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敏本來絕不是怕死之人,但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就這樣不明不白死去,是誰也不能甘心,憤然道:“真人,難道武林中人,就那麽是非不分麽?”極樂真人道:“本來也難怪人家,證據確鑿,就算換上你,也一定要為千芥大師泄恨的,現在,隻有一個辦法,可以令得你暫保無事,假以時曰,以雪沉冤!”


    方敏心中一喜,問道:“真人''決說,什麽辦法?”極樂真人道:“剛才我與溫島主詳談,已知她實則上,並未得到什麽《昆侖聖書》。”


    方敏道:“不錯,溫婆婆本就沒有《昆侖聖書》,是你們非要向她討取不可的!”極樂道長一笑,道:“孩子,別那麽大的脾氣,溫島主雖然未曾得到《昆侖聖書》,但武林之中,人人皆信《昆侖聖書》是在她的手中,明曰一早,昆侖三子向她索取《昆侖聖書》之時,她一說沒有,必起大大的爭執,孩子,你說是不是?”


    方敏點頭道:“不錯。”極樂真人又道:“溫島主適才邀我為助,我想此事,確是溫島主有理,已然答應助她一臂之力!”方敏若是知道魔母溫魂在武林中的劣跡累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而極樂真人是正派中的第一高手,自古正邪不容,猶如水火不能並存,一定會對極樂道長的這番話大是起疑,可是他本來就以為溫魂是正派中人,所以倒以為極樂真人是仗義執言,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心中大是敬佩,道:“多謝真人,但和我的事,不知又有何關係?”


    極樂真人道:“我一與溫島主成了一路,必然要與鐵行頭陀,百丈禪師及昆侖三子馬算子等人,大起爭執,最後仍不免要動手!”


    方敏聽了,心中駭然,暗忖這許多高手,若是動起手來,不論誰勝誰負,或是兩敗俱傷,將都是武林中的一場浩劫!不由得口定目呆,好半晌講不出話來,極樂真人道:“出頭生事的,也一定是這五人,揮雲老怪與溫島主雖有怨仇,但他和今晚那個年輕書生,更是仇人,明日若是一動手,他必然會去找那年輕書生算賬,如今問題就在你我和溫島主三人,如何與他們六人為敵!”方敏見極樂真人已在盤算明日如何動手的問題,急道:“真人,難道事情真已到了非動手不可的地步,而不能向大家闡釋清楚了麽?”


    極樂真人“哼”的一聲,道:“你知道什麽?我在江湖上的閱曆,總勝過你多多,若要闡釋清楚,隻怕你們師徒兩人,已然屍骨化灰了!”方敏默然半晌不語,道:“那六人之中,怕隻有昆侖三子中的摩雲子和度天子,我尚可一敵,其佘皆是前輩髙手,我是怎麽樣也敵不過的!”極樂真人道:“隻怕摩雲、度天兩人,聯手進攻,你也不是敵手,唯一的辦法”講至此處,四麵一望,又側耳細聽了一陣。


    這時候,剛才的紛擾,已然全部靜止,這個靜室,又處地極僻,當真是靜到了一點聲音也沒有,極樂真人方壓低了聲音,道:“本來我早知武林之中,必有今日,因此才蓄養了不少藍蛛,以備應用,隻惜那些藍蛛,被你毀去,但幸而我前數天遍閱典籍,得知那藍蛛之毒,其毒無比,任何東西,隻要沾上了毒性,雖經百年之久,毒性非但不減,而且更為強烈,溫島主所用七孔刀,正曾經藍蛛奇毒所染,剛才已然被我和溫島主兩人,合力以內家真力,斷下一截來,複搓成了七枚其細無比的尖針,若是你今晚徑去見昆侖三子,向他們假稱你已將《昆侖聖書》,夤夜送來,以免明日之爭,他們必不懷疑,而趁機爭閱《昆侖聖書》,你趁機連發細針,先刺三風子,再對付度天、摩雲,三人必難逃脫,然後,再去見馬算子,他今日能為你竭力辯護,自然對你為人,深信不疑,這四人一除去,明日隻剩百丈禪師和鐵行頭陀兩人,再要動起手來,我們便可以穩操勝券了。”


    極樂真人這一番話,雖然是壓低了聲音來說的,但是卻字字清晰,方敏聽到一半,已經呆了,等到極樂真人講完,更是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真人……這……怎麽可以?”


    極樂真人麵色突然一沉,道:“為什麽不可以?”方敏見極樂真人一板起了麵孔,已然毫無正派人物的氣度可言,雖然心中知道,如今巳然到了自己的生死關頭,但他仍是毫不考慮,“霍”的站了起來,道:“真人,這事萬萬使不得,不要說昆侖三子,和七禽大俠,全是正人君子,就算他們是十惡不赦之徒,以如此卑汙的手段去害他們,我也是不肯答的!”


    極樂真人一聲冷笑,道:“你可得想想清楚,你自己和溫島主的性命,全在乎你肯不肯如此去做了!”方敏斬釘截鐵地道:“不管如何,我絕不能依真人之言,去做這等事!”


    極樂真人“嘿嘿”冷笑不止,方敏隻覺得事情越來越不對,眼前這個極樂真人,雖然號稱正派第一高手,坐鎮武當,身受普天下武林何等的崇仰,但是行事手段,卻比白骨神君這一類人物,還要不如,正待奪門而出,將事情和溫婆婆說個究竟,但腳才一提起,便見極樂真人,轉過身子來,右掌平攤,掌上平放著七枚頭發粗細,長約兩寸,藍殷殷的鐵針,道:“我再問你一遍,你照不照我的話去做?”方敏斷然道:“極樂真人,什麽事我都能聽你的吩咐,但此事萬萬無可能!”


    極樂真人冷笑道:“你自度可能出得了這間屋子?”方敏心中猛地一跳,暗忖極樂真人既然可以叫自己去害昆侖三子、馬算子等髙手,他為人的心腸,可想而知,當然可以將自己害死,心中駭然,道:“真人,莫非你要害我麽?”極樂真人道:“我隻有救你之心,哪有害你之意!”一麵說,一麵手掌仍是平攤不動,但是掌心的肌肉,突然一束一放,那在他掌上的七枚鐵針,一齊向上射了起來,躍高尺許,又一齊落在他的掌心之上,內力之佳,實是罕見,方敏心中隻是盤算著如何才能出得這間靜室,隻聽得極樂真人又緩緩地道:“但你這小子不知情勢緊急,尚自執迷不悟,我可不能因為你的固執,而同時害了溫島主的性命,隻得先送你入閻王殿去了!”說著,掌心中的一枚鐵針,突然又跳了起來,但仍未向方敏射去,隻是閃電也似,向前射出了尺許,又收了迴來,道:“你可能再想一想,究竟該要如何?”


    方敏這時候,心中當真是迷惑已極。為什麽號稱第一高手的極樂真人,竟會要自己去做這樣卑鄙無恥的事,為什麽溫婆婆還叫自己要好好地聽他的話,若是答應了他,當然可以無事,但這種違心之事,縱使能令得自己安然無事,也是絕不能去做的,後退一步,道:“真人,除此以外,一定仍有方法,可以解決,尚祈真人三思!”極樂真人道:“笑話!我還要你來教訓,隻要我內家真氣一吐,七枚鐵針,一起飛起,隻要中上一枚,你便無生理了,還多囉嗦什麽?”


    方敏自然知道以極樂真人武功之高,自己根本無法與之相拚,心中長歎一聲,不明白為何自己一生,命運如何坎坷,雙眼一閉,已準備瞑目待死,正在此時,突然靜室門上響起了剝鑿之聲,極樂真人一怔迅速收起了鐵針,道:“是誰?”


    門外人並不迴答,但隻聽得“格”的一聲,門栓已被震斷,門也“呀”的一聲,推了開來,門口站著一個長身玉立,滿麵笑容的年輕人,手持折扇,正是適才和揮雲老怪大生齟齬的那個年輕書生,極樂真人麵色略沉,道:“時巳深夜,閣下來此,意欲何為?”


    年輕書生嘻嘻一笑,道:“適才在室外聽得真人的計劃,覺得事情大有可為,怎奈這小子沒有膽量,可否將事情托我去做?”


    極樂真人剛才的計劃,分明是要和魔母溫魂連手,將正派的武林中人,一網打盡的歹毒計劃,在說出來之前,隻當方敏自身受了極大的嫌疑,明晨必死,若有脫身之機,一定肯照自己的話去做。卻未料到方敏正直不阿,竟然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無論威逼利誘,始終不為所動,極樂真人的心中,已然後悔不已。再加他在講出他的大陰謀之前,曾經悉心細聽,四周圍確是一個人也沒有,何以這樣重大的事,竟會被那個年輕書生聽去?心中雖然暗驚,但是卻不動聲色,五指一放,“唿”的一股勁風,隨之而發,先將門關上,道:“閣下所言,不知是何計劃,貧道一時難明。”


    年輕書生哈哈一笑,道:“那不是很簡單麽?今夜先害了昆侖三子和七禽大俠,明早再害百丈禪師和鐵行頭陀,從此以後,正派高手,已然一網打盡,天下武林,自然以你和魔母溫魂為尊了,我可曾說錯?”


    極樂真人嘿嘿冷笑,道:“好聰明的丫頭,如此說來,你知道我是誰了?”這兩人對答之間,方敏更是聽得如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那年輕書生指責極樂真人懷有極大的陰謀,倒也罷了,為何明明是一個書生,極樂真人卻稱之為“丫頭”?莫非此人是女扮男裝?可是看來看去,卻又看不出來,隻聽得那年輕書生道:“你果然好眼力,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是卻知道你不是極樂真人!”


    方敏大吃一驚,失聲道:“朋友,你不可胡亂說話!”那年輕書生一聲冷笑,道:“你還蒙在鼓裏哩,極樂真人一代高人,焉能唆人做這等無恥之事?”方敏一想,果然覺得有理,而且想起自己在那古墓之中,認得極樂真人以來,種種可疑的事情,越想越覺得他不類正派中人,可是他的武功,確乎又如此之高,又叫人不能不信,心中亂作一團,一個字也講不出來。


    極樂真人仰天哈哈一笑,說道:“好眼力!好眼力!隻惜你立刻要赴陰曹,不能將你所見,講給別人聽了!”方敏見極樂真人已然自己直認不諱,想起他的手上正有七枚含有劇毒的鐵針,忙叫道:“朋友小心暗一”下麵一個“器”字,尚未出口,假極樂真人右手揚處,七枚鐵針,分著兩起,四前三後,電也似疾射了出去,方敏隻顧叫那年輕書生提防暗器,卻未曾防到自己,一見三枚鐵針,一上二下,成品字形的向自己電射而到,急忙拔出七孔刀來,一陣厲嘯,“錚錚”兩聲,格去了兩枚,第三枚卻未格中,隻覺左麵小腿,略是一麻,知道已經中針,心中大急,揚起七孔刀,“刷”的一刀,就要將自己左腿斷去,以防毒氣攻心,刀才落下,斜刺裏突然“嗤”的一聲,飛來了一柄折扇,“當”的正格在七孔刀上,同時聽得那書生道:“你幼時曾服千年雪參,萬毒不侵,切不可輕舉妄動,快將真氣閉住!”方敏心中一動,暗想奇了,自己和這年輕書生,素不相識,何以他知道自己幼年曾服食過千年雪參?


    抬頭看時,隻見那年輕書生身形擺動,極樂道長那四枚鐵針,竟全都射到了牆上,並未將他射中!


    須知眼前那人,雖然不是真的極樂真人,但武功之高,和真的極樂真人相差已極為有限,要避過由他內家真氣,突然發出的四枚鐵針,已非易事,而那年輕書生竟然還能在百忙中拋出折扇,將方敏要向自己腿上前去的七孔刀格住,其武功之高,也當真是不可思議。極樂真人見四枚鐵針,竟然一枚不中,心內也是一駭,雙臂一張,雙雙自上而下,“唿”的一揮,內家罡氣所幻的掌力,已然塞在室內的每個角落,方敏隻覺一股自上而下,四方八麵包圍而來的大力,幾乎已將自己全身束住,不能動彈,看那少年書生時,卻單掌外翻,不斷晃動,看來也正在發掌相還,在兩人掌力之中的一隻茶幾,無聲無息,便成了~~堆木屑!


    極樂真人麵色大變,喝道:“閣下尊長是誰?”那年輕書生冷笑一聲,道:“我師父若在,武功當可高你三倍,隻惜他已然死了!”


    假極樂真人聽得他師父已然死去,才將心略微放下,道:“那你就跟著你師父,到九泉之下相會便了!”真氣倏地運轉,雙掌相跌,不過半尺,猛地向年輕書生一推,掌風過處,聲勢雖是不猛,但是那股隱隱雷動之聲,細一聽來,卻猶如上天崩裂,海水傾覆,驚心動魄,不可方物,那年輕書生雙腳不丁不八站定,也是雙掌一齊推出,掌力之強,竟然不在假極樂真人之下,兩股大力,在室中相交,誰也勝不了誰,掌力打橫迸散,室內陳設,盡皆無聲無息,紛紛破裂,可見兩人的內力,已然倶皆由陽剛而趨陰柔,到了極是高超的境界。方敏退到了屋角之中,總算未為兩人內力波及,身逢此類做夢也想不到的武林奇事,一向老實忠厚的他,竟不知怎麽才好!


    隻見假極樂真人,麵露陰笑,年輕書生則麵色莊肅,兩人同時向前跨了一步,靜室之內那股無形大力,更是有增無減,整間屋子,卻搖搖欲傾,方敏才猛地想起,極樂真人仍是偽冒一事,遠遠大過千芥大師被害,自己再不出去,報與眾人知道,更待何時?也不顧腿上所中鐵針,是否真如那年輕書生所說,因為早年曾服千年雪參的關係,而百毒不侵,身形一閃便打橫跨出了一步。以方敏此時的功力而論,除了早已成名的一流高手不說,已是天下無敵,可是隻打橫跨了一步,對麵立即一股大力湧到,又被逼迴到原來的地方!竟爾因為靜室之中,已為兩人內家真力充塞,而不能移動!


    方敏心中更是著急,心想向前不能去,自己身在屋角,撞破了牆壁總可以穿身而出了,忙將內力凝於背心,正待用力一撞之時,忽見房門一動,整扇門成為木塊,紛紛倒了下來,正及時現出一個人的形狀來,而那破洞立刻便為一個人所填上,方敏停睛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溫魂,心中大喜,叫道:“婆”可是他此際不開口還好,一開口,更覺真氣不繼,隻見溫魂連跨三步,巳然來到了那年輕書生的背後。


    這時候,那年輕書生和假極樂真人,兩人倶各以內家真力相拚,身形凝立,猶如石像,一動也不能動彈,年輕書生一見溫魂來到了自己背後,麵上立露驚恐之色,想在那刹那之間,方敏也意會到了溫婆婆是要趁此機會,不顧武林道義,加害那年輕書生,不顧一切地叫道:“婆一婆,那極樂真人不是”


    可是未等他將事實真相,全部道出,溫魂手掌起處,已經“叭”的一聲,印在那年輕書生的後背心上,那年輕書生身子一晃,他麵前力敵假極樂真人,已堪堪戰個平手,背後再加上溫魂的一掌,卻是徑受不住,身子一晃之後,立被假極樂真人的內家真力,震退四五步。年輕書生知道眼前之局,自己以一敵二,萬難取勝,趁著受傷尚未重到十分,快快逃走,方是上策,立即身形一晃,來到了方敏的身邊。


    假極樂真人一聲怪笑,雙掌姿勢不變,又一齊向前推到,內家真力,勢如排山倒海,那年輕書生本來巳然受傷,萬難抵敵,但就在這緊急關頭,魔母溫魂突然身形一晃,“唿”的一掌推出,年輕書生忙趁此千載難逢的機會,反手一拳,“轟”的一聲巨響,將牆擊破,同時,在碎磚紛飛,方敏愕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之際,伸指便彈,一彈便彈中了方敏腰際的軟穴。


    方敏又正運氣在左麵小腿,在防禦小腿上所中的那枚毒針,腰間關穴,並未運氣閉住,立被那年輕書生封住。那年輕書生的動作也算快疾,中指一彈中方敏的穴道,立即五指疊伸,幾乎在封住方敏的同時,巳將方敏劈手抓了起來。


    他將方敏抓起的時候,牆上所落碎磚,尚未及地,反手一掌,掌風到處,碎磚帶起一陣厲嘯,向身後魔母溫魂及假極樂真人襲去,把兩人阻了一阻,他已然將方敏挾在脅下,“刷”的向外躥去,一躥出,立即身形滴溜溜一轉,仍然迴到那靜室的窗下,隻見兩條黑影,假極樂真人在先,魔母溫魂在後,也“刷刷”的從牆上破洞中,穿了出來,一個起伏,便已躥出丈許,略一停頓,便左右分開,直向前麵追去。


    那年輕書生一見兩人向前,伸手悄悄地推開了窗戶,便湧身一躍,躍進了靜室之內,再由破門處躥出,直赴正殿,出了大門,一徑下山去了。方敏被他挾在脅下,穴道被封,既無法掙紮,又不能夠出聲唿喚,不知是吉是兇,心中焦急之處,但是他可以明白的一點,就是溫婆婆確是和極樂真人,成了一路!這件事,在他心中引起的震動,實在比身受人製,更要難過。心中連聲歎氣,不明白溫婆婆何以要這樣做法,而不在明天堂堂正正地,和昆侖三子說明,《昆侖聖書》,確是未在自己的手中!一麵想,一麵隻覺得兩耳風聲唿唿,被那年輕書生挾著,直向山上馳去……


    如今且擱下方敏和那年輕書生不理,單表溫魂和假極樂真人,一齊向外追出,他們隻當那年輕書生一逃出去之後,必然是拚命向前飛竄,卻未曾料到那年輕書生,一出牆洞後,立即就身形一轉,反到了他們的身後,而且緊跟著又躍入靜室之內,由正門走了出去。兩人各追出了裏許,未見年輕書生蹤影,又折了迴來,在靜室前碰見了,各自問了一聲,道:“沒有追到麽?”


    溫魂道:“這事可不很妙哇,那廝中了我一掌,雖然受傷不輕,可是身形還那樣快法,若是明天他又複來到,隻怕你我便要樂極生悲了!”


    假極樂真人“哼”的一聲,道:“如今這樣一來,明日之局,也隻好見機行事了!”溫魂麵色一變,道:“牛鼻子,你說什麽?可是明天要出賣我?”假極樂真人一聲詭笑,道:“誰叫你剛才隻顧那愣小子,攔了我一掌?否則他們兩人,又哪裏走得脫?”


    溫魂一怔,心想自己剛才,確是怕假極樂真人威力無匹的兩掌,連方敏也傷在內,所以才發掌阻攔的,也是因為這一掌,才被那年輕書生,趁隙一掌,打破了牆壁,得以脫身,但她絕不以為自己此舉,有什麽不對,冷笑道:“牛鼻子,你可莫高興,這事可是你自己走上門來的,若是虎頭蛇尾,想出賣我,你自己一樣不得安穩!”假極樂真人一笑,道:“笑話,你還能當眾揭穿我真麵目麽?”


    溫魂道:“那要看你怎樣對付我了!”假極樂真人嗬嗬一笑,道:“久聞你為人厲害,如今領教,果然名不虛傳,但是你可曾想到,我如今總還是極樂真人,人家是信你的話,還是信我的話?”


    溫魂也報以“嗬嗬”大笑,道:“牛鼻子,我豈有未曾想到這一點的,你本領也確可以和極樂真人相比了,但總是還差一點,若是叫你當眾以內家三昧真火,熔煉銅鐵,你可能做得到?”


    假極樂真人麵色一變,半晌方道:“老魔婆,?茄就煩粵四鬩徽埔弧蔽祿暄鵲潰骸澳闥鄧?”假極樂真人道:“我是說那書生,他乃是女扮男裝,難道你未曾看出來麽?”溫魂心中猛地一怔,12瓷涼了三個字:葉映紅,昆侖三子能一眼便看出他所使來,製服西崆峒屈天景和關元化兩人的手法,是出自《昆侖聖書》,可知那《昆侖聖書》,到底還是落到了她的手中!看官,作書人曾經前文表過,那《昆侖聖書》,是被血手印紅掌祖師,在追趕那個矮子之際,在極偶然的情形下得到的,不過魔母溫魂卻不知道這些情形,一聽到那年輕書生,乃是女扮男裝,自然12聰氳攪艘隊澈焐砩希因為她始終認為那《昆侖聖書》,是在葉映紅的手中,忙道:“1親櫻你且再說下去。?br />


    假極樂真人道:“那丫頭年紀輕輕,武功如此之高,雖然大是邪門,但她背後中了你一掌,胸前又被我真刀一衝,隻怕受傷非輕,明天不一定能上山來揭露你我的計劃,不如仍按原來所定的辦法,你看如何?”溫魂冷笑一聲,道:“當然是這樣,你如今至少是極樂真人,明日對付那些人,一開始時,可得你多出些力!”假極樂真人點了點頭,迴到室內,在牆上起出六枚鐵針來,置於懷中,向溫魂點了點頭,溫魂便自離去。


    這兩人成為一夥,策劃了如此巨大的陰謀,要將正派武林中的一派高手,齊集於武當山之際,一網打盡,若真是按照他們的計劃,可以實現,則結果當然是千古以來,武林中空前未有的大浩劫。如今假極樂真人的身份未明,手中有六枚含有劇毒的鐵針,要用來加害高手,當真是再容易也沒有,這件陰謀,能否完成,暫且不表,那假極樂真人的來曆,卻先向讀者交代一番。原來假極樂真人一進了溫魂的房間,反命方敏出去之後,溫魂還不知他此來何意,用心提防,假極樂真人已然一笑,道:“溫島主,你在數十年前,已然南到雲貴,北達塞北,無所不至,武林中見聞,自然是廣到了不能再廣的了?”溫魂隻當他真是極樂真人,所以不明白他夤夜來此,聽這些無關緊要的話做甚,隻是漫聲應道:“承獎,承獎。”


    假極樂真人一笑,道:“溫島主,你可知道我在未學武之前,是什麽人?”溫魂心中大是疑惑,道:“此事武林中知者無多,但是我卻知道,道長未學武之前,雙生兄弟兩人,一齊遍訪名師,後來,蒙武當守一道長,一齊收歸門下,但三年之後,道長那位兄弟,便已死去,不知耳聽傳聞,是否與事實相符?”


    假極樂真人一笑,道:“江湖上傳說,確是如此,但事實卻沒有如此簡單,那雙生弟兄中的一個,因為在武當山上做了一件壞事,被守一道長發現,要立斃掌下,清理門戶,卻是為另一個苦苦哀求,得免一死,但被困在山腹中迷宮之中,幾達四十年之久!”


    溫魂道:“原來如此!”假極樂真人又道:“那另一個,便是今日的極樂真人,真人兄弟情深,他每日均到迷宮之中,授那一個的武功,以致那一個的本領,實則上和極樂真人相差無幾!”


    魔母溫魂聽至此處,心中驀地一動,暗忖極樂真人乃方今武林中正派人物第一高手,這類心事,絕無理由來尋自己傾訴的理由,她為人何等工於心計,淡淡一笑,道:“雖然武功相差無幾,又是雙生兄弟,但是行事心意,卻大不相同,是也不是?”一麵說,一麵以神光炯炯的雙眼,望定了假極樂真人。


    假極樂真人道:“不錯,溫島主當真是洞燭知微,一個在武功絕頂之後,便坐關退隱,不再過問世事,但另一個自己身負絕頂武功,卻是不甘心一生在山腹迷宮中渡過,何況此時守一道長已死,自度除一人而外,天下已可再無敵手,因此,便費了數年工夫,竟然被他發現了迷宮的通道。那通道在守一道長逝世之際,本已將出入之法,交代給極樂真人的,被那一個識通之後,突然在極樂觀中出現,極樂真人當然大吃一驚,那一個又誑他說在迷宮之內,另發現了一個武林奇學,將極樂真人騙入迷宮之中,以絕頂內功,將迷宮的山壁,推倒了兩幅。那迷宮奧妙無窮,兩幅山壁一倒,整個通道,便完全改變……”講到此處,略頓了一頓,雙目直視溫魂,看她麵部表情,有何反應。


    溫魂聽到此處,早已明白眼前這個極樂真人,正是早年犯規,被武當守一道長禁錮在山腹迷宮之中的那個棄徒,心中大覺高興,但是邪派中人又多了一個高手,卻又令她心煩,因此不動聲色,看他如何說法,隻是略作點破,平淡地道:“閣下好妙計啊!”


    假極樂真人哈哈大笑起來,道:“溫島主,果然是聰明人,如今我身份未經暴露,隻有溫島主一人知道!”溫魂仍是不露形色,道:“不知閣下來找我何事?”假極樂真人道:“我自二次出山之後巳曾與馬算子等人交遊過,本來已捉到了兩隻藍蛛,已想借一件事,在武當山召集天下武林大會,將這幹礙我們行事之人,一一除去,如今藍蛛雖失,溫島主,若是你我兩人肯攜手合作,隻怕目的仍可達到!”


    溫魂本就擔心明日之局,不知如何是了,難得假極樂真人如此說法,當然投契,兩人又商議了一陣,合力將七孔刀刀尖,斷下一塊來,搓成七枚毒針,正在此時,外麵人聲鼎沸,已然鬧出了事,兩人相繼走出,原來是千芥大師,已然遇害,去了一個強敵,兩人心中當然髙興,隻是事後假極樂真人在方敏處碰了一個大釘子,結果方敏又被人救走,心中煩躁而巳。


    閑話休說,一夜易過,第二天一清早,前來武當山的眾人,幾乎全都起了身,絡絡繹繹,來到極樂觀前的廣場之上,麵對極樂觀,或是席地而坐,或是砍下了樹樁子,當作椅子。


    不一會兒,旭日東升,萬道霞光,照得極樂觀前,白石台階,盡皆成了紅色,昆侖三子,麵色神肅,首先出現,接著,便是假極樂真人、鐵行頭陀、百丈禪師、七禽大俠馬算子等人,相繼由觀內走出,台階之上,恰是一個天然的石台,早有座椅排列,眾人紛紛就座。隻空了兩張椅子,本來一張是給千芥大師的,但千芥大師遺體巳然火化,另外一張,專等魔母溫魂一共隻有九張椅子,倒並不是為了看不起其餘人,而是這幾個人全是有關的人物。又過了一會兒,溫魂慢慢地走了出來,冷冷地向各人掃上一眼,也坐了下來。


    刹那之間,廣場之上,靜到了極點,但聞鬆濤鳥聲。隻見假極樂真人站了起來,一本正經地道:“此次武當聚會,各位所接到的柬帖,雖是我們五人署名,但實質上,卻是為了旋風島溫島主,和昆侖三子之間的事,如今兩方麵總算看在我們的薄麵之上,已然來到,我們責份已盡,隻是秉公說話,請兩方麵自己辦事便了!”


    講完,就坐了下來,那一麵,三風子立即“刷”的一聲,站了起來,道:“聞得溫島主已然得了敝派的《昆侖聖書》,為時已然一年之久,尚望溫島主擲還!”溫魂卻並不站起,冷冷地道:“笑話,你們自己不見了東西,就向人身上混賴。昨晚我與鐵行頭陀對掌,你們都是看見的了?若是我得了《昆侖聖書》,一年以來,尚不能融會兩家之長麽?哪裏還容得你們狂吠亂唁!”


    昆侖三子本來隻當有那麽多高手在,魔母溫魂既然來到,一定不敢混賴,如今非但不認帳,而且話還講得如此難聽,不由得齊皆大怒,道:“如此說來,你是不給的了?”


    溫魂道:“我根本沒有見過什麽《昆侖聖書》,說什麽給與不給?倒是三位有興致的話,老婆子想算一算一年前在洞庭湖旁,你們六人,合力進攻老婆子一人的厲害招數!”一麵說,一麵已經慢慢地站了起來。


    眾人倶都知道,魔母溫魂本非善類,絕對沒有安安穩穩,肯將《昆侖聖書》交出來的理由,但是卻也想不到一上來便會說僵,一時之間,劍拔彎張,大是緊張,百丈禪師髙宣佛號,道:“溫檀越,他人之物,雖得而難以久存,依老衲之見,多一冤家,不如結一交情,《昆侖聖書》關係昆侖派命脈,若蒙物歸原主,昆侖三子定當感激不盡,昔年過節,還提它做甚?”


    百丈禪師究竟是佛門高人,講來心平氣和,片刻之間,氣氛又像是緩和了些,溫魂暗向假極樂真人一使眼色,假極樂真人已然會意,暗一揚手,溫魂看得清清楚楚,他中指和食指之間,已然藏了三枚染有藍蛛劇毒的鐵針。原來兩人知道目前武當山上,武功最高的,實則上還是百丈禪師。


    百丈禪師和極樂真人,一佛一道,功力盡皆深不可測,百丈禪師的般若神功,更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隻要先將百丈禪師害死,事情已等於有一半成功,紛亂之間,再害上幾個高手的話,便可以大功告成,因此便首先揀中了百丈禪師下手。


    隻見溫魂轉過頭來,道:“老禪師,你這番話雖然講得人情入理,但《昆侖聖書》確是不在我手中,叫我拿什麽來給他們,老禪師若是不講理的話,不妨賜教幾招,叫老婆子也見識見識上乘的佛門功夫!”


    溫魂竟然公然向百丈禪師挑起戰來,百丈禪師麵色淡定,道:“善哉,老衲已有二十餘年,未曾和人動手了,溫檀越何口出此言?”


    溫魂麵色一變,厲聲道:“老禪師,你既然不與人動手,為何盡說風涼話?我今日非要你破一破戒不行!”一個“行”字才出口,身形如飛,眾人隻覺她頭上的白發,向上一聳,人巳到了百丈禪師的麵前,一言不發,手掌倏地翻轉,當胸便拍。


    百丈禪師吃了一驚,忙站了起來,假極樂真人,正坐在百丈禪師的旁邊,早有準備,一見溫魂前來,便叫道:“別動手,有話慢慢說!”身形向前略展,雙臂一伸,左手伸向溫魂,“啪”的一聲,和溫魂手掌相觸。實則上,溫魂與假極樂真人真力相若,但溫魂卻故作站立不穩,“噌噌噌”的向後退出七八步去,所過之處,白石台階,盡被踏碎。


    而假極樂真人一上來便是雙臂倶伸,左手與溫魂手掌相交的同時,右手假作攔住百丈禪師,離百丈禪師胸前,不過半尺,中指食指,用力一搓,兩枚含有劇毒的鐵針,挾著極是陰柔的大力,直向百丈禪師胸前“華蓋”、“璿璣”兩大穴道射出。


    那“華蓋”、“璿璣”兩穴,相距一寸六分,同在胸前,同屬“手太陰肺經”,最是重要,尤其是兩穴共點,其所受之害處,比諸頂門上的“百匯穴”受傷,更是厲害。假極樂真人兩針一經發出,心知相隔如此之近,就算百丈禪師早有預防,也難避過,一定已然射中,所以也不去觀看後果,一個轉身,向溫魂道:“溫島主莫怪,貧道等此次邀溫島主上山,並非為了爭鬥,溫島主有話,不妨盡說,何必尋人格鬥?”


    溫魂連退出七八步去,兩人原是擬好了的計劃,她自然知道假極樂真人,已然趁機將兩枚毒針,射向百丈禪師的胸口,因此注意百丈禪師的動靜,隻見百丈禪師像是一點事也沒有,在自己退開之後,立即坐了下來,麵色仍是極為平靜,心中不禁大駭,暗忖百丈禪師武功難道當真如此深不可測,能夠中了兩枚毒針,仍然若無其事?因為相隔如此之近,假極樂真人,又非庸手,絕無兩枚毒針,射不中的道理!


    聽得假極樂真人說話身形一晃,也歸座坐下,道:“老婆子話巳說完了,隻有一句!我未曾見過什麽《昆侖聖書》,要的,隻有老婆子一個!”


    假極樂真人見自己雙針發出之後,像是泥牛入海,一點聲息也沒有,心中也是大為疑惑,知道此舉若是不成,自己真麵目難免暴露,連迴頭看一看勇氣都沒有。可知為惡之人,任是他如何工於心計,手段毒辣,心中總不免發虛。


    正在驚疑莫名之際,忽然聽得身後百丈禪師開口道:“極樂真人,老衲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這一來,假極樂真人更是驚至神魂皆冒,暗罵這老賊禿當真是如此神通廣大?隻得硬著頭皮,轉過身來,道:“老禪師請說!”才一轉過身來,便和百丈禪師慈祥無比的眼光相接觸。同時,百丈禪師的麵色,平和已極,毫無怨毒之色。一刹那間,假極樂真人,心神大受震動,從心底深處,感到了自己所作所為的卑鄙無恥,若是百丈禪師再能以同樣的眼光,向極樂真人注視片刻,說不定假極樂真人,便會忍不住心神上的那股震動,而自動地將自己的身份,坦白出來。


    但是,百丈禪師卻已然不能再支持下去,雙眼之中,神光漸漸散去,嘴唇動了一動,一刹那間,兩眼已經黯然無光。原來假極樂真人在突發雙針之際,百丈禪師雖然立即覺察,他功力深不可測,般若真氣,隨心意所轉,已然凝聚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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