一聲,頭也不抬,隻覺得自己顏麵掃盡,悵然說道:“嗬,我先前才說過‘知錯要改’,你不就是希望我自打耳光嗎?好……好,我承認,我承認夜小貘是個有‘才幹’的弟子,這下……你滿意了嗎?”


    “滿意?”一夕水棠一斂肅然之色,緩和了些神情,說道,“水棠為何應該滿意?難道前輩覺得水棠今天隻是為了為難你才要說這些話與做這些事的嗎?當然不是!水棠敢說一句前輩不愛聽的話,如果水棠真的想要為難前輩,那前輩早就已經不在這千荷亭了,水棠沒有這麽做,不是因為你是水棠的前輩,而是水棠能夠從前輩創下的那些式水術中看到前輩的‘才能’。”


    一言至此,一夕水棠不得不婉然而歎:“隻可惜,前輩的這種‘才能’卻已經是太久太久沒有出現過了,埋沒了這些‘才能’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前輩你自己,捫心自問一下,前輩你已經有多久沒有在鑽研術法上耗費過時日,下過苦心了?”


    “我……”童梓辛啞然,狡辯之詞卡在喉嚨中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水棠的眼睛沒有瞎,樣樣都看在眼中,杜前輩尚且還堅持每天在前院習劍,霍前輩也未曾懈怠輕功的鍛煉,可是童前輩,唯有你,水棠隻看到你終日將心思耗費在那些粉墨裝飾之上,耗費在如何維續毫無意義的顏麵之上,敢問這些事情,對千荷亭的發展可有半點的意義嗎?”


    誠誠一席話,讓滿場寂然,這是眾人都看在眼中記在心中的事實,隻是沒有人會去嚼這些舌根,要說,也隻能一夕水棠這個做亭主的來說,隻是沒想到,頭一迴提到,竟然會是用這般激烈的手段。


    杜長弓是個實誠人,他畢竟跟童梓辛也有那麽多年的交情了,總歸還是不希望她太難堪,見到大家都緘口不言,他隻好自己來打這個圓場:“這……亭主說的這些大家當然都清楚,可是你其實可以早一點說,或者私下找梓辛談一談的嘛,這樣拖到台麵上講,不是太讓梓辛難堪了嘛?”


    “杜堂主!”一夕水棠稱唿一轉,儼然又恢複了亭主風姿,“水棠剛才已經說過,顏麵之事無關大局,不先破而何以後立?若是真的在乎顏麵,那邊用自己的實力去爭取,而不是靠故作姿態。”


    一夕水棠知道眾人心中尚且有疑惑,密會進展到這個階段,她也覺得差不多該進入正題了,於是一夕水棠深吸口氣,話鋒一轉,接道,“其實水棠本來也沒有打算要提及此事,一直是放之任之,想最後看看童前輩究竟會落得個什麽下場,但是,水棠這些天經曆了很多事情,也明白了一個很重要的道理——想要實現水棠心中的展望,單單靠水棠一個人是不可能做到的,水棠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想要將千荷亭變得更加團結和壯大。


    “這一步,便是要讓在場的各位成為我千荷亭真真的核心與主幹,隻有你們在水棠心中合格了,三堂的弟子才可能培養出更高的素質。而這第二步,便是要向各位宣布一下我千荷亭真正的立場!”


    “真正的立場?”


    眾人心中一凜,皆是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眾所周知,水棠乃是一夕家的傳人,所以一夕本家這些年來一直以各種各樣的名義鉗製著我們的發展,若不是他們有心幹涉,我們千荷亭的壯大絕不會止是今日這樣的程度,這麽多年來,水棠雖然從沒有在這件事情上表現出來過任何的不滿,可是這並不代表水棠就甘心這麽屈服一輩子!倒不如說,水棠從來就沒有過屈服的打算!”一夕水棠振聲四壁,周身衣衫聞聲而舞,是潛藏不住的怒氣與威嚴。


    “謔謔!亭主的意思是……”霍千門總算模到了些眉目,可他眼中不但沒有懼色,反而閃爍著晶瑩的光彩。


    “……是說我們要月兌離一夕本家?”杜長弓替霍千門把話接了下去,語氣中不難聽出一些憂慮之意。


    “錯!不是月兌離本家,千荷亭是我的外婆一夕寒月一手創立,她老人家早就被一夕本家逐出了門牆,那群恬不知恥的族人見不得我外婆做大,就用分家之名使她老人家屈服。外婆對本家有感情,不忍反他們,可水棠並沒有那種多餘的感情,我反的便是他們!”


    一夕水棠一掌擊在矮桌之上,將那木幾轟得粉碎,總算才把多年來隱忍下來的怒火宣泄了一小點,隻聽她接續道,“其實水棠早就想與一夕本家斷絕來往,隻是礙於一夕本家的強大,遲遲沒能下這個決心,無論吞並陳家也罷,進攻蜀中也好,都隻是在為同一夕本家的交手積攢實力罷了。”


    “這……”杜長弓大寒,心痛道,“蜀中之戰……可是折損了我們數千的弟子啊……哎!”


    “長久以來瞞著諸位前輩,水棠在這裏向各位前輩道一聲歉,前輩們要埋怨,水棠自當躬身領受。”一夕水棠卸去威嚴,以晚輩之身誠然相言,隻見她淺淺蹲身,緩緩鞠上了恰如其分的一禮,舉手投足,盡顯芳華。


    然而在一夕水棠這一退一進之間,卻不是什麽有心的算計,而根本就是她與生俱來的氣質,讓人凝聚,讓人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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