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瑩中了“血手印”之後,情形怎樣,容後再表。當下葉映紅又從懷中摸出了那張圖樣,隻見第一間密室之中,有三條紅線,一直通出去老遠,在紅線盡頭處,各寫著一個“井”字。


    葉映紅笑對方敏道:"你看,造那密室之人,當真設想周全之極,那三條通道,通出如此之長,出口處又是一口井,三風子他們,有得追哩,最可惡是龍吟子和青昊子兩人,在大門口等候他們,我們此時如果從後花園中逃走,一不巧遇上他們的話,便弄巧成拙了,不如在這兒多呆上一會兒,你說怎麽樣?,’


    方敏在明白自己竟是昆侖長老之首,淩霄子方仙的兒子之後,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葉映紅說什麽,他也隻是點頭答應。在密室中呆多少時候,他當然不放在心上,隨意答應了一聲。


    葉映紅看出他心情不好,百般逗他笑話,又引他商討那有著一隻長滿金黃色長毛的怪手的,是何等樣人。提起那隻怪手,方敏才略有精神,將自己在大門所見的情形說了,葉映紅道:“看來,那怪物的本領也不會小呢!否則,何以會一閃不見?如果是人的話,倒也是個一流高手。”方敏見她講個不巳,知道她要逗自己開心,心中著實感激,暗忖自己在江湖上行走的時間並不多,也隻有結識了這兩個女子,一個是馮瑩,一個是葉映紅,兩個人又都對自己如此之好,可是自己卻總不能忘懷尚金花,不由得歎了一口氣。猛地想起剛才在大廳中,曾想到連自己也不知如何,七孔刀上會有了劇毒一事,大約除了溫婆婆之外,便隻有葉映紅肯相信,便將如何傷了霹靂子石雷的情形一說,道:“葉姑娘,你可相信我所說的是實話?”葉映紅果然毫不考慮,:道:“當然相信,你為什麽要說謊呢?難道你是做了事不敢承擔之人?”


    這兩句話,當真直說到方敏的心坎之中,心中一暢道:“葉姑娘,多謝你相信我。”提起七孔刀來,道:“令師慣使毒藥,既能將‘血手印’掌法練成,當然能夠辨別各種劇毒,請你看看,這七孔刀上所沾的是什麽毒?此事當真令我莫名其妙!”


    葉映紅一笑,道:“方俠士,你這不是讚我,分明是在罵我了!”方敏一弓愣,道:“怎麽?”葉映紅道:“你說我師父慣使毒藥,豈不是說我出身黑道,豸是個大壞蛋?”方敏忙道:“葉姑娘休得多心,我實在絕無此意!”葉映之“格”的一笑,道:“和你說著玩兒,你急什麽?”舉刀一看,隻見刀口藍是殷地,湊在鼻端一聞,卻又沒有臭味,或是異樣的香味。


    照方敏來說,霹靂子石雷中刀之後,三風子立即封了他“任”、“督”再脈上的要穴,但石雷仍不免立時喪生,而石雷本身又是功力極是深湛之人可知刀上劇毒,簡直毒得不可想像!而自己又確是認不出那是什麽毒來,了半晌,搖頭道:“我認不出,隻怕我師父用毒的本領雖大,卻還不及旋風主遠甚!”


    方敏一愣,道:“葉姑娘,你說七孔刀上的毒,是我溫婆婆下的?”講史句話時,語氣之中,已然顯得十分不愉快,但葉映紅卻並未發覺,續道:“當然,七孔刀乃是她仗以成名的兵刃,刀上含毒,自然是她給的,還用一’下麵的話還未出口,方敏已然”霍“的站了起來,沉聲喝道:”住口,別再右下說了!"


    葉映紅一怔,道:“低聲些,莫給人家知道地底下還有密室!”


    方敏滿麵慍容,道:“葉姑娘,剛才你說深信我的說話,原來竟言不由衷!葉映紅見他麵色極是沉重,訝道:”奇了,我哪一點言不由衷來著!“方敏道”剛才我已和你講過,那七孔刀在傷石雷之前,並無劇毒,怎麽可能是溫婆婆呢的毒?"


    葉映紅道:“原來是為這個,你不知道,用毒的學問深著哩!在三個月言所喂的毒,可以在三個月後才發作,我知道旋風島主已然知你心術正派,能和她同流合汙,所以才設下這個毒謀,好令你傷上幾個人,激起武林公憤行事如此狠辣,真是少見!”


    葉映紅所料,全是根據魔母溫魂以往行事而定,在魔母溫魂而言,這手事,根本不算什麽,不過這次葉映紅卻是冤枉了人,七孔刀上的劇毒,另年來因,當魔母溫魂將七孔刀交給方敏的時候,刀上卻是沒有毒的!方敏聽爺葉映紅如此指責自己至親至愛的溫婆婆,心中怒不可遏,道:“葉姑娘,你石別胡言亂語,溫婆婆待我如此好法,怎會想這種法子來害我?”


    ::::葉映紅見他動了真怒,芳心不禁著急,唯恐方敏以後再也不理睬自己忙道:“旋風島主行事如何,武林自有公論,豈是我一人所說,便能作定免的?若不是她手段狠辣之極,怎能成為宇內四邪之首,而又有魔母之稱?”專一出口,才想起魔母溫魂在洞庭君山,告誡自己,絕不可對方敏講出她姓來曆的話來,雖然身在密室之中,也不禁好一陣害怕,待半晌未見動靜,將心放下,看方敏時,卻是麵色鐵青,便道:“怎麽啦,我可有什麽地方講本!不對了?”


    方敏怒道:“胡說!”那兩個字講得斬釘截鐵,堅決巳極,可知他心中又魔母溫魂信心之強,無以複加。實則上,也確是難怪方敏。


    方敏在旋風島上六年,魔母溫魂一直為了要取得《昆侖聖書》,而裝成一個慈祥無比的老婦人。積六年之光陰,在方敏的心目中,取得了極高的、不可動搖的地位!


    不要說葉映紅匆忙之中,說上三言兩語,又想起溫魂的告誡,不敢再向下說下去。就算所有人都對他將魔母溫魂的行事和過去講給他聽,他也不會相信的!因為他自從母親死後,溫婆婆已成了他唯一的親人,叫他這樣倔強性格的人,去改變自己的信念,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葉映紅見他怒成這樣,暗忖魔母溫魂不知用了什麽手段,令得方敏深信她是一個好人,再講下去,隻有越講越僵,便歎了一口氣,道:“信不信由你,你……你不會因此而不理我吧?”方敏猶自餘怒未息,道:“隻是以後不準你講溫婆婆的壞話!”葉映紅心想,以後就算逼著要我講,我也不敢講了,便點頭答應,方敏根本不想一想,在洞庭湖中,浮台上爭奪那七隻大鐵箱之時,白骨神君一見七孔刀,也曾言道溫婆婆是宇內四邪之首一事,見葉映紅答應,方才平下氣去,道:“葉姑娘,你不知道,天下除了我媽媽之外,就算是溫婆婆待我最好了!”


    葉映紅一笑,道:“剛才在大廳中護著你的馮姑娘,為什麽不將她也算在內?”方敏想了一想,道:“馮姑娘和你一樣,全都於我有恩,我也是不會忘記的。”葉映紅聽出他語氣之中,雖然也充滿了誠摯之情,但是那卻絕不是男女之情,心中不禁一冷。繼而又不禁自己感到好笑,暗忖就憑自己戴著葛蝟蓋的那模樣,叫人家憑什麽鍾情於己?若是有一日他知道了實情,那可就大不相同了。因此心中又得了些安慰。望了方敏一眼,心中好一陣害羞,因為她臉上戴著“葛蝟蓋”,方敏自然看不出她臉上正在發紅。


    兩人又談了一會兒,方敏一算時間,道:“葉姑娘,已過了大半個時辰了,他們怕已走了吧,我們也該出去了,出路在什麽地方?”


    葉映紅見久未有動靜,也料到昆侖五子,怕已走遠,指著那張圖樣道:“在圖上來看,出路像是就在床上,讓我將床搬動一下試試看。”剛要俯身去彳掀動那大床,忽然聽得上麵傳來一聲悶吼,接著一人大叫道:“龍吟、青昊,:麵你們兩人怎麽啦!”


    接著,便是“啊呀”一聲驚唿,道:“我們中計了!”那“我們中計了”五字,是出於三風子之口。兩人在密室中聽得莫名其妙,心想有什麽人給他們上當了?隻聽得度天子又道:“奇啊!那小子雖然七孔刀上有毒,可是龍,吟、青昊兩人,身上並沒有傷口啊!”方敏一怔,向葉映紅望了一眼。葉映紅


    低聲道:"看來到大廳中去負霹靂子石雷屍體的龍吟子和青昊子兩人,已被人


    害死了!“方敏一怔,道:”莫非是馮姑娘下的手?"


    葉映紅卻知道馮瑩已被自己在後肩上按了一“血手印”,她是七禽大俠門下,不應該不知厲害,運氣將毒氣逼住還來不及,哪裏有佘暇去傷人?而且以她的武功而論,要不動聲色,將龍吟、青昊兩人擊斃,也是不可能的事,糸因此搖了搖頭,道:“不會是馮姑娘,昆侖七子,如今隻剩下三人,變成昆侖三子了。龍吟子和青昊子兩人突然死去,這筆賬他們一定算在你的身上!”


    方敏道:“我就不信他們真的如此不講理!”葉映紅道:“你沒有聽他們說,上了你的當?”正在爭著,隻聽三風子一聲長晡,道:“青昊、龍吟、霹靂,你們三人放心,我們若不將仇人抓住,絕無麵目於九泉之下,與你們相見?”


    接著,便是砰砰數聲巨響,不知道他盛怒之下,打毀了什麽東西。一連串極是沉重的腳步聲接著而起,漸漸傳遠,直到聽不到了,方敏和葉映紅兩人,才鬆了一口氣,葉映紅道:“幸而他們不疑心我們還在這房宅子之中,否則當真走不脫了!”


    方敏也已聽出三風子的口氣,當真將這兩人之死,算到了自己的賬上,心想難怪武林之中,是非如此之多,原來一生誤會,便難解釋。龍吟子和青昊子兩人,身上既無傷痕,不知究竟是誰下的手?隻見葉映紅巳然將床掀起尺許。那床像是異常沉重,掀起尺餘之後,又放了下來,道:“好重的床,敢情是鐵鑄的,床下可有出路?”方敏搖了搖頭,道:“未曾見到。”


    葉映紅道:“這倒奇了,真要是找不到出路,我們也隻好擊破天花板,從上麵走出去了。”一麵說,一麵抬頭向天花板望去,怎知正在此時,上麵突然傳下來一陣極是刺耳的爬搔之聲!同時,天花板上的積塵,也簌簌向下掉來。


    葉映紅吃了一驚,低聲道:“不好,上麵有人!”方敏也大為驚訝,道:“怕不會是三風子他們吧,他們已經走出去了,腳步聲我們也聽到的。”


    就這兩句話工夫,爬搔之聲越急,聽來也更是清晰,“卜卜”兩聲,跌下兩塊碎磚,天花板上,已然露出了巴掌大小的一個圓洞。


    兩人隻是眼睜睜地望著那個圓洞,隻見洞中閃著一陣異樣的光芒,像是有一個人對著圓洞,向下望來,而那種光芒正是此人所發一樣。


    兩人見事情來得如此奇兀,已然知道並非是昆侖派中的人物,想起龍吟子和青昊子突然身死,連一點兒聲息都沒有,不禁心中發毛。方敏壯了壯膽,喝道:“上麵是什麽人?為何望著我們,卻不出聲?”連喝兩遍。那隻湊在圓洞上的眼睛,仍未離開。葉映紅一麵驚異,一麵心中著實有氣,順手摘下帳鉤,兩手一板,便板成了六七寸長的一枚鉤針,托在左掌之上,右手中指一彈,“錚”的一聲,徑向圓洞電射而去,黃光一閃,一發即至,但是那圓洞中卻突然伸出一隻手來。


    兩人一見那隻手,正是曾經見過的那隻金毛怪手,不由得一驚。就在那一驚之間,“錚”的一聲響,那隻帳鉤,巳然“刷”的反彈了迴來,還在半空,便突然分開,成為兩截,方敏急叫道:“葉姑娘小心!”提起七孔刀便格。葉映紅也已揮起寒玉匕,擋了上去,“錚錚”兩聲,擋個正著,但兩人也同時v感到虎口發麻,五指一鬆,一柄七孔刀和一柄寒玉匕,竟然一起掉到了地上!


    兩人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因為自己的武功,已將臻一流高手境地,而反彈而來的,隻不過是兩截三寸來長的銅鉤,其力道之大,竟然能將自己的兵刃擊落,其人的武功之高,豈可想像?慌忙一俯身,重將兵刃拾在手中,再抬頭向上看時,那隻金毛怪手,已然縮了迴去,那隻奇異已極,令人心中發毛的眼睛,重又湊到圓洞之上,向下望來。


    兩人互望一眼,心中的駭異,簡直難以形容。葉映紅向被那金毛怪手反彈迴來的帳鉤一看,齊中斷開,分明是被那金毛怪手一彈之時,以上乘內功之力震斷,帳鉤雖細,畢竟是銅鑄的,這份功力,也就罕見,因此俱都作了準備,以防那人突然下來襲擊。


    但是那人卻隻是眼睛轉動,異光隱射地望著他們,並無動靜。越是這樣,便越是令人心中發毛。兩人與之對峙了一會兒,葉映紅實在忍不住,又問道:“喂,你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什麽不開口說話?”但仍是得不到迴答。而又不敢再以暗器去射,唯恐被人家反彈迴來,更是厲害。方敏低聲問道:“葉姑娘,你久在江湖上行走,可曾聽說哪一個前輩髙人,是生得如此異相的?”葉映紅道:“就是從來也未曾聽說過,這才叫奇呀!你緊緊地望著他,我來找出路,老這樣給他瞧著,就算他不動手,嚇也給他嚇死了!”方敏答應一聲。葉映紅將床左搬右弄,忽然間一拉,那床“嗤”的一聲,向前提出了兩尺,一看床頭處,現出了一個小方洞,在那方洞四圍,似是一扇小小的門,葉映紅道:“出口找到了,那眼睛還在麽?”


    方敏道:“還在一咦,不見了!”葉映紅向上一望,果然巳隻剩下空洞洞的一個圓洞,忙道:“快來,看情形隻要鉤住了這方孔,向後一拉,那扉門便可以被拉開了”一麵說,一麵伸手向那方孔指去,怎知不看猶可,一看之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噌噌噌”的向後直退出七八步去,方得站穩!


    原來,那隻骨碌碌轉著,射著異光的眼睛,已然湊在那小方孔上麵!負方敏見了這等情形,也不禁嚇了老大一跳,叱道:“朋友,你究竟是誰?;就算是武林前輩,也不應該這樣裝神弄鬼啊!”可是那人卻隻是一隻眼緊貼在@方孔之上,向裏麵望著,半響才眨上一眨,連他臉麵是怎樣的也看不清!兩人退在屋角。葉映紅向上一看,附耳低聲向方敏道:“那人既然守在出七口處,已然不能由出口處走了,我有寒玉匕在,在天花板上,劃一個大洞,你我立即躥出,或者可逃過此人,亦未可知!”


    方敏一想,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隻是道:“葉姑娘小心!”


    葉映紅輕功本就極好,一聲“曉得”,人已筆也似直,淩空拔起七八尺,矣寒玉匕向上一挺,直沒至柄,身子一扭,“刷”的向前移了三尺,正想落下地〗來,再劃上一下,便可出現大破洞時,突然覺得手上一緊。@


    同時聽得方敏叫道:“葉姑娘,那眼睛又不見了!”葉映紅知有異,真氣豸、下沉,一個“千斤墜”法,但是卻不能移動分毫,倒像是那柄寒玉匕,被人在上麵大力夾住了一樣,連忙不動聲色,向方敏做了一個手勢,向那方孔指了指。方敏會意,立即走了過去,以中指鉤住了那方孔,用力一拉,果然“吱”的一聲,現出一道門來,抬頭一看,相當光亮,出口處,正是一個後花園,便向葉映紅招了招手。葉映紅突然鬆手,放了那柄寒玉匕,向下墜來,人在半空,便身子一斜,一式“雁落平沙”,便向那小門中穿了進去,方敏隨後趕進,道:“葉姑娘,那柄寒玉匕呢,你”


    才講到此處,便被葉映紅攔住,道:“事情太過怪異,顧不得那麽多了!”兩人身法,全快到了極點,說話之間,已經從一個井欄中穿了出來,來到那後花園之中,方敏還想迴頭看個究竟,被葉映紅一把拉住了左手,急向牆外躍去,方鬆了一口氣。


    葉映紅道:“我在江湖上闖蕩多年,什麽樣的怪事都見過了,剛才那樣,被人在牆上整一個小孔,盯住來瞧,卻還是第一次!”


    方敏迴頭向身後一看,自從自己躍出之後,圍牆內也並無異狀,雖是如此,因為剛才的情形實在令人恐怖,如今出了宅子,雖是光天化日,下午時分,一想起那隻神秘的眼睛來,也不免猶有餘悸,因此一點也不敢停留,迅速地轉過了兩條街,才漸漸地放慢腳步,奇道:“當真是,那人手上長著這樣長的金毛,不知頭臉上有沒有?照說,此人武功既然如此之高,又長著那麽一副異相,隻要一在江湖上走動,一定有人知道,為何竟然名不見經傳,從未聽人說過?”


    葉映紅聽了,心中一動,道:“我在那間房間中,聽到帳鉤一響,發現那隻金手怪手時,透過帳子,像是看到此人身量甚是矮小,不過四五尺長短!”兩人講了一會兒,倶都覺得不可思議。


    方敏暗忖自己若不是有要事在身,說什麽也要迴到那宅子中去看個究竟。如今隻好等取到《昆侖聖書》之後,再打主意了。


    兩人邊說邊走,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大街上。葉映紅因為戴著“葛蝟蓋”,顯得奇醜無比,後麵竟跟了一大群小孩子,向她指指點點,嘩然取笑,葉映紅也不在乎,反倒迴頭向那些孩子大做鬼臉,逗得孩子越來越多。一到了大街之上,人來車往,再加上一大群孩子,你衝我突,更是大亂,方敏說道:“葉姑娘,不知你上哪裏去,我看來得要和你分手了!”


    葉映紅一想,自從在師父麵前,誇下海口,說能將洞庭湖中見到的那七隻鐵箱取到,到如今已有一個月左右,大鐵箱中的物事,正在自己身邊,師父還在湖南雪峰山中等自己。照理,應該先迴雪峰山去才是,可是心中實在舍不得離開方敏。見方敏如此說法,分明已在下逐客令,心內又好一陣難過,幽幽地道:“本來嘛,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遲早得各奔東西,你也不用管我去什麽地方了!”方敏聽她講得極是傷感,不禁一呆,但是母親生前,曾千叮萬囑,那《昆侖聖書》,絕對不能為他人所知,雖然根據自己和葉映紅相識以來的觀察,葉映紅絕對不會加害自己,但總不能和他一起去雲南昆明筇竹寺,取那部《昆侖聖書》!想了一想,道:“葉姑娘,那就別難過了!”葉映紅立定腳步,望了他一眼,道:“就這樣便分手了麽?”方敏一笑道:“還要怎樣?”


    葉映紅向前一指,隻見老大的一個酒簾,斜掛在一幢大樓之前,酒簾之下,卻又有一幅長旗,寫著“杏花褸”三字,道:“咱們去杏花樓喝點酒再分手如何?”


    在那所神秘不可思議的紫色巨宅中大半天,方敏的肚子也真餓了,點頭道:“好!”兩人一齊向那座大酒樓走去,才一跨進,便互望一眼,各自心中俱暗道:“咦?莫非又有異事?”


    原來偌大一間酒樓,竟然連一個顧客也沒有,座頭上全都整齊地放著杯碗筷碟,店小二也不住穿來插去,像是甚為忙碌,隻是不見顧客。


    兩人在門口略一停頓,便見掌櫃的迎了上來,打了一拱,道:“兩位請上別家吧,小店今天不能招待了。”依著方敏的意思,人家既然如此說法,轉身就走,也就算了。但葉映紅一則心中好奇,二則,卻唯恐沒有什麽事發生,平平淡淡的一餐飯吃完,便不能不和方敏分手,最好生出些事來,反正憑自己和方敏的武功,還有什麽事應付不了的。所生出來的事情越是嚴重,也就越可以和方敏在一起久些,因此一瞪眼,叱道:“怎麽啦?開著酒樓,不賣飯哪!天下哪有這個道理?”


    掌櫃的賠笑道:“大嫂莫”下麵一個“怪”字尚未講出口,葉映紅手掌揚起,“叭”的一掌,已然打在他的臉上。這一掌葉映紅連一分氣力都未曾用,但她畢竟是內功深湛的人,掌櫃的如何經受得住,半邊臉立時腫起老高,捂住了臉,嚷道:“你……你怎麽出手打人哇?”葉映紅冷笑道:“不打你?你叫我什麽?”掌櫃的一愣,這才知道自己叫錯了大嫂,但是再一看葉映紅的那副尊容,暗忖“大嫂”還真是抬舉你哩!憑你那副模樣,能嫁得人嗎?


    掌櫃的支支吾吾半天,道:“姑娘莫見怪,小店今天叫人給包下了!”


    葉映紅道:“包下了也不行,咱們今天來定了!”方敏在一旁看得暗皺眉頭,一扯葉映紅的衣袖,道:“葉姑娘,我們到別家去,不也一樣?”葉映紅迴頭一笑,低聲道:“你不知道,包下酒家的,多半是些無惡不作的土豪,既然叫我們遇上了,豈可不給他一點苦頭吃吃!我自有主意,你順我一次也不行麽?”方敏聽她講得有理,便點了點頭。


    葉映紅又一瞪眼,道:“怎麽啦?給不給咱們在這兒吃飯?”掌櫃的見葉映紅惡得可怕,心想與其耽誤時間,倒不如快些打發他們走是正經,忙道:“兩位可別怪小店招待不周,就請那邊來吧!”伸手一指,指的乃是屋角處的一副小座頭。


    葉映紅搖頭道:“那不行,咱們要上樓去!”掌櫃的不禁連連叫起苦來,;二但是尚未及阻攔,已被葉映紅衣袖一揮,摔出老遠,而葉映紅和方敏兩人,早已一溜煙也似,上了褸梯。


    在樓梯盡處,葉映紅還迴過頭來道:“掌櫃的,實話和你說,咱們今兒個是存心鬧事來著,若是你伺候妥當,還可以早些完事,快將好酒好菜搬上來!”一麵說,一麵去看方敏,但隻見方敏直僵僵地站著,眼睛望著前麵一張桌子,像是傻了一樣,心中一愣,順著方敏的眼光望去,隻見那張桌上,坐著三男一女,兩個男的年紀甚輕,其中一個,如玉樹臨風,豐神俊朗,另一個,卻委頓不堪,恰成一個極是強烈的對比,還有一個,是年已花甲的花者,那女子年紀甚輕,而且貌相之美,簡直難以形容。葉映紅本身也是一個極美極美的姑娘,但是一見到那位女子,便覺得她豔光逼人,一時之間,竟為之眼花繚亂,定了定神,才看清楚她是一個美貌姑娘,同時也覺出,那美貌姑娘正扭過頭去,像是不理踩什麽人一樣,而方敏雙眼,則正失神落魄地望著她!


    葉映紅心中不禁又恨又氣,暗道:“我隻當你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原來卻是登徒子弟!怎麽見了一個美貌姑娘,便顯得這樣醜態百出?”


    剛待以肘去用力撞他一下,方敏卻巳然走了過去,道:“尚姑娘,原來你也在這兒,我正要想事完之後,去找你呢!”


    原來那美貌姑娘,不是別人,正是深人方敏腦海之中,影像不可磨滅的尚金花!她卻隻是愛理不理地道:“是麽?找我幹什麽呀?”


    方敏一怔,暗想這一問可把我問住了,我找她幹什麽呢?當然什麽事情也沒有,隻要見到她,和她在一起,哪怕一句話都沒有,就是默默相對也好,心內便有莫名的愉快。但這話又怎能出得了口呢?既然答不上來,當然顯得甚是尷尬。


    尚金花又一笑,道:“怎麽啦?不是要找我麽?找到了又不說什麽,究竟是怎麽一迴事?”說罷,又是一陣嬌笑,像是看著方敏狼狽的模樣為樂。方敏被她講得耳熱心跳,道:“我……我……”


    想說下去的話尚未出口,隻聽得“叭”的一聲,那獐頭鼠目的人一掌按在桌子上,叱道:“你什麽?還不快滾,光天化日,竟敢欺侮人家大姑娘?”方敏一怔,道:“朋友何出此言?我與尚姑娘久已相識了!”


    他這句話,給葉映紅所受的創傷之餘,宛若在她的心中,直插進了一柄利劍!


    葉映紅一見方敏對尚金花這樣地瞪視,已然看出他心中對尚金花的感情,非同凡響,此時再現場聽他如此說法,當然更無疑問,想要轉身就走,然而又看出除了尚金花和那老者,雖是學武之士,但武功卻有限外,其餘的兩個男子,尤其是那個豐神俊朗,三十上下的年輕人,一雙眼巳向方敏射來,精光內蘊,功力確屬不凡,又怕方敏吃了虧,此其一。二則,她既能對馮瑩暗下毒手,在巨宅中趁著混亂,給了她一“血手印”,當然是對方敏關切已極,也想看事情怎麽個發展法,因此又不想走,強忍住心頭的難過,走到附近的一張桌子上,坐了下來。方敏自從一見尚金花後,全副心神,卻放在尚金花身上,根本已將葉映紅撇在一邊。


    他和葉映紅,雖然相識在先,幾經患難,但是終究隻和對馮瑩一樣,是朋友之交,對尚金花,他卻是一見鍾情,雖然不知道對方心意如何,在他一方麵而言,總是縈牽不已,不可遏製,因此在刹那之間,忘了自己乃是和葉映紅一起上酒樓來的,也是人之常情。


    尚金花一陣嬌笑,道:“你與我相識,也不過兩天,什麽談得上已久?”尚金花自恃是佛門高手,千芥大師之徒,又得父親疼愛,本來就天不怕地不怕,明知方敏是旋風島上人物,出言也肆無忌憚,但她旁邊的紫鬃銀刀尚培,卻嚇了一跳,向那兩個男子一使眼色,道:“兩位,我替你們引見引見,這位孔俠士,乃是旋風島的少島主!”


    因為方敏曾對他自稱“孔七刀”,而尚培又不明就裏,以為他真是姓孔,所以才如此介紹。那兩人一聽,臉上也不免顯出一絲驚異之色,但稍一現出,便立即恢複鎮靜。尚培又指著那豐神俊朗的男子道:“這位是屈天景屈朋友,那位是曹永祥曹朋友!”方敏並未聽到過這兩人的名字,隻是隨便點了一下頭,招唿了一下,那姓曹的居然還欠起身來,還了一禮,那屈天景卻仍是大剌剌地坐在椅上,並未欠動身子。


    這一下,就算不論武功,隻論身份,也顯得是那屈天景高了許多。


    葉映紅心中暗將“屈天景”三字,念了幾遍,暗忖雲貴兩地的武林人物中,並沒有這樣一個人啊,忍不住道:“老頭,你做介紹人也做得不公平,可知你這人行事,更是邪門!”


    紫鬃銀刀尚培一怔,迴過頭來一看,見發話的乃是一個奇醜無比的女子,更是一呆,道:“不知姑娘你何指而然?”葉映紅冷笑一聲,道:“你介紹孔少島主時,便連同他來曆也一起道明,這兩位朋友,是哪一門哪一派的,你何以不言明?”


    尚培麵上一紅,道:“老夫一時失言,尊駕莫怪!”他這人在江湖上闖蕩了半生,自然知道武林中是非,大都因為一言半語而引起,而眼前這個醜女子,既然和孔少島主一起上樓來,大約多少也和旋風島有點關係,還是不得罪的好。他之所以不將那兩人來曆道出,也是因為怕雙方起了齟齬,卻不料被葉映紅反問了一下,因此不免感到尷尬。


    尚金花迴頭一看,見發話的竟是這樣一個人,不由得“撲嗤”一聲,笑了出來,道:“爹,和這種醜八怪,多廢話什麽?”葉映紅見了方敏對尚金花的情形,本就心中鬱悶,存心生事,一聽尚金花這樣稱唿自己,立即發作,“刷”的站了起來,陰陰一笑,道:“你安知我以前不比你還美,又怎知你日後不會比我更醜?”


    尚金花向不服人,不要說此時有靠山在,見葉映紅來勢洶洶,冷笑一聲,道:“你也不找一麵鏡子去照一照,長著那麽一個豬頭,還好意思出來見人!”講完,又是一聲冷笑。


    葉映紅寒玉匕雖然失在那紫色巨宅之中,但是一身本領仍在,“噢”的一聲,道:“我倒真是不好意思出來見人,你們這四個,全都算是鬼吧!”又將邪氣激發,話才出口,手掌搖起,一掌便向尚金花拍了下去,一旁方敏急叫道:“葉姑娘!”


    紫鬃銀刀尚培也吃了一驚,“刷”的抽出了銀刀,就勢一刀,向葉映紅的手臂切下。葉映紅早知若是當著方敏的麵,尚金花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方敏一定一輩子都不會再理踩自己,因此這一掌乃是虛招,目的就是要引一旁另外三人出手,好讓自己大鬧一場,以泄心頭悶鬱之氣。她一見尚培銀刀削來,風聲颼颼,也算得勁疾,一縮手,立即手腕一迎,中指彈出,經叩尚培脈門。她師父號稱“活閃電”,不但是輕功絕頂,而且一行一動,倶都快疾無倫。


    尚培武功,本就不如葉映紅,趕緊一縮手時,脈門雖未被彈中,但“陽溪穴”上,卻被扣個正著,整條右臂,突然一麻,葉映紅左臂就勢一探,已將一柄銀刀,劈手奪了過來。尚培終究在江湖上闖蕩了一生,不知經過了多少大小爭鬥,對敵經驗,極是豐富,手臂一麻,巳知銀刀不能再保,早已向後疾退而出,因此葉映紅奪刀在手,順勢向外一揮,並未將他揮中,又衝屈天景和曹永祥兩一瞪眼,道:“你們怎麽著?”


    此時,尚金花和曹永祥兩人,早已躍了開去,唯獨屈天景仍然兀坐不動。葉映紅雖然未知他的來曆,也巳知道他絕非等閑人物,因此沒頭沒腦地問他一句,看他怎生迴答。


    屈天景淡然一笑,道:“好空手奪白刃功夫,在下西崆峒屈天景,不知尊駕有何指教?”談吐甚是文雅,葉映紅一聽“西崆峒”三字,不由得一怔,暗道:“喔!原來他是宇內四邪之一,西崆峒揮雲老怪的一家。”笑了一下,道:“原來你是揮雲老怪的徒弟!”


    屈天景向曹永祥一指,道:“這位才是揮雲老怪之徒,和他師兄關元化,江湖人稱崆峒雙傑。”葉映紅一怔,道:“那你是揮雲老怪什麽人?”屈天景道:“我與他同師學藝,隻是先後之分!”葉映紅道:“原本你是他的師弟!”這兩句話,葉映紅和屈天景兩人,接著說來,其間一點空隙也沒有,葉映紅剛一說完,突然眼前閃起一絲黑影,同時帶起一溜極是尖銳的破空之聲,知道不妙時,手中一緊,自尚培處奪來的那柄銀刀,突然脫手飛起,同時,聽得屈天景叫道:“尚老伯接住了!”尚培縱身而起,巳將刀接在手中。


    這幾下兔起鶻落,變生倉促,各人動作倶極是快疾。葉映紅一愣之下想去奪銀刀時,銀刀已被尚培接了過去,再一看屈天景,仍是端坐未動,帀曹永祥又不像曾經出過手,難道剛才那黑影一閃竟是屈天景不動聲色,突然出手不成?


    聞得西崆峒揮雲老怪的絕技,乃是一套揮雲鞭法,所用軟鞭,和普通武林人士所用,絕對不同,細到了極點,但長卻有四丈七尺,每一招式,全憑極高深的內力使出。當年魔母溫魂、白骨神君、紅掌祖師和他較技以定宇內四邪的先後之時,揮雲老怪便是以這一套出神人化,奪天地造化之功的揮雲鞭法,令得紅掌祖師和白骨神君兩人,心服口服,因此才位居宇內四邪的第二位,剛才那黑影一閃,還帶有一陣銳利的破空之聲,則一定是屈天景出的手了。但一條又細又長的軟鞭,要使得如此純熟,豈是談何容易的事?心內一凜,但卻無就此認輸之理,略一定神,四麵一看,隻見方敏站在尚金花的身邊,像是要講些什麽,但尚金花又不想去踩他,因此弄得他手足無措模樣,心中又不禁有氣,道:“屈朋友過獎了,我的空手奪白刃功夫,算得了什麽?尊駕奪兵器的本領,才高人一等哩!”


    剛才兩人講話,片刻之間,便為屈天景將銀刀奪去,葉映紅一呆之後,隻是四麵一看,便又立即發話,語意銜接,若有什麽人隻是聽到兩人對答,而未見實情的話,根本不知道就在這三句話之中,曾發生了那麽多的事!屈天景“嘿”的一聲,道:“過獎過獎!”一轉頭,道:“永祥!尚姑娘,尚老伯,咱們自顧自談正事,兩位若有事,最好走遠些!”


    最後兩句話,當然是對方敏和葉映紅說的。葉映紅心中覺得很是不樂。葉映紅暗想:剛才措手不及,被他將手中的銀刀,奪了過去,倉促之間,竟然未曾看清他是怎麽出手的,心中早有不甘,焉肯就此離去?冷笑一聲,道:“剛才酒樓掌櫃的說,那酒樓已被人包下了,原來是尊駕所為?”屈天景道:“並不是我包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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